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一日起,徐子墨更沉默了。
面對很多事情,他漸漸覺得無話可說。
偶爾胸中翻滾起萬丈豪情,滔天憤懑,過了一瞬,也平和至漠然了。在無力改變的沉重而黑色的現實面前,言語單薄得一觸即破。
更多的時候,他都在微笑,淡淡的。
無力改變。
千言不如一默。
就像個蒼老的老者,看見很多事,張了張口,又覺得沒有必要,輕輕嘆一聲,也就罷了。
他又做了個幾個夢。
夢裏畫面支離破碎,千奇百怪,不成邏輯。
他夢見過手下敗将們。他們變成了一個個的黑色惡鬼,青面獠牙的,身軀被扯得像軟面條,異常高大,圍着一團,将他包圍了。
他也經常夢見那張老婦人。
一張灰白色的臉,坐在髒亂戰場上,哭泣着,聲嘶力竭地質問着他。可他什麽都聽不見,靜靜看着她,像看一部悲情的黑白戲,因為沒有聲音,就格外荒誕。
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一絲淚。
他也時常睡不好覺。
盯着頭頂的大紅雲紋帳幔,睜着眼,一盯就是一整夜。也不起床,不想動,或者覺得沒有動彈的必要。像個老掉的人,外表還是鮮活的,內心卻已經枯成了蒼灰色。
他也夢到過戰場上的他。
Advertisement
以一種淡漠的旁觀的視角。看見那個身着墨色甲胄,騎着一匹高頭紅馬的年輕的徐子墨,面對着千軍萬馬,驕傲的,意氣的。
他會覺得陌生。
這人是他嗎?
他竟也有過如此驕傲又意氣風發,覺得未來都是希望的時候?
過去的一切榮光,都像是他的黃粱一夢。夢裏太過燦爛輝煌了,再過回現實,如嘗過一碗五味陳雜的茶後的一碗白開水,索然無味。
胡老三他們大抵是察覺出什麽不對,日日來尋他,蹩腳的安慰他。
徐子墨笑笑。
他們以為他會再尋死麽?
不會了。
沒有嘗試過那種每日一睜眼,就會數着日子,過生命倒計時滋味的人,是不會明白活着,哪怕是狗一樣活着,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而且……
他垂頭淡淡一笑。
就算是為了當初那個清傲孤冷的少年,含着眼淚,倔強的那一句,我不會讓你死的。他也不會再死了。
說起來,徐子白走了也有很久了,不知道徐家的護衛找到了他沒有。
他一向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
沒有等到徐子白的消息。
他卻先有了徐子赤的消息。
徐子赤病了。
那一日的見面後,徐子墨以為徐子赤至少會找他,或是發脾氣,或是冷漠以待,或者就是單純地要把他們送走,眼不見為淨。
可是他什麽都沒等到。
和徐子赤沒回來時一樣,他一日一日被撂在一邊。徐子墨只以為徐子赤不願見他,便把他丢在一邊,晾着他。
直到小姑娘傾城尋了過來。
小姑娘一進來,就趴在桌子上睡覺,仰着頭:“大哥哥,哥哥病了。我給他講了幾天的故事。都沒有時間來找你玩了。”
徐子墨給她倒茶的手一頓。
徐子赤……病了?
傾城趴在桌上,還在小聲埋怨着:“我覺得哥哥太任性了。自從要出海前接到那封信,哥哥就……瘋掉了。”小姑娘皺眉思索半天,才艱難地吐出這個字,“對,就是瘋掉了。”
“明明我們的行李都準備好了。他卻立刻要往北疆來。到了這邊,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一個人跑到了北疆呆了兩個多月。”
“他的身體不好,北疆又冷,聽說他都不好好休息,天天到處亂跑,還說要找什麽東西。”
“結果一回來就病了。”
……
小姑娘傾城應該是真擔心徐子赤的。和徐子墨說了幾句話,便道:“大哥哥,我怕要去照顧哥哥了。你這幾天自己好好休息,我以後再來找你玩。”
還遞給徐子墨一本特制的盲文書:“這裏有本書,如果你無聊了,可以去拿去看。”
這小姑娘竟是怕自己悶了。
徐子墨謝過了,望着小姑娘,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你說,你哥哥是接到一封信後,才臨時決定要到北疆來的?”
傾城點點頭:“大哥哥,有什麽不對嗎?”
徐子墨忙搖頭:“沒,沒有。”他又小心地問:“那你,那封信,是什麽時候來得?”
“那封信啊……”傾城掰着手指算着:“我們路上走了快三個月,哥哥又出去了三個月,應該是五個月前。”
五個月前接到信。
那麽信寄出去大概是快六個月前。
那時候,正是他第一次去北疆。臨行前,他寫了許多信,裝在一個盒子裏,讓半年後寄出去。後來他回來了,信自然也放着了。
不是這些信。
那麽是,徐子白寄的信?他去北疆沒有通知徐府諸人。徐子白為了找他,以徐府的名義廣撒網發了許多信,其中就有徐子赤和徐子青。
後來,他被徐子白找到了。
又是快三個月的昏迷。
徐子白後來給徐子赤和徐子青回信沒,他也不知道。
徐子赤不會是來北疆找他吧。
徐子墨一陣心慌,像是無意間握住了一個黑色魔盒,直覺告訴他,千萬不要打開,裏面有他不能接受的事,一面卻被蠱惑着,手放在了黑盒蓋上。
不可能的。
他徒然否定着。
不可能的。
徐子赤怎麽會找他。
他應該是恨自己的。
他十六歲時,派人找過徐子赤。那年他當了徐家家主,能動用徐家的力量,自己做主了。第一件事,就是讓徐家上上下下務必找到徐子赤。
雖是如此說,心內猶不敢相信會真找到。
兩年後,突然有一天,家下仆人告訴他。他們找到了徐子赤的消息,問他該怎麽辦。
徐子墨怔住了。
就像是很期望一件希望渺茫的事,等待了很久很久,久到以為等待才是正常的狀态了。偶然有一天,事情解決了,反而會有一種莫名突兀之感。
于是,他知道了徐子赤在行商,生意做得很大,過得不錯。至于具體做的什麽生意,卻調查不清楚,只說太多太雜了……
他一直關注着他的消息,卻從未聯系他。
他不敢。
一切都是因為他的母親,徐子赤才會遭遇這麽多。
他對不起徐子赤。
直到那年徐子赤十八歲生日。
他親自寫了封信。油燈下改了寫,寫了改,足足花了一天,才讓人帶給徐子赤。他說明了當年的真相,并在信後許諾。無論他想要什麽,他都可以補償給他,包括徐家的家主之位。
半個月後,他等到了徐子赤的回信:“六年前,我親眼看着你母親找的那女孩的家人。”
他惶恐得無法呼吸,心痛如刀絞。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這背後的事。
徐子墨想起徐子赤離家的那個雪天,自己再三要他留個地址,他卻只不做聲,原來是恨他的。他又想起,明明徐府就在這裏,徐子赤這麽多年,都未再和他聯系過哪怕一句。
他顫抖着那封信貼身收好,卻再未敢打開看一眼。
徐子赤怎麽可能會來北疆找他。
不可能的。
他拼命否定着,卻克制不住地想,一切的一切都太巧了,或許,哪怕是或許,會有這種可能呢。他該不該去看徐子赤呢。
徐子赤會把他趕出來嗎?
他沉默了太久了。傾城握住他的手道:“大哥哥,你怎麽不說話。你怎麽了?”
徐子墨拼命搖頭:“沒什麽。”他幹咽着口水,又覺得口幹,拎起茶壺,伸手給自己倒水,手一慌,卻碰掉了茶杯。
茶杯在地上咕嚕嚕滾出了老遠。
他彎腰去撿。
忽然看見他的傷腿。
那夜,聽聞他受傷,徐子赤是想看他的傷腿的。徐子赤是想關心他的。對,他是想關心他的。徐子墨騰地站起身:“傾城,我能去看看你哥哥嗎?”
傾城毫無察覺,開心道:“好啊。哥哥知道您去看過他,一定很高興。”
徐子赤又站在這座樓前。
通身紅漆的樓蹲在湖邊,仍憑着湖面随風輕顫着,依舊一聲不吭,不動一動。斜照過來的日光是嶄新的,将這座樓也照出明紅的光。
像徐子赤的眼睛。
徐子赤住在二樓。
進門穿過大廳,他跟着小丫頭上了樓梯。小丫頭傾城登登登跑得很快,将樓梯踩得很響。
徐子墨在後面,一步一步卻越走越慢。
樓梯轉了個彎後,他停在兩段樓梯間的平臺上,望着大紅樓梯向上延展着,穿過漂浮着淡紅的灰塵的空氣,仿佛會無意中走入一個兄友弟恭的團圓家庭。
他終于走了上來。
樓上是通徹的一整間,無家具等物,高高空空的寬敞。一重重大紅簾幔都垂着,房間裏一片暈紅的日影,是一種暧昧昏沉的紅,充斥着整個空間。
只在左邊靠牆有一張床,無聲無息坐着。
他一步步走到床邊。
他站立許久,顫抖伸手,掀開了那厚重暗沉的紅簾幕。他看見了徐子赤。暧昧昏沉紅光下,病着的徐子赤,蒼白的像個京劇裏的旦生,華麗漂亮,卻抹了過多的白粉,透着病氣。
徐子墨輕輕呼吸着。
天地上下只有這呼吸聲了。
他睡着了,像個無害的孩子,竟不像昨夜的他,美麗得鋒芒畢露。
和十三歲時的他一樣。
徐子墨想要去摸他。
“徐子墨……”他聽見徐子赤在夢中咬牙道:“我恨你!”
他後退兩步,無意識發着抖,牙齒咔咔地響,卻笑了起來,越笑心越痛。是啊,徐子赤憑什麽不恨他呢。如果不是他母親,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他怎麽會成現在的樣子。
徐子赤嘤了一聲,蹙着眉,在大紅被子裏拱了拱。
大紅錦被很厚很大,鋪滿了床面。偌大的拔步床像一片紅色的深海。白色的徐子赤陷了紅浪裏,顯得愈發蒼白單薄了,整個人看起來毫無攻擊的美。
他整個人都小小的。
難受地,徐子赤又嘤嘤哭了起來:“二哥,我難受!”
從地獄到天堂。
徐子墨腦袋炸開,眼淚奪眶而出。
這是十三歲前,徐子赤每每病中都會朝他撒嬌時說的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