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刀在水面劃過留下一道殘影,皮肉割裂開的聲音微弱卻永遠如此動聽,陽光之下水流反射的光有那麽一瞬間蒙在眼前,卻很快被血光替代,腥紅綻開,污染了湖水蔚藍。
如若是彼得在身邊看着,他定然不會下這樣狠手。這樣血腥狠厲的自己,那位小殿下看見應該會怕吧。
韋德的刀浸過湖水,任憑這些血液低落散開。他低頭掃過湖面,隐隐約約看到了那身暗青色的少年,忙将刀插回鞘中,避開龐大的浮屍朝水下而去。
他的少年雙眼緊閉,嘴唇泛紫,手裏卻還緊握着劍沒有松開。棕色的發絲在水中漂浮,幾乎要纏上曼曳的水草。他朝着他的方向游去,他看着他鼻息之間氣泡浮起,他看着他一點點朝湖底沉去,了無生氣。
這讓韋德隐隐對自己有了一絲憤怒。也許他就不應該在牢籠中的時候選擇離開。看看他離開之後發生的什麽?那群騎士除了擺樣子外到底整天幹什麽了?為什麽只是跟着一個富家大小姐出來坐船游湖都能碰上這種事情。
他碰到他的手了,緊接着是肩膀、腰部。他抱着他朝岸上游去,并私心朝着一條人煙稀少的河道而去。現在彼得在他懷裏,安然無恙只是暫時昏迷,他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微蹙眉目,雙眼緊閉。
韋德游到了岸邊,這裏離他殺了犀牛腦袋的地方有些距離,狹窄的河道從水延伸向上的臺階給了他很大便利。他懷抱着少年踩着臺階而上,秋末的風吹在他們身上,男人抱着他在一處廊道角落坐下,并用自己的身軀擋住風來的方向。
他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應該有搜尋士兵出現了,但這一會兒,只是這一會兒,他貪婪地抱着懷裏的這個少年,他用自己的目光緊緊盯住他的面容。
分離并不算久,奇怪的就是只是如此短暫的分離就令他此刻完全不願松開雙手。
韋德伸手從彼得的額頭抹過,将他濕漉漉的頭發朝後捋去。
“我真想知道當你沉睡之時真愛之吻究竟能不能起作用?”
睫毛擦過他的掌心,韋德發出輕笑,他低頭在他額上落下一個吻。
有個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韋德感受了他的脈搏,入水時他并沒有喝進多少湖水,眼下應該只是因為撞擊才産生的昏迷。
“我該把你留給他們嗎,殿下?”
當然他無法得到回答。腳步更近了一些,猶豫之後,韋德還是不舍地将人從懷中放下。他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頭靠下去,然後轉身快速踩着石牆離開,在那個腳步聲出現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浮居上妮娜的眼仍然盯着這裏,不過當看見來的是個穿着當地衣服的年輕男人後,她也就将弩弓緩緩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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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計二十四名殺手,全部解決。
從這裏能清晰看見,一列列士兵從城堡之中出來,玫瑰湖旁靠近內河處,四條道路上全是被普通居民抓住的小喽啰,而在最北側的河道交界處,鮮紅湖水泛起,龐大的屍體漂浮在岸旁。精彩非常,簡直是水鄉上的一出暗殺好戲,血、水、鮮花,妮娜把袋子裏最後一顆話梅扔進嘴裏,不屑地關上了窗。
看看這些忙忙碌碌的士兵,好像這場鬧劇終于結束了一樣。
混沌思維之中,彼得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離開水。
各種各樣的氣味争先恐後鑽入他的鼻腔之中:血腥、魚腥、湖水、水草……
還有一個味道。
一個他很熟悉,并令他無邊安心的味道。
胸腔擠上的氣體沖擊着他的喉口,夾雜着水草腥氣,他在一陣猛烈的咳嗽之中醒來。睜開眼,陌生的屋頂、家具,動彈了一下指尖,觸摸到的布料已完全不是他原本穿的那種。
“我……”
“你醒了?”
青年人的聲音。彼得嘗試着坐起來,後腦依然隐隐作痛,那該死的大塊頭,他完全沒想到這怪物居然伸手就能把船砸過來。
“小心點,你腦袋後面有個挺大的包。唔,另外,大人您那身衣服已經濕透了,是我替您将衣服換了。”有個人湊到他面前來,蒼白到略顯病态的膚色,褐色頭發松綠色的眼,“您口袋裏的東西我都放在桌上,您查看一下有沒有少的。”
“謝謝,你放心,你會有一大筆報酬的。”彼得伸手去碰了碰他說的那個包,發出低聲哀嚎,別說還真有點疼。他擡頭道完謝後才真正打量着這個幫助了他的年輕人。與他一般年紀,身形瘦削,個頭不高,穿着一身藥劑師的灰白色長袍。他忙又看了眼四周環境——好吧,這濃郁的藥味,屋外傳來病人的痛苦哀嚎,看來确實是在一家藥廬。
“呃……藥劑學徒?”
那人這時候正轉過身背對着彼得從坩埚裏盛什麽東西出來。
“不,是藥劑師。”他轉過身了,并将一個小杯子遞到他面前,“喝了吧,防傷風感冒的。”
“謝謝。”彼得接過,這藥聞起來挺苦的,當他皺着臉往嘴裏灌的時候卻意外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喝。他把空杯子遞還給對方朝他感激一笑。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那麽年輕的藥劑師——哦,不過說起來我也沒見過幾個藥劑師。”彼得撓了撓頭,他又打量了一次眼前這個年輕人,“唔……等等,我覺得你有些眼熟。我們、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那人卻無所謂地笑了:“我以前做學徒的時候經常跟着我導師去一些城市、村莊治療。你見過我也不奇怪。”
“不,那個,抱歉還沒問你的名字——”
“哈利。大人您的呢?”
“哈利——?”
對方被他這聲強調式的語氣吓了一跳,回過頭眨着眼看着他。
“我,你不認識了嗎!哈利,是我啊!彼得!彼得·帕克!”
他終于将疑惑轉為驚訝:“哦,天……”
“嘿,所以當初你父親帶你離開治病的時候,是讓你給藥劑師當學徒?”
“唔……差不多?天哪,彼得,看來你……”哈利臉上重逢喜悅并沒有維持多久,考慮到眼前幼年發小之前着裝,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開口,“所以,殿下?”
彼得讓這個稱呼弄得尴尬地摸了摸耳側:“哦,對。說起來你也是那個地方的居民,所以你也知道——呃……關于帕克什麽的?”
哈利朝他聳了聳肩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承認:“并且要求永遠不能告訴你。”
他打量着彼得表情變化,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抱歉,彼得……”
“不不不,沒事。我已經釋然這件事了。”彼得其實也疲于計較這事了,當然這在哈利看來倒是挺大度。
彼得看了眼自己這位許久不見的老友:“所以這幾年你到底過得怎麽樣?你走的時候還答應我要給我寫信呢,哈利,我等了很久,你知道嗎?尤其是你剛走的那一兩年,每次我跑去郵局問有沒有哈利·勞納斯給彼得·帕克的信時,都是失望而歸。”
哈利的臉上爬上難色:“這個……我很抱歉彼得,我父親帶我離開的那段時間,日子過得有些艱難,其實我很想給你寫信!真的!但,都沒辦法……”
“哈利……”
“抱歉。希望你過的也不錯?”
“還行吧。”
“嗯,梅嬸和本叔還好嗎?”
聽他提起這事,彼得嘆了口氣:“我嬸嬸挺好。但是……我叔叔為了我,受重傷去世了。”
“對不起,彼得。”
“行了,你看看咱們倆重新見面你就光顧說對不起了,”彼得拍了拍他肩膀,像是松了口氣,“看到你現在狀況,你的病已經好了?嘿,沒想到你還當上了藥劑師,我記得我們兩個一樣大對吧。”
“彼得,我……”
“對了,你爸呢?如果你在這兒當藥劑師,那勞納斯先生現在怎麽樣?”
“我……”
偏偏這時有人闖入了藥廬,這群穿着盔甲的士兵把門外的病人、醫者都吓了一跳。為首那位銀甲騎士走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單膝跪在彼得面前請罪:“殿下!”
彼得皺眉看着這群打斷他談話的家夥,饒有興趣打量着他們:“哦,所以你們是這個時候才到嗎?”
“是屬下失職!”
“失職,哎……都這個時候了,說什麽失職?你們沒看見我正在和救命恩人聊得開心嗎?”彼得略沒好氣伸手指了指門外,“既然都已經遲了,請你在外面等着,我聊完了自然會回沃森城堡去的。不差這一會兒你說是不是?”
德雷克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他起身,還想說什麽,彼得就已經打斷:“請?”
“是,殿下。”
然而他的腳步卻在正要離開的時候又停下了。他的目光鎖在殿下身側這名年輕的藥劑師身上。
“罪人奧斯本——”
在他準備把劍抽出來的時候,彼得卻已經把自己的劍拔出來了:“嘿,鮑比!哈利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也不姓奧斯本。”
那個瘦弱的藥劑師被他護在了身後,德雷克警惕目光并沒有因這句話減退分毫,他的手按在自己劍上盯着哈利的臉:“殿下,你若不信完全可以看看他左肩有沒有刺青。”
“哈?”
“奧斯本,我認得你的臉,綠石政變之後幾次在薩默斯大人領地上的審判,我見過你。”
彼得的臉色有些陰沉下去了:“鮑比,‘叛臣’什麽的這對我的朋友可是很嚴重的污蔑。”
然而哈利卻按下了他的手臂。
“不,彼得。”
他看着他。
“我确實叫做哈利·奧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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