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徐子墨,你說啊。”
徐子赤步步緊逼,直到和徐子墨近到鼻子緊挨着鼻子。
徐子墨從不知道,兩個人身體距離太近時,呼吸交纏着,會連心似乎也沒了隔閡,挨在了一起。
心慌意亂裏,他望進了徐子赤的左眼裏。
那是一雙熱烈幹淨的眼睛。
那光滑鏡面般的瞳膜上,他看見了他的眼,一只倉皇的眼,躲閃着,軟弱着,早已潰不成軍卻拼命維持着脆弱的堅持。
那一刻,他知道他完了。
他動搖了。
他下意識立推開徐子赤,拼命往外跑。他越跑越快,耳朵被呼呼風聲充盈着,世界似乎只剩呼呼風聲。他恍惚錯覺,是不是只要能跑過風,跑過時間,就能甩掉這所有一切的荒唐。
他咚咚下樓。
樓上傳來徐子赤的厲喝:“徐子墨,只要你今天敢踏出這個門。你我生生世世為仇。你包括你以後的家人,所有你愛的人,我見一次,殺一次。我得不到,也不要其他人得到。你知道,我做的出來。”
明明隔着兩層樓梯,和高高空空的紅房子,這一聲卻格外清晰,清晰到仿佛是一個字一個字煙花般在腦內炸響。
生生世世為仇。
徐子赤,你怎麽說得出口。
你怎麽這麽狠。
你明知道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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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我舍不得……
徐子墨一只腳踏在門檻上,不敢往外走。
樓梯咚咚響着,徐子赤下來了。他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接近,一步一步接近着他,在他身後消失了:“徐子墨,我需要你的一個答案。”
徐子墨痛苦道:“我……不知道。”
“你必須知道。”徐子赤走到徐子墨背後,貼上了他,雙手從後面摟住了他的腰,聲音很輕,似乎帶着笑:“否則,我就在這裏上了你。”
“徐子赤!”
徐子墨倉皇回頭:“你瘋了!”
徐子赤的手被掙開,也不惱,只輕笑着,挑釁地笑着:“你放心,我很清醒。這個樓平時沒人會來。你的人都在外院,而且他們都知道你和我的關系。除非你想要他們看見你和你的弟弟攪在一起的畫面,你盡可以放開喉嚨叫。”
徐子墨渾身發抖:“徐子赤,不要逼我。”
“我沒有逼你。”他低頭,輕輕笑了聲,“我這怎麽能算逼你呢。你喜歡我的,我也喜歡你。我在幫你,也在幫我自己。這怎麽能算逼呢?”
“阿赤……”他求着饒。
“生生世世為仇。見你一次,我就殺你一次。或者在這裏,我們做愛。”徐子赤重新正對着貼上去。地上兩人的影子疊成了一個,姿勢猥亵,如同交媾。他的聲音很輕,像魔鬼蠱惑着人心,“徐子墨,你必須選一個。”
“別逼我。”
“一!”
徐子赤的手伸入徐子墨衣服內。
徐子墨渾身僵硬。
“二!”
徐子赤的手放在徐子墨的腰帶上。
徐子墨腦裏無聲尖叫着。
“三!”
徐子赤要扯下徐子墨的腰帶。
“我……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徐子墨按住腰帶,擡頭,面對着徐子赤一張昳麗張揚的臉,疲憊而痛苦,“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你知道,這對于我太難了。”
“好。”
徐子墨松了口氣。
“你需要多久。”徐子赤伸出一個手指,“最多一天。”
“一天太少了。”徐子墨懇求着,“我至少需要七天。”
“五天。”
“三天。”
“好,就三天。”
等走出小樓時,被湖面涼風兜頭吹過來,徐子墨才覺得重新踏入了一個真實的世界。這個一切都是原來模樣的世界,千篇一律,亘古不變的世界,因為熟悉,所以讓人安心的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路走回來的。
路上似乎碰見了誰和他打招呼,等那人走過了,他才反應過來,剛才是誰?記不清了,他只想回來,躲起來,在一個小小窄窄的環境裏,把自己藏起來。
他一腳踢在房間門檻上,向前一撲,膝蓋磕在地上,破了一個大口。
一瞬間疼得他全身麻痹。
徐子墨卻笑了起來。
還好,他還會疼。原來,他還會感到疼的感覺。
靠着這疼痛,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夢裏,一個狂亂迷幻,世界颠倒的夢裏。
他咬緊了牙齒。
徐子赤,你怎麽能這麽狠,如此決絕地給他們的關系下了定義,非此即彼。壯烈的如同飛火的蛾子。
他到底想要什麽?
是和徐子赤成仇人還是成戀人。一個個問題逼問着他,他沒有回答的力氣。
他真的太累了。
渾身的力氣都在那短短幾息的對峙裏抽空了,疲倦從四肢百骸裏湧上來,他連動一動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覺,睡一場長長久久的覺,不要醒不要醒。
徐子墨沒想到徐子赤會過來。
在第二天。
他們挑明關系的第二天。
聽見敲門聲,開門的那一剎那,徐子墨看見外面的徐子赤都愣住了。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下,啪地立刻把門扇上了。
他不知道怎麽面對徐子赤。
門外是徐子赤的冷笑:“徐子墨,你放心,我說了給你三天的時間的,就說話算數。你可以不用擔心我會在這裏上了你。”
這個人!
徐子墨沉默半晌,拉開門:“你來做什麽?”
“親兄弟,我難道不能來看看你嗎?想你了,就過來聊聊。”徐子赤旁若無人地坐到桌邊,給自己倒杯水,“聽說那小崽子把你的毒治好了?”
“那是你弟弟。”徐子墨無奈道。
徐子赤嗤了一聲:“我可沒這麽個鼻子長到天上的弟弟。”
徐子墨頭疼,不想理這些亂賬。
徐子赤和徐子白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打小就看不對眼,小時候,互掐互相告狀都是常事,長大了也是互相鄙視,徐子赤說徐子白鼻子長到天上,眼裏就看不到人,徐子白說徐子赤花枝招展的,又嬌氣又任性,不像男人。
徐子墨夾在中間,每每都裏外不是人。
等等。
“你怎麽會知道我中毒的事。”徐子墨脫口而出。不止中毒,還有解毒,這些都是瞞着外界的。對外為了穩定民心,朝廷只說他是生病了,不久就能痊愈。
徐子赤看了徐子墨一眼,挑眉一笑:“徐子墨,你知不知道,從十四歲開始,我就每天都想着怎麽睡你了。你的消息,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徐子墨又驚又怒:“徐子赤!”
“好好好,我純潔的二哥接受不了。”徐子赤聳聳肩,“那我就不說了。”
半晌沉默,倒是徐子墨主動提起:“那我當初給你那封信……你為什麽,為什麽給我那樣回……我以為你恨了自己六年。”
“當時,我還沒有能力得到你。”徐子赤一盯着徐子墨,像狼盯着他的獵物,興味十足,“所以,只能等待。”
徐子墨灌了一大口水,咳得撕心裂肺:“別說了。”
這個世界肯定是錯的,錯的太離譜了。他以為了六年的東西,居然都可以錯的這麽徹徹底底的。還有會是什麽是真的,什麽會是假的。
“好好好,是我不該提起這個。”徐子赤道着歉,卻沒半分誠意。
徐子墨張了張口,卻又閉嘴了。
他實在不知道他現在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麽,”徐子赤輕巧地挑起一個話題,“你想過了嗎?”
“我不知道。”
徐子墨沉默了一會。也就是在沉默裏,他想起了一件小事。小到他以為他早就在時間裏忘記了,再也不會記起的事。
那是他七八歲,他第一次跟着父親出獵。他膽子小,看見了一只活梅花鹿,不敢殺。父親握着他的手,把刀插在鹿的脖子上。血噴滿了他全身,噴到他嘴裏,腥甜的臭味。他當場吐了個昏天黑地。
當晚,他做了噩夢。
父親趕過來照顧他,不知為何,那天他的臉色很溫和。他大着膽子和父親說:“父親,我想做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
“就是那種可以自由喜歡自己喜歡的東西,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就算一輩子沒有大成就也可以活的很快樂的人。”
“你是徐家的嫡長子,你要支撐徐家百年榮光,你要護衛北疆,你要做徐家最驕傲的子弟,你永遠不可能普通。”
“可是我不想做怎麽辦?”
“你沒有權利選擇。”
他究竟想要什麽,他沒有權利選擇啊。
所以,他只能沉默。
徐子赤輕聲問:“你還想當北疆戰神嗎?”
徐子墨慘然一笑:“就我現在的樣子,可能嗎?”
“嘴上這麽說。”徐子赤道:“可是你心裏還是放不下吧。你盯着我府裏那些北疆的将士,可是看了一個多月了。”
“北疆,是我的責任。”
徐子墨凄然一笑:“徐子赤,你一直在問我我真正想要什麽。可是,阿赤,人活在世界上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每個人都有他必須擔負的責任。”
“我也是。”
“哪怕這種責任不是我主動選擇的。”
“可是,比起那些出身在貧寒人家,連飯都吃不起的人,仍人唾棄辱罵,仍不得不堅強求生的人。我從小錦衣玉食,我一出門就有仆從千萬,我出去游玩一趟,都會有商販主動送東西給我。這一切都是徐家給我的。我比別人多享受了這麽多,也就要多承擔一些責任。”
“這是推卸不掉的。”
“人活着,不能只為了自己。”
徐子赤沉默半晌,才哂笑一下:“好吧,我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答案了。卻還是想問一回。”
徐子墨沒說話。
徐子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個字一頓的,清晰洪亮:“既然放不下,你為什麽還要逃避?身體真的是你的借口嗎?”
徐子墨反駁道:“我沒有逃避!”
“你還是在逃避。徐子墨,我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成了一個懦夫了!”徐子赤冷笑道,“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等你看過這個地方,你再回答今天的問題。”
話說完了,徐子赤卻沒走。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徐子墨不明所以,湊過來。
下一秒,他的後腦被人摁住,動彈不得。徐子赤的唇探上來,在他嘴上用力啃咬,要把人吞進肚裏似的,含糊道:“我說我不在這裏上了你,可沒說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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