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四次讀檔4
一個小時後, 雲深機場。
顏廣德低着頭, 拿報紙遮着臉, 嘴裏嚼着塊口香糖。
機場門前車流混雜,不時有人拎着行李箱西裝筆挺地走過來。他眼角瞟了眼牆壁上巨幅挂鐘, 剛轉頭, 就見到老江竟然提着個箱子親着自來了。
老江是戴着墨鏡下的出租車!走到機場門口,先是站定,随後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
就這鬼祟模樣, 原本無心的人也會盯上他!
顏廣德失笑,只得卷起報紙, 然後把連帽兜衫攏緊了,低頭匆匆走到老江身側。兩人交錯而過時, 他像是不經意的, 胳膊肘碰了老江一下。
“你這人!”老江一個趔趄,回頭揚起手作勢要打回來。“走路不長眼睛啊!”
顏廣德無奈。見老江完全不上道兒,只得假意罵了句,“你兇個鬼啊!跟你說對不起還不行啦?”
聲音也刻意掩飾過。油腔滑調的,nl不分, 有冀北城口音。
老江剛要回罵, 冷不丁鞋面又被跺了一腳。
擡頭, 那個黑色連帽兜衫的身影匆匆地往候機室走去。背影倒是能認得出來,肩寬腿長。主要是顏廣德那兩條140cm的大長腿,辨識度太高了!
老江終于反應過來了!提着個箱子就追。但又不敢喊破,只不遠不近地綴在顏廣德身後, 嘴裏罵罵咧咧。
顏廣德走了約七八步後,腳一拐,進了廁所。不一會兒老江提着箱子也進來了。
老江剛進男廁就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掀着轉了個方向。然後視線就變成了狹窄的蹲坑格子間。
顏廣德一把将老江拖到小格子間內,然後把門關上。“行李箱怎麽在你這裏?讓你接的人呢?”
“哎喲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兩個人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跟攪基似的!”
老江小聲逼逼了兩句,随後沒好氣地把行李箱遞給他。“喏!你要的東西,都在裏頭了。”
顏廣德不接,目光轉冷。“他人呢?”
“放心!”老江眼角乜他,嗤笑道,“哥哥我為了你,特地從小情兒那裏跑出來的,子彈都上膛了!這世上也就我家老頭子,外加我家裏頭的黃臉婆,能叫我這麽乖!你說哥哥我對你夠不夠意思?”
“……謝了!”
“現在是下午五點鐘,”老江神色轉為正經,擡手看了一眼手上昂貴的名表。“再過半個小時,有架F國的運輸機從雲深機場出發,你們兩個直接跟那架運輸機走!人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顏廣德挑眉。
“你們這樣大搖大擺的登機,還不到A國機場,中途轉機的時候,就得叫人帶走!”老江呲牙笑了笑。“剛好這架運輸機是挂在我家老頭子名下的,租期一年。跑的業務線不是去A國,但是你們先到了那邊,從F到A國,總歸容易些。”
“多謝你,這次!”
顏廣德壓低嗓子,誠心誠意地道謝。
“謝就不必了!”老江吊兒郎當地道,“等你小子以後在那邊有了出息,別忘了我這個師兄!”
說着拍了拍顏廣德肩頭。
“好!”
“待會兒,你出去走內部通道,報我的名字就行。”老江湊到顏廣德耳邊低聲囑咐。“那位已經在機艙裏頭了,早些去吧!”
“好!”
顏廣德打開廁所隔間門,匆匆走出去。在明亮的光線底下,驀然回頭,眯眼看了一眼老江。
老江……這家夥居然真的的上了個廁所!背對着顏廣德,正在放水。
1999年的老江,親自趕到雲深機場,救他于急難。仍然是一身昂貴的看不出品牌的休閑服,頭發梳的齊整,肩寬背厚,略微發福走樣。
顏廣德心頭閃過一絲什麽,但是這念頭閃回的速度太快。眼下時間倉促,他急着去與靳言彙合,便沒接着往下想,匆匆轉頭走了。
在他走後一分鐘,老江放完水,抖了抖,突然也回頭看了一眼顏廣德離去的方向。眼眸微眯,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小子,這是哥哥我第一次背着老頭子下這麽大的賭注!血本都下了,你可別給我賠喽!
**
野貓提着剛取出來的50萬現金,沉甸甸的,用一個黑色公文包裝着,夾在腋下,匆匆走入雲深機場。
他剛進入機場不久,就被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夾在中間。他擡起頭,腋下黑色公文包被人劈手奪過。
“啊!那是老子的錢,你們幹什麽……”
後頭的話自動消音。
一個黑衣人将野貓口鼻掩住,匆匆走到拐角暗影處,然後一個手刀就将他劈暈過去,連人帶包一起擄上了車。
半個多鐘頭後,野貓在一個黑暗的雜物間醒來,頭暈腦脹。他摸了摸後腦勺,再摸了摸臉頰手臂,褲兜裏搜了一圈,發現call機和手機都被人摸走了。幸好,身上沒見血!除了叫人劈暈外,倒沒吃什麽苦頭。
只是錢沒了。
野貓這才曉得顏廣德叫他來,只是裝個幌子。肯定早有人悄悄聯絡上了顏廣德。不然以那小子的性格,不至于連電話都不call一個!顏廣德與靳言,估計早就已遠走高飛。
操!
顏廣德,老子艹你八輩祖宗!
野貓憤怒地咒罵。
**
被他咒罵的顏廣德正穩穩地坐在機艙內。
飛機已經穿過雲層,直沖三萬英尺以上。顏廣德垂着頭,一手握住靳言,兩人相依偎坐在一處。有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說話。
靳言大概還沒能從靳寧海要殺他這件事裏緩沖過來,刀削斧裁的臉上陰雲籠罩,藍色眼珠內似乎滾動着萬千情緒。可每當它們要噴薄而出的時候,又強忍了回去。
顏廣德輕輕拍了拍靳言手背。“寶貝兒,我們安全了。”
靳言垂下眼簾,半晌不吱聲。
“寶貝兒,”顏廣德将手搭在靳言肩頭,随後将人摟在懷裏。“我會一直護着你。”
“我們以後該怎麽辦?”
靳言轉過頭,呼吸急促,眼神充滿茫然。因為出來的倉促,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入睡時顏廣德那一套。襯衫略大,倒入顏廣德懷裏時露出纖細的手肘。
纖細柔美,白皙的皮膚上有真人一般的毛孔。
顏廣德忍不住擡起他胳膊,湊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淡淡地道,“不怕!車到山前必有路。”
兩人靠在一起,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又像是突然間終于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小世界。
十指相扣,呼吸交纏。
“寶貝兒,你先休息會兒。”顏廣德聲音略帶沙啞,白T恤衫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到了我喊你。”
“不困。”
“乖。”
“……咱們說說話吧?随便什麽都行。”
顏廣德沉默片刻,才笑笑,道,“靳家這些年是不是一直給你服食藥物?”
“不記得了,”靳言小幅度聳聳肩,語氣漠然。“又或許,就連我那位亞裔母親,都是假的吧?Who cares! ”
“今後,徹底脫離了靳家,”顏廣德沉吟。“或許你的機能體會起變化。我會盡快找到一家條件具足的實驗室,我……”
“放心,你活着,我怎麽會死?”
靳言放肆地大笑,随後伸出雙臂,攬住顏廣德,勾的他略微低頭。兩人四目相對,靳言久久凝視顏廣德。舷窗外暗夜與頭頂微光交錯,愈發顯得顏廣德那雙銀灰色瞳孔內極為寒涼。
像是完全被隔絕的,一座無法泅渡的荒島。
“顏!”
“嗯。”
“沒什麽,就是喊你一聲。”
顏廣德眸光閃了閃,呼吸灑下來,貼着面頰親吻靳言。一連串輕吻蹀躞如蝶翼,又似水面底下的魚群喁喁。發出輕微的水聲。
“寶貝兒,我真想帶你去2050年!”顏廣德啞聲地笑道,“甚至于二十年後,2019年,在這顆星球上,量子計算器運算萬年只需要200秒。我愛你的一萬年,可能只有200秒。”
靳言在微急的鼻息中笑起來。“那又怎樣?”
頓了頓,又道,“一萬年,或兩百秒,都一樣的。”
“不一樣。”
“一樣。”
靳言沉默片刻,夾起細長的眼角。悠而遠,如同闖入浮萍陣內的一尾大魚。“只要你愛我,一萬年或兩百秒,都一樣的。”
“……幸好,我們不會活一萬年那麽久,”顏廣德雙臂抱住他,靳言半側身坐在他腿上,肌膚親密無間。“但是也不至于兩百秒那麽短。兩百秒,朝生暮死,還不夠我愛你!”
“是不夠做一次……”靳言湊到顏廣德耳蝸,一聲一句,竊竊地說起下流情話。
顏廣德悶聲笑。
最後拍了拍靳言屁股。“你這些騷話哪兒學來的?憋不死你!”
**
三個小時後。飛機仍在雲層間。
靳言半夢半醒,朦胧中感受到顏廣德的手。那只手觸感寒涼,動作卻很溫柔。在反複地摩挲他右耳耳垂。
“別鬧,”靳言帶笑嘟囔了一句,推開這只手。“癢!”
往顏廣德懷中又蹭了蹭。
顏廣德放下手,把人摟得更緊一些。然後垂下眼皮。
從靳言耳垂處傳來的電流聲,與以前他給試驗體一號所配置的頻率高度相似。更确切地說,是在基于試驗體一號的頻率上,又刻意進行了細節改造。那其間隐藏的方程式解法,令他觸目驚心。
更可怖的是,他剛才試圖往那裏輸入能量的時候,居然從靳言體內也傳來了微弱的反應。
……不知道當初研制出靳言的,究竟是誰?
顏廣德轉頭看向舷窗外,夜色中那一輪皎潔不染纖羽的明月,很圓滿。
心裏很空,又像是很滿足。
就像這一輪月,看似觸手可即,實則遙遙地挂在天外。就連那光與熱,也是反射自另一顆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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