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蒼穹之上（8）

神殿中，娜塔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神殿大廳。

她仰起頭仰視着高處的神像，低喃：“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要對我如此的斬盡殺絕？就因為我不具備戰鬥的力量？

眼中流露出疲倦，娜塔一下子跪倒在地，垂着頭，被陰影覆蓋住的神情落寞而悲傷。誕生那刻起，她便知道她的身體中具有另外一個靈魂，她同樣也知道在她尚未誕生的時候，那些神明是如何千方百計的想要阻止她的誕生。

她明明知道，明明清楚。

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一次，她一直都是這麽的天真。

“聖女？”匆忙來到大殿的聖職人員，立刻将不知為何跪在地上的少女給扶起，“聖女大人，您沒事吧？”

臉上神情淡淡，娜塔拒絕了對方的關心，只是問她：“教皇在哪裏？”

“這——”遲疑了好一會兒，那個聖職人員嘆了口氣，“教皇壽命已經終結。”

娜塔怔然。

“每個教皇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偏偏在魔神殿降臨那一刻起，教皇大人的感知力全部都減弱，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感覺到新的教皇在何處。教皇大人還要一邊分精力去注意着魔神殿的情況，這樣一來，他的力量和生命都在加速流失。”

那個人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掃了眼哭得沒有樣子的少女，娜塔輕嘆一聲，用自己的衣袍給她拭去了眼淚，見對方呆呆的望着她，她對着那人點了點頭：“生命短暫，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教皇已經操勞了幾百年，死亡對他來說未免不是解脫，不必太難過。”

“是。”那人不好意思的低垂着頭，“聖女大人，您的衣袖都濕了，等下的會談會讓人覺得您不夠尊重他們，還是換一件吧。”

“不用。”半透明的衣袖下，顯露出的是少女白皙的手腕。見慣了她的那位殿下穿的異界服飾，娜塔覺得她的穿着并沒有哪裏不對。“換衣服的時間，讓他們等着，不是顯得更不尊重他們？”

魔神殿降臨，令原本與神殿關系微妙的幾個國家統治者都感到了不安，借着聖女回歸為由，他們在神殿齊聚一堂，美名曰為了人類今後的生存。

當聖女從內殿走出來，看到的就是好幾個統治者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她也不惱，讓神職人員不要出聲，她自己搬了個椅子，坐在了聊得正起勁的幾個人身後。

如今這樣的情況下，在神殿中還能如此侃侃而談的人，她倒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有什麽本事。

“什麽聖女，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而已。”一個他國的王子不在乎的撇嘴，“誰知道神殿是不是找不到聖女随便找了一個沒有名氣的小丫頭濫竽充數？”

“噓——”和王子交談的那個中年男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平時在宮中您這麽說也就算了，這裏可是神殿啊，萬一被聖女大人聽到的話——我們的立場可就難辦了。”

“哦——？”

“我們國家是這些國家裏最弱的，是最需要神殿給予支援才能生存下去的。出來前，國王陛下不是交代過您，千萬不要随便說話嗎？就算要說，也等對方傻乎乎的将支援給到再說啊。”

“神官大人，這——”兩個人的聲音不響，不過周圍幾個人都能夠聽得很清楚。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們有多蠢一樣，竟然也不怕神殿因為他們的話會有意見，就這麽大喇喇的說着神殿的壞話。

他們這一說，其他人可急了，那兩個人傻不代表他們傻，雖然心裏一樣對所謂的神殿不屑一顧，不過要制住魔神殿還真的只能依賴神殿。有些話他們沒有說出口，但是那假惺惺的眼神和語氣，都讓人不舒服。

娜塔眉頭微微一挑，這倒有意思，什麽時候開始，神殿在諸國的心目中地位變得如此之低了？神殿只是不希望過多的摻合到其他國家的私事裏而已，卻不曾想過他們的善意反倒變成了讓他國小瞧他們的理由了。

嘴角帶着笑，娜塔站起身，兩只手分別放在剛剛出言不遜的兩個人腦袋上：“既然閣下對于神殿如此不屑，那就請回吧。”

不等兩個人訓斥該神職人員無禮，他們的身影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剛剛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個喜歡聽別人閑談的神職人員，一下子發威，讓當場好幾個人都愣住，說不出一句話。

而那些神職人員對其的稱呼更是讓他們覺得自己在作死。

“聖女大人。”

幾乎是立刻，所有人均跪了下來。

他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将聖女當成了普通神職人員。

那能夠讓人瞬間移動的實力，怎麽可能是普通人擁有的？

坐在了專屬于聖女的主位上，娜塔的神情漠然，絲毫沒有衆人所想那般慈祥、仁慈。

只見聖女攏了攏長袖，幹脆将是半濕的衣袖給撩起，才緩慢開口：“諸位的來意我已經知曉，諸位請回吧。”

“這——”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剛剛的行為确實很過分，不過這個聖女是不是有些公私不分了？

娜塔涼涼的掃了眼滿臉不幹、随時可能撲上來威脅她的各國使者。

“神殿自建立以來，從未要求諸位過什麽。而如今，世态炎涼，神殿的善意卻被你們扭曲，将之理解為神殿可以任你們擺布，諸位不覺得有些欺人太甚了？”

“呵，笑話！”安凱國的使者也就是大王子，只見他不畏懼的站起身，迎上聖女那探究的目光，冷冷道，“神殿不過是借着神明的恩怨得以存在，憑什麽要求我們給予其尊敬？就算給予了尊敬，神明就能看得到？”

出乎他意料的是，聖女擡起手，朝他微微一笑：“嗯，看得到。”

“你們對于神明的亵渎，就以你們王權的覆滅為代價吧！”

就在這個王子驚愕于聖女的話中的時候，他的身影和剛剛那兩個使者一樣，陡然消失在了原地。有過剛剛的經驗，衆人的視線全部望向在場唯一一個能夠做到此事的人——聖女。

霍然站起身，娜塔的視線掃過在場所有使者，淡淡的開口：“諸位，你們搞錯了一件事。我是因你們要求，才出現聽你們說話的，有求于我的是你們，但是你們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是有像我和神殿求助的樣子，不是嗎？”

被聖女當衆拆穿心裏所想，那些使者一時間都無比尴尬。

緩緩走過每個使者身邊，娜塔勾起嘴角：“在我看來，這場會談本來就沒有必要存在，魔神殿也好，魔王也好，都将由我來解決。而你們，作為懲罰，神殿不會給予你們任何的援助，就在對于神的敬畏和忏悔中度過餘生吧。”

丢下這句話，娜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殿。

那些使者怎麽想她這個聖女，她根本不在乎。

既已不是人類，又怎會在乎他人的想法。

無論是她，還是時間之神，甚至是那位殿下，他們終究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在離開之前，她能夠給神殿留下的，無非就是讓人尊重神殿和裏面的神職人員，更多的，她也來不及做。這一次的轉世，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在那些事情，首當其中的便是和那個魔王談談。

不過，在沒有準備妥當的現在，她并不适合去和那位雙生姐姐談話。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轉過身，看着欲言又止的騎士，好笑道：“怎麽了？有什麽話直接說就好。”

“娜塔大人，您剛剛……做得有些過了。”到底是從聖女歸來後就一直陪伴在身邊的聖騎士，在對于聖女的言行舉止上，也只有他敢做出批評。

娜塔聳肩：“是嗎？我覺得我還太過溫柔了。”

溫柔？那樣明顯的蔑視，誰都看得出。

“塔克，我問你，你覺得神殿對于諸國應該什麽态度？”

“呃，比較委婉的拒絕不是更好？”

“你看，就連你也覺得不給他們援助是對的，更何況我聽了他們在說神殿的壞話哦。”

“娜塔大人。”聖騎士一下子語結，不知道要怎麽反駁對方的話。

“你不用勸我了，我給予他們的處罰已經很仁慈了。”周身金色光芒浮現，位于其中的金發少女衣裙飄飄，神聖之力盡顯，那無喜無悲的面容上有的只是對于世間的漠然，“沒有對他們降下神罰，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塔克不明所以，神罰？

聖女和教皇，擁有的力量是最接近于神明，卻也沒有能夠到達使用神罰的地步才對。

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娜塔擡手阻止了塔克繼續把話說下去，她擡頭看向神像邊，一個人出現在那裏。

顧不上身旁一臉警惕的塔克了，娜塔慢慢的跪了下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