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口是心非8

聽到白格提起本家,徐承渡腦中的一根弦驟然緊繃起來,第一反應是,難不成是陸望那邊?

每離目标人物近一些,他就越興奮一點。

“好,我現在就集合其餘安保人員,把車提前備好。”徐承渡仰起脖子,三口喝完一碗粥,從床上跳起來。

“不用,你陪我去就好。”白格慢條斯理地把餐盤挪開,踱到衣櫃邊,“一個人,足夠了。”

“你确定?”徐承渡看着他在衣櫃裏挑挑揀揀的背影,挑着眉狐疑道,“你的經紀人提醒我,白影帝容易不分場合地出現在一些奇奇怪怪且人流量巨大的地方,一旦引起騷動……”

白格轉過身,莫測高深地瞥了他一眼,擡手就丢來一套衣物,“放心,那些地方,我以後都不會去。”

“那還真是……感恩戴德。”徐承渡把拍在臉面上的衣服拿下來,是一套黑色西裝,他愣了愣,“你的?”

“難不成是你的?”白格又拿了一套出來,依舊是莊重肅穆的純黑,只是布料的暗紋不同, “你昨天換下的衣服被拿去幹洗了。這套先穿着,回頭再給你買。”

最後一句把徐承渡噎了一下,他把西裝抖落開,一邊穿一邊嘟囔,“我的衣服,幹嘛要你給買?”

“你現在負債累累,确定要自己買?”白格扯開身上那件深藍色睡袍的腰帶,絲質睡衣像是無骨的薄紗悄然落地。

男士白皙精壯的身體在陽光下展現得淋漓盡致,弓起的小臂,健碩的大腿,優美且富有張力的肌肉線條像是被鍍上了一層又一層富貴金箔,勾人貪念,引人犯罪。

徐承渡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一下子把眼睛瞪得銅鈴大,系襯衫紐扣的手尴尬地頓在胸前。

徐承渡是市井裏混大的。這座城市一到夏天就熱得人神共憤,一熱,街坊們就都喜歡卷袖子撈褲腿兒,打完球還喜歡直接脫了汗濕的上衣打赤膊,糙得不計形象,混在其中的徐承渡自然也不例外。但白格跟他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人前的他總是衣冠整齊斯文得體,所以……他還真從來沒有這麽直白地見過白格的身體,就連那次差點辦成事,貼得那麽緊,黑燈瞎火的他也什麽都沒瞅見,這一下當場有些适應不過來。

這就像……平時總吊兒郎當的人不正經起來,大家覺得稀松平常,但那些規矩得體的斯文人偶爾不正經一下,大家會覺得三觀破碎。

徐承渡現在的震驚程度,跟三觀碎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愧是明星,皮膚真白,身材管理得真好啊,腰細腿長臀翹,一絲贅肉都沒有。就這麽随意一瞄,腦子裏就天馬行空起來,然後就瞄到了那條跟自己款式顏色一模一樣的內褲,緊緊地貼在重要部位,勾勒出令人血脈噴張的鼓鼓囊囊。

臉上有點燒得慌,徐承渡輕咳一聲,僵着半邊身子轉過身。

白格一邊套西裝褲,一邊打趣,“怎麽,只準你在家裏赤條條到處溜達,不準我無所顧忌換衣服?”

“你換你的,我說什麽了嗎?”徐承渡豎起耳朵聽背後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估摸着對方穿好了才轉過身,面上有些不自然,“那什麽,昨天我打赤膊是因為沒帶睡衣,今天我就去商場買。抱歉,我這人糙慣了,沒考慮到你的感受,以後咱們還是不要這麽坦誠相見比較好……”

“怎麽?怕我見色起意?”白格輕輕一哂,翻起衣領,拎起一條黑色細領帶。

徐承渡心裏默默地反駁:不是,是怕擦槍走火,我獸性大發。

“我就是一小保镖,哪有什麽色……”他皺着眉頭苦笑。

白格穿戴整齊,上下掃了他一圈,刻薄地下了結論:“勉勉強強。”

徐承渡:“……”你美你自豪,我醜我驕傲了嗎?

內心翻着白眼正擺弄着腰間皮帶,白格忽然面對面朝他走過來,徐承渡皮帶戳到一半連忙警惕地後退一步,像只盯着來犯者炸起全身毛的波斯貓,“幹嘛?”

“你好像很緊張?”白格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眉眼輕佻。

其實兩人的身高差不多,也就兩三厘米的差距,但徐承渡現在後背抵着牆,微微弓着腰,視覺上莫名矮了一截。

一股清新宜人的男士香水味撲面而來。

盡管心跳不太規則,但面上淡定如常,他不動聲色地繼續穿起皮帶,“緊張什麽?”

頓了一秒,白格突兀地笑出了聲。

好脾氣被磨到了頭,徐承渡現在就像是一桶随時随地一點就能炸的火藥,他停下動作,撩起眼皮,目光裏滿是警告意味:“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知道對方惱了,白格斂下笑意,眼睛裏卻仍然波瀾蕩漾,他湊近徐承渡耳邊,吐氣如蘭,“只是想提醒你一聲,襯衫紐扣從第三顆開始就一路錯,還有……唔,西裝褲拉鏈沒拉。”

說完,拉開距離,抄起西裝外套擱在臂彎裏往外走,“不緊張?嗯?哈哈哈哈。”

徐承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扭七拐八的襯衫,面上烏雲密布,忽然他覺得是不是應該認真考慮一下,退出此次行動,提前退休安享晚年。

“為什麽穿得這麽……正式?本家舉行了什麽重要活動嗎?”

徐承渡開着白格那輛騷氣外洩的紅色豪華跑車,沒有享受到任何特權,照樣被堵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他提了提褲腳,不太喜歡貼身西裝束手束腳的緊繃感。

而且,就他們倆現在這一身深沉黑的裝扮,正常人一般只有在三種場合下會這麽穿,保镖、面試、參加葬禮。哦,還有一種,賣保險的。

白格戴着口罩,低着頭,在副駕駛閉目養神,蓬松的棕色蜷發自然滑落,随着車身的震動,有規律地親吻着光潔的前額。

像是沒聽到身邊人的問話,他睜開眼睛看向窗外,說了言簡意赅的四個字。

“靠邊停車。”

徐承渡依言停車,剛停穩,白格二話不說解開安全帶打開了車門。

“喂,等等!”徐承渡被他吓了一跳,立刻熄火下車追上去,拉住他小臂,“你要買什麽跟我說,我去給你買。”

“我自己來。”白格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花店,安撫性拍了拍徐承渡的手背,“你要是不放心,跟着我就好。”

花店?買花?還非要自己親手買?

徐承渡松開手,默默地綴在身後,直到跨進花店,才問出口:“是……送給很重要的人嗎?”

白格頓了一下,放柔了目光,鄭重點頭。

那目光柔和且深沉,仿佛蘊藏着許許多多不可言說,濃濃的愛意毫不掩飾地傾瀉出來,灼傷了徐承渡的眼。

哪怕是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徐承渡也從未在白格眼裏看到過類似的目光。

一瞬間,像是中了流彈的直升機,整顆心一下子從萬米高空直直往下墜,尾部還冒着滾滾濃煙。是啊……我怎麽從來沒想過白格可能已經遇到對的那個人了呢?徐承渡插在褲兜裏的手慢慢攥緊,捏成一個鼓出的拳頭。他是白格,萬衆矚目的白格,以前是,現在也是,只要他想,從來不缺追求者。

十年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有些感情,淡了,忘了,就過去了,雖然偶爾提起來會心煩意亂,但并不妨礙下一段新鮮熱戀的開始。

那股酸澀感又回到了胃裏。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能讓白格的眼神溫柔如斯,我會祝福他們嗎?會嗎?徐承渡質問着自己。

不,不會,我會安靜地離開,但絕不會違心地送上并不真誠的祝福。違心?違了什麽樣的心?他困惑地停在一束淡藍色的細碎小花前,盯着輕顫的白色花蕊發呆。

“喜歡?”白格挑中的花正在包紮,一回頭,看到徐承渡入迷地盯着一束花,也湊過去細看。

花的底部放着一個小巧的木牌,上面寫着花卉的名字和花語:夕霧,熱烈的想念。

白格神思微動。

“沒有,随便看看。”徐承渡笑了笑,往旁邊挪了挪,拉開距離,“你的花挑好了?”

“嗯。沒什麽好挑的,每年都是同一種。”白格倒是對那束夕霧很有興趣。

夕霧花小巧且精致,如果只是一棵兩棵還會讓人覺得有些單薄,但是當它們被紮成一大束,熙熙攘攘,相互簇擁,變成了一大片的藍色,綴着點點白星,熱烈而不喧嚣,淡雅卻不索然無味。

這就像想念,一分鐘一小時一天一年的想念不值一提,但是當許許多多的想念彙聚成一條時間長河,它便蔚為壯觀,不容忽視,必要的時候,甚至能引發奇跡。

比如說,能讓某人“死”而複生。

“老板,還有這束夕霧。”白格毫不猶豫地拍了板。

徐承渡沒什麽反應,他滿腦子都是……每年都送同一種花?

等花都包紮好了,白格一手抱一個,出了門,轉手就把藍色夕霧塞到徐承渡懷裏。

“?”徐承渡抱着花,一臉茫然。

“太重了,幫忙拿一下。”白格随口道,盡量以一個不那麽正式的姿勢把花遞出去。

“哦。”徐承渡接過花,掂了掂,以一個十分粗暴的姿勢,直接把花夾在了腋下,急吼吼地往車裏走。

“……”

白格無奈地掐掐眉心,為此人的不解風情深深苦惱。

接下來的路上,徐承渡一反常态地無比沉默,白格隐隐覺得他心情低落,好像還在生悶氣,但是摸不清是什麽頭緒。

難不成是因為我送了他一束花?

我的意圖看起來這麽明顯嗎?

這一想法甫一出現,就如星火燎原,迅速壯大起來。

白格摘下口罩,翻來覆去在手裏無意識地疊弄了許久後,輕嘆一口氣,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覺得很有負擔嗎?”

“什麽?”徐承渡陰郁的眉眼盯着眼前那一片車擋風,轉了一個陡彎。

“你知道的。”白格抿着唇角,眼角瞥向被徐承渡随意丢在後座的那束淡藍色小花。

徐承渡不耐煩了,“知道什麽?有什麽話說清楚,別半遮半掩的,沒意思。”

被這股無名火無辜波及,一句話把白格剩下的衷腸盡數打散,心想,算了算了,慢慢來。

“你不是問為什麽穿得這麽正式嗎?”他忍了忍,轉移話題,“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一個急剎車,跑車猛地一歪,停在了路邊。

“忌日?”徐承渡心裏一震,捏緊了方向盤,“你的……親生父親?”

“我只有一個父親。”白格挑眉糾正,“他姓白,不姓陸。”

“那……這束花?”徐承渡指向白格懷裏那束黃白相間的花束。

“當然是給我爸的。你祭奠逝者都兩手空空的去?”

徐承渡不太好意思說他去看他家老爺子确實只帶了空氣。這麽說……是他誤會了。臉皮城牆厚的他難得感到了一絲絲的難為情。

白格觑着某人突然窘迫的神情,福至心靈,“你以為我這花是送給誰的?”

“你說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徐承渡斷了話頭,重新發動車子,駛向主幹道。

“愛人?”白格的肩膀開始可疑地顫動起來。

“喂!”徐承渡發洩似得按了按喇叭,氣急敗壞,“你自己說話不好好說明白,磨磨唧唧,娘兒們似的!”

“兄弟,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誰會送愛人白菊花?”白格忍俊不禁,眼裏滿是陽光反射的細碎微光,“也就你這種榆木腦袋了。”

菊花?方才心情太複雜,別說看了,連想都不樂意想,這下騰出空,徐承渡細細瞅了兩眼那束花。

好像……真的是菊花?依舊不示弱地嘟囔:“這些花都長一個樣,誰分得清?”

白格根本不想計較這花是不是真的菊花,他只關心一件事:“所以,你以為我買花是為了送給某位神秘愛人,所以才在這邊給我甩臉色?”

“到了。”徐承渡木着臉停車,一臉緋聞當事者面對記者提問時不予回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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