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年長老住的地方叫“麻雀樓”,說是樓,其實是個樹屋。但是那樹看起來有上百年樹齡,樹幹極為粗大,高逾十丈,枝繁葉茂。樹杈中有一條藤梯放了下來,年長老笑道:“這藤梯有些難爬,李公子,你擔心些。”那藤梯晃晃悠悠,沒有個支撐點,确實比較難爬。但那年長老一手提着鳥籠,一手攀着藤梯,只一會兒功夫,就上了樹屋去了,一點也不顯費勁。

李澗同他走了一路,并沒有發現他會功夫,不禁有些驚訝,暗嘆這三千樓果然是卧虎藏龍之地。他也不願意顯露自己的輕功,便規規矩矩的從那藤梯爬了上去。等到了上面,看到那樹屋中叽叽喳喳果然全是鳥兒,忍不住按了按抽痛的額頭。年長老歡歡喜喜的走了過來,“李公子,你來瞧瞧我的麻雀。”

李澗走了幾步就有些為難,因為那地面上幾乎全是鳥兒的糞便,年長老見他皺眉,連忙道:“不礙事的,沾上了等下洗洗就好了。你先同我來。”說着拽了他進去。樹屋內部極大極寬廣,但是架不住那麽多鳥兒在裏面撲騰,所以顯得能走動的空間有限。樹屋內也有許多樹枝,鳥兒大部分都停在上面,看到年長老進來,似乎極為興奮,許多鳥兒朝他們撲棱而來。

後面的事對李澗來說就是折磨了,他無時無刻不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跟到這裏來。年長老拉着他介紹了近兩個時辰鳥兒的名字,虧他一個一個認得出且記得住,爾後又想讓李澗教他學鳥兒的語言。李澗溫和又堅定的拒絕了,只說這是不傳之密。年長老極是遺憾,突然道:“李公子,你是青寧人罷?我以前就聽聞,只有青寧人才通曉這麻雀之語。我前年往青寧去過,可惜多方探訪,也未曾找到過會通鳥語的人,也有人告訴我說,只有青寧以前皇族的暗衛才知曉。”

李澗暗暗吃驚,臉色卻不如何顯,只道:“我是我爺爺教我的,至于他如何學會的,我倒不知曉。”年長老勉強一笑,“罷了,太晚了,我帶你去歇息吧。”他帶他下了樹屋,不過轉了幾個彎,就到了一間瓦屋內。那瓦屋內布置的也非常簡單,所見之處只有一張床鋪并一桌一椅。年長老道:“今夜你就在此處睡吧。”

李澗知道這是年長老的住處,問道:“我睡這裏,年長老又睡哪裏去?”年長老道:“我平素也很少在這歇息,有時間都陪着我的鳥兒。”說完自去了。李澗便在此和衣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醒來後就有侍從送了水和早飯來,又拿出一張圖紙,恭謹道:“李公子,這是王爺派小的送來的。”李澗驚訝,“陵月?他在何處?”

侍從并不知曉,行了一禮便告辭了。李澗邊吃早飯邊攤開那張圖紙。那圖紙幾乎占了整個桌面那麽大,上面繪的應該是整個三千樓的全貌。畫筆非常簡潔,一看就是匆匆繪制的。但饒是如此,李澗看到圖紙的第一眼,還是覺得非常震撼。

三千樓四面環山,中間一大塊平地,四面的山壁上标注了許多字,都是一些名稱。李澗很快找到自己所待的麻雀樓,在一整張圖紙中,只占據一個墨點兒大的地方而已。他想找宣武樓,找了小半天才看到,離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很遠的距離。如果山峰分東南西北的話,麻雀樓在南面,宣武樓卻是在北面了。他又仔細看了看自己有興趣的幾個地方,把方位記在心裏。

他把早飯吃完,把圖紙收起來放進懷裏。走出屋子,并沒有看到年長老,只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停留在那棵古老的樹上。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年長老去告辭一番,最後想到那地面上的鳥屎,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沿着昨天的路往下走,但是走着走着就覺得有一股陌生感,似乎跟昨天走的路一點也不像。

山壁上的路錯綜複雜,他平常本就有點路盲,現在更如無頭蒼蠅般不知道要往哪裏去。多走得幾遍,連來路也忘了是哪條了,連想回去讓年長老帶路的機會都錯失了。他只能拿出懷裏的紙,仔細看了好幾遍,但附近又沒有牌匾字跡,縱使有房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個地方。他茫然的想了一會兒,把圖紙收起來,朝最近一間屋子走過去。

那屋建的很高,是木制的,一半嵌在石壁內,下腳處被四根巨木支撐起來,一道實木走廊連接着山路。李澗順着走廊走了上去,到那大門處,伸手敲了敲。門內傳來了響動,但一時片刻竟沒有人來開門。李澗再敲了敲門,同時道:“請問有人在嗎?不好意思,在下迷路了,是前來問路的。”門內終于有腳步聲靠近,接着有人把門打開了。

那人長的甚是高大,比李澗高了一頭有餘,長相粗犷,年約四十左右。他不耐煩的看了看李澗,“什麽事?”李澗好脾氣的又把來意告知了一遍,那人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冷硬的道:“我們這裏也沒人知道,你去別處問去,別打擾我家主人休息。”李澗趕緊道歉,正要離開。突然一人從裏面打着哈欠出來,語氣有些懶散,“已經吵醒了,巨兵,是什麽人?”那人年紀甚輕,約莫才十五六歲,五官極為漂亮,配合着白皙的膚色和披散在肩的一頭烏黑長發,一時間竟有些雌雄難辨。

被喚作巨兵的漢子連忙對他行了一禮,恭謹道:“主子,只是個來問路的。”那人笑了一下,“在這三千樓還要問路?倒也好笑。”他靠了過來,看清楚李澗的面容後,微微一怔,突然極快的下了命令,“巨兵,把他拿下。”巨兵聞言,馬上使出擒拿手,朝李澗襲來。李澗早有所覺,腳步一錯,已避開他的攻擊。

他本想蹿出屋外,奈何不知道從哪裏降下來四個錦衣人,把一道大門堵的嚴嚴實實。李澗無奈,只得朝那下命令的人抓去。那人臉上顯露出幾分驚慌,但似乎絲毫不會武功,李澗輕而易舉就把他制住了。他将手指捏在那人咽喉處,觸碰到他的喉結,才确定那人确實是一個男人。李澗道:“你們再往前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屋內不知從哪又跑出幾個錦衣人來,人人架了刀在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那少年驚慌過後,很快平靜下來,“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你若傷我分毫,今日也只能橫着出這扇大門。”李澗頗為無奈,“我只是來問個路,并非有意冒犯,也不知哪裏得罪了公子。”那少年眼珠一轉,甜甜笑了笑,“那就是我誤會啦,你放了我罷,我不叫他們捉你了,還替你指路,好不好?”

李澗見他笑起來,眉眼竟跟陵月有幾分相似,又見一屋的錦衣人,帶的都是官刀,穿的都是官靴,已多少猜測到了少年的身份。他平生最怕應付的就是陵家人,他們說的話幾乎無法相信。想到此處,他心中已有計較,臉上卻半分不顯,只道:“還是你跟我走一趟吧,到了山下,我就放了你,保證你完好無損。”說完挾持着少年,往外走去。

那些錦衣人緊緊盯着他,見他手指就捏在少年的咽喉處,為難的看了看巨兵,巨兵臉色黑的如同鍋底,半晌後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讓開。李澗抓着那少年,輕輕松松的下了樓,望着眼前錯綜複雜的道路,皺了皺眉,“我要去宣武樓,該往哪裏去?”那少年嘴上說:“宣武樓是什麽地方?我可不曉得,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李澗摸不清他是實話還是說謊,“那你帶我下山吧。”

那少年帶他撿了一條路往山下走去,穿過山石,到了一塊平地上,李澗這才真真正正的看清楚這三千樓的全貌,不禁有些驚愕。

這裏四面環山,除掉來時那一條山縫,其他地方皆是連在一處的。山壁高逾百丈,壁上嵌建着許多樓房,峰險處,樓房如懸空挂在壁上一般。這樣的房屋不下千處,竟是極為壯觀。中心處是一大片空地,看起來竟有幾百傾。因距離太過遙遠,他看不清那土地上都種了些什麽,只看到綠油油一大片,中心有一條大河橫卧其中。

李澗呆了許久,雖然在陵月送來的圖紙中看過這裏的地勢樣貌,但非親眼看到,哪裏想得到竟是這般壯闊寬廣。他們青寧土地不多,按此地的面積,如果在青寧來說,已是算是一個很大的城鎮了。細看後他臉色就有些發紅,這三千樓地勢雖寬闊,道路卻簡單,雖然有些岔路,但只要找準一個方向就不會迷路。他想到剛剛少年懷疑他是來問路的,倒有理有據。

想到此處,他就把捏着少年脖子的手放開,讪讪道:“實在對不住,我剛剛确實是迷路了,并非有意打擾。”那少年見他這樣,大是驚奇,眼裏又有些打量。李澗見身後那些錦衣人一直盯着他,低聲道:“你回去吧,多有得罪了。”那少年卻不走,反而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不捉你了,我帶你下去。這裏許多岔路,你自己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下去。”說着他對身後那一幹人道:“聽到了嗎?別對他出手,巨兵跟着,其他人回去。”

李澗正想搖頭拒絕,那少年不由分說已扯着他的衣袖往下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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