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22)
四天,比他這個縣太爺還要投入,昨兒又給他拔箭縫合傷口的,一夜未眠,鐵打的人也該累倒了。
他還是不要驚動她。讓她睡個好覺吧。
嘆息一聲,他艱難地轉過身子,一瞬不瞬地在明明滅滅的光亮中。看着她那張尚未脫掉稚氣的容顏。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子啊?被婆婆告上公堂冷靜自若,竟能力挽狂瀾,扳倒婆婆和那個該死的證人。
當縣城被圍攻之時,不似一般女子,不僅安置妥當自己的小叔子小姑子,還敢于跑到大街上,自薦為醫,在一群都是大老爺們的傷病中間奔波來去。
更是為了縣城的安危,親自配制那個威力很強的據說叫做“炸藥”的東西。炸得胡人的投石機成了一堆碎片,炸得胡人狼狽逃竄。不敢靠近城門。
這個小姑娘,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奇女子啊?
李扶安一邊望着那張睡着了憨态十足的容顏。一邊兒回想着這幾日發生在這小女子身上的事兒。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極了,唇角不知不覺地就綻開了一抹醉人的笑!
而此時的城門外十幾裏處,那行人依然在悄悄地前行。
漆黑的夜色掩蓋了他們的身影,也擋住了胡人發現他們的視線。
當他們離清泉縣僅有三四裏地,眼看着黑乎乎高大的城門樓就在眼前時,也不知道随行的哪一匹馬忽然噴出一個響鼻兒來。
四周頓時就響起了喝問聲,唧裏哇啦的,聽也聽不懂,分明不是大周人的口音。
原來胡人一直觊觎着清泉縣,即使深夜也有人在附近埋伏着,生怕清泉縣城有人出去報信兒求援。
這方領隊的小隊長乃是李從武麾下的一個副将,正要高聲應答,卻被顧章一把給捂住了嘴,“千萬不要出聲,這是胡人!”
那副将不滿地瞪了一眼顧章,這小子似乎膽子越來愈大了,仗着大帥對他的厚愛,連他這個副将也不放在眼裏了,竟敢伸出那只髒手逾距捂住他的嘴,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啊。
不過瞪歸瞪,那副将還是沒敢開口。他心裏也明白,萬一露了餡兒,自己這十來個人怕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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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知道是一回事兒,被顧章告知又是一回事兒。身為副将,他覺得自己的尊嚴被顧章給踐踏到地上了。
正氣得臉紅脖子粗時,顧章卻在人群裏頭小聲問着,“這裏頭有沒有會說胡語的?哪怕一兩句也行啊?”
好歹糊弄過去再說。
副将不由大怒,顧章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敢自己做起主來,哪裏還把他這個副将給放在眼裏?
人群裏低低地就有人應了一句,“我會說兩句,幼年時,曾跟父親到胡人邊境販賣過皮毛,學了幾句。”
“太好了,那你聽聽他們說的什麽,趕緊回話說我們也是大帥派來刺探軍情的!”反正胡人也稱頭領為“大帥”,打發這些人走了再說。
那副将越發恨顧章恨得不行了,這小子分明是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想越俎代庖了是不是?
那好,你小子有能耐,就顯擺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他心裏冷哼着,開始思索着待會兒怎麽讓這小子吃個虧才好。
那個會說胡語的士兵也哇啦哇啦地應對了幾句,那邊的胡人就沒了聲息。似乎真的以為他們是自己人了。
顧章此時一拉馬缰繩,低低地說了一句,“隊長。我們趁着這個當兒趕緊走吧?”
一語剛落,那副将已經冷哼一聲。“你小子不是很能耐嗎?怕個什麽鳥?”
這話他故意粗門大嗓子的喊出來,讓對面的胡人一聽就哇啦哇啦大叫出來,瞬間就點亮了火把,迎面沖了過來。
在熊熊的火把光亮中,顧章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得到副将臉上得意的笑。
他頓時什麽都明白了,抿了抿唇,咬牙切齒地低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不知道這麽做會讓我們這些人喪命于此地嗎?”
“是嗎?這倒未必!”那副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回頭對身後的十來個人揮一揮手,“顧章留下來阻斷胡人,其餘人跟我奔往清泉縣城!”
顧章一下子就愣住了,對面可是足足有百十多個胡人啊,這老小子,就是想讓他喪命于此吧?
他咬了咬牙,上下牙齒相撞發出一聲脆響,眨了眨眼,他緩緩地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副将笑着打哈哈,“什麽為什麽?這還需要原因嗎?軍令難違。你敢違抗軍令不成?”
是的,他篤定顧章不敢違抗軍令,所以才下了死命令。這麽多的胡人。縱使這小子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插翅難飛了。
身邊有人遲疑着,“隊長,我們不能扔下顧章一個不管啊?他可是大帥器重的人!”雖然只不過是大帥的一個親随,但是能從被殺到被信任,這個山溝溝裏的窮小子怕是有兩下子本事的。再說了,同袍情義,也不能就丢下這人白白送死啊。
“哦?”那副将瞥一眼那個為顧章開口求情的人,“你于心不忍?既如此。你留下來陪他好了。”就不信在性命攸關當前,還有人傻乎乎地留下來送死!
果然。那人低了頭一聲不敢吭了。
副将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詭異的冷笑,眼見着胡人已經沖了上來。他手一揮,自己這邊十來騎如風卷殘雲一般飛馳而去。
“隊長,萬一大帥問起來怎麽辦?”一個人到底還是有些害怕,忐忑地問道。
“你們若是想活命,就聽好了,就說那小子不聽軍令,惹來胡人被人給射殺了。”副将淡定地連吩咐帶威脅,絲毫不拿人命當回事兒。
望着那一群飛馳而去的背影,顧章冷冷地笑了。果然,還是不能随時充好人的,剛才,他不過是不想讓自己這方暴露而已,沒想到竟讓這副将給忌恨上了。
罷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人,就當被狗給咬了一下吧。
只是,眼看着到了清泉縣,實指望過幾日能偷偷地去見見離兒,怕是不成了。
算了,大丈夫死得其所,也算是沒有辱沒顧家的先祖了。
顧章騎在馬背上,張弓搭箭,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當的氣勢。
今兒正好可以試試他的箭法,往日裏,打獵才用得上的箭術,今晚可以用上了。
冷冷地望着潮水一般蜂擁而來的胡人,他擰腰凝神,手腕平穩地射出一箭。
那箭如流星一樣飛馳電掣,飛向對面胡人中騎着高頭大馬像是個大官的人。
兵書上曾說“擒賊先擒王”,雖然他沒讀過幾本兵書,可是打獵的實戰讓他知道這也同樣能夠應用于戰事上。
對面那個身披大氅、內穿铠甲的黑臉大漢,正昂首端坐在高頭大馬上,壓根兒沒想到這麽一個孤身的少年,竟有這樣的膽量面對百十多個胡人。
于是,那一箭力透铠甲,穿透了他的前胸。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這副精鋼打造的,追随着他大大小小不下上百場的戰事,護得他幾乎不曾受過傷的铠甲,怎麽就被對面那少年的箭給射穿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實也沒有任何機會去求解了。因為他的身子一歪,一頭栽到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九十一章 城上城下
胡人頭目身亡,剩餘的胡人就炸了鍋,隊形就亂了套。
不過胡人的戰鬥力也不能小瞧,畢竟人家打小兒就生活在馬背上,弓馬騎射比大周的士兵娴熟了不知道多少倍。
也就是亂了一會兒,很快就穩住了陣腳。
見對面只有一個少年,也就不怕了。剩下的胡人還以為定是他們頭領沒有防備才讓這小子趁機鑽了空子。
他們這麽多人,就算是每人只射一箭,也能把這小子給射成了刺猬!
于是他們亮着火把追了上來,想把顧章給圍在中心。
顧章也看出他們的意圖來,連忙催馬往清泉縣的位置跑去。
卻把手裏軍隊裏發的那把弓箭給挂在了背上,從自己的背囊裏掏出了當初根據蘇若離畫的圖樣做出來的迷你小弩機來。
這東西小巧玲珑,重量跟普通的弓差不多,但是能一連三發,着實比那弓要好使得多。
打小兒就随着顧鴻鈞在山上打獵,顧章早就練出了一副滔天巨膽,即使面對這麽多彪悍的胡人,他一點兒懼色都沒有。
嗖嗖嗖,箭無虛射,每發必中。
胡人手裏有火把,這更是大大地便利了顧章,就看他不慌不忙地射過去,對方陣營裏慘叫聲不絕于耳,谷個子一般滾落下馬。
對面的人許是被他給射怕了,就聽一陣哇啦哇啦叫喚,胡人都把手裏的火把給扔到了地上。
空曠的城外更加黑暗了,只聽得見呼呼的北風聲和馬蹄奔跑的咚咚聲,似一聲聲鼓點,沉重地敲在堅硬的地面上,也敲在了清泉縣城的人心上。
好在顧章的馬匹事先都是裹了蹄子的,幾乎沒有聲息。胡人為了自己不成為箭靶子棄了火把,可是漆黑的夜,也讓他們成了睜眼瞎,失去了顧章的蹤跡了。
這是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時辰,夜幕就跟潑了墨一樣。陰沉沉的夜空,連點兒星光都沒有,無邊的黑暗,讓人平白地就生出了無上的恐懼來。
蘇若離是被這急促如擂鼓般的響聲給驚醒的。
她骨碌翻坐起來,只覺得脖頸酸痛得要命,像是斷了一樣。
艱難地用手順了順才覺得好些兒,這才擡頭望床上看去。
火盆裏的炭火都滅了,屋子裏黑蒙蒙一片,只看得清床上有個人形朦朦胧胧的。
她這才想起來,這是李扶安睡在床上呢。
她趕忙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伸出手就習慣性地摸他的額頭。
還好,一切正常。只要繼續用藥,好好養着,這傷還是會好起來的。
她放下心來,耳邊聽着那重如響錘般的聲響,總覺得難以心安,轉身就要往外走,想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不料剛一轉身,自己右手卻被人給拉住了。
倒吓了她一跳,急促間忘了床上的李扶安,驚吓之餘,吓得她“啊”地大叫了一聲,就扭過頭來。
“你要去哪兒?”幹澀沙啞的嗓子,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黑夜裏,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是這一聲,就讓蘇若離驚喜萬分。
來不及回答他的話,她只管問他,“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驚喜過度,倒是忘了自己的手還握在某人掌心裏了。
“先前見你睡得香,就沒有叫你!”李扶安沙啞着嗓子溫柔地說着,“這些日子你累壞了吧?見你睡在熏籠上,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無奈我動彈不得,不能抱你上來!”
他似是動了情,又似是在這無邊的夜色裏,膽子大了許多。今晚的他,說的話格外地大膽,讓蘇若離這麽一個現代穿越人都有些受不了,耳根子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似着了火一般!
“你早就醒來怎麽也不把我叫起來?就這麽耗了大半個夜?”蘇若離趕緊岔開他的話,生怕這家夥又雜七雜八地再說下去,到時候弄得雙方尴尬地下不了臺。
李扶安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好像疼得厲害,暗夜裏,聽得到他微微的嘆息聲。
“就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他實話實說,直白的話,讓蘇若離躲避不及。
她悄悄地掙了掙自己的手,連忙埋怨自己,“我哪裏就那麽嬌貴了?又不是紙糊的!”
無奈那人就是不松手,還疼得一副龇牙咧嘴的樣子,“哎呀,我疼得不行了,你別動,一動我就受不了了。”
想想人家為了自己受的這一箭,蘇若離只好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只是她總覺得這樣很是別扭,她可是有夫之婦啊,就算是顧章不在這兒,她也不能背着他和別的男人牽手啊。
倒不是她自己思想迂腐,而是覺得這樣有點兒對不住顧章。
畢竟在這個七歲不同席,男女大防特別看重的時代,自己這樣子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何況這個男人話裏話外都是對自己的眷戀,若是自己由着他這樣下去,也是縱容了他。既然沒有希望,為何要給人家念想呢?
長痛不如短痛,她還是得明确表明自己态度的好!
狠狠心,她猛一咬牙,手上用了些力氣往外掙脫,嘴裏說着,“老爺,你聽見外頭的響聲了沒?我怎麽聽着是胡人的馬隊來了?”
李扶安早就聽見了,只是自己在昏過去之前早有部署,就算胡人現在攻城,他們有炸藥伺候,胡人也占不到便宜。
他這個傷重之身,也上不了城樓,自然也急不得。
蘇若離說這番話什麽意思,他怎能不明白?
想想這樣的事兒也不能強求,只好慢慢地松了手。
蘇若離抽出手來,轉過身就往門外跑去,“我去城樓上看看有多少胡人來了?”
李扶安又起不來身,見她急匆匆地躲瘟疫一樣躲着他,心裏不由悵然若失,卻又挂念她的安危,忙喊了一聲,“景三?”
外面就有人低低地應了一聲。
李扶安肅容吩咐,“跟上蘇姑娘,務必讓她毫發無損!”
外頭那人答應了一聲“是”,悄無聲息地就跟了上去。
此時外頭的黑幕正慢慢退去,東方已是晨曦微露。
蘇若離一路奔向城門樓,就見縣城外的空地上,遠遠地,有十來騎正直奔城門而來。
待到近前,就見上面的人俱都穿着大周的服飾,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
那些人一邊狂奔着一邊高聲大叫:“我乃征西大元帥麾下的副将,奉大元帥之命特來聯絡。”
說話間,那些人已經奔到了城門下,沖着守城的士兵就嚷嚷,“快開城門,後頭有追兵。”
一聽這話,城樓上的士兵們猶豫了。
因為他們已經注意到了,這些人的馬匹都裹了蹄子的,可是後頭還隐約有沉重的馬蹄聲傳來,聽那動靜,人數不少啊。
都說胡人騎射娴熟,馬匹又比大周的要好,這要是打開城門,那些人也跟着沖了進來怎麽辦?
城門上的人猶豫不決,城下的人可是等不及了。
那個為首的副将心裏有鬼,聽得身後迅如奔雷的馬蹄聲,還以為顧章早就被胡人給射成刺猬了呢。
那小子活着,憑着他那精良的箭術,好歹還能阻隔胡人一陣子。既然胡人都朝這兒奔來,那就說明那小子已經死了。
副将想着顧章渾身插着箭,跟刺猬一樣的模樣,就覺得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熨帖地很。
讓你這小子沒有個尊卑,沒有個大小?讓你這小子指手畫腳,敢來插手他的事兒?
死了活該!
可是暢快了一陣子,他又想起眼下的境況來。這胡人眼看着要追上來了,城樓上的士兵還不開門怎麽辦?
到時候胡人來了,他們可就成了就箭靶子了。
這遼闊空當的地兒,他們才十來個人,可不成了刺猬了?
越想越害怕,越想他就越覺得渾身冰涼,只好催促着手底下的人拼了命地扯開了嗓子吼着。
蘇若離沖到了城門樓上,見了這一幕,也覺猶豫不下。
聽那聲音,胡人已經追上來了。這時候要是開城門,胡人鑽了空子殺進來可就完了。
再說,清泉縣被胡人圍得水桶一般,壓根兒就沒有人出得去,這些人是怎麽知道清泉縣被圍的?
她思量再三,咬着唇緊緊地盯着下頭,想要看出他們究竟是不是冒充的。
此時,東方已露出魚肚白。
人影模模糊糊可以看得清楚,遙遙的天際邊,忽然有一騎遠遠奔來,馬上,一個穿着大周服飾的人正扭頭搭弓射箭。
只是那弓似乎和大周兵士常用的似乎不太一樣,好像一次能連發三箭呢。
那些兵士看得入神,都被那人給吸引住了。
城下的副将們已經吓得快要魂飛魄散了,哎呀,我的個娘哎,那小子竟然還活着?
哎呀,我的個天爺哎,他竟然把胡人給引過來了?
老天爺,這可怎麽辦是好?等胡人一來,他們可不管他們之間是否有內讧,只要見着大周的士兵就格殺勿論。
怎麽辦?怎麽辦?
副将急得團團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城樓上的蘇若離卻看得眼睛都瞪圓了,那個特殊的弓箭不正是她告訴顧章的嗎?
在清泉縣城這麽多日子,也沒見有士兵用這樣的迷你小弩機的。
這人,不是顧章是誰?
她呆呆地張大了嘴巴,眼眶中汪着一泡淚,已經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在這兒,她還能再見到顧章。
更沒想到,她畫的迷你小弩機,顧章竟然派上用場了。
天哪,蒼天何其有幸,憐惜他們兩個都能活得好好的。R1152( )
九十二章 夫妻重逢
只是下一瞬,蘇若離一顆驚喜的心又懸了起來了,後面追過來的胡人足有百十多個,那些人彪悍有力,正全力追來。
這是怎麽回事兒?
城樓下站着的這十來人怎麽單單撇下了顧章一個?
“你們快去幫幫他啊,怎能讓他一個人單槍匹馬應對那麽多胡人?”蘇若離急得跳腳,若不是城門樓太高,她真的就要跳下去了。
“姑娘莫急,讓兵士們喊就好了,仔細傷了喉嚨!”景三遵從大人之令,趕緊一把把她往後拖,藏在了雉堞後頭,輕言細語地勸說。
“可他們怎麽不動啊?”蘇若離實在是不理解底下的那些人,怎能任由顧章一個人和那麽多的胡人厮殺?
“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罷了。”本來還對這些人報點兒希望的景三,此時一臉淡漠地望着下頭,冷冷地說着。
底下的人更加浮躁不安了,胡人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得見他們的眉目了。
蘇若離自然也看到顧章的臉了,那個堅毅俊朗的少年,此刻被這麽多的胡人追擊,依然沉着冷靜地應戰,手臂絲毫沒有抖動,箭無虛發,箭箭斃命。
副将領着那幾個人已經絕望了,這個時候,城門上的守軍更不會開門了,因為胡人已經接近他們,他們就算進去了,也免不了和胡人厮殺一場。
他們開始破口大罵起來,罵爹罵娘罵奶奶,只要想得到的都罵了出來,罵得蘇若離都瞪了眼:丫的,這個時候不去厮殺,還有心思罵人?
顧章一人一騎已經逼近前來。胡人緊追其後,那箭跟雨一樣紛紛朝他打過來。
也不知道顧章用了什麽身法,那馬兒忽左忽右。竟然堪堪地避開了這密集的箭雨。
只有蘇若離看得清楚,他走的是“之”字路線。記得以前他說過。上山打獵遇到大型猛獸的時候,不能直線逃跑,要迂回,省得很容易就被動物追上。
她眼中含着熱淚,嘴角已是上揚起來,這家夥,總是那麽聰明那麽有辦法,活學活用!
眼見着連胡人都沖過來了。蘇若離就推了景三一把,“快讓他們開城門!”
景三雖然不贊同,但自從見識過蘇若離臨危之際救了清泉縣好幾次,又救過大人的命,對這小女子就恭敬有加起來。
此時見蘇若離厲聲喝命,他只好讓士兵們去開了城門,一邊也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蘇若離則一手一個簡易霹靂雷,點着了引信就往城樓下賣力地扔去,還不忘了大喊一聲,“我操你胡人姥姥的。讓你嘗嘗老娘霹靂雷的滋味吧。”
而顧章此時已經快要被胡人給追上,箭囊裏的箭已經用盡,一時胡人倒也傷不了他的身。但他就算是入了城,也把胡人給引了進來。到時候,清泉縣城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他也不知道這清泉縣有多少守軍,自然沒有數。
想着哪怕舍了自己這個身,也不能讓清泉縣的百姓們受苦,顧章就掏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劍,一勒戰馬,就預備和胡人來個你死我活!
正在此時,頭頂上一聲嬌叱傳來。讓他必死的心頓時活了過來。
那個聲音怎麽聽怎麽耳熟,讓他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
伸手入懷一掏。除夕夜臨走前,蘇若離送他的一個紙包兒赫然在手。她說。這東西不到萬不得已時,是不能拿出來的。
如今正是千鈞一發,也該用得上了。
他把那紙包往胡人跟前一扔,正往前紮堆想要抓人的胡人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還有人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
可是一個噴嚏還沒打完,轟得一聲響,如同一個驚天巨雷,一團火球爆出來,頓時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巨大的火球驚吓得胡人的戰馬仰天長嘶,橫沖直撞,阻住了後頭的人馬。
這玩意兒,竟然這麽好用?
顧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手背揉了揉眼。
城樓上呼呼地又掉下了幾個物事,恰恰就落在胡人堆裏。
已經被炸藥給吓怕的胡人,一看到這些東西,自然是認得的。頓時就跟沒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和顧章之間就隔開了一段距離。
一個熟悉的聲音隔空喊着,“顧章,還傻愣什麽啊?快跑啊。”
與此同時,城門發出一聲吱呀的沉重聲,顧章驚醒過來,忙應了一聲,“離兒,我來了。”打馬飛奔而來。
蘇若離則和守城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往下扔簡易霹靂雷,滿天的牛皮小袋子燃着火星,就跟下了一場流星雨。
底下副将領着那十來個人早就看傻了,見顧章闖了進去還混不自知,直到上頭喊了聲,“再不進來就要關城門了。”
胡人跟在後頭也想闖進來,無奈被那炸藥給炸得亂了隊伍,到底望門興嘆,悻悻回轉。
直到進了城,再看看身後那兩扇黑幽幽笨重的城門關上,顧章才來得及摸一把臉上的汗。
剛才和胡人厮殺的時候不覺得,這時候站在大街上被冷風一吹,才察覺到渾身上下都被冷汗給浸透了。铠甲下的衣裳緊緊地貼在身上,粘膩地難受。
可是他來不及去洗漱,面前的驚喜讓他忘了這一切。
跳下戰馬,他沖着城樓就跑過去。
剛才他在城外,就是聽到那聲熟悉而又溫暖的喊聲才有了戰鬥下去的意志的。
雖然不知道蘇若離為何來了清泉縣還被困在這城中,但是他滿心裏想的不是這個,只要想想能和他的離兒在這兒見面,他的整個心裏就跟填滿了一樣。
他恨不得自己立馬生出一雙翅膀,好飛到城樓上,立刻、馬上就見到她!
蘇若離扔完了手邊的一個簡易炸彈,拍了拍手就神情自若地沿着石階往下走。
剛才真是太緊張了,這會子想起來真是後怕啊。想顧章單獨一個人,是怎麽一路和那些胡人厮殺的。
才剛走了兩個石階,就被下面一陣風給卷着裹足不前了。
她駐足擡眸一看,顧章正氣喘籲籲地跑了上來。
兩個人一個站在上面,一個站在下面,就那麽癡癡地相望着。
當然了,對于顧章來說,那自然是癡情一片了。
而對于蘇若離,也就僅僅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她和顧章兩個是夫妻不假,可是既沒有夫妻之實,也沒有夫妻之情。在她的認知裏,和顧章只能算是一個很親密的朋友,還沒有發展到把他當做情人的關系上。
兩個人凝視了片刻,蘇若離就忍不住咧嘴笑開了,快步沖了下來,來到顧章面前站定,驚喜地叫道:“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兒見面啊?剛才那一幕,真是吓死我了!”
語氣裏是滿滿的關懷,聽得顧章心頭一暖,低啞着嗓子就問了出來,“見到你真好,我還以為此生我們再無相見的機會了呢。”
“怎麽會?”蘇若離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我給你那東西可是稀世珍寶啊,打勝仗不見得指的上它,但是自保逃命還是綽綽有餘了。”
顧章知道她說得就是那包粉末兒了,剛才他已經見識到那東西的威力了,不由好奇地問了一聲,“你那東西叫什麽啊?”
“這個嘛,我給起了個名字,叫霹靂啪啪雷!”蘇若離順嘴胡謅着,也不管顧章聽得懂聽不懂。
在冷兵器時代,這個東西簡直是神勇無敵了。雖然比起前世真正的炸藥要差好遠,但是也能炸得胡人哭爹喊娘不敢近前。
其實若是就此發展下去,蘇若離說不定還能研究出更高深的來。可是她也想過了,這東西若是真的發展壯大了,還不知道給那些野心的政治家帶來多少好處,到時候,生民塗炭的是老百姓。
那她,豈不是成了罪魁禍首了?
她決定,就到此為止了。能保得住清泉縣城她就滿足了,至于擴大疆域版圖,那可不是她能決定的事兒。
當然,她不知道她這舉動以後給她帶來了多少麻煩,甚至還有性命之憂。這又是後話了。
卻說顧章見了蘇若離,只恨不得上前好好擁她入懷,狠狠地親上一番。
在軍中歷經生死,煉獄般地生活了幾個月,他已經磨砺出來了。
眼前的少年,雙眸明亮有神,雖然經過一夜的厮殺,但是那張堅毅俊朗的臉上絲毫不見疲倦。
如今的顧章,早就和山村那個樸實的少年不同了。
人還是那個人,但是物已非,心境也不同了。
蘇若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只覺得他身上的男子氣概越來越濃,好像幾個月不見,他已經成熟了好多一樣。
見他身上都是血跡灰土,蘇若離就指着城門底下的那處傷兵戰,笑道:“我帶你先找個地方洗洗,吃點兒東西吧。”
顧章此刻只想和她在一起,當然她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了。
兩個人下了城門樓,一路迤逦前行,正遇上剛進城的副将一行。
他們一夜奔襲,雖然沒有和胡人正面遭遇,可心驚膽戰了一夜,也是又累又餓的。
見顧章和一個小女子走在一塊兒,就有人開玩笑,“想不到你在城裏還有這等豔遇啊?這才一進城就有這麽美貌标致的小女子來接應呢?”
顧章想想昨夜這些人冷酷的嘴臉,不想理他們,錯開身拉着蘇若離就往前走。
ps:謝謝安塵亂的打賞。
九十三章 橫生枝節
顧章拉着蘇若離錯開身子不想理會這些人,但是那副将可不想輕易放過他。
當時他為了報一己之私故意以違抗軍令來轄制顧章,想讓他死在胡人手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除掉了心頭大患。
誰知道這小子神勇,那麽多的胡人竟然還讓他給逃脫了,這要是讓這小子活着回去,到大帥面前那麽一說,還有他的活路嗎?
副将進了城,沒了危險就開始琢磨這事兒了。
此刻見顧章牽了一個小姑娘的手,對他那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頓時憋了一肚子的火,馬鞭子刷地一聲就朝顧章兜頭甩過去,“臭小子,別他娘的不識擡舉。見了本副将竟敢不行禮,你眼裏還有沒有軍法了?”
他斜瞪着一雙牛眼,眼睛裏滿是猙獰,惡狠狠地瞪着顧章。
顧章頭也未回,只一把攬過蘇若離,另一只手半空裏就抓住了鞭梢,狠狠一拽,那副将差點兒跌下馬來。
他那一張下巴方方的國字臉紫得差點兒撐破了臉皮,沒想到這小子這麽不給他臉,讓他在下屬面前出乖丢醜。
他氣得腮幫子上的肌肉急速跳動着,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陰沉沉地一笑,“小子,別給臉不要臉,我可是大帥手底下的副将,若是不把老子放眼裏,信不信老子治死你?到時候,大帥也幫不了你!”
言下之意,告訴顧章不要太嚣張張狂了,人家可是副将,就算大帥寵着你,但是事關職位高低,大帥也不會管你的。
顧章一路經歷了那麽多的風霜雪雨,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山溝裏出身。一向憨厚老實,雖然在路上被小校他們那般糟蹋,嚴寒冬日睡地上。飯都是殘羹冷炙,有時候還沒的吃。睡在馬號裏對他來說算得上享受了。
為了能早日回到故裏。見到離兒和家人,一切的苦和累,他都能忍。可是到頭來,他落得什麽了?
那些人還是不放過他,想要他的性命,想要無聲無息地殺了他,他還得不能反抗。
經了這一出,他已經不再相信這些人的威脅謾罵了。他信的是自己的拳頭。
沒有這雙過硬的拳頭。大帥不會把他放在眼裏,他也保護不了自己,更何談保護離兒了。
自那件事兒以後,顧章已經對什麽都看輕了,在軍中,該有的禮節他有,該有的尊卑觀念他也記得。
随同這個副将前來清泉縣,他不過是動作快了些,省得副将一嗓子吼了出來,讓胡人聽見了。
為了十來個人的性命。他沒有想那麽多。可最終他換來的是什麽?
要不是根據離兒畫的圖樣做的弩機一直随身帶着,要不是離兒送他的紙包兒裏的東西威力那麽大,此刻的他。還不知道沉屍何處呢?
若是他死了,這一生,就沒有和離兒再相見的日子了。
好不容易九死一生進了城門,這個副将還不打算放過他,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顧章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只不過山溝溝裏的一個窮小子,可也是一條性命,不能由着人說殺就殺了。
緊緊地扯住鞭梢,顧章笑得冷冽。“不知道副将還有什麽吩咐?若是您想告知大帥,就請自便吧。在下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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