67

“小順子。”

夏日的午後,格外的悶熱煩躁。

陸湘站在廊下,見小順子從前頭走過,心念一動将他喊住。

“姑姑有什麽吩咐?”小順子機靈地湊了過來。

“今日……宮裏沒出什麽事吧?”

小順子疑惑地看着他,搖了搖頭:“沒出什麽事啊。姑姑想知道什麽,我出去打聽。”

“沒有,就是閑來無事,想問問你那裏有沒有什麽趣事。”

“哦,”小順子恍然,“今兒沒聽說什麽趣事。”

小順子是敬事房裏頭一號耳聰目明的人,最好聽閑話說閑話,若是趙斐出大事了,這會兒肯定傳到宮裏來了。

既然他都說宮裏沒出什麽事,那趙斐應該沒出什麽大事,至少……沒有死。

見陸湘蹙眉深思,小順子的眼睛滴溜溜動着。從前陸姑姑可是最不喜歡聽閑話的,小順子因為嘴巴大還被陸湘訓斥過。他是個最會順杆子爬的人,今日陸湘難得主動來問閑話,小順子便道:“其實倒是有一樁事,姑姑肯定感興趣。”

“什麽事?”

“就是,”小順子神秘兮兮地四處張望了下,見周圍沒人,這才低聲道,“長春宮的事。”

陸湘最近都沒有往各宮跑,的确不知長春宮又出了什麽事。

自從鄭絲竹搬去了善岚苑,長春宮裏就剩下了李昭儀獨居,這還能出什麽事?

不過陸湘的确很在意李昭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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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

小順子見拍對了馬屁,頓時來了精神,“姑姑,這事啊宮裏沒幾個人知道。我聽我太醫院的熟人說,李昭儀胎相不穩,一天要喝三回安胎藥,看着有落胎的征兆。”

“怎麽這事玉漱沒對我說過?”

小順子嘿嘿笑了兩聲,臉上盡是得意,又往陸湘身邊湊近了些,把聲音壓得極低:“別說玉漱了,整個敬事房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事。李昭儀使了不少銀子,叫問診的別說出去,太醫一直往敬事房和坤寧宮報的平安。”

“這事靠譜嗎?既使了銀子不叫人知道,怎麽叫你知道了?”

小順子見陸湘懷疑,指着天道:“當然靠譜了。不靠譜的事我敢拿來說給姑姑聽麽?李昭儀她是使了重金,可她那是給太醫的,給底下人就那麽幾兩散碎銀子,人家自然心裏頭不滿。說是胎相穩固,暗地裏叫人去禦藥房抓安胎藥,一來二回的人家怎麽可能一點動靜都不知道呢。”

這話陸湘相信,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患寡而患不均。

陸湘以前對李昭儀并沒有什麽看法,甚至在衆嫔妃當中對她的印象還不錯。

但是知道了鄭絲竹與沈約的事是李昭儀一手策劃之後,陸湘對她自然另眼相看。

上一回去長春宮,李昭儀對鄭絲竹百般關心,絕不是無緣無故的。她如今都已經六個月身孕了,按說胎相本該穩固,若是一直靠安胎藥吊着,那這孩子必然不能平安生下來。

只是不知李昭儀又要打什麽主意。

“既然她想瞞着,咱們只管當做不知,日後捅出簍子咱們也是不知。”

“曉得了,也就是跟姑姑說着玩,長春宮跟咱挨不着,我才不管。”小順子嘻嘻笑着。

“去做事吧,省得王公公說你偷懶。”

“我陪姑姑說話呢,爺爺要是見着了,還會誇我呢!”

陸湘聽着他油嘴滑舌的,揮手叫他下去了。

她對李昭儀的事頗有些在意,可此刻最擔憂的,還是趙斐。

長禧宮的小太監說趙斐腹痛……腹痛……那丹藥害他壞肚子了?

上回盼夏吃了過後瞧着沒什麽反應,怎麽趙斐……是他身子太弱了嗎?應該是,陸湘又懊惱起來,後悔自己不該給趙斐吃那丹藥。

明明她自己都不吃的。

當時只一心想着趙斐能好,這才冒了險,雖然自己是好心,到底是害了他。

陸湘想去北苑瞧瞧,又生怕過去被人抓個正着。

趙斐要是問她,她怎麽說呢?

實話自然不能對他說,可要是說假話……既害了他,還說假話騙他,陸湘實在過意不去。

正着急上火的時候,又看見小順子跟一個宮女說說笑笑地走過來。

“小順子。”陸湘喊道。

小順子沒想到今日連着被陸湘點名,趕忙跑了過來。

“我屋裏有一匣子西域紅棗兒,你替我送到北苑給盼夏,給她補補血氣。”

“好。”小順子一口應下。

還沒走,陸湘又道:“你去了長信宮,再去一趟長禧宮,問六爺安。”

小順子話多,跟誰都能拉上話茬,只要他去了長禧宮,肯定能打探出趙斐的情況。

前兒玉漱去長禧宮幫她拿書稿吃了閉門羹,陸湘可不好意思再叫玉漱過去。

等看着小順子跑出去了,這才自己拿了本簿冊,無精打采地看着。

這個時辰,敬事房的人大多在外頭辦差,班房裏頭沒人,便是有往來的宮人,見她那神情,也不敢上前來打攪。

陸湘今日沒有午睡,這會兒卻精神極了,約莫坐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見小順子一陣風似的進來了。

“姑姑,可不得了了。”

“他怎麽樣了?”話一問出口,陸湘才意識到不妥,補了一句,“盼夏怎麽樣了?”

小順子道:“盼夏瞧着還好,知道是姑姑送過去的紅棗可高興了,還拉着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我說的是六爺,六爺不大好。”

“六爺怎麽了?”陸湘故作鎮定。

小順子壓低了聲音:“長禧宮現在亂得很,聽說今日六爺不知道怎麽了,腹痛難忍,還流鼻血,太醫瞧了之後開了藥方,一個時辰就出了四回恭。”

這小順子真是厲害,這麽會兒功夫,連趙斐出了幾回恭都打聽清楚了?

陸湘總覺得他在瞎吹,可一轉念,小順子再愛說閑話,也編不出流鼻血這麽細的事。

流鼻血?出恭?這兩樁事都是極其出糗的事,陸湘真的很難跟清風冷月的趙斐聯系在一起。

心裏覺得好笑,可多的還是難受和擔憂。

就趙斐那模樣,看着就沒多少血色……還流鼻血……

陸湘恨不得替趙斐去流鼻血,她自己倒點黴,也不至于這麽難受。

“長禧宮想瞞着這事呢,沒往宮裏遞消息,我就覺得不妥。姑姑,你說六爺這身子,萬一熬不過去,提前給皇後娘娘有個心理準備也好。”

陸湘狠狠瞪了小順子一眼,他這才噤了聲,讪笑着看向陸湘:“姑姑這兒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回去當差了。”

“去吧。”

打發了小順子,陸湘怏怏地回到敬事房。

先前放心不下趙斐的狀況,這才叫小順子過去打探,以為打探清楚了就能安心。

誰曾想趙斐那邊的狀況竟然這般嚴重,聽完小順子的話,甚至比先前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還有煩躁。

還是得過去看看。

趙斐,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陸湘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甚至比她自己死還要害怕。

她活了這麽久,雖然不敢自诩做過多少好事,但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倘若趙斐真的因為自己的雞湯身體變得更差,那她可還怎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陸湘恨不得立刻去長禧宮詢問趙斐的病情,可又覺得上午才去了北苑,一天去兩回總是不合适。

再說陸湘不通醫理,去了幫不上什麽忙,指不定還會像雞湯一般弄巧成拙。

就這麽沮喪着,陸湘悶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其實準備出去用晚膳。

剛起身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一打開,居然是夏晚站在外頭。

陸湘頓時緊張起來:“夏晚,你怎麽來了?”

夏晚道:“姑姑,蘭喜自從上回挨了沐貴妃的責罰就一直不肯認真做事,陳公公今日生了氣,叫我過去請姑姑過去,把蘭喜帶走。”

蘭喜?

“姑姑,快走吧,晚了,陳公公怕是要把蘭喜直接攆了。”

陸湘滿腹狐疑,總覺得夏晚話裏有話,只是見夏晚一直殷切看着自己,當下沒再多問,只點了頭跟她一塊兒走。

等到出了敬事房的院子,陸湘方問:“陳錦真要攆蘭喜?”

夏晚見狀,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說:“不是,蘭喜自從挨了罰做事可勤勉了,再不貪玩。”

“那你為什麽那麽說?”陸湘頓住腳步,不肯再往前走。

夏晚道:“是陳公公吩咐我這麽說的,他說,姑姑不好平白從敬事房出來,所以教我說這個話。”

“那……”陸湘一時語塞,緩了緩方才道,“那他要我過去做什麽?”

“主子不大好,陳公公說想請姑姑過去瞧瞧。”

瞧?

陳錦為什麽說要自己去瞧?他是不是在懷疑自己的雞湯有問題?

一定是的,趙斐會腹痛,誰都能想得到是吃食出了岔子。

趙斐這幾日虛弱,素日只進白粥,這粥都喝了好幾日了。今日除了粥,趙斐唯一吃的東西就是陸湘帶過去的雞湯。

陳錦該不會是想把自己蒙過去,然後送上一頓鴻門宴為主報仇?

陸湘把心一橫。

罷了,就過去瞧瞧,趙斐真要死了,陳錦有仇就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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