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節
純臣緊張地道:“皇爺還不知道?外城早已陷了!”
王承恩正要擺手阻止,已來不及。
“啊——”朱由檢一驚不小,半天才讷讷道:“什麽時候……的事?”
朱純臣實話實說:“今日酉時已破了,內城此刻怕也吃急……臣正是來護送皇上出宮去…事已緊急,皇爺請速定奪!”
朱由檢跺腳道:“先上內城!”即行率先步出。
乾清宮前禦駕齊備,雖屬倉促,但聖上親征,畢竟事非等閑,細雨中成百上千精兵,列隊整齊,旗幟鮮明,皇上的黃龍坐騎業已備妥,由一名禦馬監的勁卒緊扣嚼環。
朱由檢上了馬,王承恩、成國公左右相随,但最最貼近皇上身邊的,卻是一個年過四旬,雙肩高聳,刀骨峨凸的瘦削漢子。
——此人姓葉名照,山西人。知道他的人似乎不多,就連皇上對他亦不深知,只因他是由山西布政使尚陽昆特別保薦來的,經過錦衣衛指揮的特別考驗,證明此人确有奇能,擅技擊、空手白刃等諸多異能,并有高來高去的特殊輕功身法,起先調他在成國公朱純臣身邊服務,很是稱職,一年後又調他到內廷任職禦前護衛,這才真正晉身大內。
雖說是“禦前侍衛”,事實上并不是每一個這樣職衛的人都能接近禦駕,也只有在皇上出巡早朝時,遠遠地跟着戒備。這樣的禦前侍衛,只有五人,聽令于錦衣衛指揮使調度,卻又不同于錦衣衛甚或東西廠衛的身份,算是皇上外出時的一個貼身保镖,身份較為奇特。
一行人馬,即在大內親軍“三大營”的前導之下,浩浩蕩蕩直趨而前。
其實三大營兵力早已不足,三分之二俱已抽調支援防守“彰義”、“平則”二門,聽憑太監曹化淳的指揮,無如這曹化淳實在有負皇上厚愛托付,貪生怕死,于李自成攻城時,開門投降,乃致敵人長趨直入,外城乃陷。
大隊人馬,出得前宮,但聞得炮聲震耳欲聾,遠眺皇城各處,時有火光沖天。可見內城戰況之激烈。
忽然官兵不前,敢情是前方有人馬折回,即有錦衣衛千總成某同着一名武将來到眼前。
王承恩趨前問故,回報說:“兵部右侍郎王大人晉駕,有事急告!”
朱由檢在馬上說:“快叫他來!”
王家彥策馬而前,滾鞍下馬叩頭道:“聖上何事親征,大勢已無可挽回……還是快準備……臣是護駕來的!”
朱由檢鐵青着臉說:“你不是跟着張尚書在城上督戰麽,怎麽私自轉回?”
王家彥讷讷說:“張尚書還在城上,但挺不住了……賊的火箭排陣太過厲害,城裏衆多賊黨奸細,官兵亦多嘩變,皇上要謹慎小心……”
朱由檢半天才說:“我知道了,我這裏沒事,你快回城去吧……城破了休來見我。
王家彥叩了個頭:“家彥蒙聖上器重,臨危受命,當與城共存亡,在這裏就與皇上您告別了……”
說時,雙手摘下頭盔,就在青石板道上叩了三個響姿。翻身站起,戴盔上馬而返。
朱由檢揚鞭嘆說:“走!上城去!”
一行人馬方出得宮外,忽然前邊混亂,前行的禦林軍竟與大批折回的亂軍交起手來,兵刃交磕,人聲喧嘩,其勢異常混亂。
提督太監王承恩折回禀報道:“不行了!前面亂極了,說是守城的官兵多已嘩變—
—皇爺!城上不去了!”
(引子) 铩羽
朱由檢“哦”了一聲,坐在馬上的身子籁籁起了一陣顫抖。前邊戰況至為激烈,刀槍交嗚中,忽然一陣大亂,潑刺刺竟自竄出了一行人馬。
有人大聲叱道:“快護駕!”
叫聲未已,皇上身邊的錦衣衛已沖迎而上,刀光劍影戰在一團。
形勢之險惡,迫人眉睫。
朱由檢彷惶着也亂了方寸,忽然敵陣中逸出了一騎快馬,速度奇快,馬上人兕盔皮胄,手挽彎弓,唆……一箭直向皇上射來。
這一箭取勢奇準,直認朱由檢臉面射來,由于距離過于接近,天色又黑,混亂中簡直難以防躲,朱由檢猝然警覺時,那飛箭流矢,已臨面前,由不住“啊呀!”一聲。
卻是一只快手,驀然間由皇上身邊左側方探出,迎着飛來的流矢快速一操,即為他抄在手上。
這番動作,盡管是險到了極處,卻不為多人所見,朱由檢方自看出探手抓箭的竟是自己身邊那個叫葉照的便衣侍衛,後者卻已施展出驚人輕功,自馬背上霍地騰身掠起。
像是一只碩大的黑鷹,起落飛旋之間,已撲向敵人坐騎,黑暗中似見寒光一閃,已把發筋那人斬首馬下。
一來一去,其勢如風,有如飛雲一片。
朱由檢定睛再看,葉照卻已回身馬背,手上捧着個血淋淋的人頭,直把他驚得目瞪口呆,一霎間才自警覺出,敢情自己身邊竟然隐藏着如此神奇的異人,素日對他竟是昧于無知,真正是堪稱無知人之明了。
這一霎戰況激烈,負責皇上安危的親軍、錦衣衛悉數都與亂軍交起手來,人仰馬嘶,刀光劍影,亂成了一團,情勢至為緊急,卻又混淆不清——因為交手的敵人一樣也是明軍,穿着明軍制服,雖然與禦林軍制服有些差異,黑夜裏卻甚難分辨,一經交手,簡直敵我不分,到處都是敵人,皇帝置身其間,自是危機萬分。
提督太監王承思眼見如此情況,心裏至為焦急,拍騎而返,向朱由檢禀報道:“聖上快回宮吧,這裏不能留了!”
當下即由兩百名錦衣衛士擁護着朱由檢,掉轉馬頭,殺出重圍。
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四面亂軍,已排山倒海而來,大局一敗塗地,現場敵我不分,簡直難以控制。
多虧了那個叫葉照的禦前侍衛,只見他一手拉着朱由檢的黃龍坐馬,另一只手揮動着長劍,來犯的箭矢無不為他劈落地上,便是這樣,一行人殺出了重圍,總算脫困而出。
容得一行人馬擺脫重圍,稍事安定,卻已是疲憊不堪。王承恩趨前問安,發覺皇上神情至為憔悴,瞪着兩只眼睛,只是發愣。
良久,他才嘆息一聲說:“這是什麽地方?”
只覺着四下風勢甚大,引動着左右林木蕭蕭,雨已經不下了,夜來寒氣襲人,尤其當此兵敗亡命之途,更感無限凄涼。
左右打量着回報說是“萬歲山。”
朱由檢慨嘆着頻頻搖頭道:“完了,一切都完了!”看了看左右,問:“成國公呢?”
王承恩在馬上俯首道:“回聖上,成國公畏罪去了,怕聖上見罪,不辭而別……”
“這又為什麽?”朱由檢一臉茫然道,“他有什麽罪?”
王承恩咳了一聲,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聽說,他手下的兵都臨陣嘩變,剛才驚駕的亂兵,就是隸屬他手下的,因而畏罪潛逃。”
“原來這樣……”
朱由檢強恃着苦笑了一下,聲音低得連自己也聽不清,他把手裏的三眼槍轉交給身邊的葉照,點點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民葉照!服侍皇上還不足一年!”
“這就是了……”朱由檢說,“怪不得我看你眼生得很,今夜晚。幸虧有你跟在朕的身邊,要不然……”
頓了一頓,他又道:“你身手不凡,我看比以往在我身邊的任何人都好,有你在我身邊,我放心多了!”
葉照說:“夜深寒重,皇上請速回宮,大營兵已散失,小民願護侍皇上急走江南!”
朱由檢苦笑着搖了搖頭:“怕是來不及了!”
黃龍馬往前走了幾步,朱由檢立蹬馬上向各處看看,只見遠近城池,烽火徹天,卻不聞隆隆炮聲,夜幕裏竟是出奇的寧靜。
打量着這般情景,各人心裏俱不禁浮起了不祥之兆。
忽然,數騎快馬,急奔山道而前。
王承恩策馬迎上,大聲叱道:“什麽人?聖駕在此,還不下馬叩頭?”
幾匹馬聞聲而止,各人滾鞍而下,才知是自己人——來人其中有兩個是錦衣衛的千戶,其他三人丢盔棄甲,極是狼狽,分不出真實身份。
當下即由陪同的一個錦衣衛焦姓千戶禀報道:“這三個是守齊化門、正陽門的門官,說是賊已入城,卑職帶他們來見大人。轉禀皇上……”
不等追詢,來人已叩頭道:“兵部尚書張大人開了正陽門,曹大人也開了彰義門,都降了賊了!”
朱由檢聽到這話,直似當頭着了一個焦雷,怔在馬上一聲不吭。
來人又叩頭道:“聽說成國公也開了齊化門迎賊……”
朱由檢這才“啊”了一聲,半天才讷讷道:“知道了……”
說時,他默默帶過馬頭,排衆而前。
王承恩與葉照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