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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顧章的英氣勃發,透着一股文人的雅致。
他就那麽靠在門邊兒上,靜靜地看着蘇若離坐在那兒忙碌着的背影,眸中透着一股熱烈。
忽然覺得背上似乎有兩道目光緊盯的蘇若離倏地一回頭,就對上顧墨一雙情意綿綿的眸子,她心裏不由一震。
一張粉嫩的唇就那麽微微地張着,透着無限的誘惑。
這個少年的眼神好生奇怪啊,不知道從何時起,蘇若離總是似有似無地感覺到顧墨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她天天忙得要命,也來不及去想來不及去理會,可是今晚,這少年的眸光似乎越發熱烈,灼得她快要睜不開眼來。
一百一十八章 再度重逢
“二弟?你有事兒嗎?”蘇若離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眸子,站起身來。
顧墨輕輕地走近,和蘇若離面對面站着,面色有些漲紅,似乎醞釀了一下才下定決心輕輕問道:“大嫂,大哥沒了,這個家若是沒了你,就散了。我也不會有今日……”
蘇若離不明白這個少年大晚上的說這個做什麽?難道是太緊張臨考時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嗎?
她好脾氣地笑起來,安慰着顧墨,“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再說,沒了你們,我一個人過也沒意思不是?”
顧墨的眼睛聽到這兒忽然亮起來,就像是天幕中的繁星一樣,帶着璀璨的光芒,緊緊地盯着蘇若離的眸子,“大嫂,這些日子你過得不容易,為了我們,你連自己的幸福都不要了。我這次下場定要博得個功名,也不枉大嫂的一番苦心。”
說到這裏,顧墨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在做着一個很難的抉擇一樣,半天才道:“大嫂,你等着我可好?這一輩子,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等着他?什麽意思?
蘇若離撓了撓頭發,不解地望着顧墨。這小子的語氣怎麽和李扶安那麽相似?
她幹嘛要等着他啊?
見蘇若離瞪着一雙迷茫的杏眸看着自己,顧墨的臉漲紅了,可是長久壓在心底的話被他說出來,他只覺得從未有過的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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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前一步,雙手搭在了蘇若離的肩上,鄭重其事地說道:“大嫂,哦,不,你比我還小呢。我就叫你離兒吧。”
蘇若離幾乎快要站不住了。這小子到底什麽心思?
就聽顧墨一字一句地說下去,“離兒,就讓我來照顧你吧。我不管你先前是不是我的大嫂。既然大哥沒了,我就要好好對待你。讓你一輩子都不會再受苦!”
比起先前被顧鴻禧拉下水沉迷于博戲中的他,此時的顧墨,臉上更多了一分堅毅,真的像個男人樣子了。
只是蘇若離聽得一頭霧水,這小子似乎想代替他大哥娶了自己啊?
不過他幹嘛這麽一廂情願的,也不問問自己願不願意?
她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雙手的籠罩。
手下那股纖細的觸感猛地脫掉,顧墨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
蘇若離依然是溫溫淡淡地笑着。眼睛直視着顧墨,輕聲問他:“你剛才的意思,是不是想代你大哥照顧我?”
見那少年有點兒發呆,蘇若離自顧自說下去,“其實你不必這樣的,我養着這個家也是心甘情願的,不管我是不是你大嫂,在我眼裏,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怎麽會丢下自己的親人不管?你有大好的前程。将來還會遇到自己心儀的姑娘,完全不必為了什麽愧疚責任而娶我!”
她自認為自己這番話說得很清楚,也自認為自己看透了顧墨的本意。說完這話。她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就打算回去繼續搗鼓丸藥。
可是不防,身子剛轉過去,就被人從背後給牢牢地抱住了腰肢,顧墨溫熱的呼吸就吹在她耳邊,那清越的聲音也急切地響起,“離兒,你錯了,我并不是因為大哥沒了才勉強自己照顧你一輩子的。我是真心喜歡你的,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你這麽好的一個女子。若是能嫁給我,我該是何其有幸。怎麽會因為愧疚責任而娶你呢?”
少年的表白是那麽地直接熱烈,沖擊地蘇若離熱血直往臉上湧。她只覺得自己那顆心髒砰砰亂跳着就要跳出了胸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少年了。
天,他怎麽會喜歡上自己的?他到底什麽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蘇若離腦子裏就像有一團亂麻在攪合,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天,才搖搖頭,“顧墨,你知道的,我是你大嫂,以前是,以後也是,這一輩子永遠都是!”
身後,少年的身軀似乎僵了僵。
她知道,他受打擊了。
但是她對待感情就是這麽執着,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她不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長痛不如短痛,她認為自己這麽做是對的。
狠了狠心,她依然溫和地說道,“即使你大哥沒了,我也不會答應你的請求。在我心裏,從未想過你我之間會發生些什麽……”
箍住自己腰肢的那雙修長白皙的大手,慢慢地松開了,顧墨抿了抿唇,擠出一絲苦笑,“是我魯莽了,大嫂。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痛苦地轉過身去,顧墨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蘇若離悵然若失,不是為自己的拒絕。希望他日,他能遇上自己喜歡的姑娘吧!
又是一年的中秋!
一大早,蘇若離就到三元堂轉了轉,因着古人重節日,今兒也沒幾個病號,那幾個坐堂大夫也就處置了。
李忠從後堂裏走出來,手裏提着一包兒東西來見蘇若離,白淨的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蘇姑娘,這一年到頭也難為你了。今兒過節了,你是想留在鋪子裏過還是回家過?”
蘇若離有些躊躇,鋪子裏的大夫夥計也是要回家和家人團聚的,就算是回不去,也不過是幾個夥計聚攏一塊兒喝幾盅,她雖然平日裏和他們很熟,畢竟男女有別,她還沒有豪爽到和他們一起大吃大喝的地步。
要是她留在鋪子裏,李忠勢必要陪着她,那她豈不阻了人家一家子團圓了?
可若是回家過去,又不想面對顧墨。也不知道昨兒的話傷了他沒有,要是他想不通,自己豈不是罪過?
不過顧蘭娘和顧軒顧雪娘她們倒是盼着她回去的。
想了想,她有些踟蹰地答道:“我還是回家吧。”
李忠就把手裏那一包東西遞過來,笑道:“我是做了兩手準備的,你要是留在鋪子裏,這東西稍後就讓夥計給你送到家裏去。你要是回家,這東西你就順手帶回去吧。”
蘇若離忙謝過他。接過來掂了掂,倒是有些重,不由笑問:“掌櫃的還跟我這麽客氣?裏頭是什麽?”
“都是寫吃的零嘴。帶回家去你小孩子吃吧。這可是三合齋才出的點心,還熱乎着呢。”李忠殷勤地解釋着。又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匣子來雙手奉上。
蘇若離不知道他又搗什麽鬼,接過來打開一看,只見裏頭一張蓋着紅印的龍頭銀票,下面還有一對金光燦燦的赤金镯子。
蘇若離吃驚地擡眸,“掌櫃的,你這是……?”
“這是分紅,你制的丸藥京裏都賣瘋了,這兩千兩銀票是京中裕泰票號見票既兌的。你收好了。”
又點着那一對赤金镯子笑道:“素日也不見你戴個首飾,小姑娘家家的也太素淡了些。我就讓渾家給你打了一對兒,這可是時下最新的式樣。”
他瑣瑣碎碎地說着,蘇若離的眼圈已經泛紅了。不管李忠這人是不是籠絡她,就這份心地已經讓她感動了。
她鄭重地收下東西,謝過李忠,上了三元堂的馬車,朝家裏駛去。
剛拐過一條街,還未出皇城,前面就已經人頭攢動。擠擠挨挨的。馬車過不去,車夫只好把車趕到牆根邊上。
蘇若離挑了紗簾往外看去,只見街上來了好多的差役。穿着兵部的號褂子,看樣子是兵部出動的。那些人排着隊敲着銅鑼,粗大的嗓門兒響徹雲霄,“大家都避讓到兩邊候着啊,待會兒大軍入城,你們務必要規規矩矩的,不能搗亂惹事兒……”
一路敲過去,并沒有見百姓們臉上有什麽厭煩之色,反而都嬉笑自若地拍着手。說一聲,“曉得了。曉得了,這樣的事兒大周幾十年都沒有一次。我們怎會搗亂?”
蘇若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靜坐在馬車上等着。
不多時,就聽城門口那兒一聲整齊的馬蹄噠噠聲,似有千軍萬馬湧進了城中。
兩邊的百姓們開始群情激奮,一個個探着頭往那邊看去。
蘇若離也從簾子縫兒往外看。
漸漸地,那清脆的馬蹄聲近了,可以看得到烈烈的軍旗迎風招展,一隊隊持槍佩劍、身穿甲胄的兵士騎在高頭大馬上,神氣十足地走過來。
金秋的日光打在那明晃晃的铠甲和刀劍上,發出刺眼的光亮。
這是……凱旋歸來了?
蘇若離眨巴了一下眼,擡眸往那面軍旗上看去,只見前面兩面白底紅邊的大旗上,一面上書鬥大的“李”字,一面上書精神的“顧”字,俱都是極漂亮的楷書,是以,蘇若離號無障礙地就認了出來。
近得人前,前頭引導的兵士刷地一聲抽出佩劍橫在胸前,高聲喊道:“西征将士凱旋歸來,大周子民瞻仰儀式開始!”
蘇若離心頭一跳,眼睛急速地眨了一下,什麽意思?西征軍?
難道是李扶安的隊伍?這麽說他凱旋歸來了?
只是那面“顧”字的大旗是怎麽回事兒?沒聽說李扶安和一位姓顧的将軍同行啊?
也許——是朝廷顧念西征軍全軍覆沒,打出顧章的旗號,好讓百姓膜拜一下吧,也算是沒有枉死塞外了。
她合上了簾子,閉目倚在車廂壁上,心中酸澀難抑!
李扶安說過把顧章帶回來的,也許,用的就是這種方式吧?
殊不知,在她合攏簾子的時候,人群忽然沸騰起來,紛紛指着隊伍前頭兩個一身盔甲的威武将軍紛紛議論,“這個是誠國公家的小公子,素有才氣,沒想到于武事上是一把好手!”
“這也算不得什麽?”旁邊有人似乎不服氣,打斷那人的話道,“你不知道他旁邊那位顧将軍啊,人家才是真刀真槍地打出來的,拿腦袋博出的功名。聽說啊,他是個獵戶出身,帶着萬把人深入到胡人腹地,埋伏了兩個多月,最好把胡人一舉攆回到祁連山以西去了。你說的那位誠國公家的小公子,也不過是去接應了一下而已……”
有好幾個人都被這話給吸引過去了,紛紛靠過來,聽他細細說來。
顧章此時目不斜視地端坐在一匹雪白的大馬上,并沒有因為百姓的指點而慌了神。
他緊緊地抿着幹燥的唇,面色凝重,兩道濃濃的長眉斜飛入鬓,越發襯得他那俊朗的面容威嚴肅穆。
只有經歷過生死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心境,才會寵辱不驚。
他如今滿心裏想的都是他的離兒,也不知道自己假死的那陣子,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聽李扶安說,他娘後來還回去鬧了一場,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應對的?沒有他在身邊,她有沒有吃虧?
其實,李扶安自私地沒有告訴他,蘇若離已經離開了清泉鎮,進京了。
顧章還以為蘇若離依然住在顧家村呢,只是冥冥之中,他好似覺得這人群裏有一股熟悉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在人群裏逡巡起來。
獵人的警覺,讓他最好把目光停在了牆根邊上的那輛遮蓋嚴實的馬車上。
不知道為何,這馬車給他的感覺就是那麽地與衆不同!
一百一十九章 心系何處
顧章有點兒走神,眼光不自覺地就被那輛馬車給吸引過去,只可惜,那輛馬車的車簾子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裏頭的情形一點兒也看不見。
他身為凱旋而歸的西征英雄,又不可能像個尋常市井小民那般死死地盯着人家的馬車瞧。何況那馬車普通得很,上面并無任何的徽标,讓他想記也記不住。
無奈之下,他只好別過臉去,壓抑住內心的那股好奇,專注地繼續往前走。
待到凱旋大軍過後,街上依然是興奮的人群,紛紛議論着西征軍的功績。只可惜,蘇若離在馬車裏并沒有聽到什麽,世間所有的紛紛擾擾,似乎都融入不到她的心裏了。
回到家,她有些無精打采。顧蘭娘一心管家,顧墨又在屋子裏苦讀,自然也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
一家人至晚時分,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團圓飯,就各自洗漱了回屋歇着了。
第二日,蘇若離依舊早早起來,來到三元堂。
一進門,李忠就一臉喜氣地迎上來,笑得開懷萬分,“蘇姑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的名頭算是名震京城裏。聽說昨日凱旋而歸的西征将軍要請你去給他醫治傷口呢。”
“西征将軍?”蘇若離有點兒反應遲鈍,“是李扶安嗎?”
這個李扶安曾經來過三元堂,李忠也聽夥計說過,自然識得他的。
他立即搖頭,“不是,李将軍雖然也去了西邊,但他是歸德中郎将。這位西征将軍卻不知是何許人!”
李忠雖然有親戚在京中,但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商人,這些事兒他也是一知半解的。只覺得自家藥鋪能被西征将軍惦記上,那是大好的事兒呀。
“西征将軍怎麽知道三元堂?”蘇若離不由納悶,好像西征将軍昨兒才回來的吧?
“聽說将軍身負重傷。一直強撐着見過陛下,才回到營中。陛下也派太醫診治過。可都束手無策,兵部尚書這才舉薦了咱們家……”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兒呀,怪不得呢。
不過蘇若離有個規矩,就是不到別人門上。
她搖搖頭,笑道:“掌櫃的可曾說過我的規矩?我是不會上門的。”
那些高門大戶的規矩多,陰謀詭計也多,她不想攙和進去。反正她前世裏也是在醫院裏上班,又不是別人的私家醫生。管他什麽将軍呢,就是皇帝老子來了,她也不去!再說,手術室裏器械齊備,怎麽可能都帶到人家那兒去?
李忠苦笑,“你這個丫頭,人家可是大英雄,又受了重傷,不過是讓你跑一趟,怕什麽?”
“他既然都能重傷去見陛下。難道不能為了性命親自來就醫?”蘇若離沒好氣兒,最讨厭這種特權人物了。
李忠拿她這孤拐脾氣沒有辦法,只好嘆一口氣。“人家是将軍,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你?”
這個話蘇若離就不愛聽了,當即冷笑一聲,“他若是不要小命就盡管來殺我啊。殺了我,他也活不成!”
誰有本事誰就牛啊,如今的蘇若離就是這樣,她對自己的醫術太有信心了,反正病人得求着她,她沒必要去巴結誰!
李忠見勸說不動她。實在是無奈,只好硬着頭皮跟前來相請的兵士回話。
前廳裏。剛從沙場上歸來的兵士身姿筆挺,一身的絹布甲都是簇新的。顯然是才換上的。正板着個臉直挺挺地站那兒,連夥計上來的新茶都不喝一口。
一看這架勢,活象要和人拼命的樣子,李忠就吓得頭皮發麻,踟蹰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走上前,把話跟那兵士說了。
那兵士顯然沒有料到還有大夫這麽牛,竟敢不去營帳給西征的大英雄,他們的将軍看病,這還得了?
連太醫院的太醫都親自去看過了,這大夫竟然比太醫還孤傲?
那兵士張大了嘴巴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而李忠站在他面前又是弓腰又是作揖的,活象一副受苦的奴才相。
“你他娘的是不是沒有把話說清?”反應過來的兵士憤怒地一把揪住了李忠的衣領,勒得他白淨的臉都漲紅了,吓得李忠瞪大了眼睛吭哧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你沒有跟那大夫說我們将軍不是普通人,是浴血奮戰的大英雄,若是沒有我們将軍,你們這些該死的能在這兒擺架子嗎?”
那兵士氣得跟牛一樣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兒,恨不得把李忠給勒死。
“住手!”門口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喝道,那兵士不由地擡頭看去。
就見門口站了一個帶着面紗的妙齡女子,一頭烏黑的發梳成一束,隔着面紗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見一雙美麗而冷冽的眸子寒光閃閃地望過來,不怒自威。
兵士的手不覺間就松開了,怔怔地望着那個女子,片刻才吶吶問道:“你是誰?”
“我就是你要找的大夫,”蘇若離眸中波瀾不興,雲淡風輕地道:“我行醫治病素來就是這個規矩,從不上門替人瞧病,不管他是什麽西征将軍也好,還是達官貴人也好。你回去好生跟你将軍回話,若是想要治病就自己過來,不想的話,也別在這兒顯擺能耐。有本事跟胡人打去,吓唬平頭百姓算什麽?”
蘇若離的幾句話,說得那兵士面色漲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他也是一時情急,忘了臨來時将軍囑咐他的話了,将軍讓他好生請了大夫過來,并沒有讓他下手打人啊。
萬一今兒要是勒死了這男人,将軍還不得扒了他的皮啊。跟着将軍這一年,他早就明白将軍是個什麽人了。雖然将軍比他也大不了多少,但人家就是比他腦子好使,平日裏從不擺什麽架子,更是愛兵如子,吃住都和士兵一樣。
除此,将軍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更是少見,這次深入胡人腹地,若不是将軍領着他們巧妙地躲起來,怕是早就被胡人給生吞活剝了。
打心眼兒裏,他由衷地佩服将軍。
他愣了一會兒,轉過身來給李忠行了個軍禮,滿面愧色地道歉,“掌櫃的,對不住你了。”
李忠哪裏敢受他的禮,吓得連忙後退兩步,脖子上猶自有一道深深的印痕。
京郊大營帳中,顧章正躺在一張架子床上,忍着胸口上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勉強聽着面前這個滿臉誠惶誠恐的親兵回話。
本來他不必歇在營中的,因他這次追擊胡人有功,皇上不僅親賜他正四品的征西将軍,還在城中皇城處指了一所三進三出的宅院給他。
可是顧章孤零零的一個人,又沒有親眷在京裏,很是不想去那府邸,依然住在營帳中。
聽了親兵的回話,顧章并沒有勃然大怒,相反很是納悶,不由問出口,“你說那大夫是個女子?不上門給人瞧病?”
親兵忙細細地把那女子的形容相貌說了一遍,末了還舔舔嘴唇意猶未盡地補上一句,“那女子雖然蒙着面紗,但是依屬下看來,那女子定當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兒。”
顧章瞧着那親兵一臉豔羨的模樣,不由瞪他一眼,“糊塗東西,才見一面還沒見個正臉就把你給迷得這樣了?”吓得親兵連忙閉嘴不敢吭氣兒了。
“來人,備車~”顧章大聲吩咐着,親兵卻遲疑道:“将軍,您,您真的要親自去啊?”
“不然呢?”顧章沒好氣地伸出手來,“人家不來就只有咱親自去了,是我的傷口重要還是面子重要啊,總不能把人綁來給我治病吧?”
親兵忙過來扶起他,又給他披了一件大氅,方才扶着他往外頭馬車上走去。
剛走沒幾步,顧章忽然停住了,一把揪住親兵的肩膀,“你是說那大夫是個女子?”
親兵不解地點頭,明明剛才他已經給将軍說過了呀?
“你看清她多大了嗎?”顧章的眸子忽然一瞬間亮堂起來,黑晶晶的就像是天幕中的繁星。
“這個……”親兵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懊惱地苦笑,“當時那女子遮着面紗,屬下并未看清,不過……”
“不過什麽?”顧章臉色有些不好,前一瞬還一臉的興奮,這會子卻似是有些失落。
親兵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不過屬下聽那女子的聲音,很是甜美,應該歲數不大~”
顧章卻是低了頭苦笑,自己剛才瞎想些什麽呢?怎麽會把這女子想成離兒了?
這年頭除了離兒養家糊口抛頭露面出來行醫,哪家女子會這樣啊?
這個女大夫一定是另有其人吧?
他安慰着自己,不讓自己輕易失神。也不知道為何,自打他歸來在城中看見了那輛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腦子裏時刻都萦繞着離兒的身影,揮之不去。
他不由為自己的所想感到好笑,可能太長時辰沒有見她了,忍不住就要想她吧?
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如今的他,就是這樣了。
幾個親兵護衛着顧章的馬車一路攢行,不出半個時辰就到了三元堂。
顧章坐在馬車裏颠簸地傷口更疼了,層層包裹的白紗布下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來,疼得他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但他一聲兒都沒有吭。
一百二十章 原來是你
馬車粼粼前行,半個多時辰到了三元堂門口。
顧章被屬下給扶了下來,門口已經備好了擔架,他只看了一眼“三元堂”那三個鎏金閃光的大字,就被殷勤上來的兩個身穿白衣白褲的夥計給擡上了擔架。
他很不适應,躺在那兒總覺得自己好像傷得很重一樣。其實他本身确實傷得不輕,那天凱旋歸來入城,也是強撐着的。
但他不大習慣讓別人這麽伺候着,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路,有人扶着還是能走得進去的。
躺在擔架上,他心裏有些恍惚,剛才那“三元堂”三個大字怎麽如此熟悉?
他想起來了,他的離兒不就是在清泉鎮三元堂坐診嗎?難道京都也有一個三元堂?
只是此三元堂非彼三元堂,他的離兒怎麽會到京裏的?
顧章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心裏的疼痛壓過了身體的疼痛,讓他無精打采起來,任由那兩個白衣夥計給他蒙上了一條雪白的單子。
等他身子好些了,一定要回去把離兒接過來,到時候一家人就能團圓了。
顧章如是想着,被人給擡進了屋裏,有人給他剪開外衣檢查了一遍傷勢,後來又有人拿來一個尖利鋒銳的東西往他身上紮了一下,就像是蚊子叮咬一樣,很快就過去了。
只可惜他面上蒙着單子,外頭的人也不說話,他看不見是誰也聽不見聲音。
之後,他就迷迷糊糊起來,聽見一個聲音輕輕地說着,“給他消毒,準備手術!”
那是個清脆柔和的女聲,帶着一絲冷冽。似乎不食人間煙火一樣。還透着一抹熟悉感,只是昏昏沉沉中的他,無從辨認!
就聽一陣急促而又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之後,他就陷入了無邊的昏睡中。什麽都聽不見了。
蘇若離此時一身的雪白大褂,口罩罩臉,手套套手,全身消過毒武裝起來,正拿着一把精巧的小鉗子給臺上躺着的人慢慢地撐開傷口……
臺上的這人身形高大,看起來是個體格強壯的男人。聽說是西征将軍,身份自然不低了。只不過在她面前,什麽人都是病人。什麽樣的體格在她眼裏都是肌肉蛋白質組成。
這個男人衣服早就被夥計給扒光,此時渾身被雪白單子蒙住,也看不清面容,只露出胸口那麽大的地方好做手術,蘇若離自然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更不可能有興趣去掀開白單子看看。
她娴熟地清理着傷口,不停地變換着手裏的手術器械。那兩個夥計已經被她訓出來了,只要她手往後一伸,那兩個人就知道要遞什麽東西了。
屋子裏靠牆角生着火盆,屋頂上懸着一顆夜明珠。那還是上次在鎮上那個大漢給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嫌白日裏的日光太強烈,背面會有陰影。蘇若離索性就拉了簾子,屋內暗下來,柔和的夜明珠打在病人的傷口上,正好讓她看得清清楚楚的。若是夜間做手術的話,那就得多點幾盞明蠟了。
她已經跟李忠說了這個事兒,等三元堂分號生意再好些,就多買幾顆夜明珠懸在屋頂,到時候也抵得上現代的無影燈了。
面前這病人胸前的傷口看來已經有些日子了,上面已是血肉模糊。有些潰爛了。
看起來是箭傷,若是往前推算日子。這人的傷口該是最熱的天兒留下來的,也不知道這麽多日子了。他怎麽受下來的。
這樣的傷口,清理不及時,很容易感染,即使沒有傷到心髒也有性命之憂。
她細細地拿小刀刮去了腐肉,看着那縱深的傷口,不禁有些佩服起這人來了。
若換做尋常人估計早就沒命了,他卻還依然硬挺着凱旋歸來,聽說那日還接受萬民矚目,之後又入宮拜見了皇上,這份意志,真是不可思議啊!
輕輕地嘆了口氣,蘇若離飛快地把腐肉清理完畢。屋子裏有些熱,她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一邊一個夥計忙拿夾子夾了塊棉紗布給她擦了汗。
她欣慰地沖那夥計點點頭,接着又低下頭去給病人傷口上藥。
這兩個夥計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為人精細肯幹,又識得幾個字,讓她一連給訓了幾個月,如今這水平雖然趕不上前世手術室裏的護士,倒也頗堪重用了。
其實她還想着買兩個丫頭來訓練來着,這不一直有事兒就耽擱了。女子幹這樣的活兒心思應該更精細,雖說沒人願意抛頭露面,但是連飯都吃不上的窮人家的女孩兒應該不會在乎的吧?
她已經讓李忠去找人牙子挑選合适的人選了。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才把傷口從裏到外給清洗完畢。蘇若離已是熱出了一身的汗,可為了病人不受涼,她也只能忍着。
為了怕病人在做手術過程中失血過多而亡,她早就備好了鹽水給他紮在了靜脈上。
如今她這個手術室,已經可以簡單地給病人補充體液了,雖然沒有玻璃塑料制品,但是她花大價錢找人給她做了一套琉璃的,倒也勉強可用。
接下來就該上藥了,這可是她實驗室裏才提純出來的青黴素,雖然趕不上前世的純度高,但是對于這些從未用過抗生素的古人身子來說,還是很有成效的。
先前她已經抓了一條狗試過了。
麻利地撒了藥粉,縫合了傷口,蘇若離才讓那兩個夥計把病人給擡到後堂的淨室裏養着。
她則來到隔壁一間小屋子裏,換上了尋常的衣裳,喚人來把換下來的衣裳拿去漿洗,用開水煮沸了,方才放心回到了前廳。
她專門讓李忠請來一個賬房先生,專管開單子收銀子。她跟那賬房先生打了個照面,吩咐他,“給重病號房的那位将軍開張單子,就寫上胸部手術一個時辰,收銀一千兩!”
什麽?一千兩一次手術?
那賬房先生的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這三元堂分明是搶銀子啊?
可是他明明見過一些窮人來看病,蘇姑娘連銀子都不收還白送藥的,怎麽這會子這麽狠?
他瞪着眼睛盯着蘇若離。仿佛聽不懂她的話一樣。
“怕什麽?你只管寫就是,又不是讓你去要去!”蘇若離沒好氣地瞪他。“拿銀子買命,再多都值得!”
那賬房先生趕緊低了頭刷刷地寫了,不等晾幹,已被蘇若離劈手給拿過來,轉身來到了門口那輛西征将軍的馬車旁,塞給那個守候着的兵士,“喏,你家将軍的手術費!”
顧章的親兵接過來一看。吓得半天嘴巴都合不攏。
哎呀我的個娘哎,他家将軍進去一個時辰就花了這麽多銀子?坑人吧這是?
他雙眉一豎,瞪起眼質問蘇若離,“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氣,這是明搶吧?我們将軍就是有銀子,我們也不給這個冤枉錢!”
“不給是吧?”蘇若離唇角微翹,面紗下的面容笑得越發狡黠,“那我再把你們将軍的傷口恢複成原樣,你看哪兒收銀子少就往哪兒治去!”
這……這,還有這樣說法的?這大夫也太……太與衆不同了吧?
顧章的親兵長大了嘴巴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就算找遍整個京城整個大周,怕也沒有大夫敢說這樣的話吧?
這女子,簡直是太狂妄了!
他氣得抖着手指着蘇若離。蘇若離揚起了下巴,面紗下只覺得那張小臉微微擡起,一雙好看的杏眸不怕死地對上了那親兵。
那親兵終究沒有敢開口罵出來,更不敢對她動手。将軍素來治軍極嚴,若是他因為銀子多就對人家大夫出手,估計等将軍醒過來有他好受的了。
再說,他還真怕這不知死活的小妮子把他家将軍恢複成原樣給趕出來,手點了半天,還是疲軟地垂了下去。撂下一句狠話,“算你狠。等我們将軍醒來再說!”
伸手入懷掏出一張泛黃的龍頭銀票往前送了送,蘇若離毫不客氣地伸手拈過來。笑得花枝亂顫,“兵大哥,有什麽好氣的?你們将軍的命難道不值一千兩銀子?幸虧是落在我手裏了,不然這條小命就交代在這兒了。”說完,施施然地轉身回了前廳,把銀票甩給賬房先生登記造冊。
賬房先生一張老臉在看到銀票時早就堆滿了笑容,看向蘇若離的眼神就跟見了財神爺一樣激動。
沒想到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好能找到這麽好的東家!照這樣賺下去,三元堂早晚要擠垮其他的藥鋪!
收了銀票心滿意足的蘇若離,回到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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