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悲中生喜

一陣錐心的痛貫穿了雲诘的全身，雲诘不知道觸電是什麽滋味，是否在觸電的瞬間會引起人全身的顫栗，但是當她的掌心被刺穿的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引起了她全身的顫栗，那抖動的幅度幾乎要把她的血脈膨脹至爆裂，甚至要将她的腦漿都迸發出來一般。

雲诘重重地朝後倒去，她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後腦勺撞擊到地板的轟隆聲，手掌心的疼痛也許太劇烈因此反而是麻木了，竟也不那麽痛了。

此刻她感覺自己是墜落在了一個游泳池裏，四周的聲音都是通過水然後傳到他的鼓膜裏，變得異常的不清晰和模糊。四周的聲響也像是一個含了滿口水的人試圖闡述什麽而發出的咕嚕聲。

包括敲門聲，強烈的敲門聲，還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是個男人的聲音，或者說那是一個男孩的聲音，半幼嫩半成熟的沙啞感混雜着焦急。這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非常的模糊，可是雲诘特別希望那個聲音的靠近，她潛意識裏面也非常的清楚，那個聲音就是自己的救星。

可是那個聲音還是被擋在門外了，雲诘想去開門，但是她有心無力。終于那個喊叫的聲音不在了，緊接着便變成了踹門的聲音，一陣接一陣的響動，門板的震動，門闩上的金屬撞擊聲，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同時又是那麽的虛幻，因為它們都是透過“那層水”傳到了雲诘的鼓膜裏，這讓她覺得似乎一切都是幻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并不久，雲诘感覺到有一雙手，一雙溫暖的大手，抱起了自己，他只感覺到耳邊傳來的風的呼嘯聲，然後便是身體的颠簸，緊接着耳邊傳來那個焦急的聲音，在讓自己加油，讓自己挺住。

雲诘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她覺得這個人也很熟悉，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人是誰，因為這個人仿佛是她在夢裏面見過千百次，在靈魂深處愧疚過千百次的男孩，可是，雲诘又不敢睜開眼睛，因為她怕所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一切都是幻覺吧，可能是因為自己太累了。雲诘逐漸暈了過去，意識也徹底模糊了。

雲诘這一昏迷就持續了三天，而這三天的時間裏，張俊捷在她的床邊是形影不離，看護着護士們挂上去的輸液瓶。因為雲诘被擊穿的部位殘留有螺紋鋼的鐵鏽，因此随時有休克的危險，張俊捷也幾乎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監測儀上面的數據和波形走向。

三天，雲诘從沉睡中蘇醒過來，朦胧中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張俊捷那張憔悴的面容，她還來不及清楚明了自己此刻的狀況，手心的疼痛便傳了上來，絞心的疼痛讓她的眉毛蹙到了一塊兒。

看到雲诘的蘇醒，張俊捷從愣神間馬上恢複正常，立馬按下床頭的呼叫鈴。很快的，護士便過來了，對雲诘的傷勢一陣查看，“鼓搗”一陣後又對張俊捷交代了幾句，然後匆匆出去了。

“你終于醒過來了！”張俊捷娴熟地用手掌輕輕的把雲诘額頭上的幾縷碎發抹到了她的頭頂上，欣慰地說，“太好了，你終于醒過來了，這幾天可把我給急死了，醫生們預計你今晚就會蘇醒，但是……”

“但是你怕我醒不過來了。”雲诘突然接口道。

雲诘看到張俊捷在一旁這麽憔悴，心裏面也是不安，雖然此刻自己的手掌非常的疼痛，雖然有鎮痛藥的加持，可是疼痛感還是若隐若現。她憋出的這麽一個笑話，就是為了讓張俊捷不要太擔心，看到向來精神奕奕的老師滿臉的倦容，她能夠想象到老師守候自己的“艱辛”，雲诘很心疼他。

她的嘴唇非常的慘白，雖然張俊捷按照護士的只是不斷地在他的嘴唇上蘸水，但是幹裂的皮屑還是翹了起來，這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張俊捷驚聞雲诘說了一個笑話，并且看到了她的微笑，心裏面也舒坦了一點，想着她可能真的沒什麽大礙，好好休息，好好調養就好吧。目前最好的是：她能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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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诘不明白俊捷老師為什麽會這麽緊張自己的病情，甚至在他關切的言語裏，雲诘還品出了抱歉而愧疚的語氣。

“我有點餓了，老師你可以去幫我買一點餅幹嗎？”雲诘突然說道。

雲诘在昏迷期間護士也是給她輸了營養液，身體上并不存在大礙，營養也跟得上，但是在張俊捷這樣一個正常人的眼中，雲诘是幾乎沒有進食的，因此他覺得雲诘想吃東西，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立馬慌張地站起來，說自己馬上就去。

雲诘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老師這麽慌張的神情，一時間不由得想要發笑，但是又覺得很不禮貌，老師的活潑自己見識過，但是從來沒見過老師這麽的慌亂，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想一想，雲诘的心裏面覺得非常的溫暖。

張俊捷在快要離開的時候，一個踉跄，差點兒被腳下面的凳子腿給絆倒，雲诘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張俊捷看到雲诘的笑容，心裏面也是踏實不少，立馬也回報以微笑。

因為雲诘的蘇醒，張俊捷的面頰上也恢複了朝氣，臉上的倦容也因為雲诘的微笑而複原如常。

他離開後，護士們來對雲诘進行了血壓、脈搏等常規測量，采集了數據後便離開了。

雲诘見護士們快忙完的時候，便問出了自己心裏面的那個問題，“護士，您好，請問我暈倒那天是誰把我送到醫院裏來的？”

護士職業性地看向雲诘的床牌號，然後才将視線移向她的面頰，在腦子裏面過了過，便道：“你來的那晚正好是我當班，”護士回憶道，那晚雲诘那只被擊穿的手掌太過于血淋淋，她心中的記憶點自然也就深刻，“我記得是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把你抱來的。”

雲诘聽到“高高大大”這個形容，便突然急切了起來，“多高？”

護士們被她這個激烈的反應給吓了一跳，雲诘也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過于誇張了，于是便擠出一個笑容來，表示抱歉。

“我覺得有一米八幾吧，反正很高，瘦瘦的，很清秀的樣子。”護士道，她旁邊另外一個護士補充道，“是很清秀，應該還沒成年吧，說起話來也像個孩子，那晚我倒是聽他說了幾句話，聲音都在抖，很害怕。”

雲诘越聽這些描述，她的心裏面越是激動，此刻她甚至想醫生立馬告訴她，她可以出院了，那樣她便可以快點再去一趟那個小鎮，去求證自己心裏面的一個想法：嚴珏還在世上。

其實那晚自己被送來醫院的時候，雲诘就深切地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那個人便是嚴珏，沒想到自己意識那麽模糊，還能分辨出嚴珏的感覺，雖然自己和他并未有過肢體接觸，但是人的感應就是這麽奇特。

護士們離開之後，雲诘的心裏面久久不能平靜，越想到嚴珏還在這個世界上，作為一個鮮活的個體而存活着，擁有着屬于他、專屬于他的喜怒哀樂，雲诘便覺得內心裏面充滿了激動和幸福，同時她不斷地在心裏面感恩，感謝老天爺沒讓那麽純淨的靈魂淬滅，沒讓那麽清澈的眼神被淹沒。

雲诘越想越心急，這竟然引起了她手上的疼痛也越來越強烈，剛才醫生檢查她手上傷勢的時候，幾經翻弄、加之拆繃帶且重新上藥的動作把她的傷口又牽動了不少。

嚴珏還活着！雲诘更是自責自己為什麽當時的判斷那麽潦草馬虎，憑借一具面目都未曾看到的浮屍就認定了是嚴珏。雲诘越想越自責。

突然間來了一撥人，雲诘本來還在為剛才醫生翻動自己手掌而引起的疼痛而隐忍時，沒想到才皺起了眉頭，同事們便蜂擁而入，還齊聲地說“嗨！”弄得好像他們并不是去探望病患而是去參加一個盛大好玩兒的派對。

其實雲诘在學校裏向來處事低調，和同事們的情誼範疇也是淺交辄止，并不和某人有過深的交情，可是今天同事們的眼睛裏似乎都裝滿了故事。

雲诘坐了起來，臉上擺出了微笑，“你們怎麽都來了，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教學壓力那麽大，還要辛苦你們趕過來。”

雲诘本來想招呼大家坐下，但是病房內的空間小，并且也沒什麽凳子之類的，她便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其中有一個男老師突然興高采烈地說道：“沒事兒，你現在可是我們學校裏面的大英雄！”

“巾帼英雄！”另外一個女老師說道。

雲诘聽得不明就裏，她的疑惑大家看在眼裏。

還是最開始發言的那個男老師給雲诘講述了原因，原來在前兩天，張俊捷已經将雲诘願意出庭作證的申請遞交到了學校有關部門，這得到了學校相關領導的支持，同時，雲诘這番拔刀相助，甘願拿自己作為一個女人最看重的名節隐私公諸衆人，這也讓平日裏雲诘的不愠不火的形象得到了一個颠覆，而這個颠覆在很大程度上是積極的。

雲诘聽到男老師這麽說，心裏面對張俊捷的感激又多了一層，這幾天又是他在病床邊照顧自己，雲诘想到這些，頭便偏向的病房門口，似乎張俊捷正從門口走進來一般。

看向那道門，雲诘都覺得幸福。

就在今天，就在此刻，雲诘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無論是來自于俊捷老師給予的幸福幻想，還是源自于她已經“得知”的嚴珏尚在人世的消息，這些都仿佛是最神奇的靈丹妙藥，讓她手上的疼痛也并不那麽明顯，甚至顯得微不足道。

男老師繼續繪聲繪色地向雲诘闡述了學校的觀點以及老師們的口碑，讓雲诘務必要安心休養，年級上已經将她的課程做了調整，讓雲诘不用擔心，好好養身體。

張俊捷以雲诘的名義寫的書面的呈辭，已經遞交給了當地的檢察機關和法院，張俊捷也希望這樣的舉動可以幫助到雲诘将她的美譽度提升到一定的層面，至少不會讓雲诘因為負面消息而影響到心情。

從現在的情形看來，張俊捷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雲诘的心情還不錯，而老師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生中，雲诘也聽到了一個令他更為震驚的消息——馮佳的房子被人為縱火了。

馮佳是9班的班主任，而雲诘是9班的語文課老師，雲诘本來想讓老師帶話回去給馮佳抱歉，因為自己這段時間住院，她們班的課程自己肯定教授不了。雲诘為此感到非常的抱歉。可是她的歉疚才剛表達出來，就被打斷了……

“雲诘老師，其實你也不用這麽客氣，你可能還不知道……”男老師有些憤憤不平地道，“上次你的緋聞就是她散播出去的，你根本不用給她道歉，即便是你因為不能上課而向誰道歉，也不會是她。”

雲诘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萬分的震驚，在平時的接觸的，馮佳是一個非常樂觀開朗的人，跟雲诘打照面也是非常的客氣，雲诘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得罪了她。

男老師繼續給雲诘科普，原來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雲诘的教學成果顯著，在同學們口中的口碑非常的好，因此同為一個班的班主任馮佳，她的心裏面自然不平衡，于是才千方百計地翻出了雲诘的這茬兒“老底”。

雲诘的震驚還沒鎮定，男老師又補充道，“你知道去她家縱火的是誰嗎？”

雲诘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男老師神神秘秘道：“你們班以前有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大概一米九左右，你還記得不？”

他的這個問題，且不論內容，光是那個數據“一米九”，就足以令雲诘感到異常的震驚，男老師又繼續說道：“據說就是那個男生的所為，有目擊者稱那天看到了一個個頭有一米九的人跳進了他家的陽臺，據說還有一次那個男生也跳進過她家陽臺，戲弄過她。”

“你确定是‘一米九’那個男生嗎？他叫什麽名字？”雲诘急切的問道，但是在問出這句話之後，雲诘又覺得自己這樣問似乎有些不妥當，便稍微收起了一點臉上的急切。

男老師似乎沒有料到雲诘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作答，本來只是一起猜測的事件而已，那個男生會被認為是個之前馮佳的內衣遭到惡搞事件是同一個人，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兩人的身高一樣，具體的是否有誰看清楚他的正面，男老師也并不清楚，所以一切只是坊間流傳而已。

再者，這個年級上一米九個頭的男生有好幾個。誰清楚每一次翻進馮佳的家裏面的究竟是否為同一個人呢……

“我也不太确定。”男老師悻悻地回答道。

雲诘聽着這話，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的複雜，這弄得周圍的人都有些詫異，正在喋喋不休的男老師也停止了說辭，大家都愣愣地看着雲诘，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

“你怎麽啦，你沒事吧？”剛才還妙語連珠的男老師在說完問題後也噤聲了。

雲诘突然哭了起來，由最開始的啜泣到最後的嚎啕大哭，弄得整個病房裏所有的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說話的男老師也覺得異常的尴尬，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才惹得雲诘老師不開心。

不過大家最根本的還是以為雲诘的哭是因為遭到了馮佳的誣陷，所以一時間，所有的老師都在嘴裏或大或小聲地指責着馮佳，覺得她太不道義了。

雲诘當然知道自己的哭泣引起了衆人的恐慌和誤會，但是此刻她根本停不住，只得不斷地搖搖腦袋，穩定了好久的心神才穩妥下來，斷斷續續地說：“我就是覺得……覺得馮佳老師太可憐了……”

雲诘這麽一說，所有的人就更是痛恨馮佳了，紛紛覺得雲诘善良，同時又深惡痛絕于馮佳的小人之心。

其實雲诘是因為高興，因為她一次又一次地更加确定了嚴珏還在這個世界上，說不定此刻自己的吸入的空氣正好是他呼出的那一片，自己此刻正經歷的情緒他也能感同身受……

老師們的到來，帶來了巨大的信息量，明知道他們走了很久，雲诘卻幾乎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張俊捷推開病房門，雲诘的神色才終于緩和了過來，張俊捷剛坐下，雲诘便拉着他的手，很着急地說道：“俊捷老師，我有一件事情希望你可以幫我。”

張俊捷很詫異自己才離開的這麽一小會兒雲诘就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一時間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一貫的冷靜風格讓他還是先坐穩了，然後将餅幹遞到雲诘跟前，輕聲溫柔地說道：“沒事兒，別着急，有什麽事情慢慢說。”同時他轉身将身邊的一份打包的食材端到雲诘的面前，他不光買了餅幹，還有餃子。

他知道病人恢複健康時的營養需求，光是餅幹可不夠，張俊捷總是這麽細心入微。

“我現在還需要住院多久呢，但是沒有三五天也肯定是不行的吧，可是我現在急需去找一個人，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因為雲诘說話的語氣非常的急促，因此張俊捷也覺得這是一件非常着急的事情，不由得也放下自己手中的餃子，仔細地聽雲诘詳細道來。

雲诘并沒有過多的敘述關于嚴珏的事情，只是大致的說了一下自己對“某個”孩子的誤會，更主要的是提出來希望張俊捷幫自己去嚴珏的老家，那個小鎮上，去打聽一下嚴珏是否還在人世，他在哪裏。

張俊捷并沒有多問其他的信息，只是安撫了雲诘的情緒，叫她不要緊張也不要着急，事情交給他去辦就行，讓雲诘放心修養。

雲诘很是感動，從認識老師開始到現在，每一次老師都能給自己帶來不同的感覺，或嚴肅或學術，或開朗或活潑，但是每一次的不同都有相同點：那便是溫暖。

現在有一個形容詞叫：暖男。雲诘覺得自己此生中能去見到最大的暖男便是自己的老師——張俊捷。

因為張俊捷已經承諾了要去探尋嚴珏的蹤跡，因此雲诘徹底放下心來，興高采烈地端起旁邊的餃子，夾起一塊來，竟然是喂老師的嘴邊，道：“老師你先吃，就當我謝謝你。”

張俊捷笑了笑，便張開了嘴，明眸皓齒便是如此吧，整齊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似乎還能閃爍着潔白的光澤，可是在他要下餃子的瞬間，湯汁順着他的嘴角留了下來，雲诘順勢擡起另一只手變想去幫她擦掉，可是突然間的疼痛才讓雲诘意識到，自己是受傷的人，這弄得張俊捷和她兩個人都哭笑不得。

窗外的陽光非常的燦爛，并不過分的熾熱，光芒萬丈，投射進屋子裏面卻是暖暖的，很舒服，雲诘在這個燦爛的光芒從舒舒服服的睡下了，她仿佛很久都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

張俊捷見雲诘睡着了，也拿起自己包裏面随身攜帶的一本書《偷影子的人》開始看的起來，他也喜歡今天的陽光，燦爛卻不過分的熾熱，不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張俊捷喜歡這樣恬淡的生活，雖然是這份“生活”可能是生活它活生生強加給他的，那麽他也只能制造出來一個假象，以此來對生活“感恩戴德”。

作者有話要說： 新/浪/微/博：作家-福緣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