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一頓飯在許璃不斷散發的冷氣之下吃得安靜壓抑,飯後,許婧鸾借口散步,強行把衆人拉去了花園。
四人繞着湖走,許婧鸾與應周走在前頭,許璃與許博淵并行而後。
許婧鸾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把後面的兩人甩出了半圈,四人隔岸相望。她看了看,确保距離足夠,對岸的人聽不到他們說話了,才松出一口氣來,“呼——終于把我哥甩掉了!”
應周餘光看向對岸許博淵,不解,“為什麽要甩掉他?”
他以為許婧鸾要甩開的人是許璃。
許婧鸾垮下臉來,一臉情真意切的哀傷:“我哥太讨厭了,竟然想逼我嫁人!”
“……所以你才跑出去的?”
“對啊——”對岸許博淵和許璃動了,許婧鸾趕緊拉着應周繼續與他們繞圈,“我得為我自己抗争!”
應周又看了一眼對岸。
隔着夜色與一池碧綠湖水看不清臉,但他可以從剪影上立刻判斷出來,走在前面的是許璃,走在後面的是許博淵。許博淵對許婧鸾的放縱和溺愛連他這樣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都能感受到,沒道理會逼着許婧鸾嫁人,應周搖了搖頭,道:“京中妖怪不少,你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
許婧鸾腳步一頓,“……你怎麽和那個人說一樣的話。”
她說得又快又小聲,應周沒聽清,正欲問,許婧鸾忽然轉過身來,“應周啊,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她表情嚴肅,應周不禁點了點頭,“唔,你說。”
“你不是國師嘛,”許婧鸾左右看了看,确認四下無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萬一哪天皇上要給我賜婚,你就跟他說,你‘夜觀天象,郡主今年不宜婚嫁,否則會有天災’好不好?這樣皇上肯定就不會逼我嫁人了!”
“……”夜觀天象是什麽?
見他若有所思,許婧鸾又補充道:“尤其是紀俞嚴,你記住這個名字,尤其是他,絕對不行!”
應周一臉茫然,紀俞嚴又是誰?
許婧鸾雙手抓住應周袖子下的手舉至跟前,狠狠握了兩下,“我的人生幸福可就全靠你了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應周只得點了點頭。
“嗚——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許婧鸾虛抹了一把眼淚,感天動地,她裝模作樣演了一會,眼看後頭的人靠近了,這才推着應周後背,語氣輕快,“走走走,我們再繞一繞,別被他們追上了。”
湖中倒映月影婆娑,另一頭,許璃望着前頭二人,目光中陰沉一閃而過。
這事真的倒黴,倒黴透頂。
他帶應周出宮散心,逛了一趟書鋪子好不容易博了美人高興,本該是花前月下,增進感情的大好時機,誰能想到被許婧鸾鬧了一出妖蛾子,誤打誤撞就讓他們撞上,撞上了又不能不管,一管就管出了事情來。
放應周和許婧鸾獨處他一萬個放心,但許博淵不行,絕對不行,死也不行。如果知道今日會遇到許博淵,他絕不可能會帶應周出門,簡直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殿下下午同國師去了何處?”身後許博淵聲音淡淡,仿佛再尋常不過的詢問。
許璃心想你就裝,我看你能裝到幾時,面上卻不動聲色,“不過随意走了走。”
許博淵道:“國師愛看人間話本,殿下得了空,不如帶他去書鋪逛逛。”
許璃眼皮一跳,愈發肯定許博淵一定是派人跟蹤了他們,否則怎麽會知道他們去了書鋪,又怎麽就能這麽巧,許婧鸾昨天不跑明天不跑,偏偏就在今天的那個時候跑了,讓他和應周撞上?
“孤下午已經陪國師去過金石齋,”許璃皮笑肉不笑,“國師如今住在宮裏,父皇與孤自然會上心照應,堂哥有這空閑,不如多管管端康,給她相看相看夫婿人選,再這麽下去怕是真的是嫁不出去了。”
許博淵笑了笑,“殿下教訓得是。昨夜我恰好收到外祖家書,再過兩月就是年關,外祖一家歸京述職,阿鸾兩位舅母也會一起回來,女兒家的事情我操心不來,請舅母們為她相看正好。”
消息來得猝不及防,許璃一愣,“戚老将軍要回來?”
“是,”許博淵答道,“是第五年了。”
許璃算了算年份,心道不好。
駐守關外的武官無诏不得歸京,每五年才能回來述職一次。皇帝登基第一年就将戚家遣去了關外,如今已是第二十個年頭。邊關氣候險惡,環境極差,皇帝一直在等着戚老将軍咽氣,可惜天不随他願,戚将軍身體硬朗,年過七十還能上陣殺敵,每月一封給京裏的奏折皆是親筆書寫,二十年來從未斷過。
皇帝要給端康賜婚的事情他也知道,京裏若只有許博淵一個未承爵的世子,昱王府自然不敢抗旨,但要是戚關回來,再加上一個戚家,皇帝就不得不重新衡量了。
“歲月如梭啊,”許璃目光閃爍,“戚老将軍預備何時赴京?”
“武将述職,依律年末二十後方可入京,外祖預備初十動身。”
十二月初十距離現在已不足兩月,許璃幹笑了笑,“倒是與戚老将軍多年未見,介時還得好好喝上一杯才行。”
倒黴,真的太倒黴。
把應周送到許博淵面前也就算了,還平白得知了這糟心消息,許璃背過身去,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右眼皮,“這出來大半日,孤也累了,還是早些回宮罷。”
許博淵越過他的肩頭看向不遠處被許婧鸾推着走的應周,目光不自覺柔和了半分,“臣送殿下與國師。”
東宮馬車等在門外,車夫安置好馬紮,許璃伸出手去,正欲扶應周上車,身後許博淵忽然喚道:“國師。”
“唔?”
應周回頭,就見許博淵懷裏拿着兩個眼熟的盒子,登時眼睛一亮。
“是街角那家點心鋪的棗泥糕,”許博淵将盒子遞了過來,“國師帶回去罷。”
不用許博淵說,應周已經認出了那盒子。那家鋪子下午他曾路過,但想到身旁一起的人是許璃,就全然沒有了去排隊的心情,沒想到許博淵竟然派人去買來了。
“多謝。”應周嘴角上揚,這半個月住在宮中的憋屈突然就全部消失了,明明還沒吃,卻覺得嘴裏甜得都要溢出來了。
許博淵怎麽會這麽好呢?
這個人也太好了罷——
他接過盒子,擡頭看着許博淵,眼睛彎成了天邊下弦月的形狀,又重複了一遍:“多謝。”
自那日以後,許璃再未提過帶應周出宮的事情,而應周隐約察覺,奉仙宮中伺候的人又多了一倍不止。
時間眨眼即過,漸入年關,各地官員陸續進京述職,番邦小國也遣來使臣朝賀,宮中張燈結彩,一片繁忙景象。許璃也變得忙碌起來,從前日日報到,到現在,隔上幾日才來奉仙宮中坐一會,每次來都帶上三兩話本,不知不覺,奉仙宮的書櫃上也擺了不少。
有話本子看,應周倒也不覺得無聊。
這人間的話本與他在南靈島上看的全然不同,裏頭講述青樓的篇幅不少,從前一筆帶過的隐晦場景描寫得十分精細,應周起初還看不懂,後來無意中在許璃帶來的書裏翻出一本畫冊,看完以後面紅耳赤地懂了。
——原來凡人們是用這樣的方式孕育後代。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青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後知後覺明白了在秋水山上許博淵靠近他時所說的“這種事情”是什麽事情,也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許璃那天夜裏想要對他做什麽。
這幾日許璃來,他都不自覺地離許璃更遠了些,稍微靠近一點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幸好許璃越來越忙,來的時候不多,來了也是坐一會就走,不然只怕應周已經忍不住拿出化古扇把他掀飛。
戚家入京那日,皇帝帶着文武百官親自出城迎接,應周也跟着一起去了。
入冬後北地寒冷,凜冽寒風刮在臉上簡直要撕裂皮膚,好在應周在不周山上待慣了,且馬車裏燃着炭爐,倒是不覺得冷。他掀開厚實的擋風棉簾,終于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許博淵。
對方紅黑武服,遠遠騎在馬上,側臉依舊利落英俊,對他從馬車中悄悄探出的打量毫無察覺。
大地上傳來震動,似有萬馬奔騰而來,越來越近,仿佛有人在地底下擂鼓,震耳欲聾。應周看到皇帝裹着厚厚的披風下了馬車,許博淵也翻身下馬,跟在皇帝與許璃身後,迎向那遠方塵土飛揚中迅速靠近的人馬。
領頭的是一位老者,一身沾滿肅殺冷意的盔甲,鬓發已經泛白,卻看起來精神很好。
距離皇帝等人不過二十丈時他以一個漂亮的姿勢勒馬翻身,在皇帝面前單膝跪下,渾厚有力的聲音穿過人潮傳入應周的耳中:“臣戚關,奉旨入京述職,恭請聖上萬安。”
作者有話要說: 一條每天嚷嚷着走劇情卻走不下去,嚷嚷着甜卻甜不起來的鹹魚。
今天也是尬寫的一天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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