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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顏一覺睡醒後,就覺得身子不大好了。渾身都很不舒服,胸口壓着巨石般喘不過氣來,眼前猶是蒙了白霧,連人都看不清楚了。
她知道的,自己時間不多了,或許熬不過今晚。她想問問婢女羅瑾來了沒有,可連說話的力氣也無,枯瘦的手臂無力的擡了半寸,又虛弱的放下。
婢女已哭得眼淚汪汪:“太後娘娘您想要什麽?奴婢去取,還是您要見什麽人?各宮嫔妃都在外頭跪着呢。”
蘇顏無力的阖眸,唇角泛起苦澀,過去幾十年的回憶不斷在腦海中閃現。
她想到了大婚那日的十裏紅妝,桃花灼灼的春日宴會,還有面容俊雅卻眉目清冷的少年,以及少年身後明眸善睐的少女。
屋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綠瓦紅牆都鋪滿瑩瑩白雪,可慈寧宮中卻溫暖如春,暗香浮動,低調華貴的鎏金銅爐熏煙袅袅,一排排燈燭照得室內如白晝明亮。
蘇顏躺在繡金絲牡丹花的鵝絨錦被下,滿頭銀發下露出小巧的臉龐,縱然年過花甲滿面皺紋,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絕色芳華。
她出生煊赫,是唐國公府的嫡長孫女,幾十年前風風光光嫁太子羅瑾為妃,太子登基後被封為正宮皇後,皇帝前幾年退位做了太上皇,她也跟着被尊為皇太後。這一生尊榮,錦衣玉食又受人敬愛,是全天下最有福氣的女子。
多少人羨慕她的人生啊。
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蘇顏知曉,這看似榮華的一生,不過是件布滿虱子的華服,她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唯有夫君的寵愛,夫妻間的溫存和相濡以沫,從不曾擁有。
蘇顏的眼角落下一顆淚珠,沁入銀色的發間。
她喘了幾口粗氣,忽然恢複些氣力,渙散的眼神中也重聚幾絲清明,蘇顏努力扭頭往門口看去,臉上帶着期待,聲音虛弱的問:“太上皇來了嗎?”
婢女見狀趕緊捧着參湯來喂,邊喂邊答:“回太後娘娘的話,太上皇不在宮中,陛下已派人去送信了,很快就會到的。”
溫熱的參湯喂在嘴裏,蘇顏已經咽不下去,藥汁順着她的嘴角往下淌,濡濕了明黃色的寝衣。她此刻已是回光返照,凝視着繡牡丹墜寶珠的青色帳頂,更多的淚奪眶而出。
他必不會來的,他應該恨自己才是,畢竟是她這個惡毒的女人,搶了他心心念念白月光的正妻之位,害得他們有情人難成眷屬。
蘇顏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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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外風雪更盛,紅梅花在風中輕顫,端的是白雪襯紅花,格外風流。
“太後薨了!”
“太後娘娘,嗚嗚嗚,娘娘——”
慈寧宮內頓時哭聲一片,各宮妃嫔還有太醫宮娥們跪了滿地,無論真情或者假意,此刻人人都在哀聲恸哭。
羅瑾身上的大氅鋪滿白雪,他腳步匆匆的奔進來時,身上還帶着冰雪的淩厲寒氣。他接到消息後就馬不停蹄的往皇城趕,終究是慢了一步。
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也這樣生生錯過。羅瑾慢慢的走近,眼眶紅的布滿血絲一般,跟了他幾十年的大太監福川揮了揮手,帶着屋中的人悄悄退出去。
羅瑾對這一切毫無察覺,他一步步走到榻前,久久凝望着蘇顏的臉,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她了。
做了幾十年夫妻,卻疏離又陌生。
羅瑾緊握住蘇顏的手,輕輕的顫抖着,久居高位之人慣于發號施令,身上總帶着耀眼奪目的威儀,可是此刻,羅瑾的眉眼間卻是少有的溫柔。
蘇顏不記得他對自己有這般溫柔過。
她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可她的靈魂卻還飄蕩在周圍,她能夠看清楚昭和宮裏的人和物,也能看清楚羅瑾眼角倏然滑落的淚。
他竟會哭?我死了他該高興才對啊。蘇顏想擦去羅瑾臉上的淚水,卻做不到,她的手只能徒勞的在空中揮舞。
“顏兒,那年桃花灼灼迷人眼,花樹下的你卻人比花嬌。”羅瑾臉上帶笑,聲音低沉緩慢:“朕一見傾心,你可知曉?”
蘇顏錯愕,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羅瑾,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可除了溫柔和難過,看不出別的什麽了。他說他喜歡我?
“我多想給你自由,多想成全你。”羅瑾也一樣很老了,同樣滿頭銀絲,可是在蘇顏眼中,他永遠是當年那英姿飒爽的太子殿下。
蘇顏心中極歡喜,同時也滿腹疑惑,如果你喜歡我,又為什麽對嘉儀郡主念念不忘?又為何不來我宮中看我?還有方才所謂“成全”又是何意?
蘇顏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問,可惜誰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再後來,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再度襲來,蘇顏眼前一黑,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再次醒來,蘇顏重生回到剛入東宮那年。
屋中輕紗帳幔細軟朦胧,熏香清甜細膩,袅袅升騰的青煙微微飄蕩,霧兒似的消散在空氣中。
落地的青花官窯瓷瓶插的是蘇顏最喜的月下百合和紫色玫瑰,花朵開的妖嬈,無比美豔。
蘇顏的睫毛根根分明,又長又翹,微微顫抖幾下,倏爾睜開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做了好長一個夢,大夢初醒,如重生一般回到最初的起點。
蘇顏坐起身子,伸手撩開了質地柔軟的帳幔後,緩緩環視四周。身上蓋的是繡了大朵桃花的蜀錦被,輕柔的薄被順着她的動作滑了一角在地板上,而地上鋪着西域進貢的羊毛地毯,是華貴又好看。
整個房間裝飾的明媚又溫馨,是蘇顏少女時代最喜歡的裝飾。可她分明記得,從上年紀信佛後,她的卧房早就只剩下單調老氣的明黃色。
“咳咳。”蘇顏喉頭湧起一陣不适,她捂着嘴輕咳了幾聲。
門外立刻響起窸窣的腳步聲,有年輕女子貼着房門低聲道:“娘娘您醒了?奴婢這就進來伺候。”
這聲音聽在耳中陌生又熟悉,但蘇顏一時間也想不起在何處聽過,只捂着胸口應了。
吱呀一聲細響,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安知捧着一盞玫瑰花茶走進來,微笑着說:“剛才聽娘娘咳了幾聲,喝幾口茶潤潤嗓吧。”
蘇顏愣住,眼前的宮婢臉圓嘟嘟的,不到二十歲,和她的陪嫁侍女安知年輕時長的一模一樣,可安知去的早,在她還是皇後時就去世了。
“你叫什麽名字?”蘇顏用力攥緊蜀錦被,粉嫩白皙的指頭都泛起白色,她緩緩想起彌留之際的場景,她硬撐着一口氣等羅瑾來看她,終究沒有等到,後來,後來他說喜歡自己?!
“娘娘,奴婢是安知啊。”安知上前将茶盞放下,擔心的看着蘇顏,太子殿下率兵去西南平亂以後,娘娘就一病不起,本已經慢慢調養好了身子,怎麽今日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蘇顏生的是冰肌玉骨,潋滟秋眸中水光氤氲,琉璃似的眸子閃亮的像是天上的星辰,即便此刻萬分錯愕,可看在旁人眼中,不過是有些迷茫,柔弱純淨的像是不染紅塵的仙子。
唐國公家的嫡小姐有傾城之色,絕不是虛言,安知雖是女子,也時常被娘娘的美貌驚豔到,美到極致反而讓人起不了嫉妒之心。
蘇顏呆愣了幾秒,掀開被子,赤腳踩着毛茸茸的地毯往落地銅鏡前走去。
她的足小巧又嬌嫩,白皙的皮膚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和棗紅色的地毯交相輝映,越發顯得膚色勝雪。
蘇顏在銅鏡前頓足,出神的望着鏡中之人。
裏頭的少女烏發雪膚,又滑又密的秀發散在肩頭,一直垂到了小腿肚兒。一張精致的小臉上,眉目如畫,嘴唇粉嘟嘟的自帶一抹緋紅,眉梢一粒小小的黑痣,為清純無暇的面龐上點上唯一的一絲魅惑。
蘇顏此時此刻無比确定,她重生了,回到了最年輕的時候。蘇顏久久凝望着鏡中人,忍不住喜極而泣,晶瑩的淚珠劃過無暇的面龐,為絕色的容顏增添令人心碎的保護欲。
“娘娘,您怎麽了?”
安知提着粉色攢珠繡鞋,一邊伺候蘇顏穿鞋一邊寬慰道:“娘娘,太子殿下很快就要回來了,您不要太擔心,殿下是真龍天子,必定會平安歸來的。”
蘇顏想起來了,他們成婚不過幾日,西南番王寧王的封地附近就爆發了匪亂,羅瑾奉旨率兵親自去平亂,一去就是三個月。
燕國尚武,貴族男子會武藝和騎射是必須之事,羅瑾作為儲君,親自平亂也是情理之中,可蘇顏知道,羅瑾此去西南,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他挂念一輩子的白月光,嘉儀郡主,正是嫁給寧王為繼妃,他這次去,應是去護嘉儀郡主的周全。
蘇顏有些困惑,若嘉儀郡主是他的白月光,在自己彌留之際,羅瑾又為何那般傷心,還有他那句傾心之語,又是為何?
帶着滿腹疑惑,蘇顏在東宮裏好好養了幾日病,當初羅瑾去西南平亂前沒有與自己道別,蘇顏氣的吃不下睡不好,夜夜擔驚受怕,沒過幾日就病倒了。
等她養好病,羅瑾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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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芈瑤的父親是燕國唯一的異姓王,姑母是皇太後,任何人都不疑芈王的掌上明珠将會錦衣玉食,和和順順的一輩子。
可大廈将傾,一道聖旨将芈瑤送入皇宮,成了新帝的皇後。
——那個病入膏肓的瘋子
——那個臭名遠播的施虐狂
——那個……牽絲傀儡
總之,芈瑤入了宮就是羊入虎口,只待瘋狂的新帝将她折磨至死,或者,新帝死在了前頭,她跟着殉葬。
卻不料,那夜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眉目清隽,淺笑有度。
他對着芈瑤招手:小東西,盯着我作甚,我又不吃人……咳咳
芈瑤蒙了,預想中的暴戾帝王沒有出現,凄慘的後宮生活不存在的,陪着新帝等死殉葬更是天方夜譚。
他帶着她一步步從黑暗裏走到陽光下,踏過萬裏冰雪,行過萬丈深淵,給了她最好的未來。
*甜加爽
*寫完《傾城》就是這這本啦,預計9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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