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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每天早上都能聽見小區裏的爺爺奶奶帶着自己孫子孫女去上學的日子,寧聰有天去外面買菜回來告訴我說隔壁阿姨家的孫女整個寒假都斷斷續續發着低燒,現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去上學。

我覺得寧聰似乎十分喜歡小孩,在刷牙的間隙裏問他:“你喜歡小孩啊?”

寧聰把新買的菜放進冰箱随嘴着:“誰不喜歡小孩?”

我就不喜歡小孩,我從鏡子裏瞥了他一眼:“那你幹嘛不生?”

寧聰慢騰騰地往我的方向走來,他支在牆壁上從鏡子裏看我,隔了一會兒,我見他搖了搖頭:“生不出來。”

我回頭看他:“醫生說你不能生?”我回頭吐掉嘴裏的泡沫,再次看向他,“精子活躍度不高?還是何少雯不能生?”

然後我就見寧聰猛地笑開了,他臉上的表情在我看來是緩慢地舒展開來,他一副笑眯眯地樣子:“我說……”我看着我,一字一句,“我不能生,沒有那個功能。”

我起先還未反應過來,楞了會兒還在思考寧聰哪裏有問題,好一會兒反應過來這個人竟然在跟我開黃腔。

我看了他半響,沒忍住回身搗了他一下,直樂:“你瘋什麽瘋?”

寧聰搖着頭走了,邊走便嫌棄我:“趕緊把臉洗了,眼屎還挂在眼角呢。”

開春後是流感高發季節,我跟寧聰雙雙中招,寧聰擦着鼻涕站在我面前強調我抵抗力實在是太差了。

我堵着鼻子呼吸有些困難,沒好氣:“你不也一樣?”

醫院回來兩人對着喝了些藥後,寧聰又在手機裏關注起了他那些驢友群,他邊刷着群消息邊跟絮叨起了什麽自己那邊馬上就要給業主交房了,他問我要不要回去去看一看,他說我許久未回家了。

我把自己裹在毯子裏,沒有理他。

寧聰手指在手機上滑了半響,最後說:“行了,明天出去,已經約好了兩位。”

晚上我跟寧聰飯後去散步回來看見隔壁鄰居阿姨,她行色匆匆地在路上走着,寧聰喊了兩聲,阿姨臉色很是不好地勉強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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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聰便關心起了她孫女的情況,說是最近去醫院檢查,不知道檢查出什麽了沒有。

阿姨像是強壓着說醫生懷疑是白血病,明天做骨髓穿刺。

我跟寧聰便有些默然,小孩的爸爸媽媽都是領死工資的人,平時正常過日子能稱得上寬裕,但是倘若一旦碰上了重大疾病,生活幾乎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跟寧聰回去的路上都有些沉默,我沉默于寧聰的沉默,我猜寧聰肯定沉默于這人世間事事不由人。

那個晚上寧聰睡在我旁邊貼着我的臉一下一下地親着我,我想他可能心情有些不好,在他親我的時候側頭跟他吻上。

在痛苦面前,人類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擁抱着取暖吧。

寧聰的頭貼在我的肩上,聲音慢騰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裏:“小芒,我太能理解那種感受了。”

我沒敢說話。

好像看見很多年前我仍在讀書的時候寧聰在夜晚抱着我,他日複一日地帶我去鬧市、去人群,帶我在每個陽光大好的時間反複地在街上走着。

跟每個咨詢師打電話,在夜晚我半睡半醒的時候悄悄地在我耳邊說留下來吧留下來吧小芒。

我從來不敢告訴他我每日每日跟他出去都像身着盛裝趕赴靈堂,在每場無人的葬禮上盡心地扮演一個送葬者。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寧聰從床上挖了起來,昨天晚上我們倆都很晚睡,但是寧聰的生活作息實在是太強大,幾乎不需要鬧鐘他便準點醒了。

他允我在床上賴了幾分鐘的床,随後就差直接把衣服給我穿上了。

我黑着個臉刷牙、黑着個臉跟他出門。大巴還是那個大巴,協會許多人過年未見過寧聰笑眯眯地便跟寧聰打招呼。

寧聰忙忙碌碌地跟人交流感情,我縮在座位上眯了眯,沒一會兒又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寧聰的衣服正搭在我身上,他眯着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寧聰想什麽他從來不會同別人說,從小到大總是這樣,誰都以為他一顆雷劈不動、火燒不透的金剛心。

我挪了挪身子企圖喚回寧聰的視線,看見寧聰眨了眨眼睛把視線凝在我身上:“怎麽?”

我縮在他的衣服裏問他:“你在想什麽?”

寧聰沉吟了一會兒:“不知道隔壁阿姨家那孫女怎麽樣了。”

我想說點什麽好聽的話,但是想來只是廢話而已,沉默了會兒,給他提了建議:“你要實在喜歡小孩,你可以自己生。”

寧聰看了我兩眼,沒搭腔。

我們便一路沉默着下了車,我本以為這次又是去爬哪座沒爬過的山,我想附近這些山該被我們給爬完了吧,沒料這次協會組織着下溶洞。

跟着走了幾節樓梯後,下面便徹底接收不到陽光了,有水緩慢地從頂上滴下來,在地上彙成一個小窪。

洞裏愈走愈陰涼,人群嘈嘈雜雜地分散開了,我跟寧聰兩人并肩在路上走着,一路走着裝飾了不少五顏六色的燈光,我側頭望向寧聰連他的表情都不怎麽能看得清。

不知道埋在地下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感覺,無邊無際的陰涼,看不見想見的人。

寧聰在燈光較暗的地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寧聰的手也有些涼,我猜他肯定也覺得地下陰涼。

隔了一會兒,我突然聽見寧聰湊在我耳邊講話。

寧聰難得正經,更別說他難得正經地跟我講大體能稱得上情話的話。

我聽見寧聰小聲告訴我說。

“小芒,沒有太陽的時候你就是我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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