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雲間曼舞

從張俊捷出發開始，雲诘的整顆心就一直揪緊了，仿佛舀了一碗水平放在她的心坎上，随時一丁點的颠簸都可能致使這碗的傾倒，從而覆水難收。

在這期間，雲诘想了很多事情，包括如果嚴珏還在這個世界上的話，那麽她應該怎樣做才能彌補自己對這個男孩的虧欠。還是像以前一樣因為懦弱而無所作為嗎？或者說因為要對自己內心的這份虧欠去救贖，從而用金錢或者是用行動去彌補呢？

雲诘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她很想将這一切告訴俊捷老師，因為老師總是有很多的辦法來解決這些問題，在雲诘的心中，老師不僅是一個有學術有智慧的人，更是一個能夠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幫助自己的朋友，可是雲诘就不想把這些告訴他，因為她覺得這件事情應該由自己來想出辦法，從而解決它，進而才能完成自我內心的救贖。

雲诘坐在床上，雙手合十，她的嘴裏默默地念着一些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話，大意是感謝老天爺，感謝嚴珏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才能讓她有時間去做一些彌補的事情，不至于讓自己餘生生活在遺憾和糾結之中。

雲诘以前打聽過關于嚴珏的一些事情，大的是從同學們的口中聽來的，之所以當時會對嚴珏感興趣，完全是因為雲诘覺得這個孩子在語文上非常的刻苦，不懂就問，雖然有的時候問的問題非常的簡單，甚至有些可笑，但是作為新老師的雲诘還是非常的喜歡孩子來問問題。

當時同學們的口中，嚴珏是一個性情非常孤僻的男孩，家庭條件一般，不過多地與別人接觸，有一點點自卑，情緒上有些壓抑，走在路上也從來不和同學們打招呼，個子高高的，卻總是埋着頭，因此他的形象非常的紮眼。

男生們幾乎不喜歡他的為人，他似乎顯得也并不那麽合群，女孩們卻因為他的長相比較俊朗，或多或少地在心裏面對他的好感度很高。因此一直以來，嚴珏在女生們心中的形象和地位都很高，可是因為後來和劉盼盼傳出了小男生與小女生之間的緋聞，所以抱着觊觎情懷女生都退而遠之了。

男生們口中的嚴珏是一個有些自閉或者有些自私的形象，但是在女生們口中的他卻多了幾分可愛和俏皮。不過在雲诘的眼中，嚴珏卻是一個善良單純的男孩子，至少在雲诘“閱覽”了那麽多學生的性格之後，得出的這樣一個比較公正客觀的結論。

記得有一次是自己的語文晚自習，當時所有的小孩都在自己的耳朵上堵車一個靜音耳塞，當時特別流行那個小玩意兒，堵住了耳朵可以隔絕絕大多數的噪音，學生們覺得這樣可以平心靜氣。特別是在語文這樣的文字性學科上，平心靜氣是非常重要的，雲诘也是非常的贊同。

可雲诘在班裏桌椅過道上“巡視”的時候卻發現嚴珏的耳朵裏面塞的是兩團棉花，雲诘覺得非常的好奇，棉花團的靜音效果比靜音耳塞還好嗎？雲诘覺得好奇，便低頭問了他一下，當時嚴珏什麽也沒說，只是笑了笑。

其實雲诘不應該問這個問題，嚴珏沒有去買靜音耳塞，只是因為他的家庭條件并不是那麽寬裕，雖然一副靜音耳塞的價格并不是那麽貴，但是節約的嚴珏還是秉持着自己的習性。再說了，雲诘真的自己去試了試，棉花的靜心效果還是比較不錯的。

不過擁有這一次嘗試的原因還是因為嚴珏。

那天雲诘和往常一樣上完的課回到自己的宿舍裏，學校分的宿舍不大，但是單身女教師住還是非常的足夠了。雲诘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卻在一瞬間驚訝到了，整個屋子裏面布滿了——雲朵。

整個屋子裏面，無論是屋頂，還是屋子四周的牆壁，又或者屋內的地面，都是層層疊疊的雲，潔白的雲，而且雲周邊的雲絲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抽絲剝繭般的細膩，潔白無瑕，看得雲诘心扉怦然。

突然從雲層最深處躬身站起來一個人，衣服上頭發上都粘着雲朵兒，那人見雲诘進來了，不由得有些驚訝，雲诘看見他時，臉上的驚訝也是溢于言表的。

那人竟然是嚴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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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麽進了我的房間？”

嚴珏有些詫異，但是聽到雲诘這麽說，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難為情，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但是沒想到你提前回來了。”

雲诘看着滿屋子的雲，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老師您上次給我講題的時候說到您的大學畢業時候的論文是關于雲彩的，加上您說你喜歡你名字裏面的那朵‘雲’，所以我就想在今天将你的房間布置成白雲團團的仙境，希望你可以喜歡。”嚴缺撓撓後腦勺，尴尬地笑着說道。

雲诘确實喜歡雲彩，覺得潔白的雲自由自在漂浮在天空中，甚至可愛。她喜歡那樣的無拘無束，雲诘喜歡雲，大部分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名字中含有‘雲’，而是因為自己的老師張俊捷喜歡雲，俊捷老師曾經說過，如果有來生，他願意化作天上的雲朵，自由自在，不堪重負時候，也能化作雨滴，彙進江海，同樣享受廣袤無垠的空間。

雲诘看着這些雲朵，還是回歸了現實：“這些棉花是從哪裏來的？怎麽這麽多棉花？”

“是我舅舅家的。”嚴珏義正言辭地說道，竟然有點驕傲的味道游刃語調之中。

“你舅舅家是彈棉花的？”

“老師，您不要問這麽多呢，您就看一下，喜不喜歡。不過……”嚴珏有些失望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同時一只手繼續在後腦勺上撓了撓，說，“本來還差一些才布置完成，現在還沒有大功告成，就被你看到了。”

雲诘除了驚喜之外更多的是驚訝，他覺得嚴珏竟然沒有把私自進入老師的房間這件事情當作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來對待，卻反而覺得自豪。這倒是讓雲诘覺得這孩子真的是單純，換句不好聽的話來說：就是傻。不過這份傻，傻得可愛。

“老師，你坐過來再等一下……”嚴珏突然興高采烈起來，裂開嘴就開始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雲诘那一瞬間似乎覺得他這樣的一個形象有點像一個動物，之所以會有這麽輕松的想法，多半也是因為此刻雲诘的心裏面也對待會兒可能出現的“驚喜”有所期待。

雲诘就按照嚴珏的指示，坐到了沙發上，靜靜地等待着。

不一會兒，頂着滿頭棉花的嚴珏站了起來，拍拍手，對雲诘開心地說道：“老師！已經可以了！你先閉着眼睛……”

雲诘也在尋思着究竟是什麽情況，這麽神神秘秘的呢，不過還是聽嚴珏的話把眼睛閉上，不一會兒，他聽到了輕聲的音樂聲，仿佛是八音盒的旋律。

《童話》，就是光良的那一首歌。

随着單音符的跳動，輕快的旋律躍進了雲诘的耳朵裏。

雲诘看到整個屋子了，四周的雲朵開始浮動，一上一下，漂浮輕盈，按照既定的規則開始飄動，雲诘置身外面，便已仿佛走進了一片雲海裏，正在她晃神間，嚴珏走了過來，輕輕地拉起了她的手，雲诘被牽着走進了這片雲海中。

她跟着音樂聲音開始旋轉，旋轉又舞蹈，無意識的自然而然，一點兒也不害羞或腼腆。

這好像是曾經的夢，每個女孩心目中的那個夢，化身童話世界裏面的公主，徜徉在夢幻的海洋中，享受屬于自己的時光。即便是每個女孩成長為了女人，可在她們的內心深處，這樣美麗而嘆為觀止的夢想應該永遠都不會堕落吧，随着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夢雖然已經沉澱在心底，甚至斑駁褪色，但是雲诘和所有的女人一樣，都不會忘記自己曾經作為一個女孩所擁有的那般奇思幻想。

雲诘的心裏面是大為感動的，而感動到了一定的程度是不會變成淚水的，只會變成一股泉，緩緩的在心裏面流淌，是溫泉，溫暖了整個心扉。

在音樂聲中，她仍舊在不斷地旋轉，不斷地舞蹈，根本不在意旁邊還有一個嚴珏的存在，因為在她的心中，嚴珏就是自己人了。或者說在嚴珏的身邊，雲诘永遠不會感覺到尴尬，仿佛覺得純真是一種自然。所以他此刻享受着屬于自己的純真，樂此不疲。

“老師！生日快樂！”嚴珏道，然後捧着一個小蛋糕走了過來，他臉上的神情還是有一些小小的沮喪，因為他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買一塊大的蛋糕，多餘的錢都用來購買這一套電路組裝線了，幸虧舅舅家的棉花可以幫他節約一筆開支，否則的話這麽美好的場景他是一輩子都不能完成的。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偷偷從學校的登記處那裏看到的。”嚴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同時他的神情中也有一種自豪的狡黠。

雲诘感動地捧起蛋糕，輕聲地道了謝，然後用食指粘起一小塊奶酪喂到自己的嘴裏，他覺得這是她吃過的，嘗到的最可口的奶酪，這種甜可以一直萦繞到她的心間。

同樣的，雲诘做出這樣小女生的動作來，她自己都并無意識。在嚴珏的身邊，純真就是自然。在一個純真的人面前，雲诘不需要僞裝自己，更不需要戴上僞裝自己的面具，雲诘可以做她想做的自己，找到她已經丢失掉的純真。

雲诘邀請嚴珏一起坐下，在浮動的雲層之間，兩人就對坐在桌子兩側，開始品嘗蛋糕。

“你是不是善于飛檐走壁？”雲诘這麽說的原因也是覺得嚴珏翻越進自己屋裏面來，“功夫”着實了得。不過他這麽說了之後，心裏面又有些後悔了，嚴珏會不會不開心，介意自己的這番說辭呢？會懷疑自己心裏面還認定上次“飛檐走壁”地去班主任家搗蛋的是他呢？

其實際上，是雲诘想多了，嚴珏聽到後反倒是無所謂的，開心地回答道：“我師從楊過大俠，飛檐走壁不在話下。”

兩個人就這麽說說笑笑的，像一對師生，同時又不像一對師生一般的對話，開心着，笑着。直到雲朵的浮動突然停止了，嚴珏才一拍腦門兒，懊惱地說道：“電流産生熱，電阻增大，短路了。”

雲诘突然苦苦地笑了起來，因為這些她一個都不懂，雲诘的物理知識早就還給物理老師了。

……

張俊捷受到雲诘的囑托，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嚴珏家所在的小鎮上，去的時候還特別細心地叮囑了雲诘有什麽需要的時候就按護士鈴。并且還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在雲姐的手機上設置了快捷撥打模式，将一張卡片交給雲诘，卡片上面寫好了幾種營養套餐的號碼，叮囑雲诘想吃什麽就告訴護士號碼，有人便會送上來，雲诘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不過卻感到非常的暖心。

從張俊捷出發的那一刻開始，雲诘的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知道自己是在擔心什麽，擔心這一次會不會又是一個誤會，就像上次那個誤會一樣，自己誤以為嚴珏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雲诘不希望這是一個誤會，她經不起這樣的思想起伏。

張俊捷在那個小鎮上逗留了三個小時，便将事情來龍去脈調查清楚了。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人們往往容易把自己幻想的事情誇張化，可是實際生活中沒有那麽多的誇張離奇，只是很平實而具體的事件結構罷了。

因為雲诘沒有說出她究竟想要調查的是關于這個叫嚴珏的人的什麽事情，因此張俊捷也只能大範圍的去了解這個人，搜集有關于他的線索。

從他家周圍鄰居的口中講述，嚴珏是一個很聽話、很懂事的小男孩，之前得到政府的救助而去了重慶市上學，後來因為什麽事情被退學，鄰居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他去重慶市上學，有政府扶持的這個名額，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爸爸曾經被誤判的原因，不過他父親出獄後得到了政府的補助。這個不幸的男人在半年前去世了，政府給他授予了一系列的勳章，鄰居甚至還保存有一枚那樣的勳章。

張俊捷非常驚訝于政府誤判罪行的這個事件，更是驚訝于對于這件事情的後續處理竟然只是安撫家屬，以及發放一枚大街小巷的手工小作坊都可以定制出來的勳章。一枚勳章和一條人命，究竟哪個更重要呢？為什麽當初就能那麽草率地給一個無辜的人定罪呢？難道就因為他的嫌疑最大嗎？

當時站出來指證他嫌疑最大的人正好是現在嘆息最厲害的這些鄰居們。

人們總是傾向于認定那些和他們不一樣的人群為異類，想着将那些人從他們的生活中除去，仿佛那些人是他們生活中的毒瘤，是他們生活中的膿瘡，不除去的話就會連累到他們自己的生活。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張俊捷覺得寒心。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