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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缭亂,唯恐別人看不到一樣。

她許是得意過頭了,還以顧家人自居。

顧墨氣得上前就接過那張紙草草地看了一眼,旋即就給撕得粉碎,點着羅氏的鼻子吼道,“你不要太過分,大哥從軍不在家,你有什麽資格來休了大嫂?我也告訴你,你既然離開這個顧家,就做不得大哥的主了。”

羅氏被自己兒子這樣指着鼻子吼着,臉不紅心不跳地一把就拍下了顧墨的手,“臭小子,你娘可不怕你這一招,這份休書早就在衙門裏備下底兒了,你撕了也沒用!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這小蹄子和你大哥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

說完,得意地張開塗得豔紅的嘴巴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做了今生一件最為痛快的事兒。

蘇若離無語問蒼天,我那個去!還以為我多希望和你們顧家有瓜葛似的。

痛快地撿起地上的碎紙屑,蘇若離唇角含笑,“你當真要休了我?”

羅氏眉毛一揚,“小蹄子,敢情是不願意不成?這可沒法子,休了就是休了。”

“你說話算數?”蘇若離不想聽她啰嗦。又追問了一句。

“那當然,自然算數!”羅氏連忙拍着胸脯保證,“趕緊收拾你的東西滾蛋吧。不對。你來的時候就沒有東西,還欠了我們家二兩銀子呢。既然休了你,這二兩銀子我也就不要了。”

說得好像這是她家一樣。

“該滾蛋的是你吧?”蘇若離譏諷地彎唇,“別忘了這是我,的,家!”她盯着羅氏的臉,一字一句地說着,就見羅氏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刷地變了色。

這騷娘們兒,估計是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

說完。見羅氏還不動彈,蘇若離順勢抄起了門闩,跟趕鴨子一樣往門外趕着羅氏,“既然跟你沒有任何關系,那你別站髒了我家的地兒,快滾,不然打斷你的腿!”

一副兇悍潑辣的樣子,倒是吓得羅氏和顧梅娘當即如喪家之犬般逃了出去。

剛跨過門檻,羅氏正跑着的身子忽然就軟了下去,噗通一聲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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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鴻鈞急得啊啊大叫着。在耳房裏朝外伸手。

蘇若離撇了撇嘴,暗罵一聲老窩囊廢,老婆綠帽子給他戴得這麽結實了。還想着她?

也不想人就這麽死在了家門前晦氣,蘇若離把門闩子一扔,扒拉開一臉驚呆的顧梅娘,蹲下去給羅氏把了把脈。

“她,她這是怎麽了?”雖然這女人十分可惡,可顧墨身為兒子,還是情不自禁地問出了口。

顧梅娘一見她娘倒在地上,蘇若離那個賤人正蹲她跟前撈着手腕子把脈,她還以為自己老娘不行了呢。不管不顧地就撲上去要去厮打蘇若離,“小賤人。都是你害的,你把娘給打死了。”

若是羅氏沒了。她還能跟着她在李大官人家住着嗎?

她還能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嗎?

是以,她哭得是那個傷心絕望啊,對蘇若離下手也是那個心狠手辣啊,擂下去的拳頭就跟重鼓一樣,恨不得直接把蘇若離給打死在門口得了。

蘇若離也沒料到顧梅娘會這麽瘋狂,她雖然醫術高明,但是沒有顧梅娘長得壯實有力,不經意間就被顧梅娘給撈住了頭發扯了她一把,疼得她“哎呀”叫了一聲。

顧墨也沒想到他二妹會這麽失态,明明是他娘跨出門檻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倒下的,蘇若離手裏雖然拿着門闩,但只不過做個樣子吓唬吓唬她們而已,連碰都沒碰到她們身上,怎麽能怪上大嫂了呢?

見顧梅娘下死命地去揪打蘇若離,顧墨趕緊沖上前,一把把顧梅娘給拽了開來。

被解放出來的蘇若離攏了攏頭發,甩了甩手腕子,不聲不響地走向被顧墨拉着還一臉猙獰掙紮着要沖向她的顧梅娘,相了相,凝神正氣,運足了力氣,“啪”地一聲脆響甩了顧梅娘一個耳刮子。

顧梅娘正想着如何擺脫顧墨,好再去厮打蘇若離的,沒想到她竟然還敢朝她走過來,就想着怎麽先罵她一頓,還未張口,臉上已是結結實實地挨了蘇若離一耳光。

這一耳光可謂用上了蘇若離十足十的力氣,震得她手掌都發麻了,可想而知顧梅娘的臉該變成什麽樣了。

就見那一張粉嫩嫩肉嘟嘟的白淨面龐上,清晰地現出一個掌印來,連那五根纖細的指頭都清清楚楚,就像在顧梅娘臉上開了一朵手指花兒。

顧梅娘哪曾吃過這個虧?

愣怔了一會兒,就死命地掙紮起來,破口大罵,“蘇若離你個小婊子,竟敢打我?我娘都把你休了,你算什麽東西敢打我?”

又去抓撓顧墨,“二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不向着自家妹子反而向着外人?是不是你喜歡上這狐媚子了?告訴你,大哥不要了,也輪不到你,不過是二兩銀子買來的小賤人,憑什麽勾搭的我們顧家的爺們一個兩個的都上趕着?”

罵得越發地不堪入耳,哭罵聲驚動了村裏的人,一個個都探出頭來看,後來一見是羅氏母女,大家都扶老攜幼出來看熱鬧了。

僻靜的小山村,因為胡人來襲,寂寥了好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熱鬧可看。誰肯放過?

何況這熱鬧還是羅氏母女弄出來的,大家夥兒早就聽聞了羅氏狀告兒媳那一案,如今又聽說羅氏是來送休書的。人們更是驚訝咂舌。

顧梅娘一見人都圍攏上來,罵得更兇了。一張本來粉嫩的小臉,此刻漲得通紅,猙獰起來,就像是厲鬼一樣吓人!

顧墨半大小夥子竟然難以制住她,累得渾身都是汗。

就在顧梅娘快要瘋了的時候,“啪”地一聲,另一半臉上又着了一下,頓時那半邊臉就火辣辣地燒了起來。疼得她愣在那兒,忘了哭罵了。

蘇若離近前一步,冷笑着凝視顧梅娘,“有本事你就可勁兒地鬧騰吧。告訴你,你娘可是懷孕了,你大可以嚷嚷出去讓全村的人都知道!”

顧梅娘捂着半邊臉,眨巴眨巴一雙水汽朦胧的眼,怔在了那兒。

由于蘇若離說得很小聲,也就只有顧墨和顧梅娘聽得見。

顧墨也愣住了,半晌才仰天長嘆了一聲。雙目已溢出淚來。

本想着把這事兒壓下去的,雖然羅氏不認自己這個媳婦,可是為了顧家着想。蘇若離并沒有趁火打劫把這信兒嚷嚷出去。

可顧梅娘是個不省心的,愣了半天,忽然沖着蘇若離高聲吼着,“你胡說,我娘沒有懷孕,我娘怎麽可能會懷孕?”

一言既出,四周的人都呆住了。

半天,就聽見人群嗡嗡地議論開了,“可真是見了西洋景兒了。顧老爹一大把年紀又癱了,能和羅氏行那事兒嗎?”

“這孩子八成是跟別的男人有的。就說羅氏見天妖妖調調的不像話,成天不着家。原來在外頭幹的是這種營生啊。”

“瞧瞧,羅氏連二閨女都帶着,看這小丫頭這樣子,怕跟着她娘在外頭也不正幹吧?”

吵吵嚷嚷的,說什麽的都有。

光顧着逞一時口舌之利的顧梅娘,沒想到一石激起千層浪,竟引發了這麽大的亂子。

這下可好了,大家夥兒全都知道她娘懷孕了,而且還能自動腦補出她娘是和別的野男人懷上的。

本來她娘名聲就不好,這會子連帶着她名聲也跟着不好了。

就算在城裏跟着她娘能吃好的喝好的,說不定到時候也能嫁到城裏去,可一個小姑娘家,閨譽毀了,還能嫁到好人家嗎?

除了跟王阿娟那樣嫁給一個老男人做妾,還能有什麽好路子嗎?

她還琢磨着怎麽跟李大官人混熟了,到時候讓他給做個媒,嫁給城裏大戶人家做個正妻呢。憑着她的樣貌姿色,怎肯留在村子裏嫁個獵戶,一輩子吃苦受累?

她傻眼了,不知道怎麽去應對了。

這樣的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平日裏也就在自家人在蘇若離面前耍橫,可是一攤上這麽大的事兒,她就手足無措了。

瞪着眼前黑壓壓的人群,她忽然覺得渾身冰涼,雙眼一黑,就軟軟地倒在了顧墨的懷裏。

顧墨手忙腳亂地把她給抱到了耳房裏躺着了,剛一出來,就見顧鴻鈞不知什麽時候從耳房裏爬了出來,正往大門口爬去。

吓得他連忙扶起顧鴻鈞來,磕磕巴巴地問着,“爹,您,您怎麽出來了?”

顧鴻鈞啊啊叫着,雙眸赤紅,瞪着大門口,手紮煞着,似乎努力去夠什麽。

蘇若離怕他知道羅氏懷孕受刺激,對身子不好,是以剛才也只是在顧梅娘耳邊小聲說了句,沒想到被顧梅娘那個大嘴巴給嚷嚷出來,弄得全村人人盡皆知的。

大家說的聲音那麽大,顧鴻鈞雖然身子殘了,但是耳聰目明的,并不影響他聽見。

這會子,他不顧死活地爬了出來,怕是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了吧?

蘇若離頭疼地望着那張蒼老的面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個家事兒真是多啊,一個羅氏,攪得整個家都不安生。

正要上前去勸說顧鴻鈞兩句,地上躺了一會子的羅氏,許是被冰涼的地面給凍醒了,悠悠地張開眼,懵懂地看了一圈面前圍着的人,吭哧吭哧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初春的地面還是很涼的,羅氏躺得久了,也沒人理會她,這會子只覺得腰腹酸脹。

見蘇若離就在跟前站着,不由立起眉頭就罵:“殺千刀的賤蹄子,也不把我扶到屋裏躺着?是不是你把我推倒在地上的?”

蘇若離漠然地瞥了她一眼,理都不理她,轉身就往裏面走。

羅氏卻爬起來,叉着腰正待要罵。一看顧鴻鈞正下死眼地瞪着她,做賊心虛的她,色厲內荏地罵着,“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給剜出來你信不信?”

顧墨連看都不想看羅氏,扶着顧鴻鈞轉身就要往耳房裏走去。

身後,已是傳來了幾個婦人的奚落聲,“哎呀,顧家嫂子,你可真是給咱們婦人長了臉了啊。家裏一大群兒女不管,跑外頭跟人家野男人生孩子去了,這一回來,顧老爹還得爬出來迎接你!”

“這綠帽子戴的,可真夠結實的啊!”

一百零七章 喪事出來

羅氏煞白着臉,哆嗦着嘴唇,手裏吓死勁兒地絞着一方帕子,再沒了先前那份光鮮明媚了。身子不自覺地就往大門裏退,還一邊咋呼着,“瞎說什麽呢你們?吃飽了撐的是不是?”

話音剛落,就聽咕咚一聲悶響,接着顧墨的慘叫聲傳來,“爹,您怎麽了?您睜開眼看着兒子啊?”

蘇若離疾步上前,卻見顧鴻鈞嘴唇發青,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已是沒有反應了。

此時,羅氏受不住衆人的奚落,正想鑽進院子裏躲一躲。蘇若離氣得大步走過去,往外可勁兒一推,也不管羅氏是否摔倒,就去關那兩扇黑油油的大門。

吱呀的關門聲還夾帶着一聲高罵:“滾,你算什麽東西?這個家也是你能進的?”

羅氏眼見着大門要關上,自己被人給圍在外頭還不知道要聽多少難聽的話才罷休,心裏惶急之下,就又合身撲上前。

蘇若離卻毫不留情地“砰”一聲關上了大門,要不是羅氏閃得快,怕是連鼻子都給她夾掉了。

羅氏又羞又氣,架不住這麽多人圍着她打趣,只好把一肚子的火氣都撒向了蘇若離,“小賤人,殺千刀的,不得好死的!二兩銀子買來的小婊子……”

各種惡毒的話都罵了出來,連看熱鬧的村裏人都聽不下去了。

就有幾個潑辣爽利的婦人笑哈哈地揶揄羅氏,“罷了,顧嫂子,你這媳婦子算個好的了,要不是她撐着這個家,你有空兒跑外頭偷人啊?”

“正是呢。如今連孩子都懷上了,你該感激你媳婦才是!沒有她在後頭給她照看着兩個小的,怕是這個價都散了。你在外頭偷野男人還能那麽歡實呢?”

閑言碎語地說什麽的都有。要不是羅氏臉皮子厚,此刻連死的心都有了。

被人給說得連頭都不敢擡起來的羅氏。從脖子根兒上都紅得像只蝦子。

她勉強站在人群中間,見那兩扇黑油油的大門始終關着,不由又氣又臊,索性上前一腳踢上去,罵道:“快給老娘開門,不然一腳給你踹開!”

還沒罵完,人已是尖聲叫了起來,“哎呀。疼死我了。”

門太結實,羅氏沒能踹開,反而把自己的腳踹疼了,此刻只覺得腳趾頭跟斷了一般,疼得她臉色煞白起來,抱着腳就坐了下去。

院內,已是傳來壓抑的哭聲,衆人細細聽了一回,似是顧墨的聲音。

幾個婦人就在那兒猜測,“莫不是顧老爹不好了?”

“怕是不行了。才剛沒見他從屋裏爬出來,那臉色都青紫了嗎?”

“那是,任誰的婆娘跟野男人有了孩子。還受得了啊?可憐的顧老爹!”

人們砸吧着嘴,看向羅氏的目光越發地鄙夷了,這樣的女人,真是欠打!

羅氏聽着這些話,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雖然一輩子跟顧鴻鈞沒什麽深厚感情,也算是生兒育女夫妻一場了。如今要是真的被她給氣死了,這幾個兒女會饒過自己嗎?

不過轉念一想,她一雙手又情不自禁地撫上小腹。若是那兒真的有了孩子,何愁自己後半生沒有指望?總比靠着這幾個都沒有出息的兒女強啊?

她先前也是光想着算計怎麽霸占蘇若離的房産了。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孕在身。如今掐指算算,似乎這個月的葵水還沒來呢。怕是這信兒真的準了吧?

她越想越高興,已是喜上眉梢了。

不管院子裏傳來的哭聲如何凄厲,反正她是快活的。

想着李大官人要是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該是多高興啊,老來得子,什麽也沒有這件事令人鼓舞人心了。

羅氏就那麽一臉喜色地爬起來,腳上的傷似乎也不疼了,又去啪啪地拍門,朝裏頭嚷嚷着,“不讓我進去行,可也得讓梅娘跟我一塊兒走才是啊。”

她還指望李大官人給她找個好婆家嫁了,将來自己閨女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呢。

這幾個兒女,她最中意的就是顧梅娘了,這顧梅娘不僅模樣兒長得富态,就連性子也是仿她十足。若是她在悉心調教幾年,将來這顧梅娘抓男人的心的本事怕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一想到女兒嫁得好,她這後半輩子就不愁了,羅氏的心情越發愉悅起來。

大門忽然被拉開了,一臉憂傷悲戚的顧墨,赤紅着雙目,手裏拎着門闩子,朝羅氏不管不顧地就掃去,“快滾,滾得遠遠地,別再讓我看到你!”

平日裏溫和善良的顧墨,此時就像是一頭失去了理智的獅子一般,臉色鐵青地可怕。

可即使如此,他手上的門闩到底也沒有揮到羅氏身上,只不過圍着她饒了幾個圈兒,吓得羅氏連連後退,差點兒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顫抖着手指點着顧墨,氣喘籲籲地罵着,“好小子,還敢不認你娘了?早晚有你後悔的一天!”

屋內,已經醒來的顧梅娘披頭散發地沖了出來,就去扒拉開顧墨的門闩,嘶聲吼着,“二哥,你瘋了嗎?你怎敢拿這個打娘?”

“你才瘋了!”顧墨語氣裏滿是寒涼,不似以前那樣如春風拂面一般的溫和,“爹都被娘給氣死了,你還執迷不悟!你跟着她鬼混,到底有什麽好?早晚會吃虧!”

顧梅娘一想到自己跟着羅氏才能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怎肯聽顧墨的勸,眼神閃爍着,故意含糊其辭,“二哥,你莫要被那小蹄子給哄了,爹不過是一時身子不适,怎麽可能被氣死?你快去找個大夫來再看看吧。”

扶着羅氏,母女兩個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中狼狽地就逃出了顧家村。

顧墨哀莫大于心死地扔下了門闩,抱頭痛哭起來。

大嫂的醫術,這些日子他早就見識過了,剛才扒開他爹的眼看了看,瞳孔都散了。可恨二妹還受他娘的蠱惑。不肯相信,連父親最後一面都不見,只奔着她那榮華富貴去了。

早晚有一天。要吃大虧!

顧老爹活活被自己的婆娘給氣死的信兒,一夜之間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顧家村。村裏好多人家都受過蘇若離的恩惠。十分同情她,幾家孩子被蘇若離從閻王手裏奪回來的婦人,更是主動上門幫忙。

家裏也沒有個長輩坐鎮的,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帶着兩個更小的孩子,這樣的喪事,要怎麽操辦,蘇若離的确不懂。

顧鴻鈞只有一個親兄弟顧鴻禧,近支的也就是在這兒曾經伺候了他一陣子的族叔了。兩個人也來幫襯着,把這個喪事倒是料理地風風光光的。

大門口挂上了白色的紙燈籠,上頭貼了白色的紙,蘇若離幾個身上都披麻戴孝,哀哀地顧鴻鈞生前住過的地方如今已被布置成靈堂的耳房裏守靈。

本來經歷了胡人圍城剛剛團聚的一家子,一下子陷入了莫大的悲哀中了。

蘇若離和顧鴻鈞說實在的談不上有什麽感情,這麽個窩囊的男人,也難為他怎麽養的出來顧章那樣血性的男兒?

每每看到羅氏如此不着調,而顧鴻鈞卻依然如珍似寶,蘇若離都替他覺得不值。

可她又可望着自己也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掏心掏肺地一心一意地對自己的女人好,哪怕這個女人傷了他一次又一次?

也不知道顧章是不是這樣的人,更不知道此刻他還有沒有活着?

感同身受的蘇若離。雖然為眼前這個死人沒有流多少淚,但是因為自己心裏酸楚,哭得也是稀裏嘩啦的。

看在外人眼裏,都交口稱贊顧家娶了個好兒媳,只是羅氏太混賬,竟然不知道惜福,還把這麽好的媳婦給休了,真是作孽喲。

舉喪的第二日,顧蘭娘抱着女兒一路悲苦地趕來了。她是昨兒聽村裏人報信兒才知道爹不行了的。

前些日子。胡人四處搶劫,她一個年輕小媳婦帶着孩子不敢随便出門。雖然惦念着爹,無奈見不着面。也是幹着急。

沒想到這才兩三個月沒見,爹爹就撒手而去了,還是被自己親娘給氣死的。

這事兒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今兒一大早,她臨來的時候,還被她婆婆給刺了幾句呢,“你娘給你爹戴了綠帽子,活活氣死了你爹,你還有臉進那個家啊?連帶着我們老王家都跟着蒙羞。呸,娶了你這樣的媳婦真是丢盡了我們王家的臉!”

王氏上次在顧蘭娘産女的時候,被蘇若離好一頓羞辱,擱在心裏好幾個月都沒有落下,如今逮着了這樣的機會豈能白白錯過?

一想到蘇若離那張嘲諷的臉,她就跟吞了一只蒼蠅般惡心,見顧蘭娘不聲不響地只管收拾東西,氣得上前就伸出一指點在她額頭上,“小婊子,這是往家裏搬東西呢?你那弟媳婦也不是個好東西,小小年紀妖妖調調的長得一副狐媚子樣。你們一家都不是好東西,都是勾搭野男人的婊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顧蘭娘強忍着淚水沒有流出來,自打她跟着王來春回來,就沒少受婆婆的白眼。

她一個出嫁女,又有了孩子,娘家又是那樣的境況,她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淚都是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咽。斷斷不想跟娘家人添麻煩了。

其實現在所謂的娘家,不過是靠弟媳婦撐起來的。如今娘跟野男人有了孩子,爹又被氣死了,那麽好的弟媳婦又被娘給休了,如今娘家她還能靠着誰?

她娘做出這樣沒臉的事兒來,被她婆婆如此奚落辱罵,她沒臉去分辨。可是弟媳婦那麽好的女子,反而也要受她婆婆的侮辱,性子一向綿軟柔和的顧蘭娘,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就張嘴分辨了幾句,“我兄弟媳婦自來行得正坐得端,治病救人,最是善良不過的女子,您老人家還是莫要這麽說她!”

這在顧蘭娘,還是頭一次跟婆婆這麽說話。往日裏,不管王氏說什麽,她都是低垂着頭聽着的。雖然這話并沒有任何的不敬,但是看慣了柔順得讓她捏扁搓圓的顧蘭娘的王氏,還是覺得心裏像是揪了一個大疙瘩。

這媳婦子什麽時候也敢和她犟嘴了?

也不管顧蘭娘懷裏是否還抱着孩子,也不顧會不會吓着孩子,王氏一個箭步竄上去,揪住了顧蘭娘的頭發,照臉就下死力扇了她一個大耳刮子,扇得顧蘭娘一個踉跄沒站穩,蹬蹬往後退了兩大步,後腰就磕在了炕沿上,疼得她一張臉立時青白起來,眼圈兒一紅,那酸澀的淚就嘩嘩地流下來。

“賤婦生的賤人,有臉在我跟前哭?打不死你的死不要臉的?”王氏撒起潑來,揪住了顧蘭娘摁到康盛就是一頓好打。

鄉下婦人,長年做慣粗活兒,手頭上有把子力氣,又是拳打腳踢的,顧蘭娘一時被打得癱軟在地上差點兒起不來身。

懷裏四五個月大的女兒被吓得哇哇大哭,她護着孩子,更沒有還手的力氣,就這麽被王氏給白白地打了一頓!

流着心酸的淚,顧蘭娘為自己的無用感到自卑,更為這樣無頭無盡的日子感到心灰意冷。

眼見着王氏出了氣大步走出去,顧蘭娘才扶着炕沿爬起來,哄好了懷裏的孩子,挽着一個小包袱艱難地往外走。

王來春那個死鬼,更是不知道此刻死在哪兒賭去了。這個家,遲早會被他給賭沒了的。

當蘇若離看到一身塵土狼狽地趕過來時,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紅腫的雙眼姑且可以是因為死了爹哭紅的,可是臉上那清晰的掌印是怎麽回事兒?

一瘸一拐的腿又是怎麽了?

莫非在家裏又被婆婆給欺負了不成?

哎,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多的惡婆婆?

如今正是喪事當頭,她也無心去過問顧蘭娘的家事,只能等過了頭七再說吧。

出了這樣的事兒,顧墨是個插不上手的,顧蘭娘又是個鄉下婦人,見人羞頭縮腳的,又光知道哭。

家裏大小事兒只能蘇若離前前後後操辦了,好在有那個上心的族叔,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兒。

顧鴻禧算是正兒八經的長輩了,見大哥沒了,一家光剩了幾個孩子,也熱心地往上靠。

可經了上次他和人偷蓋房子材料的事兒,蘇若離也信不着他了。再加上他只要一進這個門,那眼珠子就滴溜溜地四處打量,眼睛裏是遮不住的豔羨,蘇若離就更不敢讓他插手了。

一切采買的事宜都交給了族叔,惹得顧鴻禧在村人面前直報怨這個侄媳婦不懂事,不把他這個親叔叔放在眼裏。

ps:今天二更很肥的啊,大家可是過瘾了。就是累得要命啊。

一百零八章 扶助姑姐

顧家村也就那麽百十來口子人,有個什麽風吹草動的不出一夜也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顧鴻禧抱怨蘇若離的話,幾個和蘇若離交好的婦人第二日就告訴了她。

蘇若離也不當回事兒,只是笑笑就過去了。

顧鴻禧雖然是顧章的親二叔,但是做出來的事兒可一點兒都沒有顧及到臉面。上次夜半夥同別人偷了蘇若離蓋房子的東西,蘇若離還沒跟他好好算賬呢,他還敢抱怨上她?

無非是瞧着顧章顧墨的臉面,才沒有放開手收拾他罷了。

蘇若離又不是不知道顧鴻禧安的什麽心思,無非是看到她一家子都是半大的孩子,不懂什麽,想借着采買摟幾個銀子罷了。

她現在倒是不缺銀子使,可還沒有傻到把銀子拱手相送給白眼狼的地步。

是以,顧鴻禧在外人面前如何抱怨诋毀這個侄媳婦不懂事,蘇若離都不甚理會。

眼下家裏亂糟糟的,蘇若離哪裏顧得上這些?

在村裏人幫助下,過了頭七,就把顧鴻鈞的棺木拉到了山上,在顧家祖墳處掘了一個坑埋了。

下葬這日,本來心如止水的蘇若離,想想頭幾日還坐在那兒跟她一塊兒吃飯的公爹,這會子卻成了這地底下的長眠之物,不覺心酸起來,跟着顧墨姐弟灑了一場淚。

由于蘇若離手頭上有些銀子,喪事也甚是風光,超過了顧家任何一個祖先。

村裏人都背地裏議論,說是顧鴻鈞生前被老婆打壓戴綠帽子,一輩子也沒享過幾天福,沒想到死了兒媳婦倒是讓他風光了一回。

只可惜這個兒媳婦也已經被羅氏那個不着調的給休了。

辦完了喪事,一直緊繃着的蘇若離只覺得渾身綿軟。也沒出面,拿出幾兩銀子,讓顧墨交給族叔。請了本村幫忙的幾個人吃了頓酒飯,答謝過了。這事兒就算是了結了。

躺在床上足足地睡了大半天,蘇若離才覺得精神頭兒好些了。到底是年歲小身子軟,這些日子又一直操勞忙碌,這副小身板兒就有些吃不消了。

醒來後,呆坐了片刻,走到廚下倒了一杯溫水吃了,這才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

顧蘭娘聽見動靜,從東耳房抱着孩子出來。一張臉兒曬得黝黑,眼睛尚且紅腫着。懷裏的小女孩兒也黑瘦黑瘦的,頭發稀稀落落的泛着不健康的黃,看得蘇若離心裏一跳。

看這樣子,在婆家又受虐待了?

眼神在顧蘭娘臉上掃了掃,見來的那天看到的掌印子已經淡下來了,若是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呢。

蘇若離心裏有了數,臉上含笑迎上去,“大姐怎麽不趁這功夫摟着孩子睡上一覺?這些天也着實勞累了。”

顧蘭娘眉眼低垂,始終帶着一絲淡淡的輕愁。雖然在蘇若離面前極力壓制,可也躲不過“火眼金睛”的蘇若離。

她擡眸笑了笑,眉目在這一剎那舒展開來。讓人覺着她還是個妙齡女子。

那和顧章有幾分相像的面容,也就在她笑的這一瞬,才綻放出驚人的美麗,可也只不過如昙花一現。過度的憂慮和不順,壓彎她尚且年輕的脊背,讓她始終低人一頭,不敢正視着別人。

在蘇若離面前也是如此,先前她還是她名正言順的弟媳,如今。連弟媳婦也不是了,只不過是一個和她家曾經有點兒關系的人罷了。

他們一家老小還吃她的喝她的。如今連她爹的喪事也是花的蘇若離的銀子。顧蘭娘滿心羞愧,可也無可奈何。

想說句感謝的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對上蘇若離那張明媚鮮妍的笑臉。顧蘭娘失神了,低了頭喃喃說道:“蘇姑娘,我明兒一早該走了,我爹的事兒多虧了有你,家裏……”

她已經不好意思叫蘇若離“弟媳”了,說到底,是她娘不像話,這麽好的女子都給休了。

說完這句話,她淚水直流,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

家裏除了顧墨這個二弟年歲還算大一點兒,其餘的兩個一個七歲一個九歲,正是跟人的年紀,她這個做大姐的不管誰管呢?

可她婆家又是那麽個樣子,她一個柔弱的女子,還要靠着婆婆和夫君過活,又拿什麽來養活弟妹?

面前這個姑娘已經不再是她的什麽人了,自家的弟妹又怎麽好賴給她?

顧蘭娘內心極度矛盾,幾次欲言又止,到底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拿兩只淚汪汪的眼睛瞄着蘇若離,倒讓蘇若離覺得不好意思了。

這樣柔弱的女子,又嫁給那樣的一個人家,在婆家面前掙紮生存已經夠難為她的了。若是再把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拽給她,當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罷了,誰讓她曾經和顧章有過瓜葛呢,就算羅氏休了她,就算顧章将來不一定回得來,這個忙她也得幫!

面對弱者,她永遠擺不出那副強者的淩人姿态來。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遞給顧蘭娘,寬慰着她的心,“大姐的心事我明白,顧墨幾個也算是我的親人,雖然婆婆不仁,可我不能不義。他們幾個還是住我這兒吧,這樣我也好有個伴兒。”

怕顧蘭娘內疚,蘇若離只好說自己想找幾個人做個伴兒,這樣,顧蘭娘也許就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安了吧?

“真是麻煩蘇姑娘了。”将要到嘴的“弟妹”生生地被顧蘭娘給咽下去,舌頭打了個彎才叫了聲“蘇姑娘”,“這麽一大家子,若是沒有你可怎麽是好啊?爹就算是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拿帕子抹了一把臉,顧蘭娘就要回屋,“我該收拾收拾,明兒一早就走了。”語氣裏,有一絲戀戀不舍。

聽得蘇若離心頭一動,到嘴的話也脫口而出,“大姐在婆家過得也不如意吧?依我說,姐夫那畜生連丈人死了都不來,王家更是連個敞亮的人露面都沒有,分明是沒拿大姐當回事兒。這樣的家,不回也罷!”

按照這地方的風俗,親家公沒了,身為兒女親家的王家,怎麽不來個體面人吊孝呢?不僅這樣,連自家姑爺都沒來磕個頭上柱香,這樣的人家,不是不通情理就是看不上顧蘭娘。

身為兒媳,被婆家如此瞧不起,還有什麽好回去的?

顧蘭娘聽見這個話,臉上有一霎時的激動,可旋即便黯淡下去,低垂了頭喃喃道:“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我還能怎樣?都是命啊!”

她倒是想回娘家住啊,王來春那個鼈孫王八羔子成天在外頭吃酒嫖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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