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番外二

Que serais-je sans toi ?

蕭恒和尹時京搭乘航班本來就延誤了許久,辦完手續出來都差不多要到午飯時間。

兩人先去酒店安置随身行李,然後才是後面的行程。

初五是開市的日子,街上許多商鋪都開門營業,整座城市從新年的倦怠中蘇醒過來,恢複到往日的忙碌。蕭恒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去南通二路的安鑫花園。”

出租車司機見他們兩手空空,熱心建議道,“給人拜年的話,還是提點東西上門比較好。”

“我知道,”蕭恒神态如常,好似他們真的是去拜訪長輩,“到地方再買也是一樣的。”

知道他在說謊的尹時京瞥了他一眼,他調轉開視線,未做任何回應。

如果忽略掉他顫抖不已的左手的話。

因為未到春運返程高峰,沿途車輛不算多,到目的地一路上暢通無阻。司機将他們送到小區正門就停車,“這種小區外來車輛一律不讓進,你們在這裏下車吧。”

蕭恒取出張早已褪色的老舊磁卡貼在感應區。

“帶你去看看我住過的地方。”他轉身示意尹時京快些跟上,表情卻因為逆着陽光有些暧昧不明。

北國的冬天不比南方,室內溫暖如春,室外連呼出的霧氣都要凝成冰。頭頂豔陽高照,可日光分明是冷的,沒有半分認知中的熱度。天氣預報裏還說昨天是小雪,化雪猶寒,路上許多地方都結冰,一不留神就會滑倒。但就算這樣,他們還是順利來到了一單元5棟樓下。

“好像沒什麽變化。”蕭恒環顧周邊環境,仿佛都是記憶裏的模樣,“想象不到我還有回來的一天。”他從沒隐藏過自己母親在主卧上吊自殺的事實,前幾年他還每年支付給房屋中介一大筆中介費,考慮将這裏出手,近幾年他根本就是放任這裏廢棄荒蕪。

不去想,不去看,好似這樣就能把記憶裏永不愈合的傷口剜掉。

見尹時京擔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搖搖頭,“沒事,上樓看看。”

斑駁陳舊的防盜門上貼滿了換鎖辦證的廣告,和鄰居家喜慶的福字紅對聯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甚至還看到幾塊燒紙錢留下的痕跡。他一面慶幸自己沒有撞見左右鄰居,不用被叫住問東問西,一面找出那把早已鏽蝕的鑰匙,對準鎖孔的位置……他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鑰匙插進去,既然鑰匙沒拿錯,肯定就是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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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腰檢查,發現鎖孔被不知道哪家淘氣的小孩留下的口香糖或膠水堵得嚴嚴實實。

“沒辦法了,看樣子想進去只能叫鎖匠來了。”他甚至無法分辨發現這些時自己的心情是釋然還是困擾,轉頭跟尹時京打商量,“你還想進去看看嗎?”

尹時京看看他,又看看那扇緊閉的大門,垂着眼睛輕聲說,“我想,我想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自從來到這個地方,他第一次清楚地表達自己內心所想。

蕭恒無所适從地盯着那堆開鎖小廣告看。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敢面對這些東西。”

話音剛落,他不敢看尹時京的臉,慌亂地選中了一家據稱和公安機關有合作的開鎖公司,按圖索骥打過去,“開鎖,安鑫花園一單元5棟,501。有房産證和身份證,拜托你們的師傅盡快過來,我們這邊趕時間,謝謝了。”

開鎖公司的人十五分鐘就到小區門口給他打電話,蕭恒讓尹時京等在原地,自己過去接應。

等他帶着那矮小的中年人回來,尹時京掐了煙,主動讓出位置給對方。

中途有個年輕的姑娘經過這裏,疑惑的目光不住地在他們幾人中間逡巡。過了幾秒鐘,一位應當是長輩的老人也下來,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變了,在那年輕姑娘的耳邊低語兩句,那姑娘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朝他們走來,“那個,我奶奶讓我跟你們說件事。”

蕭恒擡眼看她,“什麽?”

“如果你們要這買這房子的話,賣家跟你們說了沒有,這裏死過人。”她認定了是無良房地産中介騙人,語速有些急促,“當年鬧得很大,聽我奶奶說,大夏天的屍體擡出來都爛得生蛆了,要是不知道的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蕭恒短促地笑了下,溫和地和女孩說,“謝謝,我知道這裏死過人,你可以不用操心。”

女孩一副欲言又止模樣,她還想說什麽,中年鎖匠那邊已經清理好堵死的鎖孔。

“好了,口香糖給你沖幹淨了,不需要換鎖。”

蕭恒從錢包裏掏出兩張鈔票遞給他,再回頭,女孩已攙着老人走了。

再沒有任何阻攔,蕭恒很輕易地就打開了房門——這個他母親曾在此自殺,而他自殺未遂的地方。門開了,揚起老大一股灰塵,他還愣在原地,尹時京就已先一步走了進去。

*que serais-je sans toi ?

如果沒有你我會怎樣?

房子這種東西是最荒廢不得的,單是三個月無人居住就夠戗,更不要說七八年了。

難以言喻腐朽黴味撲面而來,蕭恒下意識地捂住口鼻,正好對上玄關牆壁上那面霧蒙蒙的鏡子。鏡子裏如實地映照出他的臉,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如夢初醒地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當初身陷絕望的少年。

尹時京站在客廳中央,謹慎地打量着四周:客廳連通餐廳廚房,但家具電器都被搬走,除了牆邊早已枯死的盆栽,說家徒四壁也不為過,根本無法想象舊日光景。

“這裏沒什麽可看的,跟我來。”蕭恒上前牽起他的手,帶着他往更深處走。

所有的房門都是緊閉着的。蕭恒指着左邊第一扇門,“這是保姆徐姐的房間,出事以前她就被我媽媽找借口打發走了。”他并未停留,來到第二扇門前,繼續道,“這是我的。”

門沒有鎖,但把手鏽得很厲害,他花了點功夫才把門打開,“進來看看。”

這裏倒是比空蕩蕩的客廳好一些,書櫃和書桌都有保留。蕭恒過去拉開窗簾,讓灰調的陽光流淌進來,稍稍照亮這陰暗的空間。

尹時京注意到桌上有副被按倒的相框,樣式很眼熟。他稍微思索一會就想到自己曾在蕭恒的另一個家裏見過。他走過去,将相框翻過來,用手指拂去表面那層污漬,露出底下照片的全貌——并非記憶裏通過天文望遠鏡拍攝的月球,而是兩個尚且青澀的英俊少年,一個是完全的亞洲人,一個是混血,他們互相搭着肩膀,為一件已不可考的小事大笑,完全沒注意到那邊的鏡頭。沒來由的,他急躁地撥動相框背後的機關,将已有些發黃的相紙取出來:發黃的照片背後用褪色的墨水寫着拍照時間和地點,祝尹時京十五歲生日快樂,以及一句被塗得看不見的話。

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他盯着那片墨跡,仿佛能看懂這是一句怎樣的話。

“搬家的時候我丢了很多東西,速寫簿、相冊、還有相機,多到你想不到,就因為我媽媽讨厭看到和那個家有關的一切。”蕭恒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這是我剩下的為數不多和你有關的東西了。”尚未和尹時京重逢的無數個日夜裏,他不止一次想過它,想過和這個人一同度過的漫長光陰。他知道自己将它落在了什麽地方,但是沒有哪一次他敢再度回到這裏。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瘋狂地逃離,逃離這個夢魇開始的地方。

尹時京放下照片,過去摟住他。因為他們誰都不再需要這張舊照片了。

“我已經有了更好的。”

待到蕭恒的情緒平複下來,他們來到最後一扇緊閉的門前。

最後的秘密,最後的痛苦。

“她就是在這間房上吊的,我也險些在這裏走錯了路。”

右邊的主卧。蕭恒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如果說其他的房間只是普通的髒亂,那麽這間卧室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壓抑、陰冷。髒得看不出原本花色的窗簾,牆角黑乎乎的污漬,還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腐臭。尹時京本能地擡頭看,原本是吊燈的位置只留下了一截金屬杆。

地上有一把倒着的椅子,蕭恒走過去将它扶正,然後坐下。

“就是這樣,我就是這樣坐着,然後用一把裁紙刀對準了自己的動脈。就這樣。”他擡起手,用一根手指這麽比劃,“然後我聽到了你的聲音,突然就不想這麽做了。你救了我。”

尹時京不插手,就這麽從一旁看着他,“你已經離開這裏了。”

“是啊。跟你一起回來後,我突然發現這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間髒兮兮的卧室,剛好死了人。但是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這裏是除了醫院太平間以外,我最可怕的噩夢。”

被藥物反應折磨得奄奄一息,被死的欲望誘惑到理性邊緣,他都會夢到這裏——夢裏不會有尹時京朝他伸來的手,只有美妙的死亡。他害怕自己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界限。

他從椅子上起來,來到窗子前。透過冰冷的玻璃窗,他近乎貪婪地凝視着外面的世界:隔着層厚厚的灰霾,外面的世界也變得同樣肮髒而晦暗,仿佛他們被困在這個可怕的地方,變成一座孤島,連求助的呼喊都不會有人聽到。

但事實是,只要推開這扇窗,或者轉身離開,他們會再度回到陽光底下。

“我再也不會被這些東西束縛了。它們已經吓不到我了。”他的眼眶有些紅,可至始至終裏邊的淚水都未流出來。他終于可以正視自己的過去,和曾經尋死的事實,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你要不要先回酒店?”

蕭恒再度将防盜門反鎖,确認鎖好了才繼續往下說,“我接下來要去拜訪我外公外婆。他們很不歡迎我,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受罪——我是一定要面對,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太陽懸挂在西山之下,尹時京随意地嗯了聲,不肯定也不反駁。他的眼神漂浮着,質地透明且柔軟,似是藏了千言萬語,落在自己傷痕累累的情人身上。

就是這樣,蕭恒再多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那就一起來吧。”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

六七點的路況比來時要擁堵一些,蕭恒他們光是在路上就被堵了三回。

“要是換平常,估計這會還堵在高架上下不來。”司機嗤之以鼻,“看樣子前面又堵了,你們要趕時間就在這地方下車,我也好換條路走。過了這個路口再走個幾步就差不多到了。”

蕭恒外祖父母住的是那種很老的單位房。蕭恒帶着尹時京在院子裏繞了幾個彎,找到最裏面的那排樓房,樓下種了棵合抱粗的梧桐,此時葉子已落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枝幹,煞是難看。

左起第三個樓梯口,三樓靠右邊那間。進去以後聲控燈依次亮起,尹時京留意到門邊貼的是白對聯:就算是對傳統習俗不甚了解的他也知道這說的是主人家裏一年內有直系親屬過世。

“……”蕭恒徑直上前按響門鈴。

過了會,門內傳來呼喊,“誰啊?等一等,我手上事情做完就來給你開門。”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門開了,露出個幹癟瘦小、衣着樸素的老太太來。

待她看清來人是誰,表情霎時僵硬,“我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你還來做什麽?我老魏家沒你這個人。”說着就要将沉重的鐵門帶上。

蕭恒手快,一只手卡在門縫裏,“外婆,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但是今天我們必須把話說清楚。你也不想我一次次地找上門來吧?”

這幾乎可以稱作是威脅的話語經由他說出倒很平靜,被他稱作“外婆”的老太太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卻停下,默許他進到屋子裏。尹時京進去以前不動聲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她像是沒看到他一般,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客廳裏暖氣燒得正旺,蕭恒他們坐下沒一會就熱得背上出汗。

“姥姥,家裏來客人了嗎?”少女的嗓音清脆甜美。

“大人的事你別管,在房間裏做你的作業,晚飯好了我給你端進去。”

“小萱馬上要高三了吧。”蕭恒收回打量牆壁上黑白遺照的目光。

遺照選用了他小姨少女時期的照片:烏黑濃密的卷發,大而靈動的眼睛,還有飽滿的嘴唇。過去很多人都說他小姨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媽媽,但現在看來,她們兩人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是生活的艱辛早早磨掉了另一個人的美麗,将她變得粗糙不堪。

“不關你的事。”老太太生硬地拒絕,只有攥緊的雙手洩露了她內心的掙紮。

進來這麽久,連一杯可以潤喉的熱茶都沒有,看得出她是真的不歡迎他們。

“我會負擔她接下來幾年的學費和大學四年的生活費。”他平靜地說道。

“不需要,我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供她把書讀下去,不需要你個外人假好心。”

“我不是假好心。”蕭恒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只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并未注意到他的異常,“你們一開口就找我要那麽多錢……”

她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她是你小姨,又不是不還給你。”

“拿什麽還?是讓你這麽大年紀了在外面給人帶孩子當保姆賺的錢,還是外公給人當保安風裏來雨裏去賺的錢?她跟你發了多少次失說要戒賭?結果呢?為了還債,住的那套房子也賣了吧。”在蕭恒過去的二十幾年人生裏,他鮮少講這麽直白的話,講到後面,臉頰都因情緒激動泛起幾絲血色,“那些股票是用我爸爸的全部心血喚來的,我怎麽可能說賣就賣?我也說了我會幫你們,但是你們看不起我能給的那個數字,一定要我一無所有才罷休。”

“那你就可以逼死她了嗎!?”老太太渾濁發紅的眼珠蒙着一層水光,“她是做錯了,可她是你小姨,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幾個親人了。你當時那麽絕情,現在還跑回來說你要補償我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逼死她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他朝尹時京比了個安撫的手勢,告訴他自己沒事,可以暫時不用擔心。

“從來都不是我逼迫她去賭的。就算我這次真的賣了股票給她還債,那下次呢?下次我要賣什麽?器官,角膜,還是我整個人?”因為憤怒和別的情緒,他的手抖得很厲害,“放過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活得像個人……”

“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她唰地站起來,用顫抖的指尖指着大門,“滾!”

說到這裏,就算是好脾氣的蕭恒也有了幾分火氣,“無所謂。我只是來通知您一聲,媽媽的骨灰盒我帶走了,我要讓她和爸爸葬在一處。”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小時候媽媽會對着電話露出那麽悲傷的表情——有這樣的父母,她将自己在父母這裏得不到回應的期待全部投注在了丈夫身上。可到最後,這份過于濃烈的感情反而将她帶向了毀滅。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卻有各自的不幸。

她飽含怨恨地瞪着他,“我管不了你,你愛怎麽樣怎麽樣,但是你不要想再踏進這裏一步。”她掃到旁邊的尹時京,“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麽關系,但是你最好知道他是個精神病,被關在醫院裏過的那種。”

尹時京神色不變,“是嗎?我早就知道了,不用您特地通知我。”

最不堪的經歷被人這樣說出來,蕭恒深吸一口氣,竟然笑了起來,“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媽媽會跟爸爸私奔了,如果我有這樣的父母,我一定會羞愧得擡不起頭。”

他拉着尹時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身後是鐵門被重重摔上的嘈雜,他走得很快很急,幾乎跟逃跑沒什麽區別。

“對不起,讓你看了這種東西。”蕭恒從口袋裏取出煙盒,最近這段時間他又對尼古丁産生了依賴,“可能是小姨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以前她雖然和我不親近,但至少沒這麽惡毒又不可理喻……咳咳咳,真的,媽媽和小姨的死,白發人送黑發人對她打擊太大了。”他咳得滿臉通紅,一句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看起來你只有我了。”尹時京摸着他的頸子,将嘴唇貼了上去,“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兩人的身影被枝桠投下的暗影遮蔽,只有極少數時候被月光照亮。

寒冷的冬夜裏,呼出的白氣凝成細小的冰晶,裸露在外的皮膚凍得發紅發痛,蕭恒任由他吻着自己的嘴角,鼻尖。

“是啊,我只有你了。”他喃喃自語道,“這樣不好嗎?我就是你一個人的。”

“簡直像是在做夢。”尹時京稍稍放開了他一些,“比做夢還好。”

浴室裏水流嘩啦啦的,蕭恒擰上水龍頭,披了件浴袍就出去。

卧室裏只開了一盞昏黃的臺燈,尹時京靠在床上,電視裏正在放晚間新聞,播音員字正腔圓地講哪個領導人又見了哪個,使得空曠的房間裏多了點人氣。

“晚間新聞好看嗎?”蕭恒側坐在床邊,擦着頭發問他。

“沒注意。”尹時京心不在焉地答道,“你洗好了?”

蕭恒還想說點什麽,可一雙從身後纏來的手臂讓他選擇閉嘴。

先是從耳後蔓延到肩胛骨的吻,再是拉開衣帶撫摸的手。忽地兩人位置颠倒,他被放倒在柔軟的床上,而尹時京從高處俯視,然後俯下身輕輕咬住他脆弱的喉嚨,再到鎖骨和胸膛。

遠處昏黃的燈光鋪陳開來,像被模糊了的水底,一圈圈波紋蕩漾開。腿間那物如實地反應着主人的亢奮,他難耐地挺起腰,碰到對方同樣昂揚的性器,濕漉漉的頂端互相摩擦,過電般的快感令他自喉嚨深處發出細碎的呻吟。

尹時京放過那被咬得有些發紅的乳頭,他睜開眼,不光是眼神,連灼熱的吐息都交融到一塊,又濕又燥。尹時京的眼神裏分明寫着欲望和侵略性,他下意識想要關上燈,可手伸到一半被攥住,帶往另一個地方。

“幫我。”尹時京親昵地在他嘴唇上親了下,順帶往他手中塞了樣東西。

他順從地撕開外面那層包裝,捏掉頂端的空氣,然後伏下了身。牙齒拉着薄橡膠的邊緣,嘴唇卻時不時碰到火熱的性器,整套流程下來,他的面上都泛起一層血色,似是羞赧。

“真乖。”尹時京将他拉起來,眼神裏帶着愉快的笑,獎勵似的吻他,“寶貝,讓你久等了。”

蕭恒想要瞪他,可尹時京沒給他這樣的機會。他的手掌往下摸索,在他硬挺的性器上随意撫慰了兩把,然後往更幽深的地方去。

沾着潤滑劑的手指在濕熱的甬道裏戳刺了幾下,就換成更堅硬也更粗硬的物件。

灼熱的性器一鼓作氣地推進到深處,蕭恒半睜着眼睛,覺得痛,連前面都不再勃發,又覺得快樂,連喘息都帶上黏糊的鼻音。尹時京勾起他一條腿,一手按在他胯骨上,不許他向後退縮,只是更朝自己靠近。

當兩人一動不動,身體裏的異物感就更明顯,蕭恒擡起手臂遮住眼睛,飽受折磨似的小聲吐氣。最初的痛過去,另一股不滿足就冒了頭,他懇求尹時京給他更多。光是這樣哪裏填得平情欲的溝壑,需得更多更多的刺激。

尹時京拉下他的手,靠着他的肩膀,每一下都進到最深處。唇間微妙的一線距離,似觸未觸,熱得吓人。蕭恒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近,又是濕漉漉的吻,一直吻到嘴唇都腫起來還不夠。

新聞似乎進入到尾聲,播音員的聲音從很模糊的遠方傳來,但又惱火地無法忽視。蕭恒總忍不住分心去聽他在說什麽東西,可身上的人又故意咬他的脖子,讓他無暇他顧。

身體上的快感沿着尾椎骨往上蔓延,太多了,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重影,只有那一直注視着他的眼睛。他着了魔似的撐起上半身去親吻那雙如晦暗大海的眼睛,感受眼睑之下眼球的輕微顫動——分不清是誰的心跳,撲通亂跳,又快又急,一刻都無法再等。

記不得是今夜第幾次接吻,唇舌交纏,呼出的氣息都仿佛要燒着。蕭恒想要求饒,可話到嘴邊化作一連串的破碎的字節,根本無法連成句子。他想摸一下硬得不行的陰莖,只一下就能射精,可手被人扣住,根本抽不出來。他哀求,語調裏帶上幾分不自覺的哽咽。

就在尹時京碰到他性器的瞬間,黏稠濕滑的液體便湧了出來,一汩汩的,沾了他滿手。過了會,尹時京将他摟得更緊,沉重的上半身壓下來,也是射了。他已累得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身上滾熱的汗猶在冷卻,蕭恒喘着氣,茫然地盯着某個方向。尹時京從他身上離開,抽掉保險套,胸膛起伏得很厲害,也在等待餘韻退卻。

他們的目光再度對到一處,裏頭很多奇妙的東西碰撞到一處,像是愛,又像是永恒。蕭恒翻了個身,過了會,嘈雜的人聲消失,燈光如落潮,溫熱的身體從後面貼上來,他握住那只手,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不需要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同樣不需要無關緊要人的寬容與溫和。他只想要這個,亦或者說這個人。他知道尹時京也是同樣,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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