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皇後驚訝于太後轉變如此之快,不過到底是大喜事,皇後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她趕緊應承下來,轉頭就讓太子快去傳消息。

……

江清月從宮裏出來後,馬車便被柳庭奉和江賓璋二人攔住。

倆人各自下馬車,皆站在江清月的馬車前面,都表示要接江清月回府。江清月其實誰也不想跟,她這樣的想法在別人看來或許有些冷情。不過于她來說,她對這兩家人的親情和感知确實止于此。甚至到現在,江清月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身世不真實。

江清月被養母撿回家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記憶中人生的開始,是養父母一家,是她們給她活着的感覺,讓她感受到溫暖的親情,家人般的關懷。

生父、外祖父、顯赫的家世……這些于她來說太陌生了,甚至陌生的讓她覺得恐懼。這種恐懼,竟比她積攢了三年多的仇恨還可怕。或許是她小時候真的被某一個人傷害的太深,以至于已考慮到自己的身世,考慮到江賓璋和卿侯府,便情不自禁的厭惡、煩躁,甚至恨不得下一刻就逃得遠遠地,再也不要看到這些人。

沒記憶的她,不想去糾結誰的錯,也不想再去召喚起兒時那些已經被她忘掉的夢魇。

人生最莫大的恩賜,莫過于忘掉本該屬于自己的痛苦。偏偏這些人想要喚醒她的痛苦,以就她的名義。

憑現在的情況,她恐怕想拒絕也無法拒絕了。

“乖孩子,随外祖父回家去。你外祖母、舅舅、舅母們都等着和你相認呢。”柳庭奉說這話時,聲音有些顫動,十分激動。

江賓璋也不甘落後,搶着要領江清月回去。“現在太後皇上都知道你的身份了,江家你不認也得認。你身上留着的是為我們江家的血脈,認祖歸宗是你的本分。”

“江大人,你和太後如何陳情是你的事,跟我沒關系。”江清月是女兒家,不好在外面随意抛頭露面。她躲在車廂裏輕淺的出聲,語氣卻決絕的讓江賓璋聽得清楚。

看來今日她如果不選擇,是回不去了。車下攔她的人都是朝廷內的高官,就這麽僵持下去,擋着路,被外人瞧見了難免引起你猜測非議。

江清月幹脆選擇跟柳庭奉回去,留章嬷嬷去給大姐報信,順便讓她去原來的老宅院守着,以免祁連修回來找不到她。

柳庭奉高興地大呼“好!”,他惡狠狠地瞪一眼尴尬的江賓璋,上馬車前對其惡言道:“等着,有找你算賬的時候!”

“我怎麽……”江賓璋還想狡辯,卻被柳家的小厮請到路一邊。柳庭奉的馬車在前,江清月的馬車随後跟上,接着便是柳家騎馬的小厮們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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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賓璋沒想到自己努力一大通,被柳庭奉和江清月雙雙嫌棄。他面紅耳赤的站在原地,尴尬了半晌,連踹了身邊的小厮兩腳,才氣呼呼的上車回府。這一回去,他爹卿侯肯定又要罵他。

柳庭奉到家之後,當即召喚來家中所有人到場,激動地為江清月引薦。

江清月一進門,便被一位中年婦人抱在懷裏。婦人雖兩鬓微有幾根白發,但并不太顯老,只有笑的時候臉上現出幾道皺紋來。她好一頓疼愛稀罕,熱乎的雙手緊握着江清月的手,不肯放開。

“瞧你,吓着這孩子了。”柳庭奉口上責怪,眼中的笑意卻很支持婦人的行為。他轉而為江清月介紹,“這是你外祖母,親的。”

衆人一聽這話,都笑了。江清月也笑,一掃原本覺得陌生而拘謹的心情。

“你外祖母保養得好,顯年輕。不知道的人,瞧我們倆還以為是姐妹呢。”說話的婦人年紀三十出頭,杏仁臉,頗有風韻。她挑着柳葉眉,表情略顯誇張,卻叫人覺得格外親切。

“這是你大舅母。”柳庭奉及時介紹道,接着又将三兒子柳厚照夫妻依舊孫子孫女們都介紹給江清月。“你二母舅一家在揚州,可惜見不着你。”

“沒關系,日後還有機會。”邱老太太笑眯眯道。

江清月一一見過衆人。本想只打個照面便回,沒想到柳家人萬分熱情,非要留她住下。邱老太太更是盛情難卻,要摟着外孫女一起睡。

這一覺睡得,讓江清月搞清楚一件事。她的親外祖母邱老太太和理國公府的邱老太君竟是堂姐妹。

繞來繞去,她跟理國公府還能挂上親戚了。

“瞧你這尴尬的樣子,我猜你不喜歡我那位堂姐。也是,整天板着個臉,就知道指使說教別人,哪會有人稀罕她。”邱老太太憋個嘴,臉臭臭的,也表示自己不喜歡她。

江清月被邱老太太誇張的表情逗笑了,掩嘴咯咯直樂。

邱老太太開心的摸着江清月的臉蛋,眼裏閃過哀傷,“你長得太像你母親了。看見你好好地,我這心裏頭甭提多高興,你母親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江清月見邱老太太落淚,自己也禁不住流淚。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哭,她還以為自己根本不在乎她原本的身世。或許是這一家人太暖人心窩子了,她渴望被長輩疼愛……

“你落水的事你外祖父都跟我說了。聽說你的當時身上還帶着傷,想想我這心裏頭就恨。早知道她們江家養不好你,我一準把你接到身邊來。”邱老太太又哭一陣,問江清月打算以後怎麽辦,“若你真不打算認你父親,你可要想清楚,你以後的婚事就不好辦。太後必定不會讓個毫無門第的女子做晉陽王的正妃。”

江清月點點頭:“我清楚。”江清月早就為這件事掙紮、猶疑過,甚至不自信的摒棄自己過。她明知自己與祁連修的距離,不可逾越的身份和現實問題。祁連修對她與衆不同的态度,讓她有過‘錯覺’和‘多想。心裏甚至隐隐悸動過。她一直逃避閃躲,用強有力的冷靜打壓自己心底要被激起的情感。一直到祁連修的擁抱,祁連修的吻,她都在閃躲,麻痹的告訴自己是對方在胡鬧。可直到後來聽見他的表白,清楚看到他眼裏的堅決,她就發誓一定要為自己搏一次。

換言之,她選擇相信祁連修。她信他的努力和能力,他一定會解決掉擺在他們眼前的絆腳石,只是時間問題。

只恨自己是女兒身,除了繡花,在這件事上幫不了他的忙。不過,江清月也更相信自己的眼光。既然看準了,只要對方不撒手,她絕不會撒手。

雖然祁連修沒有直說,但江清月猜到祁連修此去西南邊縣的目的,他就是為了解決她的身份。祁連修八成是想幫江北立功加官,這樣作為江北二姐的她身份自然就提上去了。

她以前不認江賓璋,是因自己;現在不認,又多了一條主要的原因,她不想白費祁連修的好心努力。

……

東宮侍衛已然攔截到歸京的祁連修。一行人騎快馬趕至京城,還未到城門口,便有太子的人前來接應,告知祁連修不必着急,事情已然解決。

祁連修聞言一滞,下了馬,随手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秋風掠過,将祁連修的玄色鬥篷吹得飄飄。因策馬疾馳而落在兩鬓墨發也被吹到耳後,凸顯祁連修整張臉更加冷漠而淩厲。

“王爺?”高德祿奇怪王爺的反應,這一路上,王爺風餐露宿,從不曾真正好好地歇腳睡一覺。王爺趕路這麽急,為的就是盡早回來阻止太後對付江姑娘的事。而今事情已然解決了,卻沒看出王爺有多高興。換做別人,早就高興地去宮裏謝恩了。

祁連修比誰都了解太後的性情,她能轉變這麽快,其中必定有原因。沒弄清楚前,他不會先去見太後。

“先回府。”祁連修複而騎上馬,進城之後,明顯減緩了速度,不急不緩。

高德祿心都要急着火了,可也不好說什麽,咬着幹巴的嘴唇,老實地跟着王爺。

王爺風餐露宿多日。高德祿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讓下人們備水,侍候王爺沐浴。祁連修還是老習慣,不許他人近身。高德祿好說歹說,表示一定要給王爺搓背,才被允許留下來伺候。

高德祿一邊搓一邊樂道,“王爺您瞧,奴才還是有點用處的。您為了江姑娘的事兒,一直勞累趕路,有些日子沒歇息了。要不您先歇息會兒,再進宮面見太後。”

祁連修一直閉着眼,只發出輕微的一聲“嗯”。

高德祿賺了轉眼珠子,還是想不明白王爺為何這樣冷淡。要說王爺對江姑娘是真上心,不然不會堅持娶她位正妃,而且還千裏迢迢的跑去西南邊境幫助她弟弟江北。

可而今事情人如願了,太後同意了,他怎反倒不那麽高興了呢?

“王爺?”門外傳來衛一的聲音。

高德祿看眼王爺,代其發話:“有事兒盡管說吧。”

“回王爺,我軍大勝,柳大将軍已于七日前準備班師回朝。”

高德祿伸脖子再看,王爺的神色依舊未變,便打發走衛一,輕聲喚醒王爺,侍候其更衣。“也不知今年的秋衣尚衣監的送沒送來”。高德祿心裏琢磨着,伸手去開櫃子,翻了翻,果然有新做的。高德祿挑了一件蟒紋绀袍,預備替王爺換上。偏祁連修看眼那衣裳,便一臉嫌棄的表示不穿。

祁連修從浴桶裏出來,很自然的去榻上躺着,蓋被,合眼睡了。高德祿看着王爺一氣呵成的舉動,反倒自己覺得尴尬了。

高德祿搓了搓自己的*臉蛋子,好讓自己清醒清醒。王爺不喜這尚衣監的衣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高德祿知道王爺自從穿上江繡娘做得衣服之後,就脫不下來了,別人做的都看不上眼。可眼下沒有江姑娘做得衣服不是。今年的春衣可能回短一點點,倒還能穿,可哪有讓王爺換季穿舊衣的道理。出門被外人瞧見了,特別是被眼尖的宮裏人看出來,他這個伺候王爺的太監還不得被太後罵死。

高德祿唉聲嘆氣一通,也沒法子,打發侍衛衛一和兩嬷嬷一塊去請江姑娘來府裏。三人怎麽去的,又怎麽回來的。“江姑娘搬家了,”

高德祿一見人沒請來,有些激動,沒等衛一說完,就截話道:“搬家你們不回去新住處?”

“公公,原來宅子裏倒留了一個人,聽說我們是王府的,便給我們一包東西。”嬷嬷把包裹遞給高德祿。

衛一接着道:“那人姓章,是個四五十歲的婆子。她到說了她家新宅子在哪兒,不過她家姑娘卻不在家。江姑娘被刑部尚書柳大人請走了。”

高德祿恍然大悟,擡手拍了下腦門,“瞧我這腦袋,倒把這事兒給忘了。”既然太子傳消息說太後知道了江姑娘的身世,那柳庭奉必然要認他的外孫女。

高德祿也不問這些了,打開布包一瞧,裏面竟是幾樣秀文精美的秋衣。都是男人樣式的,一瞧便知是給王爺的。

高德祿滿心歡喜,趕緊捧着衣裳進屋,挑了件他覺得最好看的放在桌上,其餘的則疊好規整到衣櫃裏。

寝房內靜悄悄的,高德祿挑開簾子,伸脖子瞧王爺似乎睡熟了,也不敢多打擾。他悄悄地退到外間,就坐在桌邊趴一會兒,以便随時等候伺候睡醒的王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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