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火堆上的火還是很旺,李澗還往裏面添了幾根柴。鹽哥找來樹枝,在旁邊的地上鋪了,扶着燕子躺了下去。燕子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他睜着雙眼,看着李澗和鹽哥兩個人湊在一起,在說着什麽。他們興許是說的青寧方言,跟官話一點都不一樣,所以燕子壓根兒就聽不懂。
兩人的表情很嚴肅,說話的語速很慢,燕子悶的很,撮起嘴,發出“咝咝”的聲響。李澗目光被引了過來,臉上帶着笑,“睡不着?”
燕子眨眨眼。
“本來還想明天再走的,你既睡不着,現在就跟師兄一起趕路吧。”
燕子趕緊閉上眼,心裏氣的厲害,卻只能暗暗咒罵。“哪天你們落到小爺的手上,卻也要你們受受這番苦楚。”其實他此刻雖說中毒,但除了不能動彈與不能說話外,全身上下并沒有絲毫痛苦。
李澗跟鹽哥還是在交談,燕子偷偷睜開眼,卻見他們湊着火光在看什麽東西。鹽哥手中拿着一張紙,伸出手指上下移動,李澗不時點着頭。燕子看的好奇,偏偏卻不想開口詢問,只能暗自生者悶氣。
長夜漫漫,他躺在火堆邊本就暖和,況曾經一夜未睡,困意頓生,竟又漫漫熟睡過去。待醒來時,天邊已露出魚肚白,鹽哥伸手正推他,見他睜開了眼,便道:“起來吧,我們該上路了。”
燕子聽得他言語,心內不快,腹诽道:“你才該上路了。”他動了動身,竟能坐起來,張了口,卻還是不能發出聲音,只能氣鼓鼓的站起來。
火堆還有餘溫,燕子眼光一掃,竟沒發現李澗,地上獨餘白行亭還躺在那,雙目緊閉,也不知是一直暈着還是睡的沉了。鹽哥拉着他往前走,燕子不忿,伸腳踢起地上一塊碎石。那碎石往前撞去,與大石相擊,發出一聲響。鹽哥朝他望了一眼,神色平靜,竟沒有責怪。
林中露重,李澗抱了一堆柴火回到原處,衣服下擺已濕成一片。他往火堆上添了柴火,裏頭火星未滅,不多時又燃燒旺了。他走到白行亭身側,頓下去輕輕喚道:“行亭?”
白行亭呼吸均勻,竟還未醒。李澗也不再出聲,只依在他身畔坐了。隔了許久,日頭漸漸出來,白行亭的身軀才動了動。
李澗立時驚覺了,喜道:“行亭,你醒了?”
白行亭緩緩睜開眼,好一會兒才道:“李兄?”
李澗微笑道:“是我。”他伸手抓住他的手掌,“我們從那個石洞裏逃出來啦,你還記不記得?”他扶着白行亭慢慢坐了起來,又去拿先前用竹杯盛的水來喂他喝了一點。
白行亭慢慢喝了水,道:“原來是這樣。我只記得吞了燕子的藥,後來……”他細細思索一番,而後茫然的搖頭,“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沒什麽大礙。”李澗微微放下心。那夜的事,他只為救人,雖然法子有些難以啓齒,卻也并未放在心上。此刻白行亭既不記得,對他來說無異于免了兩人之間尴尬。“你現在運氣試試,看內息是否有礙?”
白行亭依言運轉內息,只一瞬便停了手。李澗瞧他茫然的神色,問道:“如何?”
白行亭搖搖頭,“好似……好似沒有功力了。”
李澗大吃一驚,伸手去探他的脈門,“怎會如此?”他細細尋探,傳一絲內息過去,竟如石入海,一點聲息也未有。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道:“怎麽會……那夜明明……”他說了一半,便截了口。白行亭反微微笑道:“失了內功,也沒有什麽。想是天意如此。”
李澗見他笑的溫和,胸口閃過絲絲痛楚,心道:“他本想靠着功夫能使眼睛靈便些,此刻也不知是怎樣心灰意冷。”待要出言安慰,卻終究不知該如何開口。
天已大亮,李澗将昨夜剩餘的食物喂白行亭吃了,自己也吃了幾口。他用泥土将火堆掩了,擡頭見白行亭站在不遠處,身上白衣沾上許多灰塵,又被劃破了多處,兼發絲潦亂,倒比初見時落魄了許多,只那一份淡然的氣質還在。
李澗緩了口氣,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白行亭任他拉住,臉也轉向了他這一邊。李澗盯着他那黑沉的眼眸,道:“行亭,之前我有許多事瞞着你。”他手臂輕輕晃了晃,“之前跟你說了一次,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想到初見時自己故作的種種,不由得心虛。雖然知道白行亭瞧不見他此刻的神色,但還是微微低下了頭,避開不看他的眼睛。“但是,我總歸不會害你。”
白行亭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最好。”李澗微笑,嘆了口氣,“我們此刻的境地有些慘,我現在帶你去望峰山,你只消再忍耐幾日……呃……半個月便好。”
白行亭點頭,“好。”
此地本是荒山野嶺,也不知有多久未見人跡。除卻山石外,處處都是參天古木,期間布滿荊棘藤條,竟似無路可走。李澗帶着白行亭,心下揣揣,暗道:“也不知鹽哥是怎麽來的,這裏如何有路可以行走?”
幸而他手上握着藍晃,只用少許血滴開了刃,斬起那藤條來竟輕松的很。饒是如此,兩人走了半日,也只走出兩裏路來。此時酷暑,林中雖有樹葉遮陽,李澗全身卻還是被汗浸的濕透。兩人走到一株古樹前,李澗見有一塊平整的大石頭,道:“行亭,我們歇息會。”
他撿了樹枝來扇風,只盼有些涼意,偏頭卻見白行亭臉上潔淨無汗,不禁奇道:“行亭,你當真不怕熱?怎的臉上一點汗也沒有?”
白行亭道:“沒有尋常人那麽怕,可能是跟我原來練的內功有關。”他想到內功,臉上便現出茫然之色,似乎仍舊想不到自己為何現在一息內力也無。李澗柔聲道:“行亭,你莫要多苦惱,興許這只是那功夫的變數,過幾日便好了。”
白行亭微笑,搖搖頭道:“我知道的。”終究知道些什麽,他又不說了。兩人坐了一刻,突聽得有雀兒的叫聲,李澗面色一喜,道:“有路可走了。”
白行亭不明所以,耳聽那雀兒越飛越近,叽叽喳喳的叫喚起來,身旁李澗以聲相和,竟似在跟那雀兒對話一般。
過了一會,那雀兒撲棱着翅膀遠去了,李澗道:“我知道路啦。行亭,我們走罷。”他左手握住白行亭的手,右手将藍晃拿上。
白行亭聽到他用藍晃斬樹藤的聲音,問道:“李兄,你會學鳥語?”
“我們青寧人傳遞消息,原不似你們大原人用鴿子,都是學麻雀的聲兒。”李澗道,“但雀兒的話極難學,所以也沒多少人會。前日我告知我師兄來救我,便是通過雀兒的口。”
白行亭面露微笑,似乎很感興趣,“你剛剛跟它說了什麽?”
“我問它怎樣才走的出去。”李澗吐了吐舌頭,“我們此刻又餓又渴,若還是這樣一氣砍藤條,只怕沒兩日便走不動了。昨夜我大師兄本來告訴了我去路,偏生我又不太會記方向。”
白行亭道:“我也渴了,往左邊方向走罷。”李澗瞧他一眼,驚奇道:“你怎的知道是左邊?”白行亭道:“再走半裏,也就到了。”
李澗更驚奇了,“你連有多長的路也知道了?莫不是你也聽得懂那雀兒的話?”
白行亭搖搖頭,“我聽見河水流動的聲音了。”
李澗道:“能聽這麽遠?”白行亭搖搖頭,“本來是不能的。這裏靜的很,就比往常能聽得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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