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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天北京真冷,明明才十月,涼冰冰的風卻直往骨頭縫裏刮,哪有金秋的影子。
縮着脖子走出地鐵口的時候我想起嚴行,很久之前我以為嚴行是個不怕冷的人——誰叫他正月裏飄雪的時候也露着腳脖子。後來我才知道,他怕冷着呢,只是比起怕冷更臭美。
這小子。
那會兒我經常念叨他,把你那腳脖子遮住行不行,穿條秋褲行不行,你這樣年紀大了肯定關節疼……
現在我們年紀都不小了,不知道他的關節怎麽樣。
(二)
我叫張一回,這名字我媽起的,她生我的時候是剖腹産,她說麻藥勁兒過了傷口特別疼,疼也就算了吧,後來還在她肚子上留了長長一道疤。
所以叫張一回,一回就夠了,可別二回三回的。
別的小朋友名字多潇灑啊,子軒啊,宇昊啊,聽着就爺們是不是。我這名……反正從小到大,不少人問過我,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啊?
我總是搖搖頭,說不知道。才不告訴他們呢,不得被笑死啊。
說到名字,我和嚴行第一次說話也是因為名字。我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因為我們說話之前我就注意到他了。原因有二,第一,他是我室友;第二,他實在太好看。
那是大學開學的第一天,我們上午整理內務下午就要開始軍訓,嚴行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多。當時我和其他兩個人已經收拾好東西坐在桌前寒暄,他們倆一個叫唐皓一個叫沈致湘,唐皓和我一樣是本地人,沈致湘哈爾濱人,老家湖南,所以叫致湘。
嚴行推開門走進來,他穿着條深藍牛仔褲,淺綠的T恤,一個人。他沖我們三個笑了一下,但并沒有說話。
于是我們也沖他笑笑。
嚴行拉着只剛到他膝蓋的小箱子——我忍不住盯着他的箱子看。開學報到,新生們都是又拉箱子又扛包的,這人,怎麽就拉一只這麽小的箱子?這麽小,能裝下什麽東西?
我沉默地看着嚴行,他從箱子裏取出塊嶄新的抹布,把床和桌子擦幹淨了,然後又取出床還沒拆包裝的小毯子——那可真是小毯子,目測也就嚴行頭頂到腰的長度。嚴行把小毯子鋪在光禿禿的床板上,接着從箱子裏拿出幾件衣服,紅的藍的揉成一團,他将衣服一件件疊好了,放進櫃子。
然後就沒了。
沒有床單,沒有枕頭,沒有暖壺,沒有盆,沒有……不是,這哥們真打算住這兒嗎?
嚴行踮起腳把空箱子推進門上方放行李的臺子裏,他擡起雙手的時候,淺綠的T恤也被帶起來,露出一截很瘦很白的腰。
這時唐皓站起來,問我和沈致湘:“我去吃飯,你們去嗎?”
沈致湘也站起來:“去,一起。”
我的目光在背對着我們的嚴行的背上一晃,鬼使神差地說:“你們先去吧,我……還不太餓。”
他倆走了,宿舍裏只剩下坐得屁股發麻的我,和剛剛坐下的嚴行。
正在我猶豫着要不要主動打招呼的時候,宿舍門被推開。
是個高高壯壯的男生,拖着個碩大的編織袋:“127是吧,你們的軍訓服。”
“哦哦,”我連忙站起來:“謝謝師兄啊!”
“不客氣,”男生笑笑:“每套上面有标簽,寫着你們的名字,看清了誰是誰的。”
我手裏捧着沉甸甸一沓軍訓服,我的,唐皓的,沈致湘的,然後我看見了嚴行的名字。
“呃,你的名字是……嚴xing還是嚴hang?”
嚴行像是正在發呆,猛地回過神來,目光躲閃了一下:“行……行走的行。”
“噢,”我把衣服遞給他:“你的軍訓服。”
“謝謝。”嚴行接過。
我剛要轉身,嚴行開口了。他說一口标準的普通話。
“你叫什麽名字?”
“張一回。”
“一回?”
“一個的一,回來的回。”
“張一回,”嚴行低聲重複了一遍,說道:“我記住了。”
很多年之後每每回想起這個場景,我總忍不住想,如果當時我和唐皓他們去吃飯了,是不是就——就不會有後來,以及後來的後來?
但“如果”是沒有意義的。一切都發生了,就算別人不知道,但我自己,一清二楚。
我在一本小說裏看到這樣的話:如果這些故事在我三十歲的時候還無處傾訴,它就會像一扇黑暗中的門,無聲地關上。那些被經歷過的時間,因此就會平靜而深情地腐爛掉。
今年我二十八歲。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足夠平靜,或者足夠深情,但我知道我沒辦法讓那些後來和後來的後來像黑暗中的門一樣,無聲關上。
嚴行,嚴行。
(一)
下午開始軍訓,我們這屆運氣好,不用去懷柔,就在本校。
教官就是我們的國防生師兄,一共訓14天,總的來說,這軍訓挺水。但只有一點,軍訓期間不許夜不歸宿。
軍訓動員大會上,穿着軍裝的院長在臺上三令五申,我坐在下面昏昏欲睡。
唐皓坐我左邊,沈致湘坐我右邊——嚴行?不知道他在哪。
“诶,張一回,”唐皓小聲說:“那個嚴行什麽情況啊?”
我搖頭:“不知道。”
“他也是本地的?看他那兒啥都沒有,根本不準備住人吧。”
“噢,可能吧……”我是真的困。
“他放在床頭那件T恤你看見沒?莫斯奇諾的,兩千多呢,”唐皓繼續說:“還有他那雙鞋,我開學前剛在專櫃看見的,四千二。”
我陡然清醒過來,一件T恤兩千多?四千二一雙鞋?真……有錢,這學校的有錢人果然不少。
我是走了運才考上這所學校的。
別人都說北京學生沾光北京學生占便宜,我是一點兒沒覺着。我家在豐臺,我爸六年前病退,我媽在公交車上做售票員。我呢,是既沒錢進好的私立學校,又考不上公立重點高中。這年頭,進不了好高中,基本就和本地的重點大學絕緣了。我身邊的小夥伴,他們雖然和我一樣有着北京戶口,卻少有人考上所謂的好大學。有的對學習上點心,離開北京去外地上學了,有的不上心,就讀個職業學校,或者直接不上學了在外面混。
我是我們那片兒唯一一個考上985的,是我走運。
(二)
一下午淨站軍姿了,吃了晚飯又晚訓。洗完澡回到宿舍,唐皓和沈致湘一動不動趴在床上,只有嘴還嘟囔着,長籲短嘆。
我也累得夠嗆,靠在枕頭上回了我媽“在學校一切都好”的短信,就有點兒打瞌睡了,視野中燈管的光越來越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沈致湘晃醒了我。
“張一回,你見嚴行沒?”
“啊?”我迷迷瞪瞪地:“嚴行?他——”
嚴行的床上只有那塊毛茸茸的袖珍毯子,和裸露出來的床板格格不入。
“嚴行去哪了,”沈致湘皺着眉:“剛剛師兄來通知,十點半輔導員過來查宿。”
十點半?我摁亮手機,現在已經是十點十一分了。
“洗個澡也不能洗這麽久吧?”唐皓翹着二郎腿,坐在床上:“這人真行。”我們的宿舍不是獨立衛浴,洗澡要去學校的澡堂洗。
沈致湘嘆氣:“出去玩了吧估計,哎,也沒他手機號。”
唐皓笑了一聲:“他家看着挺有錢的,沒準兒去三裏屯了,嗯,外地人來北京是該感受下三裏屯的紙醉金迷……”
我是個有點兒遲鈍的人,說白了情商略低——但這會兒情商低也感覺出來了,唐皓夠陰陽怪氣的。
沈致湘不吭聲了——他也是外地人。我心說其實我也沒去過三裏屯……不過當然我什麽都沒說。
這天晚上十一點四十,嚴行回來了。
我們宿舍是十一點半就關大門的,我不知道他用什麽法子讓兇巴巴的宿管大媽給他開了門。總之他是回來了,頂着走廊裏黯淡的燈光。
那時我們都已睡下,他輕輕敲了一下門。
沈致湘吭哧吭哧地打呼嚕,壓根沒醒。
我的床和沈致湘對着,都靠裏側。唐皓睡在靠門的位置,他對面是嚴行的床。唐皓呼嚕聲停了,然後他響亮地“啧”一聲,翻了個身。
門又被敲了一下,這一下敲得更輕,甚至要被窗外低低的蟬鳴蓋去。
我掀開身上的毛巾被,下床去開了門。
嚴行站在門口,抿着嘴沖我無聲地笑,我覺得這個笑像是讨好——因為他的眼角都沒有彎。
他也不急着進來,而是沖我做了個口型:“謝了。”
我點頭。
走廊的白熾燈光經過半開的門,落在我腳下的地板上。不知是不是夏天時燈泡上聚集了很多小飛蟲的緣故,我總覺得這燈光暗得發灰,沉沉映着嚴行的臉。
這樣看來他似乎比我還高一點,但他太瘦了,下巴尖得讓我想起《哪吒傳奇》裏,那只和商纣王一同葬身火海的狐貍。
嚴行進屋,幾乎是毫無聲響地爬上床。
可他床上不是只有一張小小的毯子麽?
那一晚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捱過去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早,凍醒的,起來就打噴嚏。
才五點四十,沈致湘唐皓都睡着,我一睜眼就看見嚴行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頭,手裏捧着本書。他的目光和我撞上,一頓,又收回去。
這人,昨晚不還說“謝了”麽。
我輕手輕腳地下床,換上軍訓服,去水房洗漱。
走出水房的時候嚴行提着個暖壺走進來,看樣子是來打熱水。擦肩而過時我忍不住叫住他:“嚴行。”
“嗯?”他看向我。
“昨晚,輔導員查宿,”我說:“不過沒查到咱們這,就查了一樓,聽說下次可能查二樓。”
嚴行點頭:“我知道了。打擾你們休息了,真的對不起啊。”
可我是在說輔導員查宿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硬着頭皮解釋:“我是說……要不你把你手機號給我?輔導員查宿我提前通知你,你就趕快回來。”
“……”嚴行像是愣了一下,随即掏出手機:“好……謝謝你了。”
“不客氣。”
我發誓,當時我要他手機號,真的是出于“都是室友好好相處”的想法。
(一)
14天軍訓,很快就結束了。
雖然嚴行把手機號給了我,但我并沒有打過——那次之後他就沒有晚歸了。每天,唐皓和師兄站門口聊天的時候,他在看書;沈致湘抱着手機和同學打游戲的時候,他在看書;我盯着宿舍白花花的牆壁發呆的時候,他還在看書。
不是,哪來這麽多書要看?!這不還沒開始上課呢?!
嚴行不在的時候,唐皓曾壓着嗓子問我們:“嚴行天天看什麽呢?他那本書……封面怎麽還是英文的?”
“《The Kite Runner》,”沈致湘說:“《追風筝的人》,挺出名的小說。”
唐皓撇撇嘴:“還英文的,給丫牛`逼的。”
我不作聲,只在心裏想,沒聽說過這小說,改天去圖書館看看有沒有。
然後就開始上課了。
高中老師為我們憧憬了一遍又一遍的大學生活,終于來了。
百團大戰,學生會競選,聯誼會……百團大戰那天我去轉了一圈,五花八門的社團一個挨一個擠滿了學校的主幹道,圍棋社,輪滑社,動漫社……問了幾個,都是要交社費的。
航模社一人五十,五十啊,五頓飯都有了。
猶豫兩秒,我收回了拿報名表的手。
學生會競選也熱鬧極了,校學生會我不知道,但單是院學生會就吓了我一跳。
沈致湘報名了院學生會,面試那天他拖我和他一起去,出門前他特地換了衣服,一身的耐克。
到了面試的地方,我倆卻一起傻眼。
耐克?別人穿的都是西裝,領帶一打,挺括又嚴整。
“我`操……”沈致湘瞪着眼睛,低聲感嘆。
面試的房間在院樓3樓,隊伍愣是排到了2樓。
“怎麽這麽多人……媽啊,”沈致湘愣愣的:“軍訓的時候我都沒感覺咱院人這麽多。”
“是啊……”我也愣愣的。
一周後院學生會錄取名單公布,沈致湘落選,倒是唐皓,竟然是生活部副部長。
又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我的大學生活似乎才算是開始了。雖然這番折騰,好像和我也沒什麽關系。
商學院課多,大一的課尤其多,唐皓加入了學生會後就常常見不着人,經常是到了快熄燈的點兒才回來。沈致湘參加了個吉他社,除了每周五晚上去彈會兒吉他,就和我一樣“無組織”了。
至于嚴行。
嚴行——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參加社團,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既沒有加入院學生會,也沒有當班委。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他是個存在感極低的人,雖然他也天天在宿舍住着,可就是,存在感極低。
每天他起得最早,大概六點整?我不知道。只記得有一天早晨被尿憋醒起來上廁所,那時天蒙蒙亮,就見他背着書包出門了。到了晚上十點左右,他仍舊是背着個書包,回宿舍。
然後他洗澡,上床,睡覺。
——兄弟,高中老師說的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都被你過到狗肚子裏了?!
不過,那句話怎麽說的?哦,是金子總會發光。
開學一個月後,我和沈致湘在去食堂的路上,被攔住了。
“同學,”攔住我們的女生紮着一對馬尾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我叫藍茵,藍色的藍,茵茵綠草的茵。我是文學院的。”
“啊?”沈致湘猛地挺直了身子:“你好……呃,你好!”
藍茵還是笑着,我發現她睫毛很翹。
她看着沈致湘,說:“你是沈致湘,對嗎?”
“對!”沈致湘臉紅了。
“那……”藍茵微微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你能不能把嚴行的手機號給我?”
沈致湘:“……”
我:“……”
她這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像唰唰唰使出一招葵花點穴手,猛地定住了沈致湘春情蕩漾的臉。
場面十分尴尬。
“我沒有……”過了好幾秒,沈致湘才說:“我沒他手機號。”
“啊?”藍茵咬咬嘴唇:“可你們不是室友嗎?”
“我們和嚴行……不太熟,”像是急于證明清白似的,沈致湘怼了我一胳膊:“你也沒有嚴行的號碼,是吧?”
“……”我心虛地點頭:“嗯,沒有。”
于是藍茵道了謝,走了。
沈致湘望着她已經消失于搶飯大軍的背影,長嘆一口氣:“我——就——這——麽——醜——嗎——”
“沒,”我安慰他:“是對手太強大。”
“哎你說!”沈致湘右手握拳在左手手掌上一砸:“現在的審美是怎麽了?怎麽都喜歡那種娘不拉幾的?這種審美趨勢有問題啊我給你說!竹林七賢你知道吧,他們那個時候男人就是以陰柔為……”
得,悲憤得開始滿嘴跑火車了。
(二)
晚上回宿舍,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緣故,沈致湘竟然主動和嚴行搭話。
——其實他們倆也不是不說話,畢竟大家住在一個屋檐下,起碼的打招呼點頭還是有的。只不過,也僅僅限于打招呼點頭了。嚴行從不參與我們的閑聊。
“嚴行,”沈致湘忽然開口:“你怎麽這麽白?”
嚴行剛洗完澡回來,頭發濕漉漉的,發梢的水珠順着白`皙的脖頸向下滑。
他從書中擡起頭,看了我和沈致湘一眼,淡淡地說:“有嗎?我沒注意過。”
他看書時帶着副黑框眼鏡,細細的眼鏡框包圍着那雙桃花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的目光有些淩厲。
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哎……”沈致湘到底是憋不住了:“今天我倆被一個女生攔住了,管我倆要你手機號。”
“女生?”嚴行皺眉:“誰?”
“藍茵,藍色的藍,草字頭下面因為的因的那個茵——你認識吧?”
嚴行仍然皺着眉,幾秒後說:“昨天我撿到她校園卡了,”緊接着又問:“你們沒把我手機號給她吧?”
“我們沒有啊。”沈致湘說。
嚴行看看我,沒說話了。
沈致湘又說:“那女生挺漂亮的,你不考慮考慮?”
嚴行搖頭:“不認識。”
“你認識一下不就得了,人都主動來找你了。”
也許青春期的男孩對漂亮姑娘的魅力總是難以抵擋,即便藍茵的目标根本不是沈致湘,沈致湘卻還是忍不住一再提起。
這次嚴行連頭都不擡了,只低聲說:“不用。下次她再找你們問我的事,你們不理她就行,謝了。”
沈致湘“哦”了一聲,轉過頭來沖我聳聳肩。
幾天後的周末,唐皓回家,沈致湘去秦皇島找同學玩,我也打算回家。
臨走前我提醒嚴行:“這周末我們三個都不在,你出門記得帶鑰匙啊。”
嚴行應下:“嗯,謝了。”
其實他從沒忘帶過鑰匙——除了軍訓那次,當時我們一個宿舍還只有一把鑰匙。
那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提醒他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也許是有些不好意思吧。我和唐皓都回家了,沈致湘出去玩,就把嚴行一個人剩在宿舍,總感覺有些虧待他似的。
周五下午下了課我就直接回家,轉地鐵再轉公交,到家已經七點多了,肚子咕咕叫。北京的秋天已經來了,秋風飒飒吹在身上有些冷。我想着我媽做的紅燒肉,一鼓作氣爬上四樓,敲門。
……沒人應。
不應該吧,我周一就給老媽打了電話說要回來的。
“媽,你和我爸跟哪兒呢?”
“啊呀!”老媽叫了一聲:“忘了你這禮拜回家了!”
她和我爸去了我小姨家。小姨家在昌平。
我只好在樓下小店裏吃了份雞蛋炒飯,又灰頭土臉滾回學校。
回到宿舍時已經八點半了,嚴行不在宿舍。
九點半,嚴行沒回來。
十點半,嚴行沒回來。
到了十一點半,我坐不住了,撥了嚴行的手機號。
電話是通的,但他沒接。
出去玩了?之前過周末也沒見他出去玩啊?不過周末宿舍沒有門禁,晚歸的學生倒是很多的。
我沒辦法,只好洗漱睡覺。躺在床上,在學校和家之間奔波的倦意卻倏然散去了。
直到淩晨一點二十七,走廊裏響起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慢,拖沓着。
不是嚴行,我想。
可下一秒我聽見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音。
随即,燈也被打開了。
在寝室明亮的燈光下,嚴行的身影撞進我的視野。
之所以說是撞——
因為他整個人,是踉跄着摔進屋子的。
(三)
我連滾帶爬,總算是接住了嚴行。
他身上的酒味濃得刺鼻,我忍不住皺了鼻子,使勁兒架着他:“嚴行,嚴行你沒事吧?!”
這才發現他穿着件又緊又短的T恤,T恤下擺緊緊箍在腰上,加上他下`身穿的是低腰牛仔褲,一眼看去,白花花的腰和小腹都露在外面。
“我沒事,”嚴行扒着我的胳膊企圖站起來,但腳下一滑又撲在了我身上:“別叫人,我沒事。”
“……你怎麽喝這麽多?”我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想起小時候聽過的某遠房親戚喝酒醉死的故事,有些緊張:“真沒事?你別硬撐啊,難受我就陪你去醫院。”
“真沒事,”嚴行腦袋一歪,竟然沖我笑了笑:“我是在宿舍吧?”
我心想這是喝了多少啊:“是宿舍,我是張一回啊——認得出來麽?”
“張一回……”嚴行輕聲說:“認得出來。”
“嗯……”我看着醉醺醺的嚴行,手足無措。我爸因為身體的緣故不能喝酒,我是真沒照顧醉漢的經驗。
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嚴行用不着照顧,他自個兒把鞋一蹬,睡着了。
我盯着他的睡顏,仍有些緊張,心說不會睡死過去吧。
好在,他的呼吸挺平穩,只是有些重。
我這才回過神來細細打量他,穿得真少啊,秋天這麽冷,他不怕感冒嗎?
我湊過去為他蓋上毛巾被,雙手抓着毛巾被覆在他肩上的瞬間,我目光一頓——
嚴行的鎖骨上,T恤半遮半掩的位置,有……吻痕。
我為什麽一下子就确定了那是吻痕而不是蟲子叮的?
因為——
那是一連串。
那是一連串,紅通通的,吻痕。
(五)
第二天早晨八點十分,嚴行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倒不是我掐着表等他醒來,而是當時我媽打來電話叫我回家,我拿起手機時,恰好看見屏幕上的“8:10”。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開學兩個多月以來,嚴行第一次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宿舍。
我一面應着我媽的話,一面看向嚴行。他臉色慘白慘白的,胸口劇烈地起伏,昨晚我給他蓋上的毛巾被的一角,耷拉在地上。他腦門上一片明亮的汗珠,反射着清晨金燦燦的陽光。
挂了電話,我問他:“做噩夢了?”
“……嗯,”嚴行用手背抹了把腦門:“昨晚我喝多了,謝謝你了。”
“不客氣。”我沖他笑笑。
嚴行也笑笑,起身收拾東西,下樓洗澡。
我疊好被子收拾好背包的時候嚴行帶着滿身水汽回來,他換了身新衣服,黑底白紋的襯衫,灰色運動褲——但臉色仍不太好,眼底兩個重重的黑眼圈。
“你回家?”嚴回問我。
“嗯,”我把地鐵卡揣進兜:“走了啊。”
“拜拜。”嚴回在我身後,慢吞吞地說。
到家的時候剛十點,樓下的早餐攤還沒散。老媽已經開始做飯了。
“怎麽這麽早?”
“這不是你回來嘛,”老媽邊翻鏟子邊說:“盼你回來一趟可不容易喲。”
“太遠了,”我嘆氣:“地鐵那個擠啊。”
十一點就開飯了,明明家裏三個人,老媽卻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炸藕合,白菜丸子湯,腰果蝦仁,還去買了半只烤鴨。
“媽你這……”我沒出息地咽了口唾沫:“也太誇張了吧。”
“多吃點,”老爸顫巍巍夾起一大筷子腰果蝦仁,堆在我碗裏:“一眼就看出來瘦了。”
“真的?”我挺高興:“不會是長個了吧。”
老媽摸摸我頭頂:“我看長了點,吃完量一下。”
邊聊邊吃,一家人都吃撐了,各回各屋午睡。床單枕罩都是老媽新換的,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聞着很舒服。被子也松松軟軟,蓋在身上,像輕柔的雲。
我忽然想起嚴行,這天冷得要蓋被子了,他的床上還是單薄的毛巾被,真不知道怎麽想的。
第二天吃過午飯,我就該回學校了。老媽嗔怪我走得太早,我只好摟摟她,解釋說就下午這會兒人少,吃了晚飯走就該趕上晚高峰了。出門時老爸偷偷塞給我五百塊錢:“拿去零花,有喜歡的女孩兒,請人家吃吃飯逛逛街。”
我小聲說爸您想多了,但他執意把錢塞進我書包,壓低聲音:“這是我——私——房——錢——”
到宿舍,門上大鎖沒鎖。
我開門,見嚴行床前并排擺着他的白球鞋。
“你回來了?”嚴行揉着眼睛坐起來,身上緊緊裹着毛巾被。
“嗯,”我把書包放下:“你怎麽這會兒睡覺?”
按嚴行一貫的作息,這會兒他就不可能在宿舍。
“我,”嚴行嗓子有點啞:“困了就睡了。”
“噢。”
我從書包裏掏出被老媽包了三層塑料袋的保溫盒:“我媽做的,來點吧?”
“啊?”
“紅燒肉,我媽做這個一絕,”我走到嚴行床邊:“他倆回來肯定挺晚了,你趁熱吃吧。”
“……”
嚴行低頭看着微微焦酥的肉,幾秒後,伸手把保溫盒接了過來。
我靠着櫃子看嚴行,他大概沒吃午飯吧,筷子下去就停不住了,米飯和着肉大口大口往嘴裏趕。他的兩頰鼓起來,吞咽的聲音又快又疾,像我小時候在北京動物園看過的松鼠。
很快大半盒肉和米飯下肚,嚴回才猛地想起什麽似的,擡頭問我:“這是你……晚飯?”嘴角還黏着顆米粒。
我有點想笑,不然呢,專門帶給你們吃的話,幹嘛還往裏放米飯啊。
“沒事,你吃吧,”我說:“我還帶了面包。”
“我……”嚴回忽然站起來,手裏還捧着保溫盒:“對不起啊,張一回。”
我愣了愣,連忙搖頭:“道什麽歉,我在家吃了好幾頓了都,你快吃吧。”
嚴回看看我,複又坐下,接着吃。
他低頭時,頭頂小小的發旋露出來,落進我視線裏。我看着嚴回,從他的發旋,看到他的肩膀,然後是胳膊,手腕——真瘦啊,怎麽過了個周末感覺他更瘦了?
那腕骨凸得真高。
“嚴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可能是那個瞬間腦子抽了一下:“我還有一床被子,你可以先蓋着。”
(六)
我從行李箱裏搬出那床五斤的厚被子,放在了嚴行床上。
“……你不蓋嗎?”嚴行盯着那被子,小聲問我。
“我現在蓋的那床也三斤呢,夠了,”我說:“不過過段時間降溫了,你……”
“我會趕快買被子的!”嚴行連忙說。
“……我是說,過段時間降溫了,你得多穿點。你穿得太少了。”
“诶,”嚴行點頭,頓了一下,略略壓低聲音:“真的謝謝你了,張一回。”
“不用這麽客氣。”我被他謝得臉有點燙,至于嗎?多大點事。猶豫了幾秒鐘,又說:“你下次,還是少喝點兒吧?那麽晚了,呃,雖然現在治安還行吧,但還是……你一個人,還是不太安全。”說完就立馬後悔了,也許人家是有人送回來的呢?他脖子上還那麽一大串吻痕呢。吻痕,對了,怪不得他拒絕了那個文學院的女孩子。他大概有女朋友,或者至少,不缺女朋友。
嚴回懷裏抱着我的被子,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點頭,說:“嗯,真的麻煩你了,前天晚上。”
這個人。我沒有怪他前天晚上給我添麻煩啊。
第二天沈致湘回學校,這家夥賊眉鼠眼,一把拽過我,惡狠狠道:“是不是哥們啊!上次借你件兒T恤你都不借!怎麽把被子借給嚴行?!”
這家夥倒是眼睛夠賊,我推開他,冷酷地回答:“廢話,你一件衣服能穿半個月,我借你穿了我以後還穿不穿?!”
沈致湘一拍大腿:“我跟你說!我就把話放這兒了!我以後天天換衣服!”
我:“啊?”
“被她嫌棄了,”沈致湘倒在床上,長長嘆了口氣:“又嫌我衣服髒了,又嫌我發型不好看,我看她就是……哎不是,你說,她也變心變得太快了吧?暑假的時候還天天跟我聊天兒呢!這還不到一個學期!”
那悲憤交加的小模樣,再蹙個眉,就直逼西子捧心了。
我沒談過戀愛,只好硬着頭皮安慰他:“這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我對她很認真的!”沈致湘哀嚎:“你知道我喜歡她多久了嗎,我靠,就我倆上課傳的紙條,這麽厚一沓——”
我只得聽他緬懷了半個小時的單戀歲月。最後,沈致湘說着說着,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了,一個一米八多的東北爺們,竟然哽咽了:“哎,其實我哥們——和她同專業的——都和我說了,她早就和年級裏一個男的暧昧上了……”
很久之後想起這些畫面,我才明白那時候的我們連憂傷都是輕飄飄的,那是世界上最快樂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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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