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蒼穹之上（4）

塔娅是個神教信仰者，在生命之神的引導下，她成為了神殿的侍女，作為照顧聖女日常起居的她，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在塔娅的生命裏，幾乎可以說沒有什麽是讓她感到絕望的，就算妹妹出生的時候就被人預言了将會摧毀世界，也不見有任何神殿的人來淨化她。

不同于對于神殿的敬畏，塔娅憎恨自己的家人，僅僅因為一個莫須有的預言，她的妹妹就承受着就連成年人都無法忍受的譏諷、謾罵。在這點上，塔娅很是後悔，如果不是她忙得沒有時間去顧及她的妹妹的話，對方又怎麽會精神受損誤食了魔法珠子，然後死在自己的眼前？

跪趴在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妹妹眼前，塔娅大聲痛哭，絕望和悔恨都已經無濟于事，她不知道她能夠做什麽。

“你看起來很悲傷。”

房間裏驟然響起的聲音，讓塔娅微微一愣，她并不相信人死複生這種事情，雖然此刻的她寧可相信。

但是，這并不是她的妹妹的聲音。

擡起頭，一個有着清麗容顏的少女身穿華麗的長袍，正盤腿坐在躺着她妹妹屍體的床上，而她妹妹的屍體則是漂浮在半空中。

亵渎死者是所有神職人員都無法原諒的，但是這個少女給塔娅的感覺确實十分的熟悉，就好像在另外一個地點接觸過。

頭腦清晰的她卻知道這是錯覺，她肯定她沒有見過眼前這個少女，周身充斥着如此強烈光元素遠超于聖女的存在，她見過的話一定是有印象的。

黑色長發垂落在胸前，少女一手托着腮，認真道：“你想要你妹妹活過來？”

塔娅一驚，急忙道：“你可以辦到？”

“即便是以你的死為代價？”

不知道是不是塔娅的錯覺，她看到少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的笑容充滿了嘲諷。

見她不說話，少女笑了笑：“做不到吧？也對，不過是一個被預言毀滅世界的存在，身為聖女侍女的你前途無量，有什麽理由為了這麽一個拖油瓶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

原本塔娅還不在意，在聽到了少女居然說出了如此诋毀妹妹的話，她頓時怒了：“住口！”

少女不以為然的挑眉：“我為什麽要住口？我不覺得我有說錯什麽。”

“就算被預言了會毀滅世界又如何？哪怕我會因為她而死，那也是我的命。娜塔是我的雙生妹妹，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用言語來傷害她！”說着說着，塔娅看着失去了生命的妹妹，掩面痛哭，“更何況，她已經死了，請給她留下最後的尊嚴。”

“尊嚴？”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女眼神有些飄渺，與其說她是在詢問對方，不如說她是在自言自語。

擦了擦眼淚，塔娅正視像是晃神的少女：“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換娜塔的生命，同時我有一個要求。”

“我希望重生的娜塔能夠幸福。”

少女擡起頭，塔娅驚訝的發現，那原本深邃的猶如濃墨一般的黑眸中竟然有着金色光芒在流轉，少女的聲音像是帶着威嚴一般。

“以我之名，答應你。”

漫天的黑暗意識吞噬了塔娅，在意識消失之際，她看到原本失去了生命的妹妹睜開了眼睛，正茫然的望着她。

她艱難的伸出手，想要握住妹妹，無奈抵不過那股疲倦，只能沉沉睡去。

名為娜塔的女孩眨了眨眼眸，幹淨純粹的眼眸望向一身白袍的黑發少女：“你是誰？”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姐姐。”

疑惑的瞅着她，娜塔幹巴巴的開口：“姐姐？”

“是的。”

“那我是誰？”

少女将女孩抱在了懷裏，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道：“你是娜塔，是我的妹妹。”

将頭埋在少女的頸窩裏，小小的娜塔吸了吸鼻子：“姐姐的懷抱很溫暖呢。”然後便沉沉睡去。

“這樣一來，一切就回到了最初的軌跡。”一個聲音乍現，銀色光芒一閃，原本塔娅站在的地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塔娅則是昏倒在地上。

看了眼地上的女孩，祁恒問抱着女孩的少女：“這就是你所期望的？”

少女，不，是解開了身上封印的淩正逸微笑着開口：“我只是讓該存在的人繼續得以存在，不該存在的人……暫時沉睡而已。”

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個魔女塔娅，那就不需要另外一個可能成為新一任聖女的小塔娅存在了。要說這個世界唯一缺少什麽的話，那就是唯一一個能夠制住塔娅的人，也就是希望之神化身的娜塔。

為了保住希望之神那少得可憐的意識和神之魂，淩正逸不得不選擇用特殊的方法來喚醒差點永遠沉睡的娜塔。

将懷中的娜塔遞給祁恒，從床上爬起，淩正逸走到塔娅身邊。

彎下腰，她手掌抵在女孩的額頭，一陣金色的光芒頓時流入了女孩的額心，很快就消失不見。

“一切回到了原點。”

将塔娅送回四百年前這個決定，不只是因為當時那個世界面臨着毀滅，更多的是希望塔娅能夠幸福。

就算經歷着和別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就算她堅持她自己依舊是人類，她也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可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只是把塔娅當做任務對象來看待，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一旦習慣在了一起，分別時就會難受。

将塔娅送回過去，改變未來不過是一個讓塔娅能夠接受的理由，淩正逸真實的心願是希望塔娅能夠在另外一個世界幸福。

在這個沒有塔娅所知道的娜塔，她從聖女變成了魔女，并且降臨了魔神殿。

這并沒有什麽，她只是陷入了一個誤區。

當年的塔娅是成為了魔族，經過娜塔的救贖又成為了最初的人類少女塔娅，這樣一來，就會讓她産生一種錯覺——只要她成為魔族，娜塔必然會重現于世。

由于時空法則的關系，娜塔是重現于世了，但是塔娅卻早已經不是那個關心她呵護她的雙生姐姐了。

“錯了就是錯了。”

淩正逸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她原本以為塔娅不過就是執着于過去，卻不曾想到她居然被力量給吞噬了。既然這個塔娅不再是她曾經想要保護、愛惜的那個塔娅，那麽她也不用對她客氣。

手段殘忍？沒有關系，只要能夠達成目的，她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走了一段路，淩正逸回過頭，看着被祁恒抱着的小小的娜塔，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

“從今天開始，我是她的姐姐，你是她的哥哥。”

淩正逸對于娜塔這個孩子的情感是十分複雜的，這和她曾經成為過娜塔并不是完全沒有關系。她曾經想過，是不是原本那個時空的娜塔明明應該能夠活下來的，卻因為她的穿越，完全的喪失了活下去的可能性？

仔細想想，真的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她，只是不願意去這麽思考。

那意味着，她曾經硬生生的奪走了一個生命。

選擇了一個森林，利用祁恒神職的便利，森林中構築起了一個時間結界，阻隔了外界的一切，淩正逸他們便在裏面長期住了下來。

即便度過了數百年，祁恒和淩正逸在某些方面始終是沒有機會去體驗的。而在有了小娜塔之後，兩個人初次有了這種體驗。

不得不說，只有親生經歷了，才會明白教育孩子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

時間久了，兩個人經常會在娜塔睡着之後一起吃個晚飯，喝喝酒。

有一次，為了替娜塔慶祝生日，沒有孩子的他們顯得特別激動，沒有節制的喝酒，結果就是……淩正逸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和祁恒兩個人睡在一個床上。

身上黏糊糊的觸感，腰部的酸痛，還有身上的痕跡，都讓她确定了一件事，她昨天晚上一定是酒後失控強了祁恒了。

想到這裏，淩正逸忍不住扼腕，她怎麽就不知道她對于祁恒的企圖居然如此之深？居然趁着對方熟睡的時候将他給吃幹抹淨了！！

雖說是意外，在這次之後，兩個人的關系反倒融洽了很多。

淩正逸雖然不懂得愛，不過也不讨厭祁恒，她對于祁恒的感情，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沒有那段記憶，她也許會愛上這個癡情的男人也說不定吧。

盛開了一地玫瑰花的花園裏，她給予了祁恒一個機會。

她擺放在祁恒眼前兩個選擇，無論祁恒選擇了哪個，她都會欣然接受。

“如果你能夠接受我不愛你的話，我們就結婚，如若不能，你可以自行離開。”

聽到淩正逸的話，祁恒已經很激動了。

眼前這個有着少女外表的女性，絕對不會因為一次意外就完全棄械投降。

至于選擇，他覺得根本就是多餘的。

“我會永遠愛你，哪怕你一直無法愛上我。”

永遠有多遠，并沒有人知道。

祁恒肯定的是，如果淩正逸一直沒有愛上他，一定是他做得不夠、愛得還不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