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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年不歇的大雪呼嘯,将這一片山脈凍結在漫天的灰白色朦胧之中。
巍峨千百丈的群山之間,一道足有九萬階的石階,從山腳,到山頂,蜿蜒向上,通向山脈的至高至深的巅峰。算不得艱險,卻漫長看不到盡頭,讓人望之卻步。
從山腳下看去不甚明顯,但行至半山腰處,便可觀,那高聳入雲颠的山頂之處,有一束透亮的光芒撥開雲霧,斜斜打下,光芒中不見雪花,仿佛單獨開辟出了一個世界,将風雪阻擋在外,如世外桃源,又如佛光照頂。
可惜,莫說山腰,便是這山腳,幾千萬年漫漫時光中,陸移峰起,滄海桑田,至今未有人抵達過。
這片山名不周,人間有言,登不周之巅者,可列仙班。
在屬于凡人的傳說中,若能找到大地盡頭的不周山,爬至山頂,就能見到山神,受他點化成仙。無論是多麽虛無缥缈的傳說,但凡涉及了長生與成仙,總有人趨之若鹜,跋山涉水。有些人知難而退,铩羽而歸;也有些人窮盡一生,最後客死他鄉。多少人前仆後繼,卻從未有人,找到過這傳說之所。
“呼——”
一名穿着藏青色長袍的童子虛抹了一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累死我了。”
他正處于九萬石階的中間位置,往下看不見山腳,往上卻隐約能瞧見那遙遠峰頂。
“別停下,山君一會就該回來了。”他身旁有另一名小童如是說。
仔細看去,這兩位小童不僅衣服打扮相同,連五官也像一個模子裏鑿出來的一樣,精致巧妙,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兩位小童的眼角各點了一朵玲珑雪花,花朵在右的名東南,在左的則名西北,取之方圓大地,四面八方之意。這兩朵雪花是他們的主人親手點上的,權因為二人太過相像,若不做點記號,即便是他們的主人也分不出誰是誰來。
先說話的那位正是西北,他叉着腰,休息了一會,複嘆了一口氣,重新拿起手中的掃帚朝着山頂輕輕一拂,幾百級臺階上的積雪突然紛紛揚揚,飛舞至半空中,旋轉兩圈後朝着石階兩側散開,與空中的雪花融為一體。
石階露出了原本的顏色,是青灰色的,每一級都很平整,高度适中,看得出修路人的用心。
“哎,這條路每天都要掃,都兩千年了,也沒見人來走過,有什麽用啊?”
西北的身體離地,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将他托住,飛向高處,停在還未掃去積雪的臺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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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跟在他身後,聞言只是淡淡道:“這是規矩,規矩不可廢。”
西北嘟了嘟嘴,“不是都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變通嗎?”
東南面無表情:“我們不是人。”
西北愣了愣,沉默下來,他看着東南飛身躍起,将更高處臺階上的積雪掃去。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東南轉過頭來,不解地看向他。
西北撓了撓後腦勺,輕聲說:“我差點都忘了……”
他們掃到接近山頂的位置時,有一名少女從臺階上漫步下來,“呀,東南西北,又在掃雪呢?”
少女一身白絨裘裝,裹得嚴嚴實實,純白色的長發紮在腦後,全身上下像一個雪球,唯有一雙眼睛是鮮豔的血紅色。
“喲,兔子精,你回來了啊,”西北瞥她一眼,手上的動作不停,“你找到公兔子了嗎?”
“呔,別提了,”兔子精聞言,哀愁地嘆了一口氣,“本來氣氛挺好的,可我一提我住不周山,那小哥哥的眼睛都吓綠了,說什麽也不肯跟我回家。”
西北不禁又擡頭看了一眼兔子精,有些難以想象綠眼睛的兔子該是什麽樣,“咱們這怎麽了?山裏這麽好,多少妖怪想進還進不來呢!”
兔子精嘆氣道:“這也得分妖。你說得那些都是混不下去了,要麽被仇家追殺,要麽道行太淺,才會想來尋山君庇護。尋常妖怪哪裏會願意舍棄逍遙的大好日子,來這冰天雪地裏受凍啊?就更別說那生死契了……”
西北不高興了,“那你呢,還不是自願進來的?說得好像咱們山君多委屈了你似的。”
兔子精道:“我道行低呀,又是只兔子。你知道外頭有多少妖怪就喜歡吃兔子嗎?那什麽獅子狐貍老虎猞貍……哎,吃我也就是張個嘴的事兒。”
西北叉着腰還欲反駁,一直沉默的東南突然說:“小白來了。”
兔子精的耳朵肉眼可見地抖了抖,臉色大變,哆啰啰地說:“嘿……嘿,白先生來了?在哪呢?”
西北咧嘴笑,“在你背後呢。”
兔子精僵硬地轉過身去,就見她身後不過十幾階的石階上,款步走下來一頭體型巨大的白虎。
這白虎周身虛白,沒有尋常虎類的黑紋,若在雪地中,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白虎體型也較其他同類大了許多,身體壯實,雖然步子緩慢,卻看得出來那腳掌之間極有力度,一張一弛,緩緩行下,腳掌落在雪上留下半寸深的印子,一點聲音也無。
天敵悄無聲息出現在了背後,兔子精吓得跳開兩步,躲到了東南身後,只露出半張粉雕玉砌的臉,紅眼睛裏滿是敬畏,她小聲說道:“白……白先生,下午好呀。”
西北忍不住嘲笑:“怕什麽,小白早和山君一起辟谷了,不會吃你。”
兔子精縮了縮脖子,她在不周山住了幾十年了,每日都要見到白虎,卻還是克制不住心裏對天敵與生俱來的恐懼,她瞪了西北一眼,嘀咕道:“你懂什麽呀,我這是本能,本能你懂嗎?改不了的。”
東南向前走了一步,與兔子精拉開距離,問向那白虎:“山君回來了嗎?”
白虎低吼,甩了甩長尾,扭頭就往臺階上走。
兔子精問:“白先生說了什麽?”
東南道:“說山中來了客人。”
西北點頭:“大約是南靈仙君一起回來了。兔子精,你自己去玩罷,我們要去招待客人了。”
兩名童子收起掃帚,騰身而起,追上了前頭的白虎,行入那被光芒籠罩的璀璨之中。
穿過半透明的一層結界,仿佛置身了另外一個世界,沒有風雪,雖然氣溫不高,但天色算得上明朗。山頭平整的地面上是一片花圃,其間開着黃色的五瓣頂冰花,花如其名,頂着冰霜,在冬日裏開得茂盛嬌俏。花圃中一條小路,兩名童子并一頭白虎行過,走向花圃深處的竹屋。
竹屋被籬笆圍起,一共兩間,一間大的正對院子門口,另一間小的在大的右側。院子中一張青石板桌,四個石墩子都是空的,西北問道:“山君呢?怎不在此?”
白虎走在他們前頭甩着尾巴,并不回答,東南道:“應當是在後山。”
兩人一虎繞至竹屋後頭,茂密的針葉林間又有一條小路,繼續前行幾步,隐約可見一片冰湖。
撥開枝桠,就見三個人影在湖邊,兩人蹲一人站,蹲下的其中一人說:“我瞧這鼻子的形狀不大像。”
此人的須發皆白,一把山羊胡長至胸口,臉上卻不見皺紋,但形态姿容作老人态,聲音也蒼老。
另一個蹲着的人答道:“我許久沒動手了,有些生疏。”
這是一名年輕男子,聲音自帶笑意,青絲小半挽在後腦形成一個簡單的髻,其餘落在白色的長衫上,襯得他的皮膚白而透淨。青年人淺淺笑着,墨色的眼睛彎起,側面看去,鼻梁的曲線不過分高挺,又不柔弱,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清雅,他的唇角翹着,水紅的顏色與周遭的黑與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一片白茫中,這一點紅美得別致。
東南西北走過去,向男子恭敬道:“山君。”
“嗯,”青年人向他們招了招手,“東南西北你們快過來,幫我看看這個做得像不像。”
兩人上前,便看到雪地上躺着一個人形物體,以雪做成,有一張臉,一具不大精致的身體。從那五官的形狀中,依稀能看出青年人的模樣,但……
這也太粗糙了……西北偷偷看了一眼青年人,像是有點像的,就是像被人一拳打腫了以後的山君。
然而這樣的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只能在心裏想想。
東南卻認真地在青年人與雪像之間觀察了幾周,道:“正如仙君所說,鼻尖還可再高一些。”
青年人聞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嗎?我倒是覺得恰好了。”
白發老人道:“我一個人說了你不信,東南說了你還不信,那你問問司命。”
衆人的目光投向了站着的另一個人。
這也是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灰色長袍,看起來樸素地過了頭,只是那張臉和周身的氣質卻生生将這不起眼的長袍撐了起來,他的眉眼比蹲在地上的青年更硬朗一些,有些冷淡,卻又彬彬有禮,并不傲人。
他負手而立,微微低頭的動作卻給人一種,冷淡只是因為他不善言辭,并非故作清高的親近感。
灰袍青年道:“可以再高二厘。”
西北看向東南,用眼神詢問此人是誰。
東南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
蹲着的青年聞言,蹙着眉仿佛在心中做了一番掙紮,才勉強同意了,“三人言成虎,且信你們罷。”
說罷他伸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在雪像的鼻尖點了點。
老人滿意點頭:“好了,這會兒一模一樣了。”
西北睜大了眼睛反複看了幾遍,也沒發現這一點之後那粗陋的雪像究竟有了什麽變化。五官依舊模糊不清,實在看不出哪裏與他家山君一模一樣了。
白發老人摸了摸他的山羊胡,“不過應周啊,‘三人言成虎’不是這麽用的。”
青年收回手指,驚訝:“咦,不是嗎?昨日我才在書中看到過。那是什麽意思?南靈,你給我說一說。”
老人道:“這話的意思是一件虛假之事,說得人多了,便讓人誤以為真。你這鼻子方才是真的矮了,可當不起這句話。”
青年笑眯眯地說:“我倒是覺得挺合适的。”
老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你這小兒,那些話本子沒教過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嗎?是不是真的,你拉起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青年搖了搖頭,道:“現在不行,若拉起來了又不把魂魄注入進去,很快就會化開。先放着罷,過幾日再說。”
他拍了拍手站起來,“東南,先幫我收起來,別讓妖怪們弄壞了。”
東南道是,又問:“請問山君,做雪像是為何事?”
青年笑說:“過幾日我的魂魄要離山一趟,這具肉身會鎮守在山中,魂魄總得找個地方落腳才行。”
東南和西北皆是一愣,西北急急問道:“發生了何事?為何山君突然要離開?去向何方,要去多久?”
旁邊的老人也站了起來,頑笑道:“你這童子倒是管得挺多。”
青年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我就愛他們管我,你個孤家寡人,無人管才是凄涼。”
老人氣得又照着青年肩膀來了一下,可惜身高不太夠,只拍到了手臂上,“叫你少看一些那人間的話本子,瞧你這學的都是些什麽詞語。我南靈島門下弟子三千,你才是孤家寡人!”
西北因為青年的話臉一紅,低聲解釋道:“山君,我不是……”
“無妨,”青年笑了笑,溫言:“方才天塵司命與我說了些事情,過幾日我要下凡一趟,可能需要些時日。先與你們知會一聲,這幾日需得做些準備。”
西北訝異地看向旁邊的灰袍男子,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塵司命,與自家山君同列“仙界想嫁榜”前三位的天塵司命。
司命司命,司的是天命,世間萬物的走向。
據說仙界有一本“昆吾之書”,裏頭記載着三界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而保管這本書的,就是天塵司命,也只有他可以直接與昆吾書對話——即使是仙界大帝,要問天命,也只能通過天塵司命間接詢問。而司命的嚴謹是出了名的,除非有什麽事關三界興亡的要緊大事要發生,才會出言警示,否則絕對不會透露天命。
西北心中“咯噔”一聲,那這回司命突然找上山君,難道是人間有大事要發生了?
東南與他想到了一處,表情凝重:“可是人間有恙?”
應周歪着頭想了想,又看向天塵司命,“其實方才在南靈島上我也沒聽得明白,不如你再說詳細一些?”
半個時辰前他正在南靈島上與南靈仙君下棋,天塵突然來訪,糊裏糊塗之間就聽了個開頭與結尾。
天塵眉峰下壓,神色微妙,“山君還沒聽懂,就答應下凡了?”
應周将雙手攏進袖子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歉意,“我只聽明白了你說非我不可。既然非我不可,我自然是要去的。不過還得勞煩你再說一遍,免得我下去了兩眼一抹黑。咱們不如去前頭坐下談,你頭回來我這裏,定要賞臉嘗一嘗不周的茶。”
其實他和這位司命并不很熟,準确地說,他和南靈以外的神仙們都不怎麽熟。
不周山位于天地之間,是仙、人、妖三界的交點,而他是山間靈氣所化,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得神仙,當然也不是凡人,然而更算不得妖怪。具體是個什麽,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反正是這天上地下唯一一個的異端分子。
兩千年前不周山異動,現出神兵出世的征兆,于是仙妖齊聚一堂,結果等了半天,神兵是等到了,化古扇破山而出,可惜一起出來的還有個應周。化古扇乃應周的本命法寶,自動護主,對着山外輕輕一掃,便掃蕩了周遭一衆仙妖,陣勢不可謂不大。大家傻眼,這根本打不過呀,只好偃旗息鼓,灰溜溜地撤了。
化古扇的威力太大,不周山的位置又特殊,無論仙界還是妖界,都對應周有所忌憚。仙界大帝左思右想,幹脆出面招攬了應周,請應周入仙籍,雖說不是正兒八經的本地人口,但至少在上頭有了個戶籍,地位還不低,衆仙見到應周,都需恭恭敬敬叫一聲山君。
他與仙人們的關系也就止步在點頭之交上了,唯一常處在一起的,也就南靈島仙君一人。
兩人算是棋友,仙人的壽命太過漫長,時光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彈指剎那還是煎熬難過,全看有沒有打發時間的玩意。
應周打發時間的玩意便是下棋與看話本子,這兩樣都與南靈仙君脫不了關系。
南靈仙君活了幾萬年,棋技獨步仙界,應周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親傳弟子。至于話本子,南靈島上藏書萬千,應周這兩千年裏閑着無聊,幾乎看了個遍,就發現比起那些枯燥乏味的術法歷史,最好看得還是人間話本子裏的愛恨情仇,凡人的情感實在有趣得緊,他看得津津有味。
“去去去,”南靈仙君扯住應周的袖子,忙不疊道:“這茶我讨了許多回,你這小氣鬼都不肯拿出來,怎的司命一來你就舍得了?快,快叫你的童子去打水來。”
南靈推着應周往前走,應周哭笑不得,只得吩咐:“那東南先把雪像收起來,西北去打水罷。”
作者有話要說: 新老朋友們大家好,這裏是萌萌噠的老未,和大家鞠躬,開新文啦,人生第二篇文,依舊緊張得瑟瑟發抖,謝謝大家捧場~
這篇文的設定其實得比《銀水晶》更早,但是因為比較長(暫定60萬字),我沒自信寫好,就先開了《銀水晶》(對,順便給已經完結的文打個廣告,星際文,傑克蘇的名字,毫無邏輯的劇情,ABO設定,點開我的專欄進去看一看,不吃虧不上當(不要臉地原地打滾))。
慣例排雷:這文的受和之前那篇的完全不一樣,十分愛笑,十分話痨,當然了,顏值都一樣高(顏控拯救世界)。劇情依舊放飛自我,節奏會比之前慢,尤其前期,要交代的事情太多了。至于文筆……對不起我沒有那種東西,只能想到啥寫啥……雖說是仙俠分類,但沒有俠只有仙,不修真,只談戀愛(?),圓滾滾的包子在很後期,暑假8-9月盡量日更4500,10月開始恢複3000(我會盡力,日均3000起碼)。
愛你們,麽麽噠,與小白一起躺平求順毛(///v///)
謝謝雲吸貓給《銀水晶》和攻德無量給本文的雷,麽麽噠!
謝謝不知名小天使們給的營養液
感謝在《銀水晶》中相遇,還願意來這裏繼續跟我深入(?)交流的你們,我已經躺平了,你們随意!
最後照例是要來個小劇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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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靈:哎,第二名都嫁給他了,他能不是第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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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