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支發簪
這一夜,謝桃睡得很沉。
她的夢裏仿佛綴滿了那片屋檐上的星子,月亮鋪散了滿院的銀白柔光。
身旁的年輕公子匆忙揮落了披在她身上的大氅,站在那兒,被燈影模糊成明暗不定的影子,也讓她看不真切他耳廓的紅。
等謝桃被鬧鐘吵醒的時候,睜開眼睛,愣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慢吞吞地打了一個哈欠。
伸手想要去拿手機的時候,卻觸碰到了材質絲滑的錦袋,裏頭硬硬的。
謝桃一看,可不就是昨天被她忘在了書房內室裏的桌上的那袋金元寶嘛。
“……”
他可真是執着啊。
謝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睛卻彎起來,壓不住唇邊的笑意。
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謝桃就起床去洗漱了。
換好校服,她就收拾好書包出了門,在早餐店裏買了包子和豆漿,謝桃就往公交站走。
上了公交車之後,謝桃就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期間公交車在一個站點停下來的時候,有一個穿着黑色連衣裙,光着腿,外面只搭着一件大衣的女人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她那一身在這個天氣裏看着都冷的打扮,又或者是因為她過分冷豔的面容,一上車,就吸引了大多人的目光。
也包括謝桃。
謝桃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卻只看見她的側臉,以及耳畔的绛紫水晶耳墜,在晨曦微露的光芒裏,閃爍着剔透的光。
因為她戴着墨鏡,謝桃也看不見她此刻的神色,更不知道,墨鏡後的那雙眼睛,其實也在偷偷地觀察着她。
女人的心裏很糾結。
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看起來尤其單純無害,乖乖巧巧的,分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女孩兒,但她此刻所擁有的機遇,那已經超乎了她一個凡人可以承受的一切。
衛韞從來都不是一個善茬。
而因為她沒有辦法親手結果他的性命,所以要打破這個僵局,她就只能從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下手了。
謝桃下車的時候,女人也跟着下車了。
但她在跟着她走上人行道的時候,右腳高跟鞋的鞋跟卻卡在了路邊的人行道地磚裂開的縫隙裏。
“……?”女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龜裂。
她卡在那裏,周圍有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路過的時候還沒忍住笑。
有點丢臉……
女人彎腰,拽了兩下,才把鞋跟拽出來。
可能是因為動作有點急,她一個不注意,鞋跟應聲而斷。
女人的嘴角抽了一下,手裏拿着那只高跟鞋,擡眼的時候,發現謝桃的背影越來越遠,她皺起眉頭,幹脆把另一只高跟鞋也脫下來,赤着腳往謝桃的方向跑。
當她快要靠近謝桃的時候,卻又慢了下來,手上幽藍的光湧出來,一瞬将她和謝桃兩個人包裹起來。
謝桃眼看着就要走到對街去了,可一擡眼,周遭的一切卻都忽然變得模糊起來,都變得黑沉沉的。
謝桃瞪大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
“謝桃。”
彼時,她身後,忽然傳來了一抹女聲。
清淩淩的,在這樣黑沉沉的一片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謝桃一回頭,就看見了在公交車上,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人。
此刻,她已經摘了墨鏡,那雙眼睛瞳色稍淺,尤其漂亮。
“……你是誰?”謝桃沒由來得心裏一緊,抓着書包簡單,往後退了幾步。
“一個漂亮的女人。”
女人彎起紅唇,沖她眨了一下眼睛。
“……”
謝桃忽然被她抛了媚眼,忍不住又往後退了兩步。
女人揚着下颚,抱着雙臂站在那兒,似乎是将謝桃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她唇畔的笑意也漸漸收斂,神色忽然變得很複雜。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謝桃警惕地看着這個忽然出現的陌生女人。
女人看着她,說出的話帶着幾分難言的意味,“因為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謝桃根本聽不明白她的這句話。
“謝桃,原本你的命,我是可以替你保住的,但現在,”
女人說着,搖了搖頭,“我必須殺了你。”
命格束縛之法向來是極端的。
其實她一開始,是沒有打算取這個女孩兒的性命的。
因為即便是将旁人的命格束縛在她的身上,若她受到生命威脅,那人也必會與她感同身受,甚至會放大某些感受。
那個人會死,謝桃卻不一定。
更何況,她一開始便是打定主意,會救謝桃的。
但那樣的機會被不知名的人給破壞了,如今要再建立起命格束縛,謝桃和衛韞之間的命運關聯便會更加緊密難分。
只要衛韞死,謝桃也就活不成。
女人從一開始就沒有辦法對衛韞下手,所以,這一次她的目标,還是只能是謝桃。
她原本不想牽扯上這個無辜的凡人女孩兒的性命,但謝桃現在已經完全發現了鳳尾鱗的神秘之處,也通過衛韞那邊的手段,到過另一個時空。
謝桃,也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安定的因素。
而為了大局,她必須這麽做。
在聽見這個陌生女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桃抓着書包肩帶的手又緊了緊,滿眼驚愕。
“你……為什麽要殺我?”
謝桃站在那兒,她已經看見了這個女人手指間閃爍的幽藍的光,就像是一道道冰刺的形狀,鋒利尖銳。
她渾身都變得有些僵冷。
某一瞬,她腦子裏忽然飛快地閃過了之前在昏暗的教室裏,她被趙一萱掐住脖子時,在趙一萱身後瞥見的一點幽藍的光。
她那時以為,只是錯覺。
但只是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她腦子裏的所有畫面飛速閃過。
難道在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老奚口中的那個,控制了趙一萱的人?
“撿到不該撿的東西,遇見不該遇見的人,就是你的不幸。”
女人的眼神忽而變得飄忽。
“小姑娘,衛韞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陰狠善殺,生性涼薄,要說他此生會愛的,怕只有權力,而你,與他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為了除掉衛韞,她已經将這個人的履歷研究得很透徹了。
也正是因為了解了這個人的過去與現在,所以她很清楚,這個人的野心,或許不是一個大周能滿足的,他生來,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隐患。
是她必須除掉的bug。
而衛韞對于這個叫做謝桃的女孩兒究竟有幾分真心,還是說,根本就是存着其他的目的?
這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事情。
但她覺得,應該是後者。
衛韞現在已經知道了異世界的事情,他或許只是利用謝桃,令他了解異世界的一切,再将這裏可利用的事物,都成為他一步步實現自己目的的踏腳石。
謝桃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女人,似乎特別了解她和衛韞之間的事情。
這是她和老奚他們都還沒有明說的事情。
但看老奚的反應,似乎他也知道點什麽。
但他們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說什麽都晚了……”
女人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向來不正經地她這會兒臉上帶着幾分憐憫,又似乎還有些不忍,“其實我也不想這麽做,但沒辦法,我已經做錯過一次了,我不想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所以,對不起了,謝桃。”
謝桃眼睜睜地看着她手指間幽藍的光芒漸漸變得更亮了些,而她身後模糊的景象像是忽然透出了外界的一絲景象。
那是校門口那條車流不斷的街。
而女人手裏的藍光,即将打在她的身上,推着她沖破結界,踏入車流之間。
只有這樣,在外界看來,這就是一起普通的車禍事件。
彼時,衛韞已下了朝,和一衆官員一同陸續地出了金銮殿,踩着白玉階,往下走。
今晨太子趙正倓被啓和帝下旨,在東宮關了禁閉。
只因趙正倓在啓和帝眼皮子底下,為了自己手底下的門客,插手管起了大理寺的一樁案件,明着以權力壓人,但因大理寺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何明瑞是個品性剛直之人,于是此事便在朝堂內外掀起了不小的水花兒。
啓和帝礙于明面,心裏也自邵安河一事起,便對太子心生惱怒,便索性罰了他。
衛韞倒是第一次注意起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
或許是注意到了衛韞的目光,何明瑞走過衛韞身旁的時候,這個三十好幾的男人臉上有那麽片刻的糾結,但他最終還是對着衛韞行了一個敷衍的禮,喚了一聲“衛大人”,而後便徑自離開了。
顯然是不願與這位傳聞中的“神棍”國師有半點牽扯。
而衛韞這會兒看着那人直挺挺的背影,衛韞扯了一下唇角,神情很淡。
何明瑞或許不清楚,他面對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君王。
坐上馬車出了宮,衛韞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始終有些不太平靜。
他蹙了蹙眉,順手掀了簾子時,便正巧看見路邊的一家店時,他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對外頭的衛敬道,“停車。”
“大人?”衛敬停了下來,卻是有些疑惑。
衛韞下了馬車,徑自往那店裏走去。
???
衛敬一臉懵逼。
直到他看見那家店的名字——金玉軒。
???
大人要買玉佩嗎?
但當衛敬跟進去的時候,便驚恐地發現,衛韞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支金絲缧脂玉的發簪。
大,大人在……挑、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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