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啪”的一聲,鞠堪堪落在風流眼的上部頓住了。
全場屏息。
鞠被網線一碰,彈向風流眼的下部。
晏恣背對着球門,聽四周鴉雀無聲,不由得心一涼腿一軟,半跪在了地上。
到底不是一起練了三天的曲寧,鞠的落點有些偏,她那一腳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歡呼聲驟然響起。
她回頭一看,那鞠剛好打了個圈,顫巍巍地落進了風流眼內。
憋着的一股氣頓時洩了,她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衛予墨在場外嘴角輕挑,露出了一抹笑意。
霍言祁撣了撣衣袖,嘲弄地看着她。
辛子洛大步朝她走來,笑容滿面。
景铄沖着外面一招手,頓時,一群人魚貫而入,捧着手巾,端着盤子,揪着人把手臉都用手擦洗了一遍,又一人奉上了一碗參湯。
“原來是你!”晏恣頓時回過神來:感情這兩天好吃好喝好睡伺候的就是景铄這個主兒!
“是我。認出我來了?”景铄盯着她,眼中滿含期待。
“這兩天是你在招待我們吧?多謝了,不過,這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做什麽,要不是出了這個岔子,你就不準備露面了?”晏恣瞟了他一眼。
景铄的笑容滞了滞:“你把我忘了?”
這話聽着有點不太對勁,還沒等晏恣細想,那五個轶勒人大步走了過來,為首的那日松臉色灰敗,神情卻依然倨傲。
“哎呦,那日松俟斤,我還以為你跑了呢,原來還在這裏啊。”晏恣譏諷着着說,“你倒是再嘲笑我們大梁人膽小如鼠啊。”
那日松咬緊了牙,憤然道:“願賭服輸,轶勒人從來不做言而無信之事。”
“那你們這是準備磕頭叫我爺爺了?”晏恣背着手吊兒郎當地在他身旁走來走去。
那日松一語不發,臉憋得通紅,認輸倒是可以,可要是對着眼前這個小孩兒磕頭叫爺爺,他以後就不用回轶勒了。
“放屁!”包圖魯一直站在那日松的身後,忽然大喝了一聲,右手往腰上一抽,一道銀光朝前閃過。
辛子洛眼疾手快,拽着晏恣的衣袖往後一拉,晏恣後退了兩步,定睛一看,一把匕首落在了她原來位置前方。
“怎麽,你要殺人滅口不成?”晏恣驚愕地看着他,“殺我一個可不夠,在場這幾百號人有本事你都殺了!”
包圖魯的雙眼通紅:“我早就說了,有本事我們一個對一個單打獨鬥,非要比這什麽蹴鞠!”
“單打獨鬥你就能贏?”晏恣不屑地看着他,就剛才場上的沖撞來看,包圖魯也只能欺負一下她和景铄。
包圖魯慘然一笑:“和你說了你也不懂,我寧願被人一刀斃命在對決中。沒什麽好說的,輸便輸了,讓我磕頭叫爺爺卻是萬萬不能的,你殺了我吧。”
說着,他指了指地上的匕首,拍了拍胸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晏恣。
晏恣撿起那把匕首,只見刀柄繁複,鑲嵌着大大小小的寶石,而刀刃鋒利,指尖還未觸到便感到一陣寒意。
在手心把玩了片刻,她朝着包圖魯走了幾步,匕首在她指尖漂亮地轉了一圈,被頂在了包圖魯的胸口。
辛子洛的心一緊,忍不住叫了一聲:“小恣!”
那日松和另三個轶勒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卻只是死盯着那匕首沒有吭聲。
“性命被人捏在手裏的感覺如何?”晏恣嘲笑道,“你從前打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會有這麽一天?”
包圖魯的嘴唇泛白,閉上了眼睛。
晏恣的手一松,匕首“啪”的一聲插入了泥中。
她聳了聳肩,遺憾地道:“哎呀手滑了。”
包圖魯倏地一下睜開眼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微顫。
晏恣後退了一步,拍了拍手,朝着那日松幾個看了過去,一本正經地道:“我忽然想了起來,你們沒法叫我爺爺。”
那日松不明所以,愕然道:“你……什麽意思?”
晏恣的嘴角一翹,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我是個女的,你要是叫我爺爺,這豈不是亂了套了?”
那日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個女子?”
晏恣揚了揚眉:“眼拙了吧?算了算了,你們認輸了就好,記着,以後見到我們大梁人都規矩點,你們說對不對?”
她沖着圍觀的人群大聲問道。
“對!”人群一陣哄笑,有人又叫道,“好樣的,小恣!”
“來你家吃芝麻糖用不用付銅板了?”晏恣回道。
“不用了,愛吃多少拿多少!”那人應道。
旁邊的人再次哄笑了起來,一陣七嘴八舌地叫道:“來我家裁衣服也不要銅板。”
“每天給你留串糖葫蘆,不要錢。“
晏恣意氣風發地沖着大家拱手致意:“多謝,我可都記下了,趕明兒就一家家打秋風過來。”
“你來看病抓藥也不要錢。”有人又叫道。
旁人大笑了起來:“你這烏鴉嘴,這不是在咒小恣嗎?”
“呸,誰說我咒她?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恣對不?”
晏恣噗嗤一樂,沖着人群揮了揮手:“對對對,好了趕緊散了,幹活去了,看熱鬧可沒銀子賺。”
沒熱鬧可看了,人群漸漸散去。那日松二話不說,将自己的雞血寶石從脖子上拿了下來,戀戀不舍地遞給晏恣:“你不會把它賣掉吧?”
晏恣接過來在手上掂了掂:“怎麽,現在舍不得了?”
那日松咬着牙道:“這是我們部落的信物,吉祥通靈,你若是要賣,千萬別賣給別人,送個信來賣給我。”
好人做到底,既然爺爺不叫了,索性彩頭也別要了,大方一回。晏恣把寶石往那日松懷裏一丢:“拿着走吧,送信到你們轶勒,得到猴年馬月去了。”
那日松愣了一下,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捏住寶石:“大恩不言謝,就此別過!”
“且慢,”霍言祁在一旁忽然出聲,“你們不是來了六個人嗎,還有一個呢?”
那日松愣了一下,沉聲道:“他有要務在身先走了。”
霍言祁的目光犀利地掃過他的臉龐,哼了一聲,并不作答。
那日松轉身領着人便朝外走去,包圖魯走了兩步,忽然回過身來,一把拽下挂在腰間的匕首遞給晏恣:“我欠你一條命,以後有緣,必定報答。”
晏恣猝不及防,懷裏被塞進了一把匕首,“哎哎”叫了兩聲,眼睜睜地看着包圖魯追上那日松不見了人影。
辛子洛在一旁悠悠地道:“轶勒人一成年就會有一把特制的匕首,開刃都會用自己的血,見匕首如見人。”
拿了這麽重要的一件東西,晏恣頭都大了,捏着匕首就好像捧着一個燙手的山芋,苦着一張臉道:“這寶石變成了匕首,我這買賣虧大了。”
辛子洛擡手去取:“我幫你收着,左右我也贏了他,也不算我占他便宜。”
旁邊有人輕笑了一聲,辛子洛擡首一看,是霍言祁。他神情自若地将匕首塞入懷裏,只是耳根微微泛紅。
眼看着人群漸漸散去,所有壓在心頭的重石一下子消失了,晏恣站在原地撓了撓頭,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了真實感,他們是真的贏了,她頭一次和人打這麽大的賭,壓上了自己的名譽和尊嚴,居然真的贏了!
她忽然一蹦老高,一連來了兩個後空翻,差點撞進霍言祁的懷裏。
“喂,你還板着臉做什麽?我們贏了你知道不!笑一個!”她順道戳了戳霍言祁的胸口。
霍言祁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會贏,我從來沒輸過。”
“還有你,衛夫子……”晏恣又蹦到衛予墨身旁,伸手想去戳他,卻一下子愣住了,“衛夫子你怎麽了?”
衛予墨那白皙的臉龐漲得通紅,眼神游移,幾乎不敢去看晏恣的眼睛:“你……你怎麽是個……女子……”
“我本來就是女的啊,”晏恣莫名地道,“你不知道嗎?”
衛予墨狼狽地後退了一步:“我……我……這……男女授受不親……”
晏恣撲哧一樂:“衛夫子,你都和我在一起這麽多天了,再說這話會不會不太合适?”
“我……我不知道……”衛予墨的舌頭都打結了。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周易系辭上》)。”晏恣搖頭晃腦地背起書來。
衛予墨的眼神一凜,怔怔地看着她。
“衛夫子,你讀書多,和我說說,這段話是什麽意思?”晏恣俏皮地笑了笑。
“我……”衛予墨忽然沖着她深鞠了一躬,“是我迂腐了。”
“其實我也不太懂這句話,”晏恣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娘說了,要是有人因為你是女子而瞧不起你生疏你,你就和他說這句話。陰陽乃天生之道,并無貴賤高低之分,若有人瞧不起女子,那也必然誰因為他自己原本就是個低下之人,所以看到別人都是低下的。”
“令堂通透悟徹,我空讀了這麽多年的書,自愧不如。”衛予墨欽佩地說。
“那可說好了,以後我來你學堂求學,你可別趕我走啊。”晏恣軟語道。
“求之不得。”衛予墨微微一笑。
晏恣看得有些失神,旁邊有人輕咳了一聲,她的心突突一跳,掩飾着轉過身來,瞧向景铄。
“喂,闊少爺,今天要給你記一功,是曲寧告訴你我們這招叫假鳳虛凰的嗎?你練得不夠好,準頭不夠,害我差點失手。”
景铄沉着臉道:“小矮瓜,你怎麽就記得曲寧了?我也和你練過這招你就忘了?還沒認出我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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