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21)
也在所不惜。
這可是李扶安這二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坎兒,不由自主地就想去呵護她,去親近她!
剛才在城門樓上的那一箭射向他的後背時。那是錐心刺骨的疼痛啊,就好像有人拿了一柄小刀再慢慢地剔肉一樣,疼得他都快要站不住了,讓他多年習武的身軀都抵擋不了。
可是他不想讓她害怕讓她擔憂,愣是咬緊牙關一聲沒吭。
當他看到她為了他流下的淚水時,他竟然歡喜地笑了。身上的疼痛似乎一霎時好了許多。
李扶安終于知道,什麽是刻骨銘心,什麽是相思成病了。
傷病站裏人滿為患,可是縣太爺受了這麽重的傷。那些人感佩之際,利索地就騰出了一個小間兒來。
蘇若離則手腳麻利地拿銀針給他紮上止疼止血。旋即又把自己的手術器械噴了燒酒在火上燎了燎。
一切準備就緒,她順手撕下李扶安袍子上的一塊布條來顫了顫。遞到他嘴邊,“來,咬着!”
“做什麽?”已經氣息奄奄的李扶安,渾身都是虛汗,卻依然倔強地不肯昏過去,偏要問個清楚。
“拔箭可是很疼的,到時候我怕你受不住!”蘇若離嘆息一聲,好脾氣地給他解釋着。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兒上,自己還是對他好一些吧。
手裏卻不停,用小剪刀剪開他背上被血染透了的衣裳,嗤啦一聲給他撕開了,讓他整個上半身都裸露在外。
“你怎地給我脫了衣裳?”李扶安當着一個小姑娘的面兒光裸着上身,很有些不适應,蒼白的臉色竟然泛上了一層紅暈。
蘇若離斜睨他一眼,慢聲細語地解釋,“待會兒扒箭的時候,省得傷口感染了。”
“那,你看光了我的身子,怎麽辦?”李扶安咬了咬嘴唇,悶悶地問道。
什麽?這會子還擔心他被看光?他還是不是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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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她前輩子可不知道看光了多少男人身子了,有哪一個問她怎麽辦的啊?
難不成,還要讓她負責?
我那個去!
蘇若離翻了個大白眼,很不耐煩地沖出一句話來,“不就看個上半身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我看光的男人可多了去了。”
她說得可是大實話,可聽在李扶安的耳朵裏,卻很不是滋味。她這麽點兒小姑娘,看光的男人竟然很多?都,都是怎麽看光的啊?
難道也是給人家治傷才看光的?
李扶安心裏況味莫名,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兒。
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問出來,“你給很多男人治過傷?”
蘇若離愣了愣,良久才明白這家夥的話,點了點頭,“算是吧。”
“以後,你還是不要給男人治了。”李扶安不快地丢下這句話,就把那布條給抛開了。
“哎,你這人怎麽這麽別扭啊?”見他一點兒都不配合。蘇若離來了氣,也忘了他的身份可是個縣太爺了。
“既然你看光了我的身子,那你可得為我負責!”生了一會兒悶氣的李扶安。忽然就這麽愣頭愣腦地冒出一句話來。
蘇若離只覺得眼前一暗,差點兒沒有昏倒。這家夥有沒有搞錯啊。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要她負責?她可是好心給他治傷的啊。
還沒等她緩過氣兒來,李扶安下一句話更是把她給雷得外焦裏嫩,“你若是不想負責也罷,那換我以身相許吧?”
什麽什麽?蘇若離唯恐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愣愣地看着他。這家夥,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我的個親娘哎!
她蘇若離不至于爛桃花這麽多吧?不過就是治了個傷而已,這人怎麽還賴上了?
“喂。我說縣太爺同志,你能不能再雷一點兒啊?你可是一縣的父母官青天大老爺啊,怎能說出這麽沒有擔當的話來?你這不是對小女子絕對的侮辱嗎?你是想調戲民女還是怎麽的?我可是名花有主的有夫之婦啊!”
蘇若離,嘴裏噼裏啪啦滾珠落玉盤一樣地把自己的身份又表明了一番。又感慨地摸摸這家夥的腦門,溫度适宜,也沒發燒啊,怎麽說出這麽一番胡話來?
“你婆婆不是要休了你嗎?到時候你可就是自由身了,再嫁由己,你還怕什麽啊?”李扶安反而認真起來,一雙迷離神醉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蘇若離。幽靜深邃的眸子裏,跳動着一簇烈烈火焰。
“要嫁也不一定嫁你啊。”蘇若離實在是被這家夥給聒噪地不勝其煩了,涼涼地給他兜頭潑了一桶冷水。
搞什麽搞?她是給他治病的。并不是和他探頭這些情情愛愛的。有話,就憋着吧。
“你,相不中我?”頭一次,李扶安對自己産生了疑問,按說,自己的家世、人品、相貌,那都是上等啊,怎麽這姑娘還這麽淡定?他有這麽差嗎?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蘇若離懶得理他。一把抓過布條子塞進他的嘴裏,不忘了損他一句。“咬緊了,別待會兒讓我聽到不好的話手一抖給你拔不出來!”
也不管李扶安是否聽得進去。手裏拿了銀勺子就壓在了傷口上,另一手裏的小刀子則飛快地沿着箭頭四周化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形狀。
許是針灸麻醉的作用,李扶安并沒覺得很疼。
他嗚嚕不清地哼了幾聲,蘇若離那小刀子已是沿着四方形給挖了下去。
這種生割肉的感覺可真是,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格外*!
一聲悶哼成公地堵住了李扶安想說話的嘴,把他滿肚子的情話都給憋了回去。
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時汗如雨下,臉色越發白得透明。
“很疼吧?”蘇若離見他這樣,心下也着實佩服,掏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嘴裏輕柔地安慰着,“先忍忍,一會兒就好!”
一邊說着,右手已經攥住了那箭杆,猛一用力往上拔去。
“噗”的一聲,一塊帶着血淋淋鮮肉的箭頭就從李扶安的背上給拔了出來。血,如噴泉一樣一下子湧了出來,殷紅的血頓時漫過了李扶安的背脊。
蘇若離手疾眼快地吓死勁兒拿銀勺子給摁住了傷口,而李扶安,終于也承受不住這種撕裂般的痛苦,頭一歪,昏過去了。
得,這家夥,這下子可是老實了。
苦笑着望了一眼他那雪白透明的臉,蘇若離無聲地嘆息了一聲:沒想到這麽個眉目如畫的人,內裏也是個響铮铮的漢子啊!
清泉縣城被圍得水洩不通、城裏的百姓們正如火如荼的時候,京畿郊外的一處兵營裏,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兒。
除夕那晚上,被一隊官軍給強行帶走的顧章,此時正被綁在一根木頭樁子上,只等着午時三刻就要問斬了。
原來,那帶他走的那個小校,在清泉鎮上得償所願,和裏正王文儒的閨女王阿娟睡了一夜,就答應了王文儒到時候要讓顧章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外頭的。
而王阿娟自從被顧章和蘇若離給擺了一道,大半夜地被扒光了送到村頭和楊易野合事發,迫不得已給楊易做了一房小妾,打那以後,就對顧章和蘇若離恨之若骨,巴不得他們兩個都死在她手裏才好!
那夜,她在那小校身上極盡能事,把許久都沒碰過葷腥的小校給迷得五葷八素的,就向她保證到了軍中,就想方設法要了顧章的命!
那小校占了人家的身子,自然是爽快地答應下來。于是,顧章一路上,那苦頭就吃不了兜着了。
常年在軍中待着的漢子,那糟蹋的人的法子自然很多。先是不給顧章吃喝,逼着他喝人尿。顧章自是不從,于是,那小校就讓自己手下的那一幫兵把顧章揍得爬不起來。
待到了夜裏,又不讓顧章睡炕上,把他手腳都捆縛了扔在冰涼的馬號裏,讓他和戰馬睡一起!
八十八章 塵埃崛起(一)
馬號裏彌漫着一股腥臊的氣味,那是戰馬身上發出來的。
好在顧章是個打小兒就上山打獵砍柴的把式,家裏并不寬裕,他身為長子,吃的苦自然比其他的弟妹要多得多。
相較之下,并不覺得這有多苦。反而覺得不和那些人睡在一塊兒,倒省得提心吊膽的了。
這些戰馬們都很通人性,夜半寒風呼嘯的時候,顧章就卧在戰馬身上互相取暖,竟覺得日子也沒那麽難過。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會想此時的蘇若離在做些什麽。
一想到那個狡黠機靈的小丫頭,他覺得自己渾身都暖洋洋的,心口那兒柔化成了一團水。
那個小丫頭,此刻是不是正擁被而卧,屋裏是不是點了個大火盆?
想到走之前,自己夜夜能夠擁她入懷,顧章就覺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日子了。
只是不知道他還有命活着回去沒有?若是死在外頭,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難過?
每晚上,都被這些問題充斥着腦海,他也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多難熬了。
那小校還以為這麽折磨着顧章,一連大半個月過去,這人就算是不瘋也該死了,誰知道這小子偏生壯得跟頭牛似的,不僅沒瘋,連點兒小病都沒有。
他倒是奇怪了,看着好端端的顧章,他越發下了狠心。折騰不死這小子,那清泉鎮上的小美人兒可是說了,以後再也不讓他碰了呢。
一想想那小美人兒滿身軟綿綿的樣子,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底下那活兒更是經久不息地豎着,快要戳破他的褲裆了。
像他這種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人,哪裏有個安生日子過啊。哪裏有個婆娘熱炕頭睡啊?一嘗到了女人的滋味,那就跟中了蠱毒一樣,再也收不住手了。
于是他就命自己手底下的幾個弟兄吓死勁兒地折騰死顧章。最好是越快越好!
對于這些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人來說,這自然是小事一樁。況且折騰這麽一個手無寸鐵的山村小子。可真是有趣的很啊。
自此,顧章睡在馬號裏,半夜不等他醒過來,自然有人會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澆他一個透心涼。
早飯坐到桌前時,那飯菜裏全都是人溲馬溺,看上一眼就惡心半天。
更有甚者,讓他寒冬大雪天。穿着裏衣站在外面數星星……
反正糟蹋人的法子多的數不勝數,終于讓這個山村少年再也忍受不了了。
于是,再又一個面前的飯菜被人動了手腳之後,顧章忍耐多時的心再也受不住了,當場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齒地跳了起來,扯過那小校來就拼了命發了瘋般地猛揍一頓。
小校也沒提防這個逆來順受的家夥會突然爆發,沒來得及躲開就被顧章給摔倒了地上,還沒等他爬起來,顧章的拳打腳踢已經襲上他的身子。
本就常日裏打獵砍柴的顧章。又加上跟着村裏的祖輩們學過一些功夫,在家裏就日日練習,雖然眼下被他們給糟蹋地身子不如了從前。但是這麽幾個花拳繡腿的家夥還是奈何不了他的。
一霎時,那小校躺地上已經起不來身子了。而且,那碗口大的拳頭還在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哇哇大叫:“你們都愣着做什麽?還不把這造反的小子給擒住?”
幾個人一湧而上,抱腿的抱腿,抓胳膊的抓胳膊,就把顧章給狠狠地壓在了地面上。
小校從地上爬了起來,已是鼻青臉腫泥豬一般。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狠狠地望着被壓在地上還不斷掙紮的顧章。下了狠心,眼裏殺機已現。朝幾個兄弟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人會意過來。就有一人嚓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在腳上的牛皮靴子上蹭了蹭,把那刀就家在了顧章的脖子上。
“小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你也別怨我們,要怪只能怪你生不逢時吧。”那人裝腔作調地說道,手握着刀柄就往下壓了壓。
鋒利的刀刃慢慢地滲入到顧章的脖子裏,一線血紅的珠子順着刀刃流下來。
顧章被緊緊摁在地上的頭動彈不得,他的兩條腿被人給狠狠地踩住,只有一只手尚可自由行動。
千鈞一發之際,他的手在地上胡亂摸索着。地上,摔爛了的盤碗滾得滿地都是,他很幸運地就抓到了一塊鋒利的碎瓷片。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人的手繼續用力往下割的時候,他快如閃電般地出手,那鋒利的碎瓷片就嵌入了那人的脖頸裏。
“呃,呃。”那人的手猛然松開了自己的刀柄,死命地往脖子裏摳去,似乎想要把脖子裏的碎瓷片給掏出來。
可是顧章的出手,那是一絲一毫都算準了的,那個地方就是頸動脈,還是當時蘇若離沒事兒的時候比劃給他看的呢。沒想到在如此危急時刻,竟然派上了用場了。
一舉擊殺拿刀殺他的人,其餘的人一下子吓得愣住了。
顧章趁機順手拔下自己脖子上的刀,繞着自己的身邊就悠了一圈兒。
壓住他的人吓得紛紛往邊上靠去,雖然有一霎時的愣神,可這些人倒也不是那種手無寸鐵的百姓,而是真的上過沙場殺過人的大周士兵。
也不過是愣怔了一瞬,他們就紛紛反應過來,铿锵铿锵地拔出自己的武器,把顧章給圍在了核心。
那個小校笑得猙獰,把手裏的佩劍揮了揮,冷酷一笑,“你小子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這可是在自尋死路啊。”
顧章嗤地一聲撕下了自己的袍擺,利索地把自己的脖子給抱上了,好不怕死地冷笑:“我就是在自尋死路,有種的就來陪你爺爺吧。”
什麽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像打他來他就什麽酒都沒有吃吧?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顧章這廂是豁出性命了,可小校那邊幾個人卻心思不一,說到底,這人不是他們想殺的,是他們的頭兒讓他們殺的。
他們在軍營裏雖然過得清苦,好歹衣食無憂,誰也不想這個節骨眼兒上丢了性命。這樣的死法,比死在疆場上可差多了啊。
至少,家裏沒有撫恤銀子,甚至還會因私自殺人而獲罪,連帶一家老小。
幾個人面色發青,互相對視了一眼,誰都不敢先上去當那只出頭鳥。
就看這小子的身上,剛才能背着身子一招致命,這身手就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能比的。
小校瞅瞅這個望望那個,見都沒人上前,他咬了咬牙,丢不起那個臉,呀呀大叫着沖了上去。
人奔到了面前,劍才剛剛舉起,那身子就已經動不了了。
也不知道顧章用的什麽身法,身子竟如鬼魅一般襲來,這會子,他手裏的那把大砍刀已經戳上了小校的腹部,而小校的劍離他還有三寸!
瞪大了一雙牛眼,小校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肚皮上的那把砍刀,還有自己肚皮上不停地往下滴落的血滴。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一招還沒打完,這刀怎麽會插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是,腹部傳來的刺痛,讓他意識回神,這一切都是真的!
想他大小也是個校尉,手底下也有二十多號人,怎麽就敗在了一個山村小子手裏?
他也上過沙場殺過敵人,若不是有兩下子,上司也不會看在眼裏啊。
就在他不停地懷疑自己的時候,顧章一雙眼睛裏閃過嗜血的厲芒,刷地一下抽出了砍刀。
那血,就跟水柱一樣,噴湧四濺。
轟隆一聲,小校那粗壯的身子嘭地一聲砸向地面,濺起了一地塵埃。
于塵埃中擡起頭來的顧章,就像是地獄裏的修羅,一張俊朗的臉上滿是煞氣,那雙濃濃的長眉只往上一挑,四周圍着的人俱都四散逃開。
“殺人了,殺人了。”
驚叫之聲不絕于耳,顧章木木呆呆地拄刀而立,刀刃上,尚自滴着殷紅的血滴……
大雪飄飄揚揚下了一整天,束手就擒的顧章已了無生意,心知自己殺了人也沒想過要逃脫,只是內心裏,總是徘徊不去的是那個女子的身影!
別了,今生無緣相見,只盼來生吧。
別了,他無力呵護她,找個好人嫁了吧。
目中的清淚,慢慢地流淌下來,很快,就化作了冰柱,凝結在了他的臉上。
京畿大營中,誠國公李從武正拍案而起,聲若洪鐘般訓斥着手底下的一幹将軍,“混賬,我大周的兵士都是死的不成?竟由着胡人偷偷包圍了清泉縣?”
清泉縣可是京畿要道,若是攻下了清泉縣,南下可占領富庶繁榮的江南大好河山,北上可攻占京都要塞,到時候,大周可就完了啊。
在座的衆将士,誰都知道這個理兒,可沒人敢出聲。大帥正在氣頭上,誰都不敢觸這個黴頭。
李從武下手的參将蕭逸,見這個老大正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忙起來勸說:“大帥,現在發脾氣也晚了,這胡人定是有什麽秘密通道,要麽就是咱們朝中有了奸細。當務之急,是趕緊點齊人馬殺過去,救出小公爺才是啊!”
小公爺就是李從武的弟弟李扶安,乃是老誠國公的幼子。誠國公滿門忠烈,輩出武将,誰知這個幼子竟然酷愛讀書,十七歲上就兩榜進士出身,又習得一身的武藝,深受太夫人的寵愛。
ps:今天晚了,一更先看着,還有一更。
八十九章 塵埃崛起(二)
如今老國公早已故去,若是弟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可怎麽對得起自己的老母親啊?
一想到弟弟此刻被圍困在清泉城中,不知死活,李從武的心就跟針紮了一般。
他一雙虎目掃了一眼帳中的主将,霍地站起身來,開始分派戰事任務。
說完了正事,他大步踏出營帳,帶着幾個親衛上了戰馬,就去巡視大營。
其餘的将領自去點齊兵馬。
待來到顧章所在的靠邊兒的一個營帳時,就見老遠一根木樁上捆着一個已經覆蓋了積雪的人形的東西。
李從武不由納悶,就讓親衛催馬過去詢問。
不多時,那護衛騎着馬匆匆地趕過來,向他彙報了這事兒。
原來那些人怕暴露了自己的龌龊事兒,故意說成顧章是喝醉了酒殺死了自己的領隊校尉的。
李從武轉過臉來望了望那個一動不動被捆在木樁上的人,臉色不由變得青紅不定,“這樣目無尊長的畜生還留着做什麽?就該早些殺了才對!傳令下去,給那小校家裏送三百兩撫恤銀子,把這個畜生午時三刻問斬!”
說完這話,撥轉馬頭就要往回走。他還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做呢,哪裏顧得上這點子小事?
剛走了沒兩步,他的護衛又追了上來,手心裏捧了一枚溫潤的玉佩,恭敬地回道:“大帥,這是從那小子身上搜出來的,他一個窮山溝裏的小子,身上竟有這麽好的東西,怕是從別人那兒盜來的吧?”
那枚玉佩呈長方形,四角圓潤,散發着柔和的光亮。上面雕刻簡單的花草紋飾,正中間有一個凸起的陽文“蕭”字。
李從武瞥了一眼,淡淡道一聲。“既如此,就賞給你了。”那護衛謝過就要收下。
跟着李扶安身邊的蕭逸卻突然瞪圓了眼睛。大叫一聲,“大帥,那是我的。”
“什麽?”李從武很是驚訝,“你的東西什麽時候讓那小子給盜了去?”
蕭逸此時已經從護衛手中拿回了那枚玉佩,放在掌心裏摩挲着。“大帥,您忘了嗎?當初在清泉鎮顧家村,我把這東西給了那神醫姑娘的夫君了。莫非,這小子就是他?”
李從武眼中也驀地放出光來。打馬朝木樁子靠去。不管這小子有沒有行兇殺人,人家娘子救了他一命,他都不能熟視無睹的。
近得前來,早有護衛上前解開了顧章身上的繩子,給他拂落了身上雪花。
望着那一身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蕭逸動容了。這樣的孩子怎麽會殺人?
分明就是小校虐待他的。
和李從武對視了一眼,蕭逸不動聲色地吩咐護衛:“把人先扶回屋子裏,生個火盆來。再把見證的人都叫來。”
護衛領命而去。
不多時,顧章已經坐在了火盆旁,渾身哆嗦着端着一碗熱水喝着。
才一天的功夫。他的面色已經青紫,身上也到處都是凍傷。
手上更是高高地腫起來,若是再晚一些。估計他凍也凍死了。
他也不認識面前這幾個人是誰,只管端着碗喝着,并不理會這些人。
反正人殺了,自己這條命抵給他們就是了。至于這些人把他從外頭又弄到屋裏來,無非也是多此一舉罷了。
蕭逸拿着那塊玉佩,輕輕走到他面前,朝他一舉,輕聲問着,“你這小子到了軍中怎麽不拿這個東西出來?”
顧章喝了一碗水。身上有了點兒熱乎氣兒,并沒有搭理蕭逸的話。只是起身走出門外,衆目睽睽中。他蹲下身子,就着地上三尺多高的積雪,抓了一把使勁兒搓着手和臉。
片刻後,他方才回到屋裏來,徑直坐到了李從武的對面。
對上蕭逸那雙探究的眸子,他輕扯了唇笑了笑,“反正有人想要我的性命,我拿這個出來又有何用?再說,這東西拿出來給誰看我也不知道啊?”
語氣裏沒有絲毫的不安,仿佛蕭逸才是他的下屬。
蕭逸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子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漫說這塊玉佩,營中這麽多人,只要他一個眼神斜過去,那些人回去就得思量好幾天呢。
他和大帥的關系雖然名義上是上下級,可是暗地裏,他們可是過命的交情。
這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顧章抱着必死的心态,也沒在乎這些人怎麽想。
他那番話也是實話實說,誰知道卻被李從武聽了進去。見這小子如此桀骜不馴,他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臭小子,你就不怕老子這就殺了你?”
顧章實在是不知為何這兩個人看起來像是個大官兒的人竟然對自己感起興趣來。時隔數月,他早就不認識這兩個人了。
他只是斜睨了李從武一眼,兩只手就着雪慢慢地搓着,漫不經心地答道:“反正已經殺了兩個,這會子死了也賺了。你想什麽時候動手就什麽時候動手吧!”
已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好小子,我們軍中可就缺你這種血性的漢子啊!”李從武激動地站起來,走到顧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樣?小子,跟着我幹了吧?”
顧章聽到這兒才仔細地打量了李從武一眼,似曾相識。
他遲疑地站起身來,似乎不敢相信這些話。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真是太突然了,一會兒他被綁在外頭等死,一會兒又被這樣一個人物拍着肩膀。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李從武也不在乎他什麽态度,擺手就把外頭候着的人叫進來,那個親随到了他面前單膝行禮,回禀道:“大帥,都查問清楚了,這幾個人是受了小校的命,暗地裏要結果了這小子。卻被這小子一招斃命了!”
“一招斃命?”李從武頓時驚詫起來,眼睛珠子骨碌碌在顧章面上轉了幾圈,“你被折磨了這麽久。還能一招斃命?要知道,我的小校也不是吃素的!”
能跟着他上過沙場殺過敵人的。怎能一招斃命呢?是他的人太沒用,還是這小子太厲害?
李從武不由細細地打量了着顧章,只見他淩亂的頭發下,是一張英俊舒朗的臉,劍眉星目、挺鼻薄唇,眉目間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氣,豈是這身褴褛的衣裳能遮掩得住的?
李從武真是越看越愛,就有心考校顧章。讓人把他帶下去好生梳洗一番,再吃了一頓飽飯,才又讓人把他給帶到了校場上。
那裏,已經擺好了弓箭。
李從武随意地拿了一把,又示意顧章也拿起一把,對着對面的靶子努了努嘴,“胡人精于騎射,此去解救清泉縣,要和胡人正面沖突,若是沒有好的箭術。就沒有把握!”
一邊說着,他一邊彎弓射箭。“嗖”地一聲,那箭正中靶心。遠遠地,一支白羽在其上顫顫巍巍。
“上次在顧家村,見你射過箭,不知道你如今生疏了沒有?”李從武含笑望着顧章。
顧章這才細細地看了看李從武,果然,很是面熟。一提到箭射楊易的事兒,他心裏立即清明了。
原來這所謂的大帥、參将正是他家離兒在鎮上救治的人啊。
這可真是巧得很!
說一千道一萬,他這一段遭遇和他的離兒真是絲絲縷縷扯不斷啊
見他已經想起來自己是誰了,李從武這才朝他點點頭。“露一手讓本帥看看。射得好就留你當親兵,射不好還回你的小隊裏去!”
顧章朝他微微一笑。冷酷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颀長的身子穩穩站立,像是紮了根一樣。
兩只胳膊拖着弓箭。一動不動。光這架勢,就博得了李從武和蕭逸的認可。
“嗖”的一聲,箭如流星一般疾馳而去,噌地一聲巨響,原來靶心李從武射過的箭被顧章的箭給頂了過去,竟然穿破了靶心!
“好!好箭法!”四周的人都拍手喝彩。
顧章并無驕傲之心,款步走到李從武身邊,抱拳行禮,“大帥,不知道小的夠不夠格做您的親兵?”
“哈哈哈,真是個人才!夠,夠!”李從武摸着自己的短須笑着點頭。
自此,顧章憑着自己的本事留在了大帥的身邊,成了他一名親衛兵。
翌日,李從武點齊五千騎兵,直奔三百裏外的清泉縣而去。
一路上,輕裝簡從,每人帶了三日的幹糧拼命地趕路。
不需兩日,就來到了清泉城外。
李從武命隊伍原地紮營歇息,派出了斥候打探消息。
遠遠的,清泉縣城城門緊閉,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李從武心下大驚,莫非已經被胡人屠戮殆盡了?
誰知道派出去的斥候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着實讓他們震驚不已。
清泉縣城前遍地都是胡人的屍體,還有投石機七零八落的碎片。
剩下的胡人已經在十裏外紮營,等着後援來到形成合圍之勢,到時候要把清泉縣給困死。
李從武聽到這兒松了一口氣,這麽說,清泉縣城還沒有淪陷啊?他的幼弟應該沒事喽?
只是這重創胡人的先頭部隊是誰幹的?難道是他幼弟?
這小子,本事不小啊。
思量了一陣子又覺得不大對頭,投石機這麽大的東西是怎麽給砸成碎片的?
聽斥候說,好像是被燒壞的。
難道是李扶安那小子半夜帶着人沖上去燒了的?
好像也不對啊,清泉縣有多少人他還是清楚的,李扶安那小子膽子再大,似乎也做不到啊。
百思不得其解,他就派出一個小隊接近清泉縣城,想和城內的人先聯系上。而顧章就在這其中。
ps:兩更,累死了。
九十章 城下喋血
廣漠的夜,漆黑寒涼。
一行十來個人,馬裹蹄,口銜嚼,悄沒聲息地往清泉縣逼近。
岑寂的夜,萬籁俱寂,清泉縣城就像是一只孤零零蹲伏的巨獸,等待着最後的反擊。
城門樓上更是漆黑一片,似乎一點兒煙火氣兒也沒有。其實上頭還是有人守着的,只不過怕有亮光成了胡人的箭靶子,這才熄滅了燈火的。
城門下不遠處的傷病站裏,蘇若離親自給李扶安喂好了湯藥,給他擦幹淨了唇角溢出來的藥汁,把了脈,見一切都好,才放心地坐在地上的熏籠上打個盹兒。
屋裏四角都點着炭火盆,雖沒有點燈,隐隐約約地也能看清物事。
李扶安自從拔了箭就昏過去了,失血過多的臉,蒼白無力,讓蘇若離心裏的愧疚更深了一層。
都怪她當時太大意了,竟然在那麽危險的地方又叫又跳的。若是這一箭射到她的身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得下去。
好在李扶安在她的精心護理下,沒有發起高燒,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能不感染發燒,那真是燒了高香了。
要不是她那個獨門秘方——給這位縣太爺喝那種讓人一看就惡心的綠毛東西,怕是他也難熬過這一關吧?
不管怎麽說,她盡心盡力地救回他的命那是應該的。畢竟,人家是為了她才受得傷。
一天一夜衣不解帶地照顧李扶安的蘇若離,靠在熏籠上本想打個盹兒,誰知道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她太累了,這兩日吃吃不好睡睡不安生,滿腦子都是怎麽救人怎麽制作炸藥。哪曾有過一會兒的安穩?
如今,她再也撐不住了,蜷縮着瘦弱的身軀。倚在牆上,睡得很香!
室內溫暖如春。她越發舒展開來。
李扶安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疼痛得似要咧開一般,恨不得把自己渾身的骨頭都給一根一根劈了開來。
喉嚨那兒火燒火燎的,腫得像是有一個大饅頭堵在那兒,連呼吸都跟着困難了。
他吃力地偏了偏頭,張開了那雙沉重的眼皮,就見室內明明滅滅的亮光中,牆角有一個蜷縮的小小身影。
此刻那人發髻松散。眉眼溫柔,嘴角含笑,歪坐在熏籠上,睡得正酣。
本來喉嚨幹燥難耐想要張嘴要水喝的李扶安,一下子就把到嗓子眼兒裏的話給吞了下去。
她定是累壞了吧?這麽小的姑娘,忙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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