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臺燈的光亮了又黯,脫下來的衣物從門邊一路蜿蜒的床上。

尹時京一手按在身下人的胯骨上,迫使他更加地敞開身體,然後将硬起的性器緩緩推入到那個濕熱的地方。他的力氣有些大,在赤裸的肌膚上留下一片片紅色的指印,但不痛。

許久都沒有做過,開拓準備花了不少時間,到這一步就算是有些性冷感的蕭恒都忍不住有些急躁。他半閉着眼睛小聲呻吟,伸出手去摸索,摸到同樣熱的肌膚,上頭帶着一層薄薄的汗。

他之前先射了一次,黏糊糊的精液沾在皮膚上有些幹掉,很不舒服。等尹時京全部進來,他稍稍睜開眼睛去看他的臉——瞳色是偏灰的海藍色,但仔細看的話,钴藍的斑點間彌漫着灰色的絮狀霧氣,跟未經雕琢的礦石一樣,充滿懾人的魔性。

大概是動了情,又湊到一塊吻起來。滾燙的嘴唇呵出濕熱的氣息,交融到一處,分不清究竟誰是誰的。在下面的蕭恒被纏得有些窒息,可那飄飄然的感覺比什麽都好,就漸漸随他去。

到高潮時,兩人皆是大汗淋漓,半晌都沒有說出點什麽。

“最近都在忙什麽?”情事結束以後,尹時京抽身到一側亮起臺燈,懶散地靠着枕頭吸煙,周身萦繞着明顯的疲憊痕跡,不出聲時更顯得涼薄。

許多人都說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而且他開公司最初的确是借用了家裏的關系和資源——但如果能有一個更高的起點誰不會要?更何況到頭來想要做出點成績還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假期後他出差開會,行程排得滿滿的,上次見面都要追溯到蕭恒父親祭日那天晚上。

“約莫就是有些事。”

蕭恒躺在床上不動,胸膛劇烈地起伏着,過了許久才稍微坐直一些。按常理來說他的反應有些誇張,但聯系到這段時間他睡得很糟糕,體能過度透支也不算奇怪了。

“是嗎?”尹時京随手撥弄着他半濕的頭發,說話的語氣裏透着親昵,“簽證辦得怎麽樣了?”

還在等身體裏的疲乏散盡,蕭恒一瞬間沒聽清他講的什麽。

“我問你簽證辦得怎麽樣了。”尹時京捏了下他的耳垂,“你不會忘了吧?”

上次說到尹瓊邀請他們參加自己的訂婚儀式,還約着一起去給她買禮物。蕭恒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不動聲色地偏頭躲過了他的手。

“下周四把材料叫過去。”他低聲說道,機票已經買了,再怎麽都沒辦法拒絕。

雖說下定了決心要分手,但當他再度和尹時京見面,話又怎麽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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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情人的尹時京比他想得還要溫柔貼心,他總想,如果是這樣倒有幾分能理解那些為他前赴後繼的男男女女。不過在他印象中,尹時京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沒和人正經在一起過,好似突然對之前的許多東西失了興趣。

也許再等一下,不用他主動提出來,尹時京就會想明白這條路不好走。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尹時京很少拿床上的事情出來說,“剛剛都能摸到凸起來的骨頭。”

“大概是你的錯覺吧。”待到不那麽疲累,蕭恒起身借浴室沖掉身上汗水。

衣服脫得滿地都是,一件件撿回來需要花不少功夫。他從外套口袋裏找出被遺忘的手機,看了下沒有未讀信息又塞回去。

這段時間降溫降得厲害,隐約有了點寒冬的樣子。

這屋子當初裝修請了位得過獎的新銳設計師,但蕭恒說不準這幾乎占據整面牆壁的巨大飄窗究竟誰的意思。寒風呼呼地吹着玻璃,那聲音令人下意識地想要留在溫暖的室內,不願再走入寒冷潮濕的夜色深處。他穿起襯衣,一粒粒地扣着扣子。

“這麽晚了你還要回去嗎?”尹時京忽然發聲,裏頭帶有幾分迷茫。

“嗯……”蕭恒回答得有些艱難。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傷人,可是……

“留下來吧。”就在他手指碰到卧室把手時,忽然有人從身後按住他。

他們身高相近,尹時京光裸的胸膛貼着他的後背,體溫和心跳都清晰得像是自己的——但并不是,他自己的心跳要更快,更急促。他額頭貼在冰冷的木門上,有些難過地把手覆在尹時京的手背上,卻半天都沒有動靜。

如果我是個健康的人就好了。突然間這樣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海: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就好了……

他其實很想一根根地掰開尹時京摟着他的手指,然後告訴他自己有一定要走的理由。但他實在是太累了,一點都不想松開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

因為一松開下面就是萬丈深淵。

“留下來好不好,我很想你。”

尹時京輕聲說,那聲音透過血肉骨骼,像是從心裏長出來,“是真的很想你。”

他想說他也是,最終卻只是垂下了手。

黑暗的環境裏,他聽到自己的電話在響。

“喂,蕭恒?”

因為信號不是很好,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聽起來沙沙的,有些失真。

“是我。”他有些随意地靠在陽臺上,“尹時京,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一個人在房間裏沒事情做,打電話問候一下你。”

“姑姥他們那邊不要緊嗎?”

尹家算大家族,除夕夜一家人得聚在一起守歲,尹時京也不例外。

“總有些辦法的。”聽起來尹時京并不怎麽想細說,“我媽在陪外婆他們打麻将。”

“姑姥還是這麽喜歡打麻将。”他笑起來,有些感慨地說道。

“你現在在哪?”

“在我外公外婆家。”他沒有說自己是中途溜出酒店包間回來的。

那餐桌上的氛圍令他窒息,但他不想用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打擾尹時京。

“你最近怎麽樣?”

“考試,整天都是考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無聊得很。你呢?申請結果下來沒?”

“差不多吧,應該沒什麽問題。”

他們聊了一會,大多數是尹時京在說,他聽。

尹時京說他媽媽和那姓卓的房地産商人分手後又和一位醫學界才俊交往。

“但我不喜歡那個醫生。”

他聽得奇怪:尹時京鮮少表露出對母親交往對象的喜惡。

“為什麽?”

“直覺吧。”

他聽到那邊有咔噠的聲音,頓了一會,“你在抽煙?”

“偶爾吧。”

“小心肺癌。”

尹時京笑得很愉快的樣子,他的嘴角忍不住彎起來的同時又覺得惆悵。

明明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尹時京是不抽煙的。

到十二點,也就是農歷的大年初一,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不知是哪家明知有禁令還故意違反。他擡頭,看到窗外五光十色的焰火沖上雲霄,黯淡了以後還留下依稀的煙霧輪廓。

“新年快樂。”

他心裏某根弦被觸動了一下,“你也是,新年快樂。”

“蕭恒,我……”

“尹時京,我……”

他們突然同時開口,又在聽到對方聲音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你先說吧。”蕭恒抿了抿嘴,他的事情可以再放一放,“我沒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

“其實我也沒有。”尹時京像是笑了,語氣有幾分愉快,“只是想說我很想你。”

尹時京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他要的回答,“你怎麽了?”

“蕭恒?蕭恒?”

他将手機扔到一旁,用力地捂住嘴才不至于讓自己哭出聲音。他咬着自己的食指,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牙印,險些就要咬出血,可就算是這樣也有幾聲破碎的嗚咽從喉嚨裏流出來。

仿佛父親離世後的每一天他都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裏:歇斯底裏的母親,冷漠的外祖父母,永遠隔着一層的新班級。在這個地方,他沒有朋友,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他所有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壓抑。

他對這些都沒有半點真實感,總覺得只要自己睜開眼睛就能回到過去和尹時京一起上課,一起玩樂,輕松而無憂無慮的日子裏。

而尹時京的這一句話不僅是過去的縮影,更讓他清楚地意識到,過去的時光已經再也回不去。

鹹澀的淚水流到嘴裏,又熱又苦,他泣不成聲,就好像這樣能發洩出心裏的所有苦楚。

……

“醒醒。”

忽然有不怎麽刺眼的光線落在眼皮上,蕭恒有些茫然地掙紮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天亮了……?”他的嗓子有些啞,臉頰上還有幾分刺痛。

“不,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做什麽夢了?”

臺燈下尹時京正在看書,鼻梁上還架着一副眼鏡,看到他醒了将書合上放到一旁,下床為他倒了一杯溫水。

他的眼神裏透着安寧,手指又那麽溫暖,蕭恒的心忽然就定下來。

“那時候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就來了?”他接過杯子,沒頭沒尾地問尹時京那年冬天的後續。

“哪一次?”

“你出國前的那次。”

“我說了讓你等我,”尹時京看着他喝水,“但是你好像沒有聽見。”

“很危險的。”蕭恒盯着他看了半晌,“這麽遠,萬一阿姨和姑姥他們擔心怎麽辦。”

“是啊,所以我給他們留了字條,說我來找你了。”與蕭恒的焦躁不同,尹時京輕描淡寫地說,“真要說危險的話,路上差點被偷了錢包算不算?我發現的時候那男人手都已經伸進我口袋裏。”

“你為什麽要來?”蕭恒試着想象了一下那後果,遲了那麽多年的冷汗終于落下來。

“不想見到我嗎?”

“不,這倒不是……”他被尹時京的反問堵住,“我承認那個時候看到你很高興。”

“那不就完了。”

“尹時京,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會因為一通沒有下文的電話就不顧安危穿越千裏只為來見他。

一想到那個答案,他就忍不住焦急起來。

“我在想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麽想。”

倏地有人蒙住他的雙眼,語調輕得仿佛在嘆息。

“蕭恒,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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