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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個人,再練也興味索然,再加上晏恣喝了好幾杯茶,一跑起來肚子就哐當作響,大夥兒歇了片刻便出了曲府。
曲寧随身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了出來,追上了他們:“不知道哪個人在老太太面前嚼舌頭,說是要踢斷你們的腿,老太太吓壞了,不許少爺和轶勒人比蹴鞠了,少爺正和老太太磨着呢。”
“那……能磨成嗎?”衛予墨皺着眉頭問。
“肯定能。”那小厮斬釘截鐵地說,“老太太疼少爺得緊,磨不過少爺。”
晏恣呆在原地,腦子裏一聲聲地閃過昨晚的卦象,這……真是諸事不順!
一旁的霍言祁瞟了她一眼:“晏大師,你倒是再算一卦,這是什麽風向?”
晏恣沖着他怒目而視:“你這人太不厚道,到時我叫了爺爺,難道你就可以逃走不成?再說了,我原本就是個沒爹的,爺爺是誰也不知道,叫了便叫了,你呢?認個轶勒人當爺爺,你親爺爺非得打死你不可!”
霍言祁的臉都綠了:“一派胡言!”
“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不許再說風涼話。”晏恣躲到辛子洛身後,提防着他發飙。
衛予墨忍住笑過來勸架:“好了好了,卦象就算再不好也有破解之處,不必太過憂心。”
晏恣頓時醍醐灌頂:“對,我怎麽把這個茬給忘了,老馮說了,這蹇卦原本就是個變化多端的卦象,雖然各種險阻,若有貴人相助卻有否極泰來之兆……”
她話還沒說完,眼角便瞟到了一個身影,頓時縮頭噤聲,沖着霍言祁和衛予墨連使眼色,示意他們趕緊擋在她身前。
“辛……子洛?”來人遲疑地叫了一聲。
辛子洛不明所以,只好硬着頭皮叫了一聲:“晏姨。”
霍言祁和衛予墨互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詫,眼前的女子雖然一身粗布裙釵,舉手投足間卻風華天成,賞心悅目,和晏恣跳脫飛揚的氣質完全不同,若不是辛子洛叫了這一聲,簡直難以想象,她和晏恣居然會是母女。
“小恣呢?”晏若昀的眉頭輕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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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我……”辛子洛被晏若昀的目光盯着,一下子吶吶了起來。
霍言祁捂着嘴輕咳了起來,狀似無意地往旁邊一讓,原本三人并行遮擋着晏恣,這下露了一個大窟窿。
晏恣渾身僵硬地站了起來,心裏把霍言祁從頭到腳罵了一個遍。
“娘,你怎麽來了!”她擺出一副驚喜的模樣。
“你本事大了,連你吳嬸都騙。”晏若昀掃了她一眼,語聲淡然。
“娘,我沒騙吳嬸,”晏恣撒嬌着,拽着她的手臂往衛予墨身前拉,“你瞧,這就是我新認的夫子,他很厲害,是洛安書院的老師,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這下不止霍言祁,衛予墨也咳嗽了起來。
“這個……小恣,音韻我一竅不通,其他三樣勉強過得去,你誇大其詞了些。”
“三樣和四樣,差來不多,總之你很好就對了。”晏恣認真地看向晏若昀,“娘,我不能臨陣退縮,你就答應我比一場吧,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晏若昀面無表情地搖頭:“我從來都不拘着你,可這次,真的不行。”
“為什麽!”晏恣急眼了,她知道晏若昀這次不是鬧着玩的,她再折騰下去,晏若昀真的有可能立刻卷鋪蓋搬走,像從前很多次搬家一樣。
可這要是真不能去比,她可真想從景福樓頂跳下來,太憋屈了!
辛子洛立刻上前勸道:“晏姨,小恣真的是被那幾個人氣到了,她想去你就讓她去呗,你放心,我會護她周全的。”
晏若昀瞥了他一眼:“不必,我的孩子,要是護不了自己周全,那就別做我孩子了。”
辛子洛碰了個軟釘子,滿面通紅。
衛予墨正色道:“夫人,你若是聽到那幾個轶勒人辱我大梁,你也會義憤填膺,在下一介書生都尚且如此,相信夫人一定會深明大義。”
晏若昀漠然道:“大梁于我何幹?”
衛予墨瞠目結舌:“這……這……夫人何出此言?你我身為大梁子民,國憂我憂,國辱我辱。”
“抱歉,我沒有。”晏若昀簡潔地答道,看向晏恣,“你走不走?”
晏恣一語不發,卻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手。
霍言祁忽然上前一步開口道:“夫人這年紀,想必經歷過二十多年前轶勒鐵蹄橫掃前朝的戰事。”
晏若昀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不知道夫人有親人在那場戰事中喪命嗎?夫人難道願意再次看到轶勒人在這裏耀武揚威嗎?”霍言祁緩緩地問道。
晏若昀盯着他,冷哼了一聲:“男子漢大丈夫,有本事,打到轶勒老家去,把他們占的城池奪回來,在這裏耍個小球有什麽出息!”
霍言祁的神情一滞,說不出話來。
轶勒被趕走後,依然占領了西北的兩座重鎮,虎視眈眈;而大梁立朝後,一度疲于奔命,除了轶勒,各地逐鹿的藩王和前朝的餘孽都是要花大力氣的,一直到了元和五年左右才肅清,而那時的國力和兵力都沒有餘力再去征讨轶勒了。
晏若昀轉身就走,晏恣拽着她的袖子,踉踉跄跄地跟了兩步,回過頭來,一雙烏漆漆的眸子朝着那幾個男子看了過來,帶着一層淺淺的霧氣,滿含委屈和祈求。
辛子洛沖着她眨了眨眼,伸出大拇指指了下她家的方向,示意他到時候會去接應。
衛予墨緊跟了一步,也有點急了:“聽夫人的話,也是性情中人,為何如此不懂大義?”
晏若昀充耳不聞。
“夫人,”霍言祁沉聲叫道,“我昨晚去暗探的時候聽到了,他們若是贏了,說是要在洛鎮大肆祭奠二十年前在這裏戰死的轶勒亡靈。”
晏若昀的腳步一頓。
“我雖然沒有親歷那場戰事,也知道有無數将士和百姓在這裏喪生,夫人若是忍心見九泉下因此而亡的親朋好友受此屈辱,我也無話可說。”霍言祁一字一句地道。
晏若昀停住了腳步,晏恣屏息看着她。
“松手。”晏若昀低聲喝道。
晏恣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娘……”
“輸了別來見我。”晏若昀一甩手,大步朝前走去,眨眼就隐入人群中不見。
晏恣呆了半晌,驟然歡呼了起來。
壓在心頭的大石一去,晏恣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破天荒地請他們一人吃了兩串羊肉串,花去了她口袋裏四個銅板。
還沒等他們各自散去,有個小厮模樣的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說是在景福樓定了座,晚膳請諸位移步前往,若是晚上沒地方借住,可以留宿景福樓的貴賓房。
晏恣揪着那小厮問他家主人到底是誰,若是曲寧,想必不用這樣神神秘秘的。
小厮卻只是賠笑着說他只是下面被人差使的角色,主人是誰,他也不知道。
送上門來的好事,晏恣自然不會拒絕,吃飽喝足,又在那富麗堂皇的貴賓房□□地睡了一覺,大清早醒過來,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狠狠地捏了一下大腿這才清醒了過來。
早膳早已備好,景福樓的招牌鮑汁小籠包和翡翠蝦皇餃,配現調的羊奶紅豆汁,晏恣吃得心滿意足。
巳時快過的時候,曲寧的小厮急匆匆地來請他們,說是曲寧在校場等他們。
大夥兒都松了一口氣,明日就要正式比賽了,這要是曲寧出了岔子,再臨時去找人來代替,配合上總歸有些生疏。
一進校場,晏恣便看到曲寧頭上裹着白布,神氣活現地站在那裏。
“呦,曲少爺這是怎麽了?光榮負傷了?”晏恣調侃道。
曲寧咧嘴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我使出了殺手锏,不讓我去我就尋死,可把老太太吓壞了,當場就答應了。”
“真撞牆了?”晏恣懷疑地看着他。
“哪能啊,”曲寧洋洋自得地道,“都是雞血,騙騙他們正好。”
晏恣裂開嘴樂了:“你小子這樣坑蒙拐騙,總有一天要遭報應。”
曲寧連“呸”了數下,凜然道:“我這不是為了我們大梁的臉面嘛!”
晏恣也“呸”了一聲:“不要臉!要不是這比的是蹴鞠,只怕你逃得比兔子還快!”
曲寧被一語戳穿,也不着惱,只是笑嘻嘻地說:“那又怎的,我在蹴鞠上浸淫多年,洛鎮已經沒有敵手,現在就靠着這一場揚名天下了,誰攔着我,我就跟誰急!”
能不能揚名天下暫且不去說,接下來大半日,曲寧練得的确認真,四個人穿插磨合,分別組隊練習了對攻、偷襲、射門,而衛予墨則在高處觀戰,記下各自的薄弱之處,研究了幾個配合,訓練了幾次,以求出其不意致勝。
和霍、辛二人相比,曲寧和晏恣體力明顯不足,到了後來,便在場地邊看着那二人拼搶。
看着看着,晏恣忽然瞟見對面的假山最高處有人在看着校場。
“那是誰?”晏恣踢了一腳曲寧。
“我遠房表哥。”曲寧嘆了一口氣。
“表哥就表哥,嘆氣做什麽?”晏恣奇怪了。
“家裏總是拿我和他比,煩死人了,我壓根兒不是這塊料好不好。”曲寧更煩惱了,“過了今年,父親就說要讓我去京城,走門路讓我進衙門做事。”
“你行嗎?”晏恣懷疑地看着他。
“不提了不提了,先快快活活地過完這一年再說吧。”曲寧破罐子破摔。
五個人一直泡了一整天,練到傍晚,晏恣已經信心百倍,那日蹇卦的陰影被她抛到了九霄雲外。
從曲府出來的時候,照例有小厮引他們去景福樓,晚膳豐盛,用罷之後還有兩個醫館的小藥童來推拿按摩,舒活經絡;臨睡覺前,枕頭上還居然放了一套嶄新的白色蹴鞠服……
事無巨細,這位神秘人都替他們想到了。
翌日一早,太陽當空,喜鵲喳喳。
“喜兆,喜兆啊!”晏恣眉開眼笑。
除了曲寧住在曲府,其餘的人都住在景福樓,一路談笑着朝縣衙走去。縣衙的校場旁,意外地圍了好些人,都是洛鎮面熟的鄉裏鄉親,一見到晏恣便給她打氣。
“小恣加油!”
“小恣把那幾個轶勒人踢趴下!”
晏恣得意洋洋地沖着他們抱了抱拳,從人群中走到校場中間。
幾乎就在同時,那日松一行六人從另一個口子大步走了進來,只見他們都穿着清一色的皮甲,健碩的肌肉隐約可見,氣勢奪人。
只是晏恣一行四人身着白色雲錦蹴鞠服,上繡四喜如意紋,前襟用穗縧兒紮起,足下一雙飛鳳靴,頭部用軟紗翅巾束緊,一溜兒看過來,清一色的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少年,一派風流俊雅之色,令人賞心悅目,頓時将轶勒人那股煞氣比了下去。
晏恣看着他們脫口而出:“咦,你臉上的烏龜洗掉了?”
那日松磨了磨牙,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多謝你的賜教,我等都牢記在心。巳時已到,你們怎麽人還沒到齊?”
晏恣這才想起自己隊裏還少一個,她朝着四周看了看:“曲寧呢?”
四周喧鬧一片,卻沒看到另一個白色的身影。
另三個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晏恣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壞了!難道被我的烏鴉嘴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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