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天色漸黑,雨聲也漸漸歇了。李澗與白行亭一直靠在山壁上休憩,陵月卻一直站在洞口往外看着,等天色全黑了,他留了一句“等我一會”,然後走進了林子裏。李澗擔憂他腿上的傷口,但見他走路穩穩當當,不見半點晃悠,才放下心來。

過不多時,他果然回來了。只是衣服濕了大半,連發尖都在往下滴水,顯然是從樹葉草叢間經過而沾染上的。李澗忍不住問:“你到哪裏去了?”陵月斜晲着瞧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個笑容來,“自然去探路了,不然我們怎麽上去?”李澗道:“你腿傷還未好,其實可以叫我去的。”陵月“哼”了一聲,“你跑了怎麽辦?”他看了一眼白行亭,又道:“嗯,我倒忘了,白行亭在這裏,你是舍不得跑的。”

李澗別開臉,當沒聽到他語氣中的嘲諷。石洞內一時靜下來,李澗瞧陵月臉上帶着水珠,終是忍不住掏出一塊幹淨的方巾遞了過去。陵月并不接,只道:“你若是看不下去,可以自己動手的。”李澗無法,只得湊過去将他臉上的水珠并發尖的水跡抹了個幹淨。陵月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定定的瞧着他,李澗被他看得手腳僵硬,強忍着把事情做完,趕緊退到了一旁。

他們等了不知道多少時辰,外面傳來數聲鳥叫,陵月站了起來,“來了。”不消他說,白行亭已經把他背了起來,然後按他的指示朝前走去。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見到旁人,但是鳥叫聲一直沒停,隔一段時間便會在前方響起,似在指引他們前進的道路。

如此走了近半個時辰,陵月才道:“到了。”李澗看到了前面有一個山坳,兩山之間開了極細的一條縫。雖細,但也足以令兩人并排通過。那山坳前挂着一盞白色燈籠,上面寫着“三千樓”三個字。白行亭把陵月放了下來,三人朝那燈籠處走過去,還未靠近,就有數個黑衣人如鬼魅般靠了過來。李澗粗略一數,竟有五六個。

黑衣人也不說話,只有為首一人對陵月點點頭,示意三人跟着他往前走。陵月走在最前頭,白行亭和李澗稍稍退後了一些,李澗擔心白行亭行走不便,便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

他們從那山縫間走過,那山縫看起來小,但竟有一裏之遙,李澗看的心驚,在猜測這山體到底有多大。這一路都有白色的燈籠照路,四周靜極,似乎除了他們,并沒有其他人存在。

但是很快,李澗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黑衣人帶他們到了一座石屋前,然後對陵月點點頭,隐身進了黑暗裏。三人進了石屋,李澗擡眼便看到裏面坐了竟有十數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中間那人是個年約六十左右的老翁,他朝陵月微微拱手,道:“靖安王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陵月倒收起了平日傲慢的态度,也朝那人回了一禮,“童長老,叨擾了。”

李澗心裏一怔,想着這三千樓裏的人,為甚又稱作什麽長老?那童長老笑了笑,“王爺客氣了,您的本事我們都知曉,自然不需您再展示,只是您帶來的這兩位朋友,可有什麽過人之處?若是沒有,他們便不可進去,只能在外間等候。”陵月道:“我們既來了,自然是知曉三千樓的規矩才來的。”他指着白行亭,道:“我這位朋友姓白,是湘南劍莊的少主,他練了一門奇異功夫,內力了得,也不知能否入衆位的眼。”

那童長老态度甚是和悅,聞言朝着白行亭微微一笑,道:“白小友,你把內力使來我們瞧瞧。”白行亭拱了拱手,也不見他如何使力,他身形突然往下下沉了好幾寸,爾後他跳了上來,溫聲道:“見笑了。”

他這一手露出來,石屋內的人俱是一驚。要知道他們站的地方,連地面也都是極為堅硬的石頭鋪成的,尋常江湖人便是用肉掌能把石頭打出個印記的也少,更何況也不見他如何運功,便将石頭穿了這麽深的兩個洞,那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如此可見一斑。其中一個少年人問:“這是千斤墜的功夫?”

白行亭微笑并不答話,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那少年見他不答,有些惱怒,正要說話,陵月道:“童長老,你看他可有資格進這三千樓?”童長老撚須笑道:“這等深厚內力,就是老朽我也敵不過,這位小友自然有資格進樓。”他又好奇的看着李澗,“不知道這位朋友又有什麽過人的技藝?”

陵月看了看李澗,一臉氣定神閑,“他麽,也沒有什麽奇特的技藝,不過他有一門絕技,就是能跟雀兒對話。”他此話一說出口,不止李澗吃了一驚,坐着的其中一人也驚的跳了起來,興沖沖的跑了過來,詢問道:“真的嗎?真的能跟雀兒對話?”

李澗無奈,只能點點頭。童長老道:“這是年長老,愛鳥成癡,在我們這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那年長老拉着李澗的手,臉色興奮,“你先等等,我去找雀兒來。”他話音剛落,人已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不多時,他果然提了一籠麻雀進來,足有十多只,把個籠子擠的滿滿當當。他把籠子提着放在李澗面前,道:“我都給它們名字,它們乖的很,只要聽到我喚它們的名,就會飛到我手上來。你問問它們,看看它們都叫什麽名兒?”

李澗在心底嘆了口氣,看着那叽叽喳喳的雀兒,雖然覺得不難,但着實有些滑稽。他把籠子接了過來,打開籠門,對着那群雀兒說了一陣。他模仿的麻雀叽喳聲惟妙惟肖,若不親眼看到,只以為真的是雀兒在說話一般。他說了一陣,那些雀兒接二連三的飛到了他的肩膀上、頭上和胳膊上停留,嘴裏叽喳聲不絕,似是極為歡喜。

衆人見這副情景,早已覺得驚異。那年長老更是露出喜悅的笑容來,“怎麽樣?可都問到了?”李澗點點頭,從左手邊的雀兒開始說起,一一把它們的名字分毫不差的道了出來。那年長老聽着不住點頭,一邊道:“對、對,一點兒也沒有錯的。”等李澗把雀兒的名字都報完,他已抑制不住的去抓李澗的手,喜道:“你跟我走罷,我還有許多雀兒,都給你見見。”

陵月走了過來,不着痕跡的站在兩人中間,讓年長老抓了個空。陵月笑道:“這麽說,我這位朋友,也是可以進這三千樓了?”年長老連連點頭,“自然是可以的。”陵月望着童長老,童長老沉吟了一下,道:“這門技藝雖然偏僻生冷,但是三千樓主旨的是三千大世界,無所不知,無所不通,無所不容。所以恭喜王爺,您的這位朋友也過關了。”陵月道:“但是我還聽說,只要進了這三千樓,要去哪處可都是由我們自主選擇的,所以我這朋友不願意跟年長老去,也是可以的?”

年長老聞言,臉色都垮了下來。童長老點點頭,“确是如此。”陵月一笑,對李澗道:“那咱們走罷。”李澗見年長老似乎頗為難過,不禁有些躊躇,想了一下,道:“我還是跟年長老去看看吧,晚些時日再來尋你們。”年長老頓時滿臉喜悅,陵月的臉卻沉了下來,他拉了李澗去角落,冷哼一聲,道:“你可知道這樓裏有多大?咱們只在這停留三日,三日後就要離開,你跟他去耽誤時間豈不誤了正事?”

李澗對他有幾分畏懼,老老實實道:“我只去瞧瞧,況且我也并沒有正事需要在這裏辦。”陵月氣的臉都白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三日後你若沒有及時出現在出口,我便帶了你的行亭回我的封地去。”李澗微微一笑,到底不敢太過得罪他,只能低聲道:“陵月,是否你有什麽要我辦的事?我一定盡力替你辦到。”陵月不理他,直接當沒有聽到他說的話。李澗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複了自然,他走到白行亭身邊,問道:“行亭,你要同我一起去嗎?”

白行亭有些為難的樣子,隔了一會兒後搖搖頭,“我有個想去的地方,李兄,你忙完了,就來宣武樓找我吧。”李澗點點頭,“好。”至此他與他們二人分散開來,自己跟了那年長老走了出去。

因天色極黑,又無月光,雖然路徑上點了燈籠照路,但也照不出這樓裏的全貌來。李澗只覺得這裏似乎極是寬廣,但是道路又頗為難行,一疊兒全是石階棧道,彎彎曲曲,複雜難行。年長老在前頭引路,手裏仍然提着那一籠雀兒,他神色極為欣喜,嘴裏不住念叨着他養的鳥兒。他道:“世間那麽多鳥兒,我卻偏偏最愛麻雀,只因它們好養活,長的又美貌,又好馴養。”

李澗有些疑惑,麻雀生命力強他是知道的,但說美貌好馴養雲雲,卻是不敢茍同。但是他性子平和,最不愛與人争辯,所以只輕輕“嗯”了一聲,以作回應。年長老以為他是贊同自己的觀點,更是高興,道:“我這裏養了有一千三百六十七只雀兒,可是一個大家族了,等下它們如果知道你能與它們對話,肯定高興的很。”李澗想到那些叽叽喳喳的場面,一時竟後悔跟他來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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