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陸姑姑,皇後娘娘有請。”
坤寧宮,崔直走到廊下,對候在殿外的陸湘說道。
“有勞崔公公了。”陸湘走上臺階,進了坤寧宮的大殿。
今日皇後是在正殿召見她,見陸湘來了,皇後朝她揮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陸湘走到鳳座前,朝皇後躬身一拜:“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
“坐下說話吧。”
崔直親自給陸湘搬來了一個繡墩,陸湘也不推辭,謝過恩後便落了座。
皇後捏着手上的蔻丹,看着陸湘道:“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要離宮了呢?”
陸湘道:“奴婢這一年來仿佛突然就老了,精力也多有不濟,怕耽誤了敬事房的差事,這才想離宮。”
“敬事房裏又不是沒有新人,羅平、玉漱我瞧着都是妥當的,叫他們多做事,你少管些也就罷了。”
“羅平和玉漱都是極能幹的,往後指望着他們能把事兒擔起來。”
皇後嘆道:“既然皇上都準了你的請求,本宮自然沒有不允之理,今日叫你過來,只是想問問,你是真想走了,還是有別的難處。”
“多謝皇後娘娘體恤,奴婢沒有什麽難處。”對這位皇後,陸湘還是挺喜愛的。
雖說不算多麽親和,至少是個講道理有分寸的主子,這麽多年來,在她的手底下,後宮一向井井有條。
皇後不意外陸湘的回答。
在宮裏這麽多年,她哪裏能不知道皇帝對陸湘的看重,雖然她不知道這份看重是因為什麽,但憑着這份看重,宮裏并沒有人敢為難陸湘給她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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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湘要走,自然不是受了什麽欺負,而是她自己的确想走。
也是,誰會樂意一輩子伺候人呢?
“出宮以後你有什麽打算?”皇後問。
“奴婢在京城尋了一處宅子,等出了宮就住在那裏,先住兩年,以後或許去別的地方。”
“老家還有什麽親眷麽?”
陸湘搖頭。
“你一個人在外獨居也是不安生,往後若遇到什麽難處,可去定國公府尋人幫忙,本宮會跟他們叮囑一聲。”
“多謝皇後娘娘。”
“這一向本宮都在忙着幾個兒子的婚事,後宮的事也疏于過問,原想着哪日過來叫你好好說會兒話,沒想到你竟要離宮了。”皇後說着,臉上竟顯出了一些哀戚,“當真是說走就走,沒給本宮留一點時間。”
陸湘雖得皇後器重,但并不至于感情如此深厚。
崔直見狀,在旁邊嘆道:“娘娘這是又想起六爺了。算算日子,這會子六爺怕是還在船上。”
趙斐啓程已經十日了,大龍船開得快,但沿途需要的補給甚多,停留也多,的确還到不了揚州。
陸湘想着他離開時落寞的模樣,心裏倒是為他高興。
趙谟和皇後雖然都未去相送,但趙谟在城樓上遠望,皇後在坤寧宮垂淚,都是念着他的。
“娘娘且寬心一些,揚州的水土比京城更養人,六爺去了揚州,定是比在京城更好的。”
崔直在旁附和:“正是如此呢!”
皇後聽着他們的勸解,嘆了口氣:“他這一走,我倒是明白那些養女兒的人家了,養了十幾年的掌上明珠,就這麽送到別處去,哪個能不哭呢?”
陸湘和崔直只得再勸。
皇後神傷了一會兒方才緩過來,道:“你說得對,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些許事情也要緩個許久。本宮只顧着哭,倒把正事忘了。崔直,把本宮給陸姑姑備的東西拿出來吧。”
崔直躬身退下,很快捧了個托盤過來,上頭放着一個信封。
皇後拿起信封,遞到陸湘手上,笑道:“你在宮裏為本宮忠心辦事,本宮原是想風光大賞的,後來本宮一想,你這出宮,最缺的就是銀子,崔直備了金元,本宮看着不錯,可想着這些金元都是帶着大內印記的,你要拿出去使反而不如銀票方便。”
“多謝娘娘體恤。”
“這些都是正通錢莊的銀票,你素在宮裏許是不知,這正通錢莊在許多地方都有票號,你走到哪裏想兌銀子都很便利。”
陸湘的确對宮外的事情不太了解,不過她一向知道京中貴胄生活奢靡開支巨大,都各自暗地裏做着生意補貼用度,也不知道這家正通錢莊跟皇後有什麽牽扯。
“娘娘為奴婢想得這樣周到,奴婢實在無以為報。”
“這都是你以前為本宮辦事,應得的,本宮還覺得給少了呢。”
“娘娘哪裏的話。”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宮?”
陸湘想了想,“敬事房的事,玉漱已經做得很好了,跟她用不着多少時間交接,不過娘娘若是想再差別的姑姑過來,那還得花幾天功夫。奴婢今日過來,也是想向娘娘請旨,不知娘娘屬意何人為敬事房大宮女?”
皇後道:“你如此看重玉漱,本宮自然信得過你,只是玉漱太年輕,資歷尚淺,本宮是怕她鎮不住場子。”
玉漱是司禮監過來的人,并不是皇後培養起來的人,陸湘明白,皇後還是想把敬事房控在自己手裏。
當下陸湘便道:“娘娘所言甚是。”
“你可有什麽人選?”
陸湘思忖片刻,便道:“掖庭局的陳姑姑跟奴婢是同年進宮的,這些年她領着掖庭局,一直為宮裏培養宮女,從來沒出過什麽疏漏,奴婢以為,陳姑姑是最佳人選。”
陳姑姑做事的确穩妥,又是皇後一手提拔的女官,陸湘這話一出,皇後自是滿意。
“你這麽一說,本宮也覺得她更合适,都是宮裏的老人,就不必走那些儀程了,等會兒你回去,知會王德全一聲就是。”
“奴婢遵旨。”
正說着話,外頭人來通傳,說長春宮有急事奏報。
長春宮的李昭儀正懷着身孕,皇後聞言,頓時皺眉:“不會是早産了吧,快把人叫進來。”
很快有人進來,正是李昭儀身邊的大宮女,神色慌張,臉上全是淚。
“皇後娘娘,今兒一早昭儀娘娘肚子就難受,傳了太醫,說是動了胎氣,原本給了安胎藥以為會好,誰知藥還沒吃完……龍胎……龍胎就下來了。”
皇後鳳眉一挑:“還有氣兒嗎?”
那宮女跪在地上,搖了搖頭。
陸湘上回就從小順子那裏得知了李昭儀的事,此刻并不意外,只是擡眼看向皇後。
皇後的神情亦是淡淡的。
“罷了,左右都是這孩子的命。崔直,你派個人去養心殿通報一聲。”
崔直應下,離開時将殿中跪着的長春宮宮女也帶了下去。
沒多時崔直回來,對皇後道:“娘娘,去養心殿的人回來了。”
“皇帝怎麽說?”
“皇上說,知道了。”
皇後冷笑了一聲,用力拍了一下扶手。
“他留下的風流種,知道了就知道了,還要本宮給他收拾爛攤子!”
崔直知道皇後動了氣,便道:“奴婢撿幾樣補品送去長春宮吧?”
“罷了,今日無事,本宮親自過去瞧瞧,你們陪我走一趟。”
陸湘心下也好奇李昭儀葫蘆裏賣得什麽藥,當下不動聲色,跟着皇後一起出了坤寧宮。
長春宮位置不偏僻,陸湘跟着皇後的步攆走,沒多一會兒就到了長春宮前。
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頭傳來了哭聲。
那哭聲嚎得聲嘶力竭,嗓子都已經哭啞了還在嚎,極是刺耳難聽。
崔直見狀,“娘娘,奴婢先進去跟李昭儀說一句話,若她神傷過度迷了心智,娘娘進去了也同她說不上什麽。”
皇後沒有下步攆,冷着臉點了點頭。
崔直進去沒多久,李昭儀果真止住了哭聲。
陸湘絲毫不意外,李昭儀早知道這孩子是保不住的,只是發作在了今日,以她的修養,即便傷心,何至于哭得這樣凄慘?擺明了就是想在帝後跟前做戲。
“娘娘,昭儀傷心過度,倒沒有失去神志。”
“進去瞧瞧。”皇後聽得崔直禀告,這才下了步攆,往長春宮裏走去。
等到進了內殿,一股血腥之氣撲鼻而來。
不等皇後發話,崔直便道:“多開幾扇窗戶,通一通氣,給昭儀添一床被子就是。”
底下人很快照辦,八扇大窗戶一開,外頭的風吹起來,頓時清爽了許多。
李昭儀一臉憔悴,宛若三魂出竅,整個人毫無生氣可言,正由宮女扶着坐起來。
“叫她躺下吧。”皇後瞧着有些不忍。
宮女依着吩咐扶着李昭儀躺下。
“娘娘……”李昭儀啞着嗓子開了口,甫一開口,頓時淚眼婆娑。
陸湘道:“給昭儀喂些潤喉的湯水,哭成這樣,往後只怕會啞了。”
皇後雖不說話,但崔直和陸湘都代表着皇後的意思,底下人飛快地張羅起來,很快端了川貝枇杷湯上來,跪在榻前一口一口的喂。
“瞧瞧你們手忙腳亂的模樣,若是皇後娘娘不來,你們是不是預備不做事了?”崔直訓斥道,“且等着我把你們一個個捆了攆出宮了。”
“奴婢們不敢。”一屋子的宮人全都吓得跪在地上。
“都滾出去,杵在這裏真是礙眼。”
崔直一發話,除了喂湯水的大宮女,其餘人全都退了出去。
眼見得李昭儀鎮靜了些,皇後方才問那大宮女道:“太醫院不是說昭儀胎相穩固麽?怎麽突然早産了?”
聽得皇後問話,大宮女忙道:“奴婢們也是不知,先前娘娘發作起來着實來得太快,太醫都沒趕到,龍胎……龍胎就出來了。”
大宮女這邊說着,躺在榻上的李昭儀眸中亦是含淚:“娘娘,自從懷了龍胎,臣妾一直依着太醫的叮囑,無論是吃的還是用的,都是小心翼翼,太醫都說安好,也不知怎麽會這樣?”
那大宮女咬着唇,忽然道:“有句話,便是崔公公要絞了奴婢的舌頭,奴婢也要說!娘娘回回把脈都說無事,突然出事,定是為奸人所害!”
此話一出,皇後頓時臉色一沉。
“皇後娘娘跟前,哪有你說瞎話的份兒!”崔直厲聲斥道。
李昭儀亦是伸手打翻了川貝枇杷湯,怒罵道:“下作玩意兒,敢在皇後娘娘跟前胡亂攀扯,你滾出去,長春宮是容不下你了!”
“娘娘!”那宮女跪在地上,砰砰砰磕着頭,“奴婢一心為着娘娘!可奴婢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太醫一直都說好,娘娘還會早産?指不定娘娘什麽時候得罪了什麽人,叫人恨上了!”
李昭儀哭道:“我一向為着龍胎積德,能得罪誰去?別說各宮各處不道我的好,便是冷宮裏的人也是對我感恩戴德!”
聽到此處,陸湘終于明白今日這一場大戲為的是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66: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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