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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彼得早就應該想到,只是他不願将這罪名安在過去摯友身上。五年,他還記得當初在谷場那個和他一起戲耍玩鬧的瘦弱少年,他甚至能清晰記起對方咳嗽時的音量和動作,他眯着眼,嘴微張,臉上是點點雀斑。
可現如今占據他記憶的,卻是哈利身上觸目驚心的符文,那深綠色的疤痕蔓延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占據着他的身體,如他所言——吞噬他的生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應當讓自己舊臣來刺殺他。別人可以,王都的那些王族貴胄,那些佞臣賊子,那些蛇蠍婦人。但哈利,不,哈利不行。就算他是奧斯本也不行。有的時候彼得就會這樣甚至有些孩子氣的憤怒起來。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不解釋,他甚至不願解釋。
彼得遣散了跟随着他的士兵走回房間,開門時,床上雇傭兵手墊在腦後無聊看着床幔,在聽見聲響時馬上坐了起來。
他正要開口,少年卻伸手環住了他。
“先別說話。”
男人松懈着肩膀,遲疑後,還是把手放在了少年後腦。
“抱着我,等我睡着好嗎?”
他聽着少年這樣開口。韋德摟着他在床上躺下,他沒有開口讓他脫掉潮濕的外衣,也沒有說讓他換去這身深藍色的禮服。他就如對方所言安靜的給予這個擁抱,他伸手,拇指摩挲着少年柔軟的耳廓,手指插進他的發間,感受着他的鼻息噴吐在自己頸上。
“嗯。安心睡吧。”
他就這樣上身赤裸懷抱着少年等待他入睡。其實在彼得離開時,他就已經猜到了大概,關于那名叫哈利的藥劑師,他早在五年前被派遣去奧斯本府邸執行命令時其實就已頗為熟谂。他認識這位小公子,也親眼見到家族敗落之後他的生活曾如何悲涼伶俜。
他曾是一位奧斯本,顯赫時財富足以與史塔克相匹敵的奧斯本。他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即侍奉過舊王,也臣服于新王。奧斯本一直以來最不甘心的只怕莫過于當年征戰紛亂之中,奪得王位的是毒蜘蛛而非自己。
誰人不會眼紅原本屈居一隅的無名家族忽然有一天謀權篡位奪得大統頭頂王冠呢?只怕奧斯本對那王座早已觊觎非常,老奧斯本借當初陛下生病忽然發難也就不足為奇。可世道到底與當初不同,當年帕克可以砍下白金之王的腦袋坐上銀座帶上那頂鑲了紅寶石的珊瑚金冠自立為王,奧斯本卻不能這麽做了。有太多勢力會幹擾、阻止他,各大家族也好,光照會、複仇者軍團還有北境的X聯盟。
韋德略微嘆了口氣,他最厭煩就是這些事情,實在是弄不懂權位之争誘惑在哪,非得用命去拼那些明明自己早已能享受到的榮華富貴。
人若死了,那就什麽都享受不到了,可偏生總有那麽多人會有幻覺,覺得自己定然有命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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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低頭去看抱着自己的少年,短短幾個月迅速成長,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卻從未真正将他壓垮。這可能是最吸引韋德的一點,他總能給他帶來這些吃驚,這些隐忍、寬容,這些果斷、決然。
彼得·帕克,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的殿下。寧可背負,也不願選擇逃避的男孩。他像火絨一樣在自己的心口滋生,只要有一點火星吹拂,立馬就能生煙起火,終成燎原之勢,冉冉發光,難被熄滅。這一點星光是他早已忘卻的,卻因為這個男孩重新燃起。
有的時候他覺得眼前這個男孩就像是他幼年曾在基諾沙的漫天雪地裏看見過的猩紅木,一片銀白之下,唯有那株樹紅如鮮血,伫立風中。
少年呼吸趨于平穩,漸入沉睡,韋德收緊了手腕。
其實今日講這些話趁機說出說到底還是有些卑鄙,男人知道,少年希望自己能守護在他身邊,所以他逼迫着對方做出選擇,回應感情,或者徹底遠離。并且他是如此有自信少年最終選擇必然是前者。
他需要他,他能感覺得到他需要他,就如同他難以将其割舍一樣。人如蛾蠅,有趨光本能,長居嚴冬黑暗更易對此上瘾。
埋入他體內的藥物也開始起了作用,昏沉睡意襲來,男人終于也阖眼沉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沃森家的地下水牢之中,瘦削的青年借微弱的光火掃過自己身上的符文,疼痛如蟲咬嗜這他的五髒六腑,有一股力量在他身體中翻騰。那束縛着他的疑慮正在一點點消散,他佝偻起了背,渾身冷汗直冒,像是一把刀刃想要從他身體內部劈裂而出。哈利跪坐在濕稻草上,他額頭青筋凸起,那些符文散發出詭異的綠光,光芒蓋過了文字,借助着原有的詛咒之力,漸漸描繪出一個新的圖騰。
那是一張臉,青綠色怒目尖牙的惡魔之臉。
喚醒韋德的是濃郁的腥臭。男人睜開眼,天邊雖烏雲密布,但依稀可見天光,說明一夜已經過去,此時天已大亮,同時也說明——不知為何他離開了懷抱他想安睡一夜的小殿下,出現在了外面。四下望去,木林茂密,略動腳趾,腳下泥濘。
密林盆地的沼澤地帶。
雇傭兵撓了撓頭,他身上竟還是昨夜繞在腰間的毛巾,浸泡在泥水裏的雙腳隐隐有刺痛傳來,韋德相信自己絕沒有夢游惡習,可眼下情況,竟像是自己在睡夢之中走過這麽長的一段路程,站在了個他甚至都不認識的沼澤地裏。
男人打量了眼四周,決定先朝城堡所在南面走去。索性林地不算太密,而他也沒有走出太遠。沒過多久,花塔再入眼簾。此時天已大亮,雨後涼爽的風吹拂在他身上,他沿着河岸靠近玫瑰湖,晨起的漁民正搖船離岸,然而并不見人撒網捕魚,只能看出他們面上行色匆匆,嚴肅凝重,聚集在了玫瑰湖上。
發生什麽?韋德心中疑惑,從他醒來開始一切就透出莫名詭異,并且他相信自己正清醒,絕非身處夢境。更何況他還能感覺得到自己胃部有饑餓感不斷燒灼,他相信即便眼前看起來荒謬感極強,卻都絕對真實。
“老人家!老人家幫幫忙!”
韋德厚着臉皮往一艘小船上湊,那老爺子皺了皺眉頭打量着這個衣衫不整的年輕人,差點拿起船槳把人打下去:“你什麽人!快下去,老頭子可不歡迎你這樣的家夥!”
“老人家,我這遇上了點困難,昨晚……昨晚和我家婆娘吵架,衣服叫她丢了光着身子趕出來。其實都沒什麽大事,那娘們老覺得我把錢全拿去喝酒,嗨!您看這事。”
老頭眯了眯眼:“嗨喲,女人總是喜歡在這種事情上亂發脾氣。我年輕的時候也碰上過這事兒,不過我老婆可不敢把我光着身子趕出來。”他一邊說,倒像是暫且接受了韋德臨時之下瞎編的理由,從船艙裏拎出一件褂子來丢給他,“先穿上吧,一會讓岸邊的女人看見了也不好。”
“嘿,我可怕叫那群女人瞧見了,要把我給生吃活剝咯。”
韋德一邊說着一邊嘿嘿一笑把衣服換上。
“老人家,問問您,今日上湖怎麽不見有人捕魚?看大家夥的臉色,難不成發生什麽事了?”
“誰還敢捕魚?你從沿河過來不知道——大清早公爵下了令,說湖水內有惡鬼作祟,不得捕撈,還禁我們離開內湖。”
“怎麽沒任何征兆的,那大人會下着命令?”
老頭胡子,從腰側舊匣子裏抽了條煙草出來塞進嘴裏咀嚼:“這事兒我又哪裏知道。不過說來昨夜稀奇,下着那麽大的雨,竟然幾道轟雷砸在了內湖旁幾戶人家頂上。有人半夜起來,就看見綠光閃過——再加上今日大人下的命令,着實吓壞了不少膽小鬼,都覺得是有水鬼鬧事哩。早幾年玫瑰湖是有不少水鬼傳說,但我活到這把歲數可第一次聽說傳說成真的。”
男人在腦中快速過濾着老人家說的這些信息。綠光,沃森公爵的命令,夜裏轟雷。他眉頭漸漸蹙緊,還有他莫名消失,出現在了城外沼澤——誰讓他在無意識之中離開?是誰在昨夜操控了他?腳掌刮痕傷疤都是赤腳走路留下的,照着他回來時所估算路程,假如無意識的行走,他極有可能是在昨夜入睡時就已經起身出來了。
究竟昨夜發生了什麽!
“老人家,那您這船能往內湖行嗎?我就往浮居那去,您送我到了,我定會給您錢的。”
誰想這話一出老人家卻面露難色了:“這恐怕不大方便哦。”
“怎麽?”
“從城堡到浮居,一路的兵,你說我你送過去,要是攤上事兒了,我怎麽與老婆子交代。”老爺子不大樂意,“不如這樣,我送你到東三岸那,那邊去浮居也挺快。到時候,你遇上當官的自己解決吧。”
韋德撓了撓頭,這會兒正着急,眼下也只能這樣了。老爺子就送這樣點路也不與他要錢,東三岸那兒撐船眨眼就到,韋德上了岸,又和老頭道了謝,穿着一身漁民的麻布衣赤腳朝住的地方跑去。
他得先找到妮娜和維克多,毫無疑問,在他莫名走了數十裏路的時候,城中一定出事了……或者說,彼得一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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