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我第一個弄死你

“你……你有什麽話直接說好了。”林遠将雙手揣在兜裏,一副不情願的表情,悄悄掃了鐘恺凡一眼,覺得空氣裏無形的怒意似乎更濃郁了一些。

鐘恺凡将雙腿分開,修長的腿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剪影。

“阿遠——”鐘恺凡加重了語氣,幽幽地看着他。

林遠只覺頭皮發麻,渾身流淌着一道細密的電流,心口湧起無可奈何的缱绻之意。

他朝鐘恺凡緩緩走過去,看清了他的臉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已經紅了,交纏着複雜的情緒,像恨意又像不忍。

見林遠離自己一步之遙,鐘恺凡伸手逮住他的手腕,林遠一個趔趄撲在他的腿邊。

林遠喘着氣,臉色蒼白,目光燦若星河。

明明是唇紅齒白的一張臉,鐘恺凡看着怎麽就那麽生氣呢?!

“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鐘恺凡一字一頓地問。

林遠當機立斷地說:“沒有。”

“撒謊!”鐘恺凡眼裏閃過一絲狠厲,說話間他不自覺地揪住林遠的衣領。

林遠抿嘴不說話。

鐘恺凡此刻耐心十足,他等這一天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快忘了還有這麽一茬,“我問你,你背上那些傷疤是怎麽回事?”

林遠目光閃爍,“拍戲受傷的。”

鐘恺凡真是恨極了他這幅嘴硬的姿态,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是不是聶祖安?”

林遠的眼圈情不自禁紅了,他知道鐘恺凡在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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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鐘恺凡近乎是怒吼,他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他是不是碰你了?!”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緒剎那間噴薄而出,是委屈亦是羞恥,林遠不甘示弱地怼道:“就算是他跟你有什麽關系?我那些爛事兒與你何關?!用得着你替我出頭?!”

“跟我沒關系是吧?”鐘恺凡嘴角閃現一道慘笑,手腕一轉,直接提着林遠的衣領,将他往廊道方向拖,一腳踹開那扇虛掩着的門,“你給我看清楚了!”

燈亮了,這間屋子林遠沒來過,看上去不大,更像是儲物間,唯有那張檀木櫃子與周圍格格不入。

順着雕花櫃往上看,林遠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看見了一張照片,不,準确來說是張黑白照,規規矩矩嵌在黑框裏。

鐘燦正笑容清澈地看着自己,襯衣領口的扣子扣得整齊嚴實,短發烏黑而英俊,嘴角蕩漾着淺淺的梨渦。

那是鐘燦大一入學時的登記照,還是林遠陪他一塊兒照的。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多少個黑夜,林遠都夢見這張臉,在無數個光影閃爍的籃球場上,他們一起奔跑、跳躍。重心跟着腳步移動,球随之而移,目光之餘掃到籃筐的位置,假動作迅速而充滿防備,忽聽‘哐’得一聲,鐘燦已經三步上籃,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投籃。

籃球場旁的女孩尖叫連連,叫着鐘燦的名字,給他加油打氣。

鐘燦生前酷愛運動,滾燙的生命戛然而止,如今困在這窄窄的相框裏,一股痛徹心扉的淚意從心底裏湧起,連帶着新傷舊痛,簡直要把人撕碎。

鐘恺凡朝林遠膝蓋處狠狠踢了一腳:“你給我跪好了!”說着将林遠按在地板上。

膝蓋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意,像釘子往膝蓋骨上鑽,渾身上下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

鐘恺凡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車子沖向山石的時候,鐘燦坐在駕駛室,就算要死,也是你先死。他拼了命護着你,丢開方向盤撲向你,林遠——別的不說,你自己想想,事到如今你對得起鐘燦嗎?!他救你,是為了讓你送上門給聶祖安羞辱的嗎?!你為了所謂的前途,作踐你自己就算了,你那點破事兒是跟我無關,但你這條命是鐘燦給的,林遠你給

我聽好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再被我看見你這樣糟踐自己,用不着別人動手,我第一個弄死你!”

林遠的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地板上,整個人彎着背脊,低着頭,像一個受死的囚犯。

見他終于有了幾分忏悔之意,鐘恺凡心裏的怒氣消了大半。

可是越這樣吼罵他,自己心裏越是難受,刀子像割在自己身上一樣。

他看不得林遠哭,他不能再在這屋裏多待一秒。

最後,鐘恺凡把邪火兒撒在一旁的擱物架上,瓷器叮鈴哐啷地摔下來,頓時砸得稀巴爛,地板震得耳膜疼。

臨走前,鐘恺凡說:“你今天晚上就在這兒給我跪着,什麽時候認了錯,什麽時候起來。”

說完,他将房門帶得震天響,整個屋子仿佛都在發顫。

空氣終于恢複了寧靜,這間屋子的暖氣沒開,林遠隐隐感到一股寒意,凍得他打了個寒噤。擡起頭看着窗外,零星的燈光透進來,心底冉起一股悲涼。他知道鐘恺凡為什麽這麽大火氣,除去鐘燦意外去世的原因,鐘恺凡從前待他那麽好,幾乎把他捧在手心裏疼,如今看着他遭罪,他怎麽能不恨?可這恨裏邊又透着無盡的愛意和心疼,他都懂。

他實在是說不出媽媽生病的話,只會給恺凡增添無窮的麻煩和負擔。

晚宴那會兒,瞧着鐘恺凡在人群中意氣風發的模樣,身旁帶着溫婉可人的女伴,盡管他有些嫉妒,可是有那麽一瞬,他覺得就算恺凡生活裏沒有自己,他也能夠放心。

雖然心裏隐隐盼着能時常見到恺凡,但他心裏明白,除非鐘燦複活,恺凡和他之間永遠都過不去那道坎兒。

那是一條鮮活而熾熱的生命。

但鐘燦怎麽可能回來?

遲早有一天,自己會被自卑和愧疚折磨死。

就算旁人不說,他也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鐘恺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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