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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沒想到他的離兒,也是迫不及待了呢?

生怕蘇若離反悔,顧章裝作鄭重其事卻又不失溫厚地點頭,“你說的是,萬一皇上哪天又想起你來了,可就麻煩了。”

話說得不疾不徐又很到位,內心實則已經樂開了花,直要跳起來高歌一曲。

兩個人一拍即合,當即就定下來了。

顧章也顧不得再跟蘇若離黏糊,忙放她下來,就朝門外走。

蘇若離也趕緊跟上,一會兒媒人來了,她身邊也得有幾個人來應付啊。她又不懂這裏的規矩,還得讓李忠給她找兩個使喚的人才是!

兩個人都把門口聽壁角這茬子給忘了,腳步聲兒又輕又快,外頭的人正聽得入港,哪裏有防備?

就見顧章嘩啦一下拉開了門,門口呼啦一聲就倒進了好幾條身影。

那幾條身影哎呀大叫着從門檻外趴進了地上,好在那些人臉皮足夠厚,雖然都壓成了一坨,撞得鼻青臉腫的,可除了剛開始驚吓過度叫喚了一聲,這時候倒是沒有一個人吭氣兒的。

幾個人從地上灰頭土臉地爬起來,連看顧章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用手掌捂着臉,低了頭嘿嘿一陣低笑,就匆匆地蹿了出去。

那副狼狽逃竄的樣子,差點兒沒有把蘇若離的兩顆小虎牙給笑掉。

顧章的這些兵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呵呵,她忽然有些盼望到時候新婚洞房的時候,這些人會整出什麽花招兒來了。

顧章因為要去叫媒婆和那位德高望重的将軍來,也沒來得及和他們算賬,只撂下了一句狠話,“等本将軍忙完了可怎麽整治你們!”

吓得那群人各自抱着頭連說“不敢”!

一半個時辰後,顧章騎着高頭大馬,領着同樣一位騎着高頭大馬的威風老将軍來了,身邊還跟着一輛青綢小馬車,從馬車上下來一個渾身滾圓塗脂抹粉的婦人。

那婦人下得馬來,就面色蠟黃,扶着門口的牆大口地喘着氣,還不忘了埋怨着顧章,“沒見過你這麽急的人,上門提親哪能這般慌張?沒點兒樣子,指望着人家女方答應你哪?”

她哪裏知道顧章和蘇若離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要不是擱在這古代,蘇若離當真連這些都給省了。早點兒嫁給顧章,早點兒擺脫了皇上那個色狼,她才不在乎這些東西呢。

顧章連聲給那媒婆道着歉,親自扶着她進了院門,就有兩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迎了上來,這就是才從三元堂來的那兩個小丫頭了。

蘇若離給她們起了名兒,一個叫春紅,一個叫綠意。她也懶得給她們起更高雅的名字,姑且這麽叫着吧。

進了屋,分賓主坐好。

蘇若離這邊叫了李忠過來,她自己則在裏間聽信兒。

雙方都有誠意,也就順利地很。議定之後,就合了八字,蘇若離反正也不管八字合不合,雙方也就是交換一下罷了。

媒婆被這進度給驚呆了,從沒有見過這麽快的,看來這男女雙方是私下裏就定好了的。

知道蘇若離也沒有什麽嫁妝,顧章索性連聘禮單子都拟好了。這是他在坐牢之前就預備好的,足足花了他兩日的功夫。

媒婆一眼看去,驚得抽出一口冷氣來。

一百八十二章 嫁妝之事

好家夥,兩張脫墨宣紙上寫得密密麻麻的:

金鑲珊瑚頂圈一圍,嵌二等冷水珠二顆,雙正珠墜一幅,計大正珠六顆,二等正珠六顆,加間碎小正珠六顆。

金手镯四對,金戒指各色花樣十六只,金璎珞圈兩個,金蓮花盆景簪一對,嵌湖珠一顆,無光冷水珠六顆,紅寶石十二塊,锞子一塊。

金松靈祝壽簪一對,金鑲玉碧玉簪子兩對,羊脂玉簪子一對,羊脂玉镯子一對。

片金二十匹、蟒緞二十匹、大卷閃緞三匹、小卷閃緞三十二匹、洋絨三十卷、妝緞三十匹、上用金壽字緞二匹,大卷八絲緞一百六十四匹、上用緞六匹、大卷宮蚰二十五匹、大卷紗二十二匹、大卷五絲緞一百六十匹。小卷五絲緞七十五匹、潞蚰八十匹、宮紗二十匹、绫一百匹、紡蚰一百匹。

鑲玉草筋二雙、商銀痰盒二件,銀粉妝盒一對,銀執壺一對,每件重二十一兩、銀茶壺一對,銀盆二件,商銀小碟一對,鍍金盒一對,銀杯盤十分,銀壺四把,銀匙上把,玉杯八件。

象牙木梳十匣、黃楊木梳二十匣、篦子十二匣、大抿二十匣、剔刷一匣、刷牙刮舌十二匣。

擺紫檀格子(即多寶格)用:青漢玉筆筒一件,紫檀座、青玉杠頭筒一件,紫檀座、青玉執壺一件,紫檀座、漢玉仙山一件,烏木商絲座、玉鵝一件,紫檀座,擅紫漆案用、漢玉璧磬一件,紫檀架随玉半璧一件、漢玉半壁一件,紫檀座、漢玉磬一樣,紫檀漢玉璧一件。紫檀座、青玉瓶一件,紫檀座、擺黑漆筆硯桌用、漢玉筆架一件,紫檀座、漢玉水盛一件。紫檀座、紫檀畫玻璃五屏峰簡妝二座(每座随玻璃鏡一面)。

紅雕漆長屜匣十對,雕紫檀長方匣六對、紅填漆菊花式捧盒四個。

大紅帳幔。帳鈎帳須,花布門簾若幹……

媒婆看得眼花缭亂,又眼饞豔羨不已。

這男人出手這般大方,心裏不定有多喜愛這女子呢。

媒婆瞄了眼裏間那撒花簾子隔着的室內,不知道這是一個多麽國色天香的女子,值得這高大俊朗又前途不可限量的西征将軍這般子下力氣呢。

不到一個時辰,雙方連成親的日子都定下來了,就是過了年之後的正月初六。

如今離年關不到一個月。也就是雙方預備的時間最多一個月。

媒婆不由擔憂起來,這麽倉促,能來得及嗎?

可顧章給她的銀子足足的,只讓她走這一遭,別的事情都不勞她操心。她就算是一肚子的疑問,也不敢相問。

第二日,納彩、問名、納吉、納征這些禮節都由顧章一人包辦下來了。

蘇若離則一身輕松地帶着兩個小丫頭出去逛街,當然,顧章把他身邊的親兵陳牛兒給她使喚,也省得發生上次被人劫持的事兒。

和安平公主合作的店面已經選好了位置。就在鬧市區的一條衣帽街上,安平公主不愧為大手筆,挑的鋪面位置又好。店面又大,裏頭光線明亮,空間甚是寬敞。

蘇若離已經有了大致的裝潢計劃,看過了店面之後,她心裏更有譜兒了。

她打算,就在待嫁的這個把月,把這店面開起來,等她嫁給顧章,到時候只管在家裏等着數銀子了。

而此時的将軍府。翠微堂裏早就鬧成了一鍋粥。

羅氏躺在熱乎乎的暖炕上,哭天搶地地打着滾兒。哭得那叫一個凄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死了什麽人呢。

顧梅娘和顧蘭娘姐妹倆坐在炕沿邊兒上守着她。兩姐妹臉色也甚是難看。

她們萬萬沒有料到,顧章這次竟然下了這麽大的血本娶蘇若離。

按說,蘇若離本就是顧家的媳婦,雖然被羅氏用了一些手段給休了,可如今她在京中被黑衣人給劫持了去,名聲這麽臭,還不知道身子是否清白,依着顧章目前的身份,能娶了她,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可還這麽大張旗鼓頗費周折的,豈不是擡舉了她?

就算是受了蘇若離天大恩惠的顧蘭娘也是如是想着,更何況和她一直看不對眼的羅氏和顧梅娘?

羅氏傷心的原因無非是兩個,一個,就是家裏的銀子都被顧章給掏空了,填還給蘇若離那小賤人了。另一個,将來蘇若離進了門,她簡直是沒臉見人了。這個媳婦她自來不喜歡,想方設法地好歹把她給趕了出去,現在可倒好,兒子不僅娶了她,還搞得這麽隆重,這不是在打她的臉嗎?

這讓被顧鴻鈞寵了一輩子的她如何受得了?

哭了一陣子,羅氏方才在兩個女兒的勸說下漸漸地止住,翻身坐起來,已是滿臉的狠厲,“小蹄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是個什麽樣子?想嫁我兒子,行啊,有膽就嫁過來,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顧蘭娘到底老實些,聽着這麽毒辣的話,不由忐忑起來,“娘,若是章兒把她娶進門,依我看也就罷了。到時候畢竟一家人了,別讓章兒臉上過不去!”

“呸!”話音剛落,就被羅氏照臉啐了一口,罵道:“誰跟她是一家人?嫁進來老娘我也不承認,別想讓我這個婆婆喝她的茶!我一日不吃她的茶,她就一日不是我顧家的媳婦!成親的那日,我也不出去,看那小畜生如何跪拜高堂?”

羅氏心裏已經有了打算,若是自己不出面,成親的那日,蘇若離和顧章必定非常難堪,到時候成了京中的笑柄才好!也讓人都知道知道顧章是如何不順着她的,連親娘都不答應,他還敢把媳婦娶回來,這可不是要反天了嗎?

年關将近那幾天,天兒更冷了。飄飄灑灑地下了一日的雪,地上就鋪了厚厚的一層。

快過年了,三元堂也沒幾個病號,夥計們也都發了銀子回老家過年去了。

蘇若離也就閑着了,窩在家裏,趴在燒得暖暖的大炕上,整日裏畫着內衣和靴子的款式。

反正家裏有兩個小丫頭操持着家務,外頭都交給了陳牛兒,她樂得做個甩手掌櫃了。

她和安平合夥開的鋪面,用了兩人名字中的一個字,就叫“安若軒”,已經開張了。正趕上快過年的時候,又加上是安平的名頭,那生意,簡直是火的不能再火了。

安平已經雇了十二個繡娘,都供不上那些貴女們對這些物事的渴望。

越是這樣,蘇若離卻不急着讓人趕造了。

她想出了一個點子,當然這點子也是來源于前世。在店裏每隔七日也就是一周的時間,推出一款限量版的,誰出的價格最高就賣給誰。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價錢越高的東西都趨之若鹜,哄搶起來。

蘇若離前世裏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這世信手拈來就用,反正能買的起這樣衣服靴子的女子,家裏都是非富即貴的。

一時,京中刮起了一股子時尚風,人人都以擁有一件安若軒的東西而自豪,若是能有一套限量版的,在貴女圈中,那身價立時就提了上去了。

更有大手筆的人家,替女兒辦嫁妝也都能以擁有幾件安若軒的東西而覺得揚眉吐氣!

才開張沒幾日,安平就讓人送來一千兩的銀票,外加一頭赤金頭面,說是給她壓箱底的。

而這些事兒,蘇若離都還沒來得及和顧章說。顧章這幾日忙着給她置辦嫁妝,忙得也是腳不點地。

何況,這都是女人家賺的一點兒私房錢,蘇若離也就存了一點兒私心!

新的一年就在忙忙碌碌中來臨了,過了大年初一,蘇若離就開始忙起來。

先是顧章讓京中最好的繡房送來了大紅的嫁人讓她試穿,又讓最好的首飾鋪子送來了幾套頭面讓她挑選。

光這些東西就足足折騰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定下來。

蘇若離累得不行,天一黑就倒炕上睡下了。

第二日剛一醒來,顧章已經帶着人過來,把這些日子給她置辦的嫁妝送來了。

蘇若離有些不滿,才剛披了外衣,顧章就帶着一身的寒氣闖了進來,兩只冰涼的大手在火盆上烤熱乎了才過來握着她的小手。

蘇若離帶着剛睡醒的懵懂咕哝着,“早知道成個親這麽麻煩,我還不如不嫁給你算了?”

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卻引來顧章一個不輕不重的腦嘣兒,“瞎說什麽?不嫁給我你要嫁給誰?難道是李扶安那小子?”

一聽這話,蘇若離就知道這人醋性又大發了。前面的一句話聽不見,光聽見後頭的了。

她無奈地苦笑,嘟了嘴道:“反正那些東西遲早也是要入你們将軍府的,何不一塊兒擡過去,還送了我這兒,豈不麻煩?”

“這可不一樣!”顧章在她面前難得的神情肅穆,“這嫁妝到你成親那日是要擡着在大街上炫耀的,若是送到了将軍府,那看見的人會說你什麽?”

蘇若離也着實不知道這古代的嫁妝還有這麽多的說辭,當即不服輸地搡了他一句,“左右不過都是你置辦的,別人想說就随他們說去吧。”

顧章知道她的脾氣,就是不想這麽麻煩。她是個喜靜的人,自然見不得這麽熱鬧!

當下,就緊着安慰她,“反正不讓你操心,你麻煩什麽?都包在我身上了。”一拍自己的胸口,顧章笑得甚是寬慰!

一百八十三章 大婚那日

正月初二試嫁衣首飾,正月初三擡嫁妝,正月初四,跟蘇若離交好的安平公主送來一些布匹綢緞添箱,李忠也親自送了一些日常的用具。

又給蘇若離買了一房家人做陪嫁,這次他學乖了,為了防止再發生玲兒那樣的事兒,他特意選了一房兒女只有幾歲的人家。

這對夫妻也就二十多歲,男人叫林海,女人樊氏,兩口子看起來幹淨利落。蘇若離暫時讓他們管着一應的雜務。

正月初五倒是沒什麽事兒,一大早,她精氣神十足地睡醒了,躺床上卻不想起來。

過了年,她十五了,在前世裏,這個年紀的還是個在爹媽懷裏撒嬌的孩子,在古代,卻出嫁了。

想想她來古代這麽三四年,也算是小有成就了。不僅打下了自己的一片事業,還和公主合開了店鋪。将來銀子是不用愁的了。

顧章也是前途一片大好,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不過,日後還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呢。畢竟,顧章這次,可是和皇上明目張膽地搶了女人了。

用過早飯,正在百無聊賴之際,春紅就來回,說是門外有位自稱“李扶安”的公子要見姑娘。

蘇若離一聽,連忙叫請,自己則披了一件蜜合色半新不舊的小襖,坐在炕沿上等着。

自那日被他從郊外的莊子上送了回來,他們就一直未再見面。

明兒她就要嫁人了,他來,不知道要說什麽。

反正蘇若離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和李扶安沒有緣分,也還是可以做朋友的。畢竟,他救過她。也喜歡過她。比起他的妹妹李蘭馨來,蘇若離覺得李扶安算得上重情重義的人。

李扶安進得門來,就見蘇若離正站在炕沿邊言笑晏晏地望着他。

多日不見。蘇若離倒顯得高了些,那張明媚嬌豔的臉上氣色很好。白裏透紅,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臘梅一樣,清清淡淡中,透着無邊的俏麗!

李扶安有一瞬間的失神,只是很快他就調整好心緒,含笑走到了蘇若離跟前。

蘇若離打量了他幾眼,卻見他眼底眉梢有遮不住的疲倦,下巴上青茛茛的胡茬。顯得有些潦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要嫁人的緣故?

蘇若離有些內疚,畢竟,她是他喜歡過的人,看着她要成親了,而新郎官卻不是他,誰都受不了的。

不過此刻,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說得多了反而有些矯情了。

笑看着他,蘇若離只是淡淡笑問,“今兒怎的有空了?”

李扶安也笑了笑,神态有些不自然。不過神色還算平靜。“聽說你明兒的好日子,我自是不能失了禮數!”

說着,就從懷裏掏出一個紅漆掐金線的檀香木小盒子來遞給蘇若離。蘇若離也沒客套,伸手接過來,打開看時,卻吃了一大驚。

盒子裏,鋪着一層淡粉的綢緞,上面躺着一支上好的羊脂玉打磨的木蘭花簪子。

雪白的簪子上,最難得是花蕊是淡黃色的主子攢成的。

看這手工,也不算是上乘,可貴的是樣式新奇。

蘇若離很是喜歡。不過想來這簪子很是貴重,就往外推辭。“李二公子的心意我領了,但是這麽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自己和他非親非故,還存了那麽一層關系,若是收下他的東西,又算個什麽呢?

見她堅辭不受,李扶安不由苦笑,盯着蘇若離的眸子,誠懇地問道:“離兒,還在生我的氣嗎?這簪子是我親手打磨的,這輩子,我也只做這麽一次了,你若是不收,我只有把它砸爛了。”

揚手就要往地上扔去,急得蘇若離忙“哎”了一聲,拉住了他上揚的手,接過那小盒子,笑得開懷,“你這人,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說扔就扔呢?既然是你親手做的,我收了便是!”

她可不矯情,這簪子收下就算以後戴不着,也比扔了強。

李扶安真是個敗家子,動不動就要砸了?

見她收下笑得眉開眼笑的,李扶安才緩了緩面色,笑道:“你要嫁人了,我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片心意罷了。你若不嫌就留下當個玩意兒吧。”

雖說是笑着的,可蘇若離怎麽聽怎麽覺得他聲音裏有一股子傷感。事到如今,她也無法安慰他,更不想勾起人家的傷心事兒,也只好跟着默然了。

李扶安坐了一會子,到底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好讪讪地走了。

正月初六,天還沒亮,蘇若離就被春紅和綠意從被窩裏挖出來,兩個人服侍着她穿上嶄新的裏衣,舀來溫水洗漱了,顧章請來的全福人才進門。

這全福人乃是他屬下一個将官的夫人,見了蘇若離自是親熱,幾句話一說,就逗得蘇若離直樂,把滿腦子的瞌睡蟲都給趕跑了。

在蘇若離疼得龇牙咧嘴的叫聲中,全福人麻利地給她絞了面、梳了頭,天光已是大亮了。

才來的樊氏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絲面進來,溫存地笑道:“姑娘先吃一碗墊墊吧,待會兒上了妝就不能再吃了。到了姑爺家,更是連口水都不能喝呢。”

一聽這話,蘇若離不由痛恨起這萬惡的舊社會來,成個親還真是麻煩啊,連頓飽飯都不給吃!

這要是擱在現代,那還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跟鬥氣似的,她一氣兒吃下了那一大瓷碗的雞絲面,連帶着湯水都喝得一幹二淨,直看得全福人咂舌,笑道:“看不出這麽瘦弱的小姑娘,竟吃得下這一大碗湯面!”

蘇若離吃完了一碗,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唇,想着再來一碗,也省得一日沒有東西吃,到時候餓得前胸貼着後脊梁的。

樊氏卻收了碗。死活不給她吃了。

全福人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一臉的慈祥,看蘇若離的眼神就跟親娘一樣。“好孩子,不能再吃了。到時候到了姑爺家。要是出恭可就被人笑話一輩子了。”

蘇若離這才笑着作罷,由着全福人一邊說着吉祥話“一梳梳到頭,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發齊眉……”,一邊給她把滿頭的青絲盤成了高高的飛仙髻,上頭插着安平公主送的那套赤金頭面。

春紅和綠意捧來妝奁盒,給蘇若離上了妝,兩個人在一邊兒看着一邊兒啧啧稱贊:“姑娘真是好氣色,這份容貌比宮裏的娘娘都美上幾分呢。”

正攬鏡自照的蘇若離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她可不差點兒就進宮做了娘娘了?

全福人看在眼裏不由橫了兩個丫頭一眼,一看就知道新來的小丫頭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姑娘可不就怕那個嗎?

兩個小丫頭哪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過蘇若離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也只是一霎,過去了也就照常了。

一切都妥當了之後,全福人又把兩個小丫頭給支開了,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包兒,朝蘇若離懷裏就一塞,“趁着新郎官還沒來,姑娘趕緊瞧瞧。”

蘇若離也沒個長輩在身邊。全福人覺得看不過去就大包大攬下來了。

蘇若離也不知道她給的是什麽,連忙打開一瞧,差點兒沒有捧腹大笑出來。

呵呵。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古代性教育的讀本啊?

上好的紙張,清晰的着色,栩栩如生的人物……在京中一本怎麽得也值個十兩銀子。

只是前世裏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蘇若離,哪裏需要這個?

翻了翻,裏頭無非就是一些最簡單的招式,若真要是個古代的出嫁女子,怕也是看不懂。

她起了捉弄全福人的心思,故意把書一合,嬌滴滴地問道:“大娘。這上面畫的兩個妖精打架是什麽意思?您給我這個做什麽?”

那全福人都五十多歲了,什麽沒經過沒見過?作為過來人。她在聽到蘇若離的問話時,還是止不住老臉羞紅了。吭哧了半天,才勉強笑道:“我也不是太懂,反正姑娘出嫁之前,親娘都要給一本壓箱底的。我看着姑娘身邊也沒有個長輩,就自作主張給姑娘找了一本。”

見蘇若離一直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望着她,全福人實在是解釋不下去了,索性言簡意赅地來了一句,“只要洞房的時候,姑娘聽姑爺的話就是了。”

蘇若離瞧着她一張老臉慢慢地紅成了煮熟的蝦子一般的顏色,不由暗地裏笑個不停。呵呵,萬一姑爺也不懂呢?

是不是這古代婚前也得對男子來個性教育之類的?

不過全福人也是好意,于是她裝作似懂非懂的樣子頻頻點頭。

兩個人在屋裏坐了一會兒,外頭就響起震天的鞭炮聲,應該是顧章來迎親了。

全福人趕緊給蘇若離搭上了大紅百蝶穿花的蓋頭,又把外頭的喜娘喊進來伺候着。

蘇若離聽着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不由地感慨萬分。

想着三年前,自己剛穿越那陣子,也是在一陣熱鬧的鞭炮聲中被人給捆上了花轎。

那時候,哪裏知道路在何方啊?只是迫不得已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沒成想,時隔三年,她又嫁給了同一個人。只不過這次,她是心甘情願嫁過來的。

外頭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和男人的高聲說笑聲,想來是顧章營中的弟兄們也跟着一起來了。

全福人不由急了,左顧右盼,急急道:“姑娘也沒個兄弟,這可怎麽上花轎啊?新人可不能腳沾地的。”

還有這講究?

蘇若離覺得挺有意思的,反正她不在乎什麽觸不觸黴運的,就看待會兒顧章怎麽解決了。

一百八十四章 公主熊抱

正在全福人和喜娘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顧章已經來到了門外的廊下。

今兒他穿着一身大紅的喜袍,一朵顫巍巍的大紅色絨花別在胸前,映襯得他的面色多了幾分喜氣。

墨發刀裁一般高高束起,上頭一個白玉束發冠,顯得他的面容越發俊朗英挺。

他身後跟着幾個親随,衆人也都喜氣洋洋地湊着熱鬧,站在門外大聲說笑着,還有的随意唱着小曲兒,在轟天的鞭炮齊鳴中,把氣氛烘托了個極致熱烈!

顧章含笑伸出修長的大手敲上那兩扇緊閉的雕花格子門,朗聲道:“顧某前來迎娶姑娘,還望開開門!”

話音剛落,門內忽然傳來“噗嗤”幾聲笑,蘇若離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春紅和綠意兩個就連忙從門縫裏塞出去一張紙條兒,笑道:“顧将軍,這是我們家姑娘出的題,請您好好地答一答。若是答不上來,姑娘說了,今兒可就不開門了……嘻嘻,哈哈……”

顧章一低頭,就見那張粉白的紙條兒落在了自己穿着黑色千層底的緞面靴子上,不由咧着嘴苦笑起來。

離兒也真是的,明知道他是個大老粗,沒讀過書,還要這般為難他?

其實這哪裏是蘇若離寫的?純粹就是兩個小丫頭在外頭央了人家一個老秀才給寫的,無非就是想逗個樂子罷了。

蘇若離還暗地裏埋怨着春紅和綠意,後來轉念一想,自己到底也沒有從顧章嘴裏套個真話,這家夥的文化水平到底多高也不知道,索性,借這個機會試試算了。

她不動聲色地等着。就聽門外發出“哦”的一聲高喊,像是那群軍漢受到了驚吓一般。

屋內,兩個小丫頭和全福人、喜娘都忍不住笑了。個個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門外,顧章被迫打開了紙條。既然是離兒出的,那他得打起精神來好好應對才是。離兒在他眼裏可是個無所不能的大才女呢!

就見上面一行蠅頭小楷寫着一道題,問:“什麽東西早上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

那群跟随他而來的軍漢們都趴在顧章肩頭上往下看,有的識字的看得明白,不識字的又心急,七嘴八舌地問着。急得滿頭大汗,倒像是他們娶媳婦似的。

待到有人給他們解釋明白了,那些粗漢子們又咂嘴咂舌地叫開了,“這是啥意思啊?早上四條腿怎麽到了中午就變成兩條了,莫非那兩條腿被砍掉了?”

真是厮殺漢出身,三句話不離本行,想的事兒也跟別人不一樣。

有人似是參悟出來了,哈哈一笑,湊在顧章身邊跟他出着主意,“将軍。莫不是蝌蚪變成了青蛙?”

就有人立馬嘲笑起來,“老胡你是什麽腦子?蝌蚪沒有腿,後來長大了是四條腿。這完全是倒過來的嘛。”

還有人急得上蹿下跳,埋怨着将軍的準媳婦,“将軍,這嫂子還未過門就這般刁難你,将來這個家還不得她說了算啊?”

顧章微微一笑,不假思索道:“這個家我情願她說了算!”

一句話,頓時驚翻了數人。

天爺,這還是他們那個在疆場上殺人不眨眼、能止胡人小兒夜啼的将軍嗎?

見衆人都石化在那兒,顧章卻笑着揚眉。對屋內大聲喊道:“離兒,我已想出答案來了。”

這麽快?

蘇若離有些驚訝。她早就問過那兩個丫頭這題目到底是什麽了。一聽說是這樣的題,她在心裏就翻了個白眼。這要是擱在現代,回答出這麽個問題來也不算什麽,可這是在古代啊,而且顧章據說又是沒有進過學啓過蒙的人?

正擔心着顧章會出醜,他卻高聲說有了答案。

蘇若離十分好奇,不由問道:“是什麽?”

聽見這個清脆悅耳動人的聲音,顧章心潮澎湃起來,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即答道:“是人!”

兩個小丫頭也不知道這題目的答案,那老秀才也是胡亂寫的,她們也就是逗逗樂子。聽見顧章說是“人”,兩個人面面相觑起來,來到蘇若離面前讨好般地笑問:“姑娘,是不是啊?”

蘇若離蒙在蓋頭下的眼白了她們一眼,捅了簍子知道找她來收拾亂攤子了?

怕顧章在外頭急了,忙答道:“是的,你答對了。”

受了她這句話的鼓勵,顧章喜得眉開眼笑的,嘿嘿低笑了一陣,方才看下一題。

就見上頭寫着:“萬事千順百般暢,事事都有如意郎。如雪聰慧伴他旁,意在情眷天久長!”

一首普普通通的七言詩句,那些軍漢看了之後大眼對小眼,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在贊頌他們家将軍的?看這詩的意思,看來将軍夫人還挺中意将軍的啊?

一衆人興頭起來,都誇贊将軍夫人有眼光。

可說完了,才發覺不對啊。若是将軍夫人誇贊将軍的話,何必當做題目來考驗他們家将軍?

那些軍漢們一下子就卡殼了,呆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看着顧章。反正娶媳婦的是将軍,這事兒只能交給他們那足智多謀的将軍做了。

顧章看了半天也是摸不着頭腦,按說,離兒就算是心裏真的悅賞他,也不會這般露骨的啊?

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子,他就聽見門裏傳來一陣嗤嗤的笑聲,估計那兩個小丫頭已經笑翻了吧?

想着自己絕不能在這些人面前給離兒丢了臉,顧章只覺得自己的臉騰地一下燥熱起來,想了想,終是皺着眉頭結結巴巴地念道:“萬、事、如、意!”

剛念完,他就聽見門內傳來一聲長嘆:“可算是想出來了!”分明是蘇若離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顧章這才醒悟過來,這可不就是一首藏頭詩嗎?害得他琢磨了半天了。

此時,蘇若離坐在床沿上,放心地抿着唇笑了。好歹過了這兩關可以看出了顧章不是個文盲了。

先前就覺得他不是那種大字不識的白丁,如今看來,這人也算是有些文化底蘊了。

在她的授意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春紅和綠意兩人嘻嘻哈哈地迎了出來,對顧章行禮,“将軍,請進吧。”

全福人和喜娘早就把蘇若離扶了起來,送到了門口,嘴裏還念叨着,“這可怎生是好?姑娘也沒有個兄弟在跟前?”

話音未落,顧章就大步上前伸手一撈,把蘇若離整個抱在了懷裏,來了個切切實實的公主熊抱!

外頭“轟”地一聲叫起來了,那群軍漢本就是大嗓門兒,如今見了這等熱鬧的場景,頓時口哨聲、高喊聲叫個不停。

蘇若離蒙在大紅蓋頭下的臉紅透了,雙手緊緊地勾着顧章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沒想到你這人倒是不迂腐啊?”

顧章笑得眉眼生花,掂了掂懷中的人兒,在成功聽見那人發出一聲短促低低的驚叫之後,他滿意地把她攬緊了,貼在她耳邊笑道:“摟好了,咱們上轎回家喽!”

一句“回家”讓蘇若離感嘆不已,眸中已經濕潤。

終于有一天,她也有個家了嗎?

她終于不再是孤零零一個孤魂野鬼了!

顧章緊緊地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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