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是在另一張床上醒來的。
起初腦袋空空的,恍惚不知發生了什麽。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睜大眼。看見了正上方的朱紅色輕紗帳。帳面上用金線繡着雲紋,燭光下流着光,極近奢華。
四周很靜,只有蠟燭霹靂爆開的輕響。
這是哪兒。
他掙紮着起身,傷腿被扯動,又是一疼。他咬緊牙,一聲不吭,坐了起來,掀起了那朱紅色輕紗帳,向外望去。
白窗紙亮得近透明,透進水色的陽光。
這是個白天。
他記得昏迷前還是黃昏。
他到底睡了多久。
徐子墨飛快掃過房間陳設,不大的一間房,外頭應該有個小書房,再往外走是正廳。一重重門上都垂着朱色素面輕簾。
這家主人應當很喜紅色。
這間屋裏,除卻一個羅漢床,便是一個衣櫥,一桌一椅一榻,皆是紅木。深深的紅,背光的地方發着黑,籠罩着這房間,有一種莊重的感覺。
他一動。
鑽心地疼從傷腿上傳遍四肢,他忍着,試着伸直了腿,傷口被觸動,疼得他冒冷汗,險些又要倒下去。
只要能忍住,也不是不能走。
這馬三少爺和馬賊一起,逼良為娼,真乃是個十足的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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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胡老三他們看見标記沒有。
若是他們能找到這裏,他也能一舉端了這淫窩,好好給那馬三少爺一個教訓,将那些被捉來的清白人給放出去。
……
徐子墨又躺了一刻鐘,一面攢些力氣,一面觀察着狀況。這房間外有守衛,但并不嚴密,每隔一個時辰,會有小塊的換防時間。
可趁這個時間逃跑。
徐子墨撐起身子,在房間角落裏,找到自己原來的衣服換上。
他剛系好衣帶,無意間一瞥,卻見左邊白窗紙下沿上忽然冒出一小個黑腦袋,時隐時現,泡泡般一上一下冒着。
是誰!
他們發現他要逃跑了嗎?
他顧不得腿傷,立刻翻身上床,拉上被子,閉眼裝睡,手放在軟劍上,屏氣等待着。
許久都寂靜無聲。
終于,門發出吱呀一聲,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聲音一步一步接近他。他也将腰間的軟劍握得愈發緊了。
一片陰影投在他眼上。
徐子墨渾身緊繃。
他眼皮上一涼,像被一塊玉觸到了。不,這觸感要比玉柔軟些。徐子墨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雙人的手,冰涼的手。
那雙手摸索着他的臉。
從眉毛開始,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耳朵,它來來回回摸了兩遍。徐子墨一動不動,只随時嚴陣以待,握緊軟劍。
這是誰。
它要殺自己嗎?
很久後,就在徐子墨實在不耐煩,準備爆發時。那雙手抽了回去,接下來一個清淩淩的聲音,道:“好醜啊。”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約莫才十三四歲。
好醜?
徐子墨愣了一會,才明白那女孩子在說他的長相。他長得醜?從小到大,關于他的相貌的誇獎,他聽了太多太多,還是頭一次有人說他長得醜的。
他只是依舊“沉睡”着。
又是腳步聲,椅子拖動聲,茶壺磕在桌面的聲音,流水聲,不一會兒,又都靜了下來,只剩下床邊的呼吸聲。
呼吸聲很近,如果徐子墨沒猜錯。那女孩是搬了個椅子,端了杯茶,在他床邊坐下了。
徐子墨暗暗蹙眉。
幾息早過了。
若這女孩還不走,他就走不掉了。
他卻又聽見旁邊傳來書頁翻動聲。
這女孩還看起了書。
徐子墨心中暗急,卻又不敢動。等了許久,聽見書頁一直在翻動,他才敢飛快睜開一只眼,往旁邊睃了一下。
一雙深幽幽的黑眼睛望着他。
他正撞上那眼,咯噔一聲,被發現了。稍慢了一秒,徐子墨反應了過來——那雙眼沒有神采。
這小姑娘是個瞎子。
而且是個很醜的瞎子。
女孩大概是燒傷過,從下巴拉到右太陽穴,是一整張凹凸不平的疤,暗紅的。鼻子被燒掉了半個,只一雙眼睛形狀極漂亮,卻看不見了。
他松了口氣。
噠噠噠,門外卻響起腳步聲來。
他輕手輕腳起床,準備悄悄逃跑。不料,那女孩似乎聽力驚人,立刻叫道:“咦,你醒了嗎?”
徐子墨不吭聲。
立刻抽出軟劍,翻身而起,一面挾住哪姑娘,一面将劍比在那姑娘脖子上。
那姑娘輕輕呀了一聲:“怎麽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不斷有喊“小姐小姐……”的聲音傳進來。
小姑娘扭頭應了一聲:“我在這兒。”
徐子墨唯恐被發現,立刻翻身而起,一面捂住那姑娘的嘴,一面将姑娘抱起,不讓她有機會再出聲。
那姑娘“嗚嗚嗚”叫着。
徐子墨一急,劍比着她脖子道:“別出聲,否則……”
他話未說完,威脅意味很濃。
女孩渾身怔了一下,立刻抓緊了他的手臂:“嗚嗚嗚,大哥哥!”
徐子墨厲聲道:“不是讓你別出聲的。”
“你是大哥哥!”小姑娘仰頭看他,抓着他的手,着急地嗚嗚道:“嗚嗚嗚嗚,你的聲音很像大哥哥。你是誰。”
她緊緊抓着徐子墨,一個勁問着:“你是大哥哥,對不對?你一定是大哥哥,對不對?”
徐子墨聽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一急,便要将小丫頭劈暈。
小姑娘卻緊緊抱住他的胳膊:“大哥哥,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找我了。我等了你那麽久……”
徐子墨手被扯下來,讓小姑娘漏出話音。他急聲道:“別說話!”
徐子墨話音落地,她便大聲嚷嚷起來,“來人啊,我在這兒。”
徐子墨忙捂住小丫頭的嘴:“不許出聲!”
“大哥哥,你要走是不是?”小丫頭唔唔咬了他一口:“我……不……讓你……走!”
徐子墨終于抽出手,正要照女孩頸後劈下來。
腳步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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