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洗澡】
這場刺殺沒出兩個時辰便被禁衛軍徹底鎮壓下去了。所幸的是,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只是滇親王被踩壞了老腰擡去了太醫院。我命人徹查刺客的來歷,然後先行一步上了回宮的馬車。
鐘伯琛坐在我身側安靜如雞,甚至大氣都不敢喘,小口捯饬着,我都替他憋得慌。我拉過他的手,發現他指尖涼得要命,只能放在掌心裏搓了搓。
“你知道這些刺客的來歷嗎?”我抓着鐘伯琛僵直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湊近他懷裏,成功地靠在了他身上。鐘伯琛連忙回答道:“若微臣沒猜錯的話,應當是馮家買的刺客。馮家是定國公夫人的母家。頑愚抵抗罷了,殿下不必挂懷。”
我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我唯一在意的是我家大寶貝魔怔了,也不知是不是跪了這麽些天導致精神萎靡。我心懷愧疚,厚着臉皮親了他一口:“是我不對,讓你跪了這麽些天。我只是想讓你記住以後有什麽事情不能瞞着我,咱倆不隔心,好不好?”
鐘伯琛卻沒回答我,眼神若即若離地在我臉上徘徊,似是有什麽心事。我約莫着他可能心裏還是委屈,只能又親了他一口,沒羞沒臊地說道:“今日本王受了驚吓,打算閉門休息上幾天。不知丞相大人可否替本王暖個被窩,安撫一下本王受傷的小心靈?”
鐘伯琛的眼睛瞬間亮了,嘴角勾起一抹甜滋滋的弧度。我戳了戳他的臉蛋,笑罵道:“德行!”
回宮後,我将後續事宜稍微處理了一下,回嘉明殿跟鐘伯琛一起吃晚膳。鐘伯琛乖乖巧巧地坐在我旁邊,雙手覆于膝上,規矩到有些拘謹。我給他舀了一碗湯,他接過去後還不忘說一聲“謝殿下”。我越發的莫名其妙,好似我們之間的關系又回到了剛見面時的場景,甚至比那時還要生疏。我心中不安,草草扒了幾口飯,然後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他,想找到些許的蛛絲馬跡。
鐘伯琛被我瞅得不敢吃飯,将湯喝完後便望着盤子發呆。我又給他夾了幾筷子菜,他連忙道謝後一口塞進嘴裏,咽下肚後繼續發呆。我無奈,只能繼續給他夾菜,似是成了伺候他吃飯的小丫鬟。鐘伯琛一開始倒吃得挺順利,待一來二去了幾個回合後,忽然起身沖我行禮:“有勞殿下了...”
我半張着嘴不知該說些什麽。他這畢恭畢敬的模樣,仿佛真的是“君臣”相處。難不成他被我磨練大勁兒了?還是我散發出了迷人的王霸之威,導致他止不住地想拜我?
這不壞菜了嗎!有道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我倆你侬我侬這麽些集,結果冷戰了一波後“戀愛進度”直接清零了。我嗅到了“分手快樂”的味道,慌忙扔了筷子抓過鐘伯琛就開始搖:“你怎麽這般陌生了?你想幹啥?我告訴你,你不許跟我掰!你在父皇的墓前發過誓的,要跟我白頭攜手。你若是敢違背誓言,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我這話說的一點底氣都沒有,因為以我對老爹的了解,他是絕不會替我做主的,甚至不會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畢竟老爹他娶了六個媳婦,每個媳婦一個娃,雨露均沾,分配得倒是挺均勻。然而我可不行,我就這麽一個大寶貝,全心全意地稀罕着,他若是跟我散了夥,那我這輩子得孤老終生,還是連個崽崽都沒混上的孤老終生。
我越想越憋屈,擡手改為揪他的衣領子。四目相對,我滿眼探究,他來回躲閃,萬千話語凝結于喉,剛要作聲卻被沒眼力見的陸公公給打斷了:
“殿下!奴才給您準備好了熱水,您要不要沐浴一下?”
我頓時沒了心情,悻悻然地放開鐘伯琛,搓了搓自己脖頸上的泥球:“好。不必伺候着,本王自己洗。”
确實該洗個澡了。我在刑場上表演了“沾衣十八跌”,來回骨碌蹭了一身的灰塵。若不是實在餓得慌,我回來的第一件事當是跳進浴桶裏涮涮。
我一邊脫着衣服,一邊扭頭看向鐘伯琛:“我去沐個浴,你稍微等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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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完全滞在了我身上,小聲嗯了一下算作回應。
我忽然心生一計,湊近鐘伯琛細聲細氣地問道:“丞相大人近日甚是辛苦,不如,一起...?”
我想我這應當算是“美人計”,豁出去一張老臉把這要跑偏的丞相往回勾搭勾搭。雖然我跟‘美人’二字不沾邊,但如同老婆餅裏沒老婆,夫妻肺片裏沒夫妻一樣,麻婆豆腐裏沒麻婆一樣,凡是不能只看表面,還得講究個“內涵”。正所謂投其所好,鐘大丞相就好這口,否則也不會行差踏錯地爬了本王的榻。
果不其然,鐘伯琛的眼睛瞬間大了一倍,神情之激動,讓我差點沒當場報警。我穩住心神,暗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冷戰是我發起的,人是我得罪的,當然得付出點代價把他哄回來。再者大家都是成年人,偶然“坦誠相見”一下又如何?反正之前也坦了好幾回了...
我豪邁地扔了衣服,沖到木桶旁邊跳了進去,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衩,始終沒下得來決心坦誠到底。鐘伯琛慢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優雅地挂好自己的外袍,解開裏衣。我用餘光瞄着他,心髒跳成了快板,恨不得唱一曲大鼓書,臉上燒得差點沒冒煙。我暗罵自己真是沒出息,又不是沒見過他光膀子的樣子,至于這麽緊張嗎。
然而我還是閉上了眼,默念了一段大悲咒靜等丞相大人入浴。等了小半天,我也沒等來期待中的咕咚跳水聲,只聽見鐘伯琛趴在我耳邊小聲道:“殿下...您...能不能稍微挪一下...”
我也不知道陸久安為啥弄了個這麽小的浴桶,還在裏頭放了一堆的藥材。于是我腦補的那些個“香豔”的場景并沒有出現。我們倆大老爺們蹲在小到不像話的浴桶裏,臉對臉,胸脯怼胸脯,膝蓋撞膝蓋,跟強行塞在保溫瓶裏的清蒸全雞似的,擠得要命,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我聽着木桶吱吱嘎嘎的聲音,總覺得它要散架,只得心驚膽戰地用腳指頭抓着底:“要不我出去?你先洗?”
“不不不,還是殿下先...”鐘伯琛艱難地撐着邊緣要站起來,我慌忙收了收腿,卻不小心碰在了他小腿上。他腳下一打滑,直接趴在了我腦袋上,險些折出去。我的脖子險些被壓斷,慌忙伸手架住他把他扔回浴桶,然後正了正脖子:“你坐穩了,我換個姿勢。”說罷我小心地轉過身去,拉開他的胳膊,縮進了他的懷裏。
鐘伯琛怔了一會兒,旋即如以往一樣把我緊緊地摟在了懷裏,下巴輕輕地點在我的頭頂上。我終于放心了,看來他只是在鬧別扭,而不是真的想跟我撇清關系。我抱着他的胳膊看向屏風外似煙非煙,若隐若現的燭火,突然覺得心裏那萦繞不散了許多天的複雜情緒瞬間消散了。我恍然大悟,低笑出聲:“原來我只是想你了。”
說是罰你,結果難捱的是我自己。虧大了。
鐘伯琛貪戀地用臉蹭着我的脖頸,沉着嗓子問道:“小五。你還愛我嗎?”
“廢話。”我扭頭白了他一眼:“不然我為何坐在你懷裏?攝政王堕落成勾欄女子了?”
鐘伯琛便得寸進尺地将手放在了我身前,順着我的胸膛一路游離向下。我察覺到身後的他好像起了反應,慌忙一把攥住他那跑到我肚皮上的手:“別...不得體。”
“你說過的,你我之間不談得體。”鐘伯琛的側臉紅到發亮,吞咽口水的聲音格外清晰。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那不安分的小兄弟,嘆了口氣:“不洗了。走,上炕!”
那晚好像格外漫長。随風潛入夜的不止有無聲的細雨,還有他磨人的喘息。我再一次失了理智,任他把我侵占得幹幹淨淨。待我們二人大汗淋漓,累得擡不起頭來,這才一人一邊趴在榻上沉默着。灼熱感逐漸消退,我瞥向微微浮動的床幔,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又瞞了我什麽?我總覺得你藏着話。”
鐘伯琛的眼睛在黑夜裏如秋水般剔透。他伸手在我的鼻尖上點了一下:“小五。他們是他們,而我始終是你的良人,對不對?”
“自然。”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攸地又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他們?什麽他們?”
“蘇澈...你跟他只是...”鐘伯琛欲言又止,把我的胳膊抱得緊緊的似是怕我飛出去。
我倒是沒飛出去,卻被氣炸上了天:“關人蘇澈什麽事兒?你難不成是懷疑我跟他有什麽關系?人家好好一有志之士被你說得跟什麽似的,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他從你房裏出來的。”鐘伯琛委屈巴巴地憋着嘴:“就算沒有那個事兒...讓外人看見了多不好。”
“也就你這麽瞎琢磨。”我踹了他一腳,忽然又發覺個大問題:“不對。你說‘他們’,還有誰讓你湊了個‘們’字出來?!”
“徐侍衛...大家都知道的。”鐘伯琛把頭往我胳膊上搭,縮着脖子不敢跟我對視。我差點沒抽過去,吧唧拍在他後背上低吼道:“我一大老爺們還鬧出這麽多流言蜚語來?!我倆光屁股一起長大的,比親兄弟還親,這都能被人懷疑?再者了,你看不出來上官夏跟徐長治倆人....嗯嗯嗯嗯?”
“嗯嗯?”鐘伯琛突然來了精神,飛快地眨着眼睛興奮地說道:“真的?”
我往外推搡着他:“假的!成了嗎!本王絕世風流,走到哪兒留情到哪兒,成了嗎!”
鐘伯琛頓時笑出了聲,把我當個球兒團起來抱在懷裏來回打滾:“小五,小五!”
我被他骨碌得暈頭轉向,滿身的藥材味,仿佛成了一顆圓潤的六味地黃丸。猛然間,我的餘光瞄到窗外好像有個人影,按那寬大的面積來看,應當是陸久安這家夥在蹲牆根。
“你小點聲!有人聽着...”我剛說了一半,忽然發現自己跟做賊心虛似的,又改了口:“罷了,反正咱倆才是人人皆知。”
那一夜我們确實坦誠相見了,無論是從身體上還是心上。我一直以為鐘伯琛是個驕傲到骨子裏的家夥,打掉牙往肚裏咽,除了我以外,任誰都看不見他脆弱的那一面。現如今我才知道,其實是除了我以外,誰都沒能耐讓他示弱。
自從鐘伯琛知道所有跟我傳出緋聞的人都是謠傳後,開始變本加厲地粘着我,一有機會就往嘉明殿裏鑽。我問他之前是不是因為誤會了我跟蘇澈,所以才故意裝出疏離的模樣好氣我?沒曾想鐘伯琛給了我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回答:“我是想着讓自己更優秀一些,這樣小五會偏愛我。”
他這話簡直流露出了封建社會的中“正妻”的無奈。鐘大丞相這位“正宮娘娘”,在經歷了我的“劈腿現場”後,卻選擇壓下心頭憤懑,退一步接受了他的假想情敵們。仿佛是自家丈夫娶了一窩小妾,正妻只能保持端莊謙和的模樣,給丈夫加油喝彩,祝他們早生貴子,愛到卑微又無奈。
好在我們說開了,也好在他終究是信我的。只是我那“緋聞男友們”到底頂着這謠言過了大半輩子,不過幸而沒多大影響,該娶妻的娶妻,該往太醫院偷跑的偷跑。
當然也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我喝了上官夏親手配的藥湯子這麽久,末了上官夏告訴我——因為徐長治把多加進我藥湯裏的黃連挑了出來,他又尋了其他的苦藥往裏怼,逼得徐長治去背了本草綱目好鑒別藥材。
我好像說了太多的題外話,還是言歸正傳吧。那一夜之後白駒過隙又兩年,風平浪靜。直到廣淄河塘修繕竣工,事端又起。
工部趕在了我所定的竣工期前一個月完成了工程。我親赴廣淄勘察,鐘伯琛随行,向累得差點組團升天的負責人們一一致謝。然而這本是普天同慶的好事情,卻成為了當地暴|亂的一個引子。
先前人口相傳的“詛咒說”突然變了個說法,改為傳廣淄的地下埋了條龍,河塘修在了他的龍眼上,惹怒了龍神。所以才引來大水懲罰百姓。
這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還真是吓人。然而百姓愚昧,又被大水吓破了膽,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千人群衆圍了河堤,命我們怎麽修的再怎麽拆了。
鐘伯琛怕我被傷到,将我塞入驿站囑托我不得露面,然後只身一人去跟群衆解釋。
沒曾想,大丞相老馬失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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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