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京城,理國公府。
“二太太,可不好了!三姑娘學做針黹繡樣,被大太太瞧個正着。”丫鬟荷花道。
“母親,您可要救我啊。”寧婉蓉随後撲進門,求救。她嘟着粉嫩的嘴兒,委屈的拽着母親二太太的衣袖,賣力的撒嬌。
二太太錢氏一聽是大嫂,禁不住蹙眉頭:“瞧你個沒出息的樣兒。”
也不知自己生的這個女兒怎麽了,相貌、才華樣樣出彩,偏偏就在女紅上面沒天賦。學了多少年繡花,連個荷花杆子都繡不出來。錢氏為了讓女兒從小就闖出閨名,得各世家少爺的青睐,硬生生把她這項缺點瞞了下來。
這些年一直平安無事,偏那個周氏進門之後,三番五次的找她的麻煩。
“太太,這事兒恐怕兜不住了。”荷花沒了主意。
錢氏懷疑的打量了幾眼荷花,跟寧婉蓉道:“你房裏頭肯定有不安分的。”
寧婉蓉大驚,腦子裏開始仔細排查她屋子裏的可疑人。
“而今不是算賬的時候,想想怎麽把這關過去。你二人現在就聽我的吩咐。”錢氏吩咐寧婉蓉和荷花到跟前來,耳語一番。
不多時,老太太果然差人來請二太太和三姑娘過去。
李婉蓉乖乖的跟在母親身後,一路上跟母親笑嘻嘻的說些趣事。臨到老太太屋門前,她趕緊轉換另一副神色。她半颔首,擺出一副可憐兮兮認錯的模樣。
錢氏臉色也肅穆下來,帶着女兒進門。李婉蓉二話不說,便跪在地中央,給老太太磕頭。
邱老太君笑了笑,擡手讓三孫女起來。李婉蓉擡手偷瞄了眼大伯母,委屈的颔首,再次給老太君磕頭,不敢起身。
“這是怎麽了?”邱老太君明知故問,笑眯眯的看眼二兒媳錢氏。
錢氏恭敬地行禮,跟老太太賠錯:“媳婦兒教女無方,求母親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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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什麽事兒呢,沒什麽大不了的。蓉姐兒年紀還小,女紅慢慢學就是。”老太太笑眯眯道。
錢氏忙道:“她可不小了,再等個三四年便到出嫁的年紀了。那時女紅若還拿不出手,誰家敢要她。”
邱老太君別有意味的看眼錢氏,嘴角的笑意還在,“原來你懂!”
錢氏把頭低得更深了,愈加虔誠地賠錯。
李婉蓉吓得直哭,跟祖母解釋這都是她一個人罪過,不幹母親半點關系。
邱老太君笑了笑,她還算喜歡這個孫女兒,還曾指望教導好她,為國公府再釣一位金龜婿。
“罷了,起來吧。你女紅是差了點,但孝心難得,這次暫且饒你一回,別有下次。老二家的,她的女紅功課你得上心。回頭我會親自查問,出了問題,你們母女一起挨罰。”
李婉蓉抽着鼻子,楚楚可憐的沖祖母點頭,保證自己以後會乖乖地。錢氏也趕忙上前保證。
邱老太君自是不信,笑意未達眼底。
李婉蓉便撒嬌的撲到邱老太君跟前,解釋道:“蓉兒知道自己女紅不好,怕說出去丢人,更怕給祖母添堵,存了點私心,有意瞞下了。千錯萬錯都是我不好,女紅我一定要學好,這會子還要求祖母狠狠地責罰我才是。”
邱老太君這才真正的笑了,她拉着李婉蓉的手,令其在自己身邊坐下。除卻交代她學習女紅,邱老太君又問了問李婉蓉的其它課業。作為她們理國公府的千金,琴棋書畫必要樣樣精通才可。
李婉蓉乖巧的一一答了,并當衆給邱老太君彈奏一曲。老太君很滿意,方算過了關。
“三丫頭女紅若學成了,憑她的容貌才藝,怕是在京城找不見第二個。”大太太周氏笑着說。
錢氏忙違心地客氣道:“嫂子過譽了,這孩子可不禁誇,替我常罵罵她才好。”
周氏點點頭,又笑了笑。
回房後,錢氏便對李婉蓉扯耳根子:“你祖母那邊總算是敷衍過去了,但學女紅的事你切記不可怠慢。沒了這個,你以後甭想找到好夫家。也是我這個做娘的心大,沒有日日督促你。”
李婉蓉忙撒嬌翹嘴,表示自己明白了。
錢氏打發走女兒,嘆口氣。自己的寶貝女兒論容貌、性情、家世皆屬上乘。錢氏就盼着女兒出息,能嫁得好,将來就指望借着她的風光壓過大房。這三年來,理國公府的後宅幾乎成了大嫂周氏的一言堂,而她卻只有低聲下氣的份兒。
想想自己當年的風光,錢氏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周氏是個續弦的繼室,家世低她好幾截子,老太太原本也看不上她的。若非三年前她糊塗,被周氏拿住把柄算計了,在老太太跟前出醜,哪會有周氏今天的風光。
都怪那個倒黴的巫嬷嬷,臨到死還不肯就範,害她失了管家權。死婆子當初直接認罪多好,也不必連累她丈夫和三個孩子去陪葬。
……
京城,天橋街。
天橋街是全京最有名最熱鬧的街市,這裏出售着價值不菲的錦緞珠寶、奇珍異品,也有一文錢一個的包子,兩文錢一個的吹糖人兒。街頭還有賣藝雜耍的,各類其它生意更是數不勝數。總歸,天橋街就是個魚龍混雜的熱鬧地兒。下到流氓乞丐,上到達官貴胄,不論貧賤富貴,平日人們得閑了,都愛來逛一逛。
今日倒奇怪,街頭原本玩雜耍的地兒搭成了擂臺,上有一人敲鑼,高喊賣東西。
此人正是雜耍班子的老板王二牛,年過四十,大方臉,留個山羊胡,身子骨兒精壯的很。
臺下聚集的百姓當中,有認識王二牛的,高喊調笑他:“怎麽,王老板今兒個要擺大排場給我們瞧?”
“正是。”王二牛眯起精明的丹鳳眼,狠狠地敲兩下鑼鼓,一邊喊一邊數着臺底下有多少位錦衣華服的富貴公子哥兒。以前不分貴賤人,他都做生意。今兒個卻不同,他的生意只做給富貴人,而且是越富越貴的才好。
臺下人紛紛議論起來,催促王二牛快點開始。
王二牛笑了笑,捋着胡子跟衆位拱手:“錢少的諸位對不住了,還請好走。小的今兒個只做三千兩往上的生意。”
衆人聞言嘩然,議論紛紛,對王二牛指指點點,褒貶不一。卻沒人肯走,反倒因為稀奇,場子越來越熱鬧。
王二牛又喊了幾嗓子宣傳,确認從街頭到結尾的人都聽到了他的宣傳,方開始炫耀他的寶貝。
衆人好奇的投去目光,只見倆賣藝的姑娘一前一後擡上來一卷畫。
“原來是畫,什麽畫要三千兩銀子,哪位名家的?”
王二牛憨笑:“并不知名。”
“好大的口氣。”人群中一位衣着青色錦袍的少年冷哼道。
王二牛瞥一眼他,淡笑,“諸位且等着看,到底值不值。”
畫軸慢慢地展開。畫布上呈現出無數高低不一的山嶺,層層疊疊;群山被雲霧缭繞,雄渾壯闊,大有親臨其境,“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氣勢。此畫只現給人瞧了一半,已有十多米長。另一半,礙于場地限制,實在是無法展現全局。
“此畫名為《泰山俯瞰圖》,共九丈九尺九寸長,有長長久久之意。此畫所用繡線、布匹皆為上貢的精品,保證保量,絕不會褪色斷裂。多餘的話都不用我說,各位盡管用眼睛看它,便知是好是壞了。”王二牛介紹完,轉即笑問,“怎麽樣,值不值?”
這時一陣秋風突然吹過,畫布抖動,那畫上的缭繞在群山之間的煙雲好似會飄動了一般。仔細觀此畫,真讓人有一種登頂泰山俯瞰天下的錯覺。
“三千兩?我買了!”才剛冷哼的少年一改态度,直接喊價。
“這位公子爺先別急,小的可沒說這話只要三千兩。此畫今兒個擺在擂臺上,便是為了讓各位都能賞個面子叫個價兒,價高者得,公平公正。”王二牛笑道。
“呵呵,你倒是貪心。”少年冷笑,在場的衆人也都跟着不滿。
王二牛也不惱,打了個響指,身後兩位少女立馬旋轉換位,将畫的背面現給衆人看。此畫用的是單層薄布,并不能做雙面繡,但畫的背面‘萬歲’二字卻渾然天成。仔細分辨,才發現這些字竟與畫正面的山巒重疊一致。
衆人聞言,又看了兩眼,忽聞人有人驚呼,“可了不得,那兩個字是萬歲。”
王二牛自信一笑,點頭道:“正是,卻不是兩個字,而是‘吾皇萬歲’四個字。”
衆人恍然頓悟,終于明白王二牛此畫要賣給什麽人了。再過半月,便是皇帝四十歲壽誕。達官貴胄們為讨皇帝歡喜,都變着法的想法子置辦壽禮。這麽新穎能拍馬屁的畫兒肯定好賣,價碼一定會炒上去。
原來此畫最精巧的不是前面惟妙惟肖的精致,真正的重頭在這後面!
在場的貴族們躍躍欲試,紛紛喊起價來。
當價碼喊道三萬兩的時候,原本最初喊價的青衣少年有些着急,額頭微微冒着冷汗。他明知此話獻給皇帝的效用如何好,卻不敢定主意。超過三萬兩了,這實在不是個小數目。他做不了主了。
寧開霁打發身邊的小厮快些回理國公府,請示大太太。他則焦急地等在原地,跺腳的看着人家喊價。
價錢最終喊到四萬兩千兩停止,喊價的人正是微服逛街的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臉長得圓,笑得憨,一雙厲眼卻精明得很。
王二牛意欲拍手定下。
寧開霁剛巧等來回話的小厮,立馬加價:“五萬兩!”加價口氣大些,便再沒人敢跟他争了。
戶部尚書看向寧開霁,認出了他,點頭笑了笑。對方是理國公府的,財大氣粗,他還是不惹為妙。
“好畫啊。”淩空飄來一句話,聲音不大,卻是清清冷冷的,令人聽了之後禁不住後脊發涼。
王二牛和衆人尋聲一并望去。人群東側不遠處,有一位騎馬的玄衣少年,劍眉鳳目,華貴清冷。少年俊美的令人移不開眼,但其冰冷的氣勢更迫人,衆人紛紛自覺低下頭,不敢直視。
“王爺!”戶部尚書首先認出了晉陽王,連忙作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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