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行了,對方的‘猴兒兵’、‘剪毛賊’太厲害,簡直不要命!”
皇上怔住,吶吶問:“什麽‘猴兒兵’、‘剪毛賊’?”
李國桢慨嘆一聲:“是些十來歲的孩子,個個都能飛梯上城,靈活得像猴子,人手一口彎刀,都不怕死……我們的兵一遇到他們都軟了,個個等死挨刀!”
朱由檢忽然笑了,那聲音比哭還難聽。各人瞧着皇上那一張臉,白裏透青,更似被一團黑氣當頭籠罩着,那是一種極不祥的預兆,莫非……
驀地,朱由檢止住了凄慘笑聲——“朕明白了,朕都知道了……”他那雙泛紅的眼睛,一一向各人臉上掠過,“你們文武百官……個個都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事到這般光景,竟然無一人能為朕排遣調度,反要朕為你們設法着想……”
他接着語調凄涼地說;“國家養兵千日,實指望他們能一日效命疆場,誰知道到頭來反不如賊營一夥孩童英勇,聽令殺割……看來天朝此番氣數已盡……真正保不住了……
我恨……恨呀……”
一連嚷了兩個恨字,再要說些什麽,卻是一口氣逆心直上,雙眼翻白,昏倒當場。
(引子) 托孤
紗幔輕啓,風鈴叮叮。
“乾清宮”靜無人聲,盡管是十七組六角宮燈俱已燃起,所彙集的光采依然昏黯凄迷。
皇上身卧禦榻,素袍輕解,正由兩名太醫小心侍候,他的眉心、人中、玉尺、承中各穴路俱插一枚金針。
周皇後、袁妃各立床頭,淚眼不幹,不發一言。太子、定、永二王皆無聲,只是默默地在一邊低頭坐着。除此之外,便是幾個禦侍內臣。人人面帶愁容,連一聲輕微的咳嗽都沒有。聆聽着外面的凄風苦雨和愈行迫近的隆隆炮聲,交織出一個極為恐怖的重重愁緒的夜晚。
郭太醫手把聖脈,忽然轉向身邊的內侍:“不妨事,聖上就快醒了!”
另一名劉太醫雙手捧着一個銀制蓋碗,裏面是精心調制的“安神百和寶液”。随着姜太醫取下金針,皇上果然就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太子、二王、周皇後、袁妃都圍近上前,連同太醫內臣,俱跪下叩頭請安。
朱由檢向着他們看了一陣,霍地坐起來——
“怎麽回事……你們都來了?”
皇後流淚說:“皇上一時急岔了氣,昏倒武英殿,想是太累了,郭太醫、劉大醫跟着就來侍候了。”
郭太醫叩頭說:“皇上連日不眠,肝火太熾,剛才順着針氣,小睡了一下,請先服用臣調制的保元藥汁,才好說話!”
緊接着劉太醫捧上藥汁,兩名內侍把聖上扶坐起來。
朱由檢這會子似乎想起是怎麽回事,立時神情又恢複前見模樣。
喝了兩三口藥,他擺手說:“拿開去!”
郭太醫苦着眉道:“聖上龍體保重——”
才說了一句,朱由檢大聲叱道:“走開,不要多廢話,你們下去……”
一面說他就翻身下床,幾名內侍都慌了手腳,一齊看向皇後,皇後喟嘆一聲,慨然道:“快侍候皇上穿衣服吧……這個時候了……”
說着她的眼睛又紅了。
朱由檢一面穿衣服,忽然想起來,急叫一聲道:“王承恩來了嗎?”
回說:“在外面侯旨。”
“召……快叫他來。”
話聲剛傳出,王承恩就急忙進來了。
不等他跪下,朱由檢就搶着說;“怎麽樣了,城還守着嗎?”
“啓禀萬歲……還……守着……”
朱由檢精神一振說:“好!朕要親自上城去瞧瞧,下诏親征!”
王承恩怔了一怔,讷讷道:“這……遵旨。”
朱由檢已穿上鞋,揮着手說:“你快寫诏去吧。叫禁衛軍預備着,這就出發。”
王承恩磕了個頭,結巴着說:“這會子太晚了……臣剛由城上下來……”
朱由檢說:“是外城,還是內城?”
“內……城……”
“好……先上內城!”
一聽皇上是上內城,大家夥才算松了一口氣。氣氛緊張得很,彼此對看着,心照不宣——
實際的情況是,外城已于本日“酉”時失陷,只是皇上不知而已,一旦實說,怕他受不住又昏了過去,所以都不敢說,可是又能瞞多久?回頭出宮就知道了。
王承恩此刻還挂着個“提督內外京城”的名義,禁衛三營的實權也操在他手裏,皇上依賴他慣了,長久以來內外诏谕朝旨,多半由他執筆。
自然,還有一件更要緊的大事——太子與永、定二王如何急處——事關明室宗廟繼承,不能不早作準備。這件事皇上前已吩咐下去,要驸馬都尉鞏永固待傳候旨,此番事态緊急,周皇後先已傳旨,鞏永固早在外面候着了。
“皇上……”周皇後忍不住說,“太子與二王的事……”
朱由檢一愣,看向太子、永、定二王點頭說:“好,他們也來了?好……”
聆聽之下,太子等弟兄三個早已趨前跪安,父子四個哭成了一團,四下各人無不掩面而泣,禦殿寝宮充斥着一片哭聲,這當口驸馬鞏永固也來了,見狀遠遠跪下磕頭,也大聲泣了起來。
朱由檢一只手撫着太子的頭,看着鞏永固,悲切地道:“他們三個就交給你了,你快派家丁保護着他們上路,設法往南邊去……”
鞏永固道:“臣等安敢私蓄家丁?這件事太大了……臣怕擔當不了……”
“沒用的東西……”朱由檢大聲叱着,“那就由禁衛大營裏抽調人馬扈從!”
“這事不太好……”周皇後說,“皇上,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再說人多勢衆,反而讓人起疑,以妾所見,不如把他們三個分開,交給外戚周家、田家還有劉家,這樣或許還能蒙騙出去……”
“也只好如此了!”朱由檢看向鞏永固說,“你就快張羅着去吧,事不宜遲,把太子交給周奎、永、定兩兒送到田弘遇家,叫他們好好照顧着——設法速送南京,這也是他們今生唯一能為朕作的事了!”
說到這裏,一時悲從中來,眼淚奪眶而出,流了滿臉,旁侍各人俱已泣不成聲。
太子、永、定二王只是向皇上頻頻叩頭,又轉向皇後叩頭,卻被周皇後一把抱在懷裏,嘴裏忘情地像是一般婦人那樣地喚着:“我的兒……我的兒……”
“轟隆隆……”一陣炮聲,整個皇宮都似震動了一下,各人被此一震,才似忽地由夢中驚醒。
朱由檢霍地站起道:“就這樣了,永固,你快護送他們去吧!”
“臣遵旨……”鞏永固叩頭請辭。
這裏父子少不得還有一番叮囑,一家人便此匆匆流淚告別,即由錦衣衛一個千總,帶着二十個人匆匆随着鞏驸馬擁護太子二王而去。
(引子) 親征
朱由檢吩咐一聲,即由內侍服侍着穿上了戎裝,除一頂盤龍頭盔,護心寶甲外,還有兵器“三眼銀槍”——此槍原是先皇光宗在時所賜,平日只用以操習,今日才真正派上了用場。
王承恩禀報禦馬已備好,三大營兵早已齊集內禁校場,只候着皇帝禦駕親征。
朱由檢銀槍在手,轉身待出之際,卻轉向皇後、袁妃看了一眼,二氏正跪送叩安,哭得淚眼漣漣。
“事已至此,你們就別再哭了!”慨嘆一聲他說,“人生百歲,終是一死,這宮裏人多事雜,你們就代我各處傳谕,要大家自作準備,必要的時候,自求了斷吧!”
皇後叩頭說:“不勞皇上吩咐,妾早已傳話下去了。”
袁妃只是嘤嘤地哭,兩個眼睛腫得像是水蜜桃似的——她名袁潔,小字百合,和皇帝是小同鄉——壕州人,來自皖南的官宦旺族,由于人長得美,更兼工詩畫女紅刺繡,能歌善舞。人侍以來極為皇帝所喜愛,大有“三千寵愛集一身”之榮幸,今年才二十三歲。深宮皆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這等變故,自是前此所未經歷,此番驚吓,早已是面無人色,心膽俱寒,面對着皇上除了哭泣之外,竟是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
“皇上您可千萬……多保重……千萬,千萬……保重……”
只是重複着這兩句話,頻頻叩頭不已。
朱由檢上前一步,親手扶她起來,十分凄涼地笑着說:“回頭我們再見,還要見面……”轉向皇後說,“告訴大家,注意各處的白紙燈籠!”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步出寝宮。
淫雨霏霏。
朱由檢同着六名內宦、提督太監王承恩、禦林軍都統曹太然等一行方步出宮門,“成國公”朱純臣得着消息,率領着一行步校,急急來迎。
見面不及叩頭,皇上說:“你來得正好,就同着我一同上城去吧!”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