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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水上時,陸湘無數次地想過自己抵達揚州後該怎麽做。
譬如,使銀子買通每日送菜去行宮的商販小厮,打聽打聽行宮裏的情況,又譬如,在行宮周圍撞撞大運,看看能不能碰到趙斐出來。
碰到陳錦也行。
只要陳錦在,趙斐必然安好。
但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岳天意這麽大喇喇地帶到行宮來,在行宮的角門上見到了陳錦。
“小公爺,你這是……”陳錦匆匆從裏頭出來,淡淡瞥了陸湘一眼,無奈地看向了岳天意。
“前幾天,我領着人在山陰縣剿了一窩水匪,可巧景姑娘在那商船上,今日特意送景姑娘過來。”
“既然小公爺是辦差的時候碰到了,那按辦公差的規程處置安排就是。”陳錦不鹹不淡道,“王爺如今在行宮養病,不能接見小公爺。”
如今主子日夜為帝陵大門的事焦灼,哪兒來的閑心管什麽景姑娘?
上回趙斐搶在岳天意的前頭帶走了景蘭,今日岳天意把人送上門,倒沒想趙斐連門都不讓進,只叫陳錦出來堵門。
陸湘在一旁覺得好笑。
此一時彼一時,上回在京城,她是人人争搶的香饽饽,這回在揚州,她竟成了人人都想丢手的燙手山芋。
岳天意亦是沒想到陳錦會這麽說,只是他反應極快,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
“陳公公所言極是,今日送景姑娘過來,正是按照辦公事的規程處置。”岳天意道,“官府從水匪手裏救回來的人,按例都是查問姓名,發回原籍,越王是景姑娘的表哥,景姑娘自然是送到這裏。”
陳錦的臉一下就黑了。
這個表妹,的确是趙斐親口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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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錦只看向陸湘,和氣問道:“景姑娘,你把住處告訴小公爺,他會送你回家的。”
陸湘在心裏翻了翻眼睛。
真是翻臉無情,上回可是趙斐觍顏要認自己做表妹,如今倒好,躲在行宮裏連見都不見,只叫陳錦出來。
陸湘沒來由地憋着氣,眸光一動,旋即垂眸,低聲道:“陳公公,表哥在裏頭嗎?我想進去跟他問個好。”
“哈哈哈,王爺身子一向不太好,難得來揚州,的确該當靜養,我這個閑雜人等王爺可以不見,可表妹都上門來問候了,總不能連表妹都不見吧。”岳天意大笑起來,朝陳錦露出個得意的笑臉,轉身上了馬,“馬車裏頭還有一個,陳公公,我把人都交給你了,你呀,能者多勞!”
岳天意油嘴滑舌,說起話來能氣死人。
陳錦還沒來得及反駁,岳天意便帶着人馬呼啦啦地離開了。
“陳公公,我能見表哥嗎?”陸湘問。
在船上的時候,她想得清楚,不見趙斐,絕對不見趙斐,可今日到了行宮,她竟莫名生起了一絲念頭,既然來了,還是看他一眼吧,看他一眼就安安心心的離開。
“景姑娘,明人就別說暗話了。”陳錦說得十分不客氣,他看看陸湘,又看了一眼停在外頭的馬車,煩躁地問,“怎麽還有一個?”
從前在宮裏,陳錦從來都不敢用這種語氣對陸湘說話。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陸湘答道:“馬車裏是我雇的镖師,水匪劫船的時候她拼死護衛受了傷。”
陳錦嘆了口氣:“我做不了主,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問主子。”
說完,陳錦真就這麽進去了,把陸湘留在角門上。
兩邊的人都把她扔下了,陸湘要跑是最好的時機,可她不會駕馬車,要是就這麽把段萍扔在行宮門口,依趙斐的性子定然不會管的。
更何況,她想知道,趙斐會不會見她。
陸湘的心一時怦怦跳了起來。
她後悔今日在船上的時候沒有仔細些梳妝,眼下發髻梳得随意,臉上半點脂粉也無,趙斐素愛潔淨,見了這般蓬頭垢面的自己肯定會皺眉。
唉,管他皺不皺眉呢?
陸湘忐忑地回到馬車上。段萍躺在裏頭,這會兒清醒着,見她上了馬車,悄聲問:“景姑娘,這裏真是揚州行宮嗎?”前幾日在船上,段萍就聽岳天意提過幾回揚州行宮,但那時她發着燒,迷迷糊糊的,有疑問也沒法問出來。
“嗯,咱們到揚州了。”陸湘答非所問。
“景姑娘,你若是到地方了,就不用管我了,你雇個人,把我送去威遠镖局的分號就是,我二叔是這家分號的老板,他會好好照顧我的。”
陸湘起先就跟岳天意說過先送段萍的事,可岳天意哪裏會聽她的,下了船徑直喊了馬車把她們倆帶到了這裏,自己跑得無影無蹤。
“好,我現在還有一點事,等一會兒我一定把你送到你二叔那裏。”
她拿起水壺給段萍喂了些水,又在馬車裏坐了一會兒,方才聽到外頭有人喊。
“景姑娘。”
陸湘下了馬車,見陳錦站在外頭。
“王爺近來身子不适,不便見客。”
不适,不适。
陸湘只想知道,這個不适是他推脫的借口,還是他真的不适了。
陳錦沒留意到陸湘的神色,只繼續道:“不知姑娘在揚州有沒有落腳的地方,若是沒有,我這裏有些銀兩……”
“有落腳的地方。”馬車裏的段萍聽到陳錦的話,搶着道,“去威遠镖局,城西的楊樹街。”
陳錦看向陸湘,陸湘知道趙斐不想見自己,莫名有些失落。
可她不是纏着人的性子,只道:“多謝陳公公美意,銀錢我有,只是行宮附近沒什麽苦力幫工,我不會駕車,勞煩陳公公安排一個人幫我駕車把這位受傷的姑娘送到威遠镖局去。”
皇帝的行宮,閑雜人等哪能随意靠近,陸湘在這門口等了這麽久,也沒見到街邊有一個人影。
“好。”
這點小事,陳錦就可以做主,他折回行宮,很快行宮裏就出來一個侍衛。
侍衛朝陸湘拱手道:“陳公公讓屬下駕車送姑娘去镖局。”
得了,陳錦連應付都不想應付了。
陸湘聽着這侍衛帶着京味,便問:“你是從京城跟過來的人吧?你認識道嗎?”
“姑娘放心,屬下雖沒去過威遠镖局,但屬下看過揚州城的輿圖,知道楊樹街在哪個位置,到了楊樹街屬下再去打聽威遠镖局的位置。”這侍衛的身形跟秦延頗有幾分相似,說話的口氣也差不多。
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秦延所說的,陳錦挑選出來辦死差的弟兄?
段萍在馬車裏頭道:“不用打聽,到了楊樹街我給你指路。”
“有勞了。”陸湘說完,便上了馬車。
那侍衛并未立即上車,道聲“稍等”便往行宮裏頭去了,沒多一會兒提着一個精致的錦盒出來,恭敬遞給陸湘。
“景姑娘,陳公公命人備了一些外傷藥,都是宮裏禦藥房出的,或許馬車裏那位姑娘有些好處。”
倒是有用的東西,陸湘接了錦盒,道了聲謝,回到馬車裏。
侍衛這才上了馬車,駕車離開了行宮。
這錦盒不小,足有三層,陸湘打開第一層,上頭擺着一疊銀票,陸湘拿起來數了一下,一共給了二百兩。第二層放在幾塊精致的點心,第三層則是一個白色藥罐。
陸湘拿着銀票,心裏頗為無奈,兩百兩銀子……說了不要銀子,還是給了,趙斐真把她當要飯的打發麽?
打發歸打發,陸湘仔細地收好了這些銀票,如今遠在揚州,別說二百兩,就是二十兩她都需要。
“段姑娘,你要吃塊糕點麽?”陸湘問。
段萍點點頭,由着陸湘喂了她一塊芙蓉糕,還沒完全吃下去,便道:“真好吃。”
這幾日行船來揚州,段萍發了兩天的燒,熬過來後精神了許多,身上的傷陸續結痂,這兩日說話也多了起來。
“景姑娘,你到底是什麽人吶?怎麽還跟什麽公公認識?”
段萍一直躺在馬車裏,耳朵可沒錯過外頭的動靜。
之前在船上,陸湘一直叫岳天意小公爺,段萍以為陸湘定然是京城裏的官家小姐,所以才會認識公府少爺,誰知到了揚州,岳天意竟然把她們帶到行宮來了。
“我就是個尋常百姓,只是從前在京城認識了些達官貴人,如今又遇上了。”
只可惜,遇上的都是不想遇上的,想遇上的,卻把她當要飯的打發。
“真的嗎?你不會是哪位郡主吧?”段萍道。
達官貴人的等級段萍大概知道的,岳天意是小公爺,他對景姑娘挺好的,那比公府更大的就只有王府了。
陸湘正委屈着,被段萍的話逗笑了:“哪個王府的郡主會叫人擋在大門口打發出去的?”
也是。
段萍信以為然地點了頭。
馬車平穩地在大街上行駛着,因着漸漸遠離行宮,街道上的人多了起來,叫賣聲、說笑聲都多了起來。
陸湘挑起車簾,朝外頭望出去。
“揚州的繁華果然名不虛傳,街道雖不如京城大街寬闊,可瞧着更熱鬧。”
“是啊,揚州的衣裳首飾可比京城賣的好看多了,每回我來揚州走镖,都要給我嫂子和姐姐帶東西。”
“那你自己呢?”
“我要走镖,帶那些個花裏胡哨的做什麽?”說到這裏,段萍忽然低落了起來,片刻後竟哭了出來。
陸湘初時沒有留意,等到段萍哭出了聲方才轉過頭。
“段姑娘,怎麽了?是不是哪裏痛起來了?”
段萍使盡搖頭。
陸湘替她擦了臉,見她一臉哀泣,詢問道:“到底怎麽了?有什麽難處,你告訴我,我想想辦法幫你。”
“你幫不了我。”段萍吸着鼻子,“我頭一回單獨走镖,就遇着水匪,還受了傷,往後……我爹……我爹定然不然再叫我走镖了。”
這……的确是出師不利。
陸湘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話安慰。
原本她覺得段萍的功夫還不錯,雖然經驗差了些,一路上也把她照看的周到,可是在船上見過岳天意的功夫過後,陸湘覺得,段萍的功夫的确是三腳貓,江湖兇險,她還是留在家裏比較妥當。
見段萍越哭越厲害,陸湘只好違心地安慰道:“段姑娘,你先別想這些了,大夫不是說了麽?你這都是皮肉傷,等你到了镖局的分號,你別急着叫他們送你回京,你在揚州把傷養好了,回到京城,你爹一看,你碰到那麽多兇狠的水匪都能全身而退,哪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段萍正哭得傷心,聽到陸湘如此安慰,頓時破涕為笑。
揚州比京城小不少,行了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城西。
侍衛将馬車駕到楊樹街,還沒問路就看見了威遠镖局的大招牌,便将馬車趕到镖局門口。
镖局裏的人一見穿官服的人,忙跑到後院喊了老板出來。
“店家不必緊張,我是奉命送兩位姑娘來镖局。”
“兩位姑娘……”
镖局老板的話沒說完,馬車裏就傳來了段萍的聲音:“二叔,是我,萍萍。”
“萍萍?”鎮遠镖局揚州分號的老板是段萍的二叔,平常段萍時常走揚州的镖,自然一下就聽出了段萍的聲音,“萍萍,你這是……”
陸湘挑開車簾:“段老板,我從京城雇段姑娘護送我來揚州,路上遇見了水匪,段姑娘拼死護衛,救了我的性命,自己卻受了傷。”
“受傷了?”那段老板大吃一驚,趕緊吆喝人手,将段萍從馬車上擡下來,又趕忙派人去請大夫。
見陸湘和那侍衛仍然站着,那段老板方才上前詢問:“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景。”
“景姑娘,不知你這一趟有什麽損失,雖是遭了劫匪,可你若有損失,我們镖局會有賠償。”
“沒什麽損失。”
陸湘離京,只帶了随身細軟,當時下船時全都帶上了。
段老板放心地點了點頭,又問:“不知你家住何處,如今萍萍受了傷,不能送你,我自然會再派人把你護送到底。”
“這不打緊的,我自己就可以走,我只是有些擔心段姑娘,若大夫瞧過沒有大礙,我再離開。”
那段老板聽到這裏,知道陸湘是好心,這才拱了拱手,命人奉茶上來。
陸湘坐在镖局的大堂裏,擡眼便看見駕車的侍衛并未離開。
“侍衛大哥,我這邊沒事了,你盡可離開。”
那侍衛的眉目有些冷峻,将聲音放得極低:“景姑娘,你還是随我回行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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