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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李忠專門給她辟出來歇息用的屋子裏,躺着美美地小憩了一會兒,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才起身攏了攏頭,整了整衣襟,來到了重病號病房門口。

那人也該醒了,她依慣例查房,看看那人情況如何。

一眼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白衣夥計,正是伺候重病號的。

那人一見了她,忙喊了聲“師父”,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就要挑了簾子。

蘇若離忙擺了擺手,上了臺階,就聽裏頭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正在低低地說着什麽。

“……那女人兇得很,不僅扒光了将軍全身,還跟屬下要了一千兩銀子。”

沒有人應答,那人繼續說下去,帶着滿腹的牢騷,“那女人還威脅屬下,若是不給就把将軍恢複原樣給扔出去呢。”

蘇若離側耳,不覺氣惱。她是說過不給銀子就把他家将軍恢複成原樣沒錯,可沒說過要扔出去啊,不過是讓他看誰家銀子少送哪兒治去……

沒想到一個大男人也在這兒跟個長舌婦似的嚼舌頭呢?

她噌地一下挑開了夾紗銀白撒花簾子,也沒看向床上那人,徑自沖那親兵嚷起來,“喂,你一個大男人家怎麽在這兒學長舌婦嚼舌頭呢?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把你家将軍給扔出去的,啊?嫌貴別來啊,來了還不舍得花銀子,真是小家子氣!以為我們醫館就缺你那點兒銀子,你家将軍不值一千兩銀子啊?”

噼裏啪啦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清脆急促,讓那親兵都無反駁的餘地了。他漲紅着臉,指着蘇若離結巴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若離則叉着腰雙目怒視着他,活像吃虧的是她一樣!

顧章已經醒過來了,剛才那親兵進來跟他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也覺得這三元堂心太黑了。

他一路行軍打仗,身為武将,哪裏還沒有點兒財物啊?再加上這次凱旋,皇帝又賞賜了不少,一千兩銀子早就不在話下了。

可他依然覺得有種被宰的感覺,銀子他拿得出來,可也不想這麽被人給黑了。

正琢磨着怎麽想個法子要回一些,誰知道這個兇巴巴的小女子就闖了進來,臉上蒙着面紗,說話更是如泉水叮咚一樣青翠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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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時隔一年多,蘇若離的身量早就高了許多,面容也長開了,那聲音也不再是原來那般童真了,柔和了許多,可也冷冽了不少。

又蒙着面,顧章剛做完了手術,正頭暈眼花的,哪裏認得出來她?

見對面那個兵士被自己給噎得張口結舌的,蘇若離心情好了許多。

眼神就朝床上那個躺着的病號看去,只一眼,她就石化在那兒了。

顧章也有所察覺,睜着眼睛對視着她的眸子,只覺得那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而對面那女子已經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紗,撲了過來,驚喜連連,“原來是你!”

對上那張眉目如畫的面容,顧章也呆住了。

雖然她面容和以前想必更加妩媚,聲音也更加柔軟,身量也不再是以前那般瘦巴巴的了,可顧章還是感覺得出來,她就是蘇若離,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一直支撐他從塞外歸來的那個人!

“離兒……”嗓音喑啞地喊了一聲,顧章就要翻身起來,扯動了胸口的傷處,疼得他眉頭一皺。

旁邊的親兵已經傻眼了,弄了半天,這女大夫還和他們家将軍是故人啊,看這樣子,還非同一般的故人啊。看他家将軍那激動的神情,倒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

不過既然是故人,這女大夫怎麽還這麽狠狠地宰了他家将軍一把呢?

他搔了搔後腦勺,有些搞不清了。

蘇若離已經趕緊扶住顧章讓他躺下,顧章一雙眸子明亮起來,脈脈含情地盯着她,讓她幾乎不敢跟他對視。

一百二十一章 有心上人

蘇若離只覺得顧章歷經生死過後的眼神更加深邃了,俊朗的面容雖然黑瘦了些,可更加有男人味兒了。

算起來,他今年也有十八了,對于他這樣的山村少年,如今身居高位,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了。

其實早先在顧家的時候,蘇若離就覺得顧章和顧墨兄弟倆一武一文,和其他的山裏少年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這也是她一直忍着羅氏的百般挑刺留在顧家的原因。

穿越過來,這古代的男人她還真的少見這樣待人細心體貼的男人的,尤其是對她,雖說兩人是夫妻,但顧章從未逾矩,一直守禮有加的。

就算是對羅氏,顧章也沒有像人家兒子那樣愚孝,若不是他偏袒着她,怕是她要吃羅氏更多的虧。

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可以了,蘇若離暗暗想着,只是後來出了羅氏送休書那麽一出,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和顧章相處下去了。

淡淡地笑了笑,她給顧章掖好了夾紗薄被子,立起身來。

顧章只覺得剛才壓在身上的柔軟一瞬消失了,空落落地難受起來。

上次見她的時候,她的身子似乎還沒有這般柔軟,沒想到才一年多不見,她就有了這麽多令他驚喜的變化了。

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哪!

他目光有些迷離地望着蘇若離,含着滿滿的情愫。

蘇若離也不想和他有多親密,畢竟,現在,他們之間,什麽關系都沒有了。

穿越過來這麽多日子,她算是知道了。原來這古代的夫妻也要有婚書的。可是她和顧章沒有,一來她是羅氏為了給顧鴻鈞沖喜花二兩銀子買來的,在鄉村裏。這樣的女子好就罷,不好就可以任打任罵甚至賣了的也有。

二來。她年紀還小,又不是明媒正娶的人,自然沒有婚書的。

上次羅氏又送了休書來,還在衙門裏備了底,這樣一來,她和顧章之間可是斷得清清楚楚的了。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一沒有父母之命,二沒有媒妁之言的。在一塊兒算是怎麽回事兒?

淡淡地朝顧章笑了笑,她就跟囑咐尋常病人一樣的語氣,“你的傷要好好養着才是,我隔一會兒就回來看看的。”說着,抽身要走。

急得顧章忙撐起了身子,不顧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就去伸手拉她。

他好不容易浴血而歸,她怎可如此冷淡?他們可是夫妻啊。

那個親兵立在一邊兒早就看呆了,看樣子,他們家将軍對這女子怕是情根深種了呢。瞧這樣子,恨不得就要跳起來把人給攬在懷裏了。

可一見顧章疼得龇牙咧嘴的樣子,他又吓得趕緊上前扶住顧章。“将軍,屬下扶您躺下吧,您這個樣子對傷勢可不利!”

顧章本想着擡腳下床,無奈被這個糊塗蛋給扶住了愣是起不來身,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向那家夥的腦門兒,“滾出去,別在這兒添亂!”

吓得親兵大氣兒都不敢出,蹑手蹑腳地在蘇若離面前出了門。

他們家将軍平日裏甚少發火。可是一發起火來那可真是要命,為了他自己的小命。他還是先躲着吧。

顧章雙手撐着床沿就要往地上下,喉嚨裏還嘶聲喊着。“離兒,離兒,你先別走……”

蘇若離雖然有些不忍,但是目前他們這個樣子,她實在是傷透了心。他們現在雖然不是陌生人,但也不是先前那種關系了,她怎好留下來單獨陪他?

是以,她頭都不回,匆匆地朝門口走去。

眼不見心不煩,就當從未認識過這個男人吧。

眼看着一腳就要跨出門檻,就聽身後“哎呀”大叫一聲,接着噗通一聲好似有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蘇若離心再狠,可也無法讓病人出事兒,扭頭就看了過去,就見顧章正趴在地上,胸口前的棉紗布上已是洇濕了一片。

老天,這家夥怎麽自己爬起來了?不知道這樣會掙破傷口的嗎?到時候,她可是白忙活了,這人還要不要命了?

幾步奔過去,蘇若離一把揪住顧章的肩頭,厲聲吼起來,“你這人怎麽回事兒?不想要命別死在我這裏!”

她也是氣急了,他有那樣的娘,讓她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真的跟了他,将來還是不免和羅氏打交道,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精力和信心讓她和她周旋下去了。

不是她眼裏容不得婆婆,實在是她不想活在成日裏雞飛狗跳的世界裏。她寧肯單獨一個,也不願意跟有羅氏那樣的娘的顧章過下去。

可是眼睜睜看着顧章這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平淡如水的心又氣得波瀾起伏了,不由自主地就罵了起來。那焦急的聲音裏三分焦慮七分恐懼。

顧章半躺在她的懷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剛才他铤而走險,果然還是對了。這冒險雖然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好事兒,但能讓她回心轉意,他就算是再死一回也值得!

滿足地舒了口氣,顧章靠在她的臂彎裏,笑得眉目舒朗,“能躺在你懷裏,就算是不要命了,也值!”

“你……?”蘇若離氣得揚手就要照他身上拍去,這厮,什麽時候學得這麽油腔滑調的了?那個憨厚實誠的少年哪兒去了?

只是看到他胸口殷紅一片,她又下不去手了。一只白玉般的細嫩的手,就那麽直直地豎在了半空中。

顧章趁機握住了她的細白小手,用自己的大手包裹着她的,細細地摩挲着。

他掌心粗糙地像是冬日裏的枯樹皮,磨砺地她的小手有輕輕的刺痛。

她的心,霎時就揪成了一團,這一年多,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

沒有立即掙脫開自己的手,蘇若離任由顧章握着,把眼眶裏的酸楚強行按壓下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我扶你起來躺着,給你看看傷口吧。”

傷口掙開了也是很要命的事兒,蘇若離不想讓他有什麽後患留下。

顧章倒是乖乖地借了她的力起身了,當他搖搖晃晃終于長身玉立時,發覺蘇若離已經到他的肩頭了。以前,她頂多到他腋下,身量纖細的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可如今,貼着他的身子的身軀曲線婀娜,柔美有姿,散發着一陣清幽的香氣,讓他的鼻端充溢着她的味道。

他的臉微微地側過來,下巴恰好摩挲着她烏黑的秀發,忍不住渾身就是一陣悸動。

他的離兒,真的長大了,變得他,快要把持不住了呢。

顧章面上一紅,雙拳緊了緊,壓下自己心頭的那股異樣,随着蘇若離慢慢地走到了床邊。

待他躺好,蘇若離飛快地解開他胸前的白紗布,見傷口只是出了些血,并沒有什麽問題,這才松了口氣,重新給他上了藥包紮好。

又點着他的額頭狠狠地威脅他,“告訴你,再不老實把傷口掙開了,你要再花一千兩銀子!”

剛才顧章的親兵已經告訴了他,這女大夫要一千兩銀子的手術費的事情,顧章先還是納悶怎麽會有人敢對他獅子大開口,如今知道原來這女大夫是蘇若離,心裏那份歡愉真是難以形容。

漫說蘇若離只要一千兩銀子,他覺得自己這條命交給她都是行的。忙笑着握着蘇若離細白的指頭放自己嘴裏輕輕地啃咬着,調侃道,“好,好,好,我聽話就是。一千兩銀子算什麽,我的就是你的,整個人整個家都是你的,還不行嗎?”

望着他含笑的眉眼,蘇若離的心硬不起來,沉吟了半天,才平靜下來,緊緊盯着他的眼,肅容道:“顧章,我們,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了,所以,你也不要說這樣的話……”

“你,你什麽意思?”顧章緊張起來,“莫非,你有心上人了?”

一百二十二章 兩虎相鬥

蘇若離堪堪地要暈倒,這家夥,腦子裏想些什麽龌龊的東西呢?什麽時候見她有心上人了?

難道對他冷淡、不想和他獨處就叫有心上人了?

他怎麽就不從自己那方面找找原因呢?

蘇若離撫了撫額頭,覺得還是得把話說清楚,不然讓他誤會了自己,對自己也真是太不公平了。

輕咳了一聲,蘇若離清了清嗓子,沉聲道,“顧章,我跟你說,咱們倆現在什麽都不是了,你我這樣,對我豈不是太不好?”

顧章眨了眨一雙疑惑的眸子,望着蘇若離,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

蘇若離有些不忍,但是為了讓他明白,也只好把事實說出來了,“在你走後沒多久,你娘就回來給我送了休書,還說在衙門裏備了底兒,如此一來,我可不是跟你什麽都不是了?”

她沒好意思把羅氏有孕的事兒說出來,生怕傷重的顧章深受打擊。

顧章一聽又是羅氏跳出來搗鬼,氣得面色赤紅,雙拳攥緊,捶着床沿,恨恨地嘆一聲,“她怎麽那麽不省心?一個好好的家就被她給拆散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娘,顧章縱使有再多的憤恨,也只是氣了一回。

他伸出手來拉過蘇若離垂在身邊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手裏,定定地望着她的眸子,一臉的誠摯,“離兒,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既然選定了你,這輩子都不會變。不管我娘怎麽對你,我對你的心都是一成不變的!”

蘇若離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眸子垂下,濃密的睫毛打在臉上。投下一個月牙狀的弧形,美好而素雅。

“她終究是你娘,她說的話你不聽嗎?就算我們真的在一塊兒。往後她再來這麽一出,你打算怎麽辦?”

讓她接受顧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要從他嘴裏問個明白,對羅氏,他到底要怎麽辦?他若是不給她一個章程,将來還不知道有多少饑荒要打!

羅氏畢竟還要跟他們一起住的,這個古代,一大家子都不分家,尤其是顧章,萬死之下才好不容易有了這一天。又怎麽會把他娘給單獨分出去呢?

她有些沒有信心,不知道将來該如何走下去。顧章若不是良人,李扶安更不是。

這古代的夫妻過日子,可不僅僅就是兩個人過日子,而是和男方的家族在一起。

作為一個現代穿越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前提必須是一家子和和氣氣的,像羅氏和顧梅娘那樣的,總是要和她擰巴着,很抱歉。她沒那個精力、心思和她們鬥。

顧章良久都沒有開口,久到蘇若離以為他已經不打算說了,于是她稍稍地用了點兒力。想從他掌心裏掙開自己的手,“既然話已經說明白了,你就好生養着吧。我這醫館只要給銀子就給治病,你也不必多想。我還要到外頭忙去了。”

說完,抽身要走。

可手卻被顧章用力給握住了。

蘇若離回眸輕笑:“怎麽?還有什麽事兒嗎?我們這兒不提供這樣的服務!”

說到最後,她唇角已經帶了淡淡譏諷。話已說到這個地步,顧章要麽給她個答複,要麽就放手,這麽不黏不膩的像什麽話?

她的面色不由冷凝起來。靜靜地看着顧章,一言不發。

顧章自然感覺得到她的怒意。艱難地抿了抿唇,喉結滑動了一下。才慢吞吞地道:“離兒,給我一些日子,我會處理好的。”

他會處理好什麽?是安頓好羅氏,還是和她一點兒瓜葛都沒有了?

蘇若離不明白,也不想追究,只輕輕地笑道:“如此甚好,那你好好想想,我忙去了。”還是要往外走,她見不得黏黏糊糊的男人,若是真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将來萬事還不得她費心啊。

顧章急了,拉着她的手不放,“離兒,你聽我說。我娘什麽人我心裏有數,我在想若是咱們在一起,你我住在将軍府裏,總不能讓她住在外頭吧?那樣,你我的名聲也不好是不是?”

蘇若離擡了擡下巴,一抹嘲弄的眼色流出來,“所以呢,我還要忍受你娘的百般磋磨,還要讓她每日裏都要罵上一通?”

“不,不是。”顧章急了,攥緊了她的手,生怕她走了,飛快地說道:“我會想法子給我娘另弄一個院子的,若是無事,你也不必見她,也不讓她來煩你。只要讓外人看見你們都住在将軍府就好了。”

說完,他一臉期盼地望着蘇若離,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

蘇若離撇了撇嘴,這樣——好似也行啊。只要羅氏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她心裏動了一下,畢竟人家是母子,總不能她過去就讓人家把自己親娘給踢出去吧?

剛要點頭答應,外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師父,李大人等在外頭了。”

正是守在外頭的一個夥計的聲音,這幾個夥計都恭敬地稱蘇若離為師父。

蘇若離眸光一閃,掙開手就往外走。

顧章正眼巴巴地等着蘇若離表态呢,就見自己心愛的人被一個李大人給勾走了,心裏那個氣啊,要不是自己的胸口傷勢嚴重,他只是要跳起來追出去了。

看樣子,他的離兒跟這個李大人還很熟呢,難道她在京裏新結交的?

據他所知,離兒也就認識李扶安這個做官的,什麽時候又認識一個李大人了?

他很是不放心,忙高聲喚進自己的親兵,對他耳語了幾句,那親兵就一臉賊笑地出去了。

不多時回來,小聲地把打探來的事情跟顧章一一說了。

顧章聽完面色大變,一拳打在床沿上,震得床上的帳幔簌簌作響。

“好你個李扶安,竟然在我背地裏搗鬼!跟他一起這麽多天,都沒跟我提起過離兒搬到京裏來了,什麽東西?”掙紮着就要起身。吓得親兵趕緊去扶住他。

顧章一掌把他給扒到一邊,高聲嚷着,“快給我穿上衣裳。我要出去看看李扶安那小子到底怎麽卑鄙龌龊的。”

親兵無奈,只好給他穿好衣裳。扶着他慢慢往前廳裏走去。

遠遠地,就聽見李扶安爽朗的笑聲傳來:“……離兒,幾月不見,你真是大變樣了啊?”

一個悅耳柔和的聲音輕輕響起,“李大人說笑了,我還是我,能有什麽變化?”赫然是蘇若離的聲音。只是聲音并沒有多大的驚喜起伏,很是心平氣和的樣子。

顧章稍稍地放了心。站在門外并沒有立即進去。

李扶安沒見着預料中的蘇若離的驚喜,有些不安,按說這麽多日子,若是蘇若離心裏真是有他,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的位置,見了他也該高興才是?怎麽還跟以前那般,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轉念一想,若是蘇若離真的撲上來狂喜萬分,說不定他還看不上眼了呢。京中多少貴女都盯着他,這次回來。媒人更是快要踏破他的家門。

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見了他,一雙雙眼睛都恨不得長在他身上。欲語還休地一副羞答答的樣子,見了就厭煩。

哪裏像離兒,這副淡定自若的樣子反而更吸引他。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幾步,嗅着面前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不知不覺地就快醉了。

“離兒,你真是……越來越好看了。”李扶安的聲音磁性沙啞,還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情愫,讓一個年輕的女子聽了,怕是要心悸神搖。

蘇若離倒是感覺出來了。只是她裝作不明白,退後一步。與他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不冷不熱地答道:“李大人過獎了。小女子鄉村出身,能有什麽好相貌,自然比不得那京裏嬌養的貴女,大人還是莫要打趣小女子了。”

“離兒,我說的是真的。你,你難道真的就沒有……”李扶安欲待上前去拉蘇若離的手,門卻被人忽然給踹開了,顧章一臉怒容地站在門口,死命地瞪着李扶安。

“李扶安你這個卑鄙小人,我敬你是條漢子才和你交好,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戲弄我,你到底安的什麽心?是不是觊觎離兒?”

盛怒之下的顧章,眸色發赤,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盯着李扶安,好似要把他盯出幾個洞來。

李扶安不怒不笑,只平靜地和顧章對視,一雙波光潋滟的眸子掃過顧章胸口的白紗,淡淡笑道:“顧兄都傷成這般了,該好好歇着才是,怎麽管起在下的閑事兒了?”

吊兒郎當的眼神,壓根就不把顧章放在眼裏。

“你在離兒面前胡沁些什麽?”顧章恨不得立馬就把站在李扶安跟前的蘇若離給攬到懷裏,省得李扶安這小子那不安份的眼珠子左一眼右一眼地在他家離兒身上掃來掃去的。

要不是他傷着,他恨不得拿手把那小子倆眼珠子給摳下來下酒。

李扶安全然不顧顧章的怒意和威脅,反而悠然自得地找了一把交椅坐下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敲着嶄新的桌面,笑着說道:“我和離兒說正事兒呢,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真是粗魯,竟然不知道回避,實在是無禮!”

“混賬!卑鄙龌龊的小人,離兒可是我的娘子,你憑什麽對我娘子說那些話?”顧章氣得眼冒金星,若不是當着蘇若離的面,真的就想揮拳上去痛揍他一頓了。

這小子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虧得他當初在清泉縣還那般信任他,放心地讓他和離兒接觸。

“呀嗬,離兒什麽時候是你的娘子了?”李扶安幹脆翹起了二郎腿,妖冶俊美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譏諷,“別忘了,離兒可是被你娘給休了,如今是自由身。俗話說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憑什麽不能和她說話,不能追求她?”

說完,瞪着他那雙傾城絕代的明眸看着顧章,挑釁般地揚起一抹譏笑。

顧章被他這話還真的給問住了,不管他承不承認,羅氏都已經休掉了蘇若離,不僅蘇若離手裏有休書,就連縣衙門裏都有備份,這事兒由他娘做主,已經是鐵板上釘釘了。

如今的蘇若離,可真是自由身了。初嫁從父,再嫁由己,若是離兒不喜歡他,他真的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他雖然也是正四品的征西将軍,前途不可估量。可跟李扶安一比,那可就差遠了,那小子不僅長着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更有滿腹的才學,文能出口成章,武能安邦定國。

他一個山村窮小子,又有那樣容不下媳婦的娘,拿什麽跟人家比呢?

可就讓他就此放手,他心裏有着深深的不甘。離兒是他的,他絕不會放手的。

擡眸定定地望着一臉淡漠的蘇若離,顧章的語氣柔和起來,“離兒,我知道你在我們顧家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我娘還讓你吃了那麽多的苦。我弟弟妹妹都成了你的絆腳石,可是你知道,我是打心眼兒裏喜歡你的呀,從來都不想看到你吃苦受罪!離兒,回來吧,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跟從前一樣了,我保證要讓你過上好日子,讓你這輩子都不會經受風吹雨打!”

憨厚的少年,說出這番話時,激動的滿面通紅,可依然雙眸炯炯地看着蘇若離,希望從她臉上看到回應。

“啪啪……”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李扶安似是被感動地站起身來,一臉的崇拜,“啊,沒想到顧兄還是個大情聖呢,老天爺,要是讓胡人知道殺人不眨眼的征西将軍還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不知道會不會笑掉大牙啊?跟你說,保證沒有用,得做知道嗎?”

李扶安的語氣裏是滿滿的譏諷嘲笑,跟個老手一樣指點着顧章。

顧章怎麽會聽不出他的不懷好意來,只是他的心思都放在蘇若離身上,不想理會李扶安!

蘇若離平靜地聽着,安靜地站在那兒。剛才顧章的話讓她真的心中一動,可她也知道,李扶安說得對,說沒用,還得靠做。

她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不會被這些甜言蜜語所感動,只要腳踏實地地做出來,她才會信!

不想看這兩個人圍在這兒鬥雞一樣地瞪着,她徑自起身朝外走,“我該忙去了,你們繼續說吧。”

經過門邊時,她像是想起來什麽,“對了,這門是顧章給踢爛的,賠銀子啊,一千兩!”

顧章的親兵一聽差點兒沒有驚掉了下巴颏子,什麽門這麽貴啊?

這女子怎麽張口閉口就是一千兩啊?

一百二十三章 如此真相

一見蘇若離走了,顧章急了,踉踉跄跄地就跟上去,身後的親兵還摸着頭追着喊:“将軍,一千兩的銀子這不是訛詐嗎?給還是不給啊?”

“笨蛋,給!”顧章沒好氣地拍了一下親兵的腦袋,害得那親兵趕緊又拿手去摸,“憑什麽給這麽多啊?這門頂多一兩銀子!”

“讓你多嘴多舌!”親兵的話音剛落,又被顧章敲了一計爆栗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就聽顧章低吼道:“我的所有一切都是她的!”

親兵趕緊乖乖掏出銀票來,顧章劈手奪過,就去追蘇若離,“離兒,銀票還沒拿呢。”

李扶安也緊追其後,他沒有受傷,身體倍兒棒,撒丫子跑得賊快,很快就超過了顧章,急吼吼地喊道:“離兒,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話音剛落,顧章就從後頭一把拽住了他的後領子,一只手就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滾開!離兒也是你叫的?”

兩個人不管死活地就開始揪打起來,噼裏啪啦的動靜吵得蘇若離回過頭來,頓時勃然大怒,眼睛四處尋摸了一下,順手就撈起來豎在廊柱下的一柄掃帚,指着大門外就吼道:“要打給我滾出去打。打爛了一件東西,都要一千兩銀子!”

顧章和李扶安住了手,兩個人氣哼哼地誰都不理誰,卻礙于蘇若離,不敢再動手了。

一邊的親兵趕緊上來扶住顧章,眼睛撇了撇蘇若離,眼皮兒直跳:這姑娘,怎麽掉錢眼兒裏去了?就這樣的人,能配得上他家出生入死殺敵無數的無敵大英雄将軍嗎?

李扶安悻悻地朝顧章冷哼了一聲,又轉過頭來對蘇若離綻放出一個絕世傾城的笑容。拱手道:“離兒,我先走了,等明兒再來看你!”

蘇若離無語。拄着掃帚平靜地看着他。李扶安風情萬分地摸了摸自己那挺直如刀刻般的鼻梁,只好垂了頭走了。

顧章掙開親兵的胳膊。上前陪笑,“離兒,別跟那家夥一般見識,不過是個纨绔子弟而已!”

“你呢?你又是個什麽好鳥兒?”蘇若離恨恨地扔下一句,丢了掃帚自去了。

正邁出門檻的李扶安聽了這話,高興地差點兒就要跳起來,若不是眼疾手快的,就要撞上門口的粉油大影壁了。

顧章站在那兒長嘆一聲。心裏已經有了成算。剛才跟李扶安揪打,扯動了傷口,這會子已經疼得撐不住了,也無力再去追蘇若離。

過了晌午,用了午飯,顧章都沒有見到蘇若離。他也不敢出去找,生怕到時候傷口掙開了又得勞煩她。

在床上閉了眼睛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間就睡過去了。直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讓他在軍中歷練出來的感官敏銳起來,顧章睜開了一雙明眸。警覺地低喝了一聲,“誰在外頭?”

親兵立馬閃身進來,臉上帶着笑容低低禀道:“将軍。您的家人來了,這會子正在門口要進來見你呢。”

家人?顧章有些納悶,難道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來了?只是他們怎麽來的?

滿腹的猜測和疑惑被他輕輕地壓下去,他趕緊讓親兵把他們請進來。

顧蘭娘懷裏抱着孩子,身後跟着顧墨、顧軒和顧雪娘,一行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見床上躺着的顧墨面色蒼白,無精打采的,頓時都着急起來。

顧蘭娘首當其沖地趴在了床前。急聲問道:“章兒,章兒。你傷着哪兒了?”已是伸了手去掀他身上的夾紗被。

顧章纏着紗布滲着血跡的傷口裸露出來,吓了顧蘭娘一大跳。天。就在胸口處,簡直是命大啊。這要是再往裏移一移,怕是沒命了吧?

她苦命的弟弟啊!

從沒見過這樣陣仗的顧蘭娘,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來,反倒是顧章勉強笑着安慰她,“姐,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哭什麽?倒是說說你們是怎麽找的我?”

顧墨見大哥還不知道他們怎麽來的,忙告訴了他緣由。

顧章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跟着蘇若離住在京裏,也就是說,蘇若離走哪兒都帶着他的弟妹!

一個被他娘給休了的女子,還能帶着他的姐妹兄弟生活,這樣的女子,他上哪兒尋去?

正像她說的那樣,她和他已經什麽關系都沒了,她憑什麽還要養活着他一家大小啊?

可恨他娘羅氏不知足,這樣好的媳婦硬是給休了。

顧章愧疚萬分,都怪他沒有認清他娘到底什麽人,竟然讓她做出那樣的事兒。

捶了一下床沿,他沉思有頃,心裏已是有了決策。

正要開口,顧墨先他出口了,“大哥,娘都已經把大嫂給休了,如今我們都跟着她吃住,也實在是不大好。聽說你在京裏有了府邸了,要不,我們搬你那兒住吧?”

跟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子住一起,何況這個女子還是他心儀之人,顧墨只覺得自己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他自來光風霁月,做不得這樣的事兒。

可顧章卻搖着頭拒絕了,“不必了,既然她願意讓你們住那兒就先聽她的吧。将軍府還沒有收拾好,大姐帶個孩子搬來搬去的也不容易!”

聽了顧墨的話,他心裏就有了主意。雖然和離兒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但是他的兄弟姐妹還住在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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