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祁連修微微一笑,“馬大人。”

戶部尚書憨笑,剛要上前與晉陽王細說,便見跟前那個毛頭小子快他一步竄到前頭。

“寧開霁給王爺請安。”

“寧,理國公府的?”祁連修挑眉打量寧開霁,輕聲笑嘆,“後生可畏。”

寧開霁聽晉陽王誇贊自己,一時興奮,言語激動了幾分,作揖謝恩:“王爺謬贊。”

祁連修又笑了。

戶部尚書瞥眼寧開霁,心中無奈地嘆氣。果然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竟沒看透王爺的意思。什麽後生可畏,根本不及他爹半分!

祁連修并未多逗留,随即騎馬飛馳而去。

戶部尚書捋着胡子呵呵笑,打量寧開霁的眼神兒滿是嘲弄。

寧開霁不明所以,以為對方只是嫉妒他買下畫了。他辭別了戶部尚書,便帶王二牛去理國公府清賬。

王二牛收了銀票,請寧開霁檢查繡畫,寧開霁終于欣賞到整幅畫的全景,心中少不得震撼幾番。王二牛将銀票分成兩份,一份一萬兩揣進自己懷裏,另一份四萬的塞進袖子裏。

寧開霁瞧着奇怪,卻也沒多問。

王二牛又從懷裏掏出一份契約,請寧開霁簽字畫押。“立個字據,買賣兩清。”

寧開霁稀奇地笑了,“頭次看見這種事兒。”

“寧四爺,您瞧瞧這契約書可行不行?”

寧開霁掃一眼契約,上頭除了寫些銀貨兩訖的話,畫者本人還保證了以後不會再出第二幅。換句話說,他購得的這幅繡畫是世間唯一的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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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開霁突然覺得他這五萬兩花的沒那麽肉疼了。

寧開霁掃一眼畫者簽名,“江二”,字最後一橫的末尾微微勾起。這種寫法太眼熟了,只有一個人會。

江,她還姓江!

這讓寧開霁當即想起了二妞兒。

二妞兒是巫嬷嬷的二女兒,胖乎乎的,臉蛋永遠像紅蘋果似得,可愛至極。寧開霁小時候,最愛偷跑到下人房找到她玩。那時他還不知計較什麽尊卑之別,他只知道瞧着二妞兒好看,就特別喜歡,便許諾許多次娶她的話。雖說是兒時戲言,但這些年來寧開霁每每想到自己無法履行承諾,便莫名的心痛。

許是他比二妞大好幾歲的關系?已情窦初開?

二妞兒那會子才六歲,就在理國公府呆了三個月,後來就被巫嬷嬷帶回家了,之後再沒來過府裏。

再後來,寧開霁打算自己大婚後,納二妞兒為妾的。

誰知她娘是個不争氣的,竟在理國公府幹出貪污、弄權、通奸的茍且事兒。巫嬷嬷自盡死了,一了百了也罷了。可惜她那個農戶丈夫更糊塗,竟妄圖挑釁理國公府的威嚴,後來被打死了。只可憐了那水靈靈的二妞妹妹,家破人亡,她小小年紀如何安身?

“寧四爺?”王二牛見寧開霁遲遲不下筆,擔心他反悔。

“哦,”寧開霁回神兒,大筆一揮,在契約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二牛嘿嘿笑,吹幹了墨,仔細把契約收好,這就告辭。

寧開霁突然抓住王二牛的胳膊,問他:“作畫者就叫江二?可有什麽別的名兒?”

“四爺稱她江二姑娘就好。至于別名,我便不知了,女人家的閨名豈能外洩。”

“江二姑娘。”寧開霁臉色微變,口中輕聲呢喃着,轉即又跟王二牛打聽此女的來歷。王二牛搖搖頭,只知道她是初來京城的,家鄉在青州。

寧開霁點點頭,懷疑是自己多想了。

王二牛告辭後,便直奔城西的江宅,将契約和四萬兩銀票交給江清月。

江清月坐在屏風後,看了眼契約書,臉色微變,“買畫的是理國公府的四爺?”

“沒想到姑娘到京城才沒幾天,了解的還挺多。沒錯,買畫的人正是寧府四爺。”王二牛點頭。

那寧開霁不過是兒時見過自己幾次,而今就算見了,只要她不認,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江清月稍心安,致謝王二牛。

“江二姑娘,您可別跟我客氣,我不過喊了兩嗓子,便賺了一萬兩銀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好事兒,我該謝您才對。”王二牛嘿嘿笑,心裏卻想二姑娘的聲兒這般好聽,本人絕對是個美女。

江清月笑了笑,命章嬷嬷送走王二牛。她則自己躲在內室繡制衣裳,雅青色錦緞為底子,月季花為樣子,用了摻針、滾針和纏針三種繡法。衣裳繡制的典雅秀美,不會太素,失了尊重;又不會太豔,過于搶眼。

這衣服是江清月打算進宮穿的。至于她是不是真的能進宮,她自己心裏也只有七成把握。

江清月知道皇帝喜愛泰山,還是兒時在理國公府偶然得知的。當時她還是個乳名喚“二妞兒”的小丫頭,她落水被養母巫嬷嬷救下後,便随母暫居在理國公府三月。皇帝愛泰山的話是她聽寧開霁說的,而寧開霁則是聽他父親說的。

如今那幅《泰山俯瞰圖》既然能賣出去,該能說明皇帝對泰山的喜好未變。

她判斷對了,真好!

此番回京,她起步就靠這幅巨畫了。理國公府權勢滔天,她若不踩個高兒,根本無法夠得到對方,又何談為養母報仇。

如今她能做的努力都做了,行不行就要看天意。

願蒼天憐憫!

再說寧大老爺,得了妻子捎來的信兒,急忙放下手頭的公務,趕回家來賞畫。寧大老爺太滿意這副畫作了,贊不絕口,“好兒子,這件事你辦得好!”

“只可惜銀子花的多了些。”寧開霁不好意思道。

寧大老爺哈哈笑:“愉悅聖心豈是用錢來衡量的。啧啧,不得不說此女子的繡技出神入化,觀此作,真如親臨泰山之巅。近來,皇上時常回憶泰山奇觀,若我們獻上此畫慰藉聖心,豈非大功一件?”

“你父親說得對,霁兒,這錢花的值!”周氏笑看兒子,滿意至極。

“那就好。”寧開霁高興地松口氣,嘆道,“跟戶部尚書搶買此畫,已讓我心中忐忑,後來見晉陽王也在,可真是吓着我了。”

寧大老爺笑容僵在臉上,蹙眉看寧開霁:“你說什麽,晉陽王也在?”

“父親安心,倒沒什麽大事兒。”寧開霁将經過仔細講給寧大老爺聽。

寧大老爺眉頭皺得更深。

周氏卻不解,納悶的問:“老爺,您這是怎麽了?晉陽王又沒跟咱家的霁兒搶畫,還誇贊霁兒了呢。”

“糊塗,”寧大老爺擺着手,在屋中央徘徊了兩圈,轉而對看寧開霁無奈地道,“你的到底是年少啊,不及你大哥老成。”

寧開霁一聽這話,滿腔不服氣,委屈的看向母親周氏。

周氏也不服,自打她嫁進門來,就和老爺生了霁兒這麽一個兒子。繼室本就被原配壓一頭,如今老爺還總拿她的寶貝兒子跟原配生的比較。

周氏面上不敢擺出不滿來,語氣盡力溫和對寧大老爺道:“霁兒還年少,巴望着老爺您多多教導呢。不過今兒的事兒,我倒不明白霁兒哪裏做的不對?。”

寧大老爺覺得自己是有點過于苛責兒子了,官場上那些交往他一個孩子哪裏會懂。寧大老爺道:“晉陽王當時誇這畫好,霁兒就斷斷不該将這幅畫留下,當時就該供奉上去。”

“給晉陽王?”寧開霁驚訝的揚眉,有點不敢相信。

“去,你趕緊把畫送到晉陽王府,記得賠罪。”寧大老爺催促道。

寧開霁懵懂的點點頭。

周氏也不解:“王爺只是贊了一句好畫,也沒說要啊。”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難不成你要等着王爺現巴巴的開口要?”

寧大老爺一句反問,噎的周氏母子啞口無言。

寧開霁無法,照着父親的吩咐去做,一路上少不得心疼自己的功夫白費了,還白搭了五萬兩銀子進去。

到了晉陽王府,寧開霁苦等了小半個時辰後,才幡然醒悟,自己好像真的得罪了晉陽王。不然王爺明明在府中,為何不見他?

寧開霁等到嘴發苦,方見着有太監來。

高德祿笑嘻嘻的跟寧開霁鞠躬:“勞煩寧四爺久等了。”

“倒沒什麽,”寧開霁有氣有些不甘心,轉而問高德祿,“王爺要見我麽?”

高德祿發現寧開霁似有情緒,呵呵笑了兩聲。王爺本來叫他看着辦的,如今看還是不見得好。

寧開霁失望之極,趕緊奉上畫,學父親的交代道歉,然後告辭。

祁連修坐在亭中,邊品茶邊欣賞眼前這幅《泰山俯瞰圖》,閑适得很。

“繡的真好,比畫的還逼真,賽過許多名家。”高德祿贊嘆道。

祁連修點頭,素來沒什麽好奇心的他,也對這幅繡花的作者感興趣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高德祿清楚得很,王爺跟他的皇帝伯父一樣,都喜歡泰山風景。

高德祿察言觀色,推敲出王爺的心思。“王爺,要不這幅畫咱留着?”

祁連修的眸光留戀了會兒畫中景色,“本王若留下它,有人便要失算了。罷了,就遂了她的意思。”

高德祿茫然仰望着王爺,他怎麽一句都聽不懂?

王爺的心思真難猜。

八月二十七,祁國皇帝四十壽誕,大赦天下。

同一日,一幅名為《泰山俯瞰圖》的繡畫名震天下。

皇帝大加贊美此畫,禦筆一揮,賜封“第一繡娘”牌匾送到江宅。

祁連修多少給理國公府一點面子,跟皇帝提了一句他是借花獻佛。寧大老爺因此也得了褒獎,從皇宮一路樂到家,嘴都合不上。

皇帝多年的夙願了了,太後也很高興,決計召見江清月。太後見江清月沉靜內斂,技藝了得,高興地賞賜了許多寶貝,并出言談了幾句女子學習女紅之重要。

一時間,學女紅在京城閨閣中盛行起來。

而作為禦封第一繡娘的江清月,自然成為各世家小姐求師的首選。

理國公府三姑娘寧婉蓉聞得消息,也鬧着跟風,跟母親前世求江清月做女紅師傅。

錢氏為提高女兒的繡功,自然願意狠花大價錢。她二話不說,趕緊派親信崔嬷嬷去邀請江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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