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那一場鍛身讓徐子墨吃盡苦頭,也着實奇效。自鍛身之日起,他的功力恢複一日千裏。他原本就天資出衆,少年時曾被父親贊道乃是練武奇才,萬裏挑一。這一番過後,他功力進益更是往日之數倍。

不過三年,他已堪堪達到巅峰狀态。

他便向朝廷自行請命,請求重返戰場,驅除突厥,還北疆一片安寧。請命書一出,很是引起了一番軒然大波。朝中多人驚詫不已,紛紛反對。

他早有所預料。

于許多人來說,徐子墨這三字,已然陳舊,只屬于過去了。他出任北疆,就意味着北疆現在的實際掌權人必須退位,必然會導致當今局勢巨變。更何況,盡管頭上還頂着“暫代”二字,但六年足夠已然是實際掌權人的繼任者在北疆打下一番勢力了。

一切都不會非常順利的。

半年、一年都是可期的。

但請命在一月後被通過。

朝野大震。

徐子墨也疑惑不解,直到他得到了太子的示好。

聖上年已近五十,膝下有三子二女,一女自小夭折,一女已出嫁京中。三子中,太子排行行二,母族乃當今左相,大皇子卻是貴妃所生,背後有撫南将府支持。另有一個十七歲的幼子,其生母卑微,一貫被聖上忽略,是個實打實的小可憐。

大皇子與太子争鋒已有多年。

朝廷中兩黨之争也是如火如荼。

徐府是只尊皇帝的。

太子這一番示好,徐子墨躊躇半晌,仍讓人原樣送回去了,只讓人帶了一幅隋朝的古畫,上繪着一棵八風不動的青松,在墨色磐石邊,仍由風吹雨打,自屹立不倒,筆直如新。

他已表明心跡,願太子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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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為民為國而戰。

僅此而已。

任命書下達後,徐子墨立即回徐府,祭告父母。宴請一衆親友後,他第二日便收拾行裝,輕裝上陣,領着人快馬一徑只往北疆去。

徐子白沒有回徐府,徐子墨本想勸他回去看一看,望見他沉默抗拒的樣子,又再未說什麽。

今時今日,他不想再逼他了。

臨行那日,徐子墨卻又望見了徐子白。他一人一馬,只收拾了一個小灰包袱,與一個烏木小醫箱,站在一長條行李車馬隊伍的最末端。一衆高頭大馬,體格健壯的兵士中,他白衣若雪,身形瘦削,顯得過于弱不勝衣了。

他問:“你怎麽來了。”

徐子白望着他:“我會醫術,可以随軍救傷兵。”

徐子墨想勸他。

戰場實在過于危險,生活居住條件都不盡人意。他還中了毒,孱弱多病,實在不适宜去。可話将脫口而出時,他又想起了當日小院白梅樹下,徐子白浴在半壁夕陽中,人仿佛成了橙黃色,與他說找到人生意義的模樣。

輕嘆一聲,他只是問:“你想好了。”

徐子白道:“想好了。”

“你的身體……”他又問:“受得了嗎?”

徐子白沉默後道:“我是大夫。”

一貫的不冷不熱,不親不近,但又不遠不離的态度。

徐子墨嘆了一聲。他知道子白還記得當初他口不擇言的一句誤會他下藥要讓自己做禁脔的話,記得自己最初的冷漠和對抗,記得自己和徐子赤之間的事。子白是個冷漠淡情的人,素來不把人放心上。可最是這樣的人,只要動了情,就會格外看重情,眼裏不容半粒沙子。

他們這樣不尴不尬已經三年了。

子白依舊淡漠。

而他亦不敢再進哪怕一步。

他怕。他怕把現在這一層薄薄的紗捅破了。他怕承認他心中不肯承認的。他怕改變。子白是他素日最疼惜的幼弟。兩人之間表面的平和來之不易。他怕捅破了,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子白……他已經夠對不起他了。

他知道事情再不會有轉圜餘地了:“走吧。”

徐子白的毒也虧得顧聖手盡力,尋遍普天之下各種珍奇藥材,生生又拖了兩年。只是,終究不能盡除。顧聖手說過,不是沒有徹底解毒之法,只是太過冒險,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試。

徐子白也拒絕了。

顧聖手一向是個妥當人,他既說冒險,必然是風險極大,徐子墨也不再提了。

提起毒,他又想起子赤了。

當日一別,迄今已三年。

三年時間,數千個日夜,回首竟似在昨日。

他心口缺的那一塊還沒補上。

空的太久了,漸漸也習慣了。大多數時候都是漠然的,無知無覺,依舊可以嬉笑怒罵,仿若個健全人。只是偶爾想起時,或是在一人獨處讀兵書時,或是在北疆葡萄新上市時,亦或是在夏日涼風襲來,猛然望見一紫檀躺椅時,心會一剎那疼得鮮血淋漓。

這三年,他派去找徐子赤的人一直未斷。

他擔心徐子赤體內的毒,顧聖手這裏尚有餘藥,可以幫他壓制。

只是……他找不到他。

天涯海角,徐子赤便有這種能力,讓他見不到他。

他也不敢太過急。

徐子赤性情桀骜。他唯恐再逼過了,惹得他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事情也只能這樣僵住。

他也如當日所約,回了戰場。

徐子墨一行到北疆時,已是春日。草木新發,一大片蒼茫的黃土草原上,星星點點透出新綠,顏色斑駁而絢爛。風聲依舊呼嘯,卷來的空氣裏,卻有了草木的清香,讓人精神一振。一重一重新雨将至,催得人春衫漸薄。

一行人輕裝簡行。

徐子墨只騎着他的紅雲,赤紅的高頭大馬,蹄兒輕健,陪他走過許多地方。

這一次故地重返,與第一次感覺自然不同,悵然,渺茫,欣慰,百感交集,更多的卻是物是人非。時隔多年,他早已想不起自己第一次到這裏,那種意氣風發,只想着建功立業,殺進突厥的豪壯心情了。

恍若隔世。

真是陌生的驕傲年華啊。

讓人羨慕的幹淨與熱血。

他再也回不去了。

馬隊啼聲噠噠,節奏性地敲着。徐子墨行在最前頭,四顧望着。離哈倫城愈發近了。大概是哈倫城這三年飽受戰亂之苦的緣故,走在這裏的人眼神都非常驚慌和膽怯。往日熙熙攘攘的商道幾成了荒道。

一路行來都沒什麽人。

只是……

今天是否太靜了。

徐子墨目光一掃,瞥見一個挑着擔子,小販模樣的年輕男子偷看着他們。大抵是察覺自己被發現了,那小販被徐子墨掃了一眼後,挑起擔子,三兩步快走,一溜煙就進了城,看不見了。

徐子墨眯起了眼。

有人在監視他們?

胡老三也勒緊馬缰,悄然靠近:“元帥,不對勁。”

徐子墨輕嗯了一聲:“大家都各自小心,唯恐有埋伏。”

衆人皆低聲應是。

徐子墨調轉馬缰,來至徐子白旁邊,将他護在裏側,輕聲道:“待會出事了,不要管我們,直接走。”又囑咐了胡老三等人:“你們好好保護四少爺,若有不測,你們幾人先護送他出去。”

胡老三幾人沉聲應是。

徐子白望了徐子墨一眼,伸手過來,抓住了徐子墨的手,緊緊握了一下,松開後,一聲不吭地勒緊了馬缰,渾身緊繃。

徐子墨的手燙了般輕顫了一下。

“繼續往前走。”徐子墨不着痕跡輕吐出一口氣,率先走在最前面,“繼續說話,和剛才一樣,不能讓別人看出我們已經發現了。”

他又壓低了音量,“武器準備好。随時做好準備。”

衆人皆低聲應是,又嬉笑起來。

一行人吵吵鬧鬧往前走。

徐子墨走在隊伍最前方,卻可以感嘆到那股彌漫在每個人之間的緊繃的情緒。每個人都繃緊了弦,表面如無其事,實際上卻如一只支拉滿了的箭陣,随時可以飓風般席卷出去,刺穿五十人的小隊盡數絞滅。

一步。

兩步。

三步。

……

高大的城牆愈來愈近,不安的感覺也越來越強。徐子墨捏緊了長槍。往日熱鬧的城樓下,此刻居然鴉雀無聲,來往穿梭的人流只有尋常的五分之一。往日排起長龍的進城隊伍也只有短短一截,人群稀落,寂寥安靜,且容色衣飾都十分別扭。

“拿好刀劍。”徐子墨道。

刀劍蹭一聲出竅。

氣氛越來越幹,衆人的緊張如熱油澆在紅紅的火星上,下一秒就可以噼噼啪啪燒起來。

噠噠噠——

這是他們的馬蹄聲。

廣袤的平原上,這馬蹄聲格外清晰。太清晰了。仿佛偌大一個呼倫城,已然死了。黑色的沉默的城市成了一個用墳墓做成的陷阱。他們這幾十人一步一步走着,聽着自己走向死亡,等待着下一秒就會爆發的生死搏鬥。

他們更接近了。

徐子墨聽見了風從城牆上卷來幾人的聲音,似乎是急促壓抑的呼吸。城門內裏窸窸窣窣竄過幾條人影,有男有女,徑直朝徐子墨幾人撲過來。

現在!

就是現在!

徐子墨驟然起身,猛一提刀劍:“動手。”

“徐将軍——”

振天蓋地一聲兒呼喊。

他的動作驟然剎住:“你們……”

“徐将軍,我們終于把你盼回來了。”

無數人沖了出來,将他們一衆人團團圍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紀不等,衣飾各別。他們一齊跪在徐子墨跟前,咚咚咚磕頭大拜:“徐将軍,徐将軍,您可算回來了。請受我們一拜。”

徐子墨傻了。

這是……

“徐将軍……,您終于回來了。”

“徐将軍,北疆等您好久了……聽說你病好了,再回北疆來的那一刻,我們就盼着您過來了。今天您終于來了。我們等的好苦啊。”

“徐将軍,您是我們北疆的恩人啊。”

“徐将軍,為我們報仇啊……”

徐子墨回神,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心中是如海浪般劈頭蓋臉澆過來的酸澀與激動。他、他、他何等何能。他心中又愧疚有難過。六年時間,他耽誤了六年時間。一大半個北疆,都已經落在突厥手裏,他有愧……他怎麽受得起這些人的頂禮膜拜。

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這些沉甸甸的希望與希冀,他怎麽受得起啊。

他……

他……

他……

他哽咽地哭出聲,撲騰下馬,跪在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前,雙手攙扶着:“老人家,您別這樣,我當不起。”才攙起左面的老婦,右面的大叔又磕了一個頭,面前一個古稀老人又怎麽都攙不起。

他哪敢受這些拜。

他給這些北疆人回拜着,一個接一個:“老人家們,我當不起。我真的當不起……”

多少年後,徐子墨曾無數次回想起那天,那些百姓的音容早已模糊,唯有那一跪砸在心口的責任感,多年後都讓人覺得沉甸甸的。這是他的北疆,他的責任。他讓這些百姓等了太久了。他……對不起他們。

那一日,他們許久才将人勸散了。

從他們口中,徐子墨得知他們大多是逃難出來的,有來自哈奇的,洛城的,桐城的,也有安慶的。在呼倫城住了幾年,日日都思念家鄉,思念家鄉的親人,一聽見徐子墨要回來,都自發的想要來迎接。

徐子墨将他們親自送入城內,一再向他們保證會替他們收複家園。

揮別衆人後,徐子墨一聲長嘆。

如古詩中所言。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悵然進入城內,一衆人先去将府。徐子墨要與前任呼倫守将交接後,方可進駐。

一進入将府,早有許多人再次等候,排成兩排,一溜七八個衙役服色的小吏。徐子墨目光掃視一周,正中的紅木太師椅上空空如也,并未看見守将。

他望向一衆等候的衙役。

一衆衙役皆低下了頭。

徐子墨也不欲為難他們:“去喚你們元帥出來。”

一長臉衙役小聲道:“元帥去城樓了。”

徐子墨早已命人來通知過他到任日期,也定了今日即刻交接。此時,哈倫守将不在府中交接,卻去了城樓……

那長臉衙役低垂着頭。

徐子墨掃了他一眼,讓胡老三等人先去安置行李車馬。

他一人去了城樓上。

闊別六年,他又站在了這裏。

上到城樓上,徐子墨往遠處望了望,看見蒼茫遼遠的青綠草原和更遠藍黃交接的天際,重重吐出一口氣。

這是他熟悉的北疆。

“徐将軍可是懷念了?”

身後冒出一個聲音,徐子墨回頭,望見一人。

這人約摸三四十年紀,小長臉,尖下巴,顴骨略高,鬓角斑白,模樣頗有些尖刻。灰白色素色長袍,一把漂亮的白胡須,看起來更像一個私塾先生,而不是鎮守北疆的将軍。

徐子墨眯起眼道:“陳将軍。”

他擺擺手:“徐将軍面前,何敢稱将軍二字。”他又退了一步,誇張地向下深深一作揖:“徐将軍,您可算來了。老朽可算是翹首以盼多日啊。這北疆城有您來了,可算是有了青天了。”

徐子墨并不接話。

這人說的看似好聽,卻分明是在他諷刺擁兵自重。

那人略挑了挑眉。徐子墨不攙他,他也便自己站起來了,重新從城樓上往下望:“徐将軍,方才的場景,你我都看到了。徐家世代鎮守北疆,在北疆威望确實非旁人可以比拟。只是……若偌大個北疆,只認徐家,不認朝廷,這……”

徐子墨面沉如水。

他望向徐子墨,陡然截住,只一笑:“不說了不說了……”

徐子墨眯起眼。

他早料到這人并不會順利交權,只是沒料到他會拿朝廷忌憚做文章。

為什麽是這?

徐子墨不動聲色:“徐家乃先帝之異姓兄弟,從開國起便鎮守北疆,綿延數百年,世代未斷,其忠心人人可見。且,陛下已經讓我重新來鎮守北疆,便是信任我之意。”他頓了頓,“亦或是,陳将軍對聖上之意有所看法?”

“不敢不敢。”

他朝右上空中作了個揖:“聖上之斷,自然是聖明。只是……”他撚了撚胡子,“……徐将軍真覺得您這番來北疆簡單嗎?”

徐子墨眯起眼:“你什麽意思?”

他只一笑:“徐将軍和太子關系不錯。”

這話題轉的倒是快。

徐子墨道:“只是略微說過幾句話,算不得有交情。”

“既如此。”那人一笑:“我奉勸您一句,離那位,還是遠一些吧。真正的潛龍,可不會這般張揚的。”

徐子墨記得此人并不是太子黨。資料中顯示,他亦不傾向大皇子,在朝廷上幾次表态,都是兩邊不得罪的中庸之言,分明是個牆頭草。為何今日有這一番話。他話裏那真正的潛龍,又是指的誰。

徐子墨依舊沉聲道:“徐家只忠于陛下。”

“忠于陛下好啊。”那人笑了笑,走到徐子墨身邊,将虎符按在城牆上,與徐子墨并排着,斜望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徐将軍可要做到這話才好。”說完,便下了樓。

徐子墨扭身,望着他的背影。

這人到底什麽來歷?

徐子墨手頭沒有更多資料,只得以後再查,暫且壓下此事。

拿到虎符後,他的當務之急便是整頓軍隊。

徐家這一代只有他一人從軍。

他出事時,并未料到還能重返戰場,徐家四子中也無第二個領兵之人,又有朝廷之令,徐子墨便将北疆軍的令牌交了出去,只留下北疆軍中徐家的精銳。明面上是五百人,實際大概有兩千私兵。

這是徐家的底蘊。

徐子墨原是打算待他死後,在他們兄弟幾個的孩子裏找一個有才者交與他的。

只是現在……

只能改日催催大哥了。

徐子墨回到府中。去軍營裏探情況的人已回來了,正一五一十與他彙報着。

如今情勢并不樂觀。

他離開軍隊已有六年,手底下一班人馬早被換的七零八落,短期內培養并非易事。全換掉定會引起反彈,少不得又拉又打,一一收服。且時間久遠,軍隊裏來了不少新兵,對他都只是只聞知名不見之人,言語中并無多少尊敬。軍隊裏也有不少陳将軍的舊人起哄,煽風點火,引得暗潮洶湧。

胡老三說完後,便望着徐子墨:“将軍,我們該怎麽辦?”

徐子墨沉聲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胡老三一愣:“可是,那些将領不是那麽好收服的,那些流言,還有那些新兵蛋子的起哄……”

徐子墨望向他:“胡老三,你可是忘了我當初的名號。”

胡老三一怔,既然睜大了眼,驚喜地道:“元帥!”他又猛地一錘桌子,揚聲道,“是啊,該讓那些小子看看。我們北疆軍鐵血之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将軍,有什麽吩咐,您只管說。”

“哪個營鬧得最兇?”

“綠軍營,那個營裏塞得都是脾氣最差的新兵,裏面還夾着不少姓陳的提拔上來的親信,是有名的爛攤子。”

那就從綠軍營開始。

“明早陪我去綠軍營。”

北疆軍多少年鐵令,除非出戰,所有軍隊必須在辰時集合。這一條令乃徐家先祖制定,是多少年刻在北疆軍腦裏的鐵律。因此,徐子墨和胡老三說去綠軍營,不用說時刻,都明白是辰時。

他提前兩刻鐘到綠軍營校場。

偌大的校場一人都沒有。

又等了一刻鐘,營地那邊才有了動靜,哐哐當當有了碗盆碰撞之聲。有人哆哆嗦嗦地出來如廁,又飛快沖了回去;有人還拿着盆,出來打水洗臉;有人披着衣服,慢悠悠地走路唱歌。

校場上依舊空無一人。

徐子墨望了眼那日冕。

辰時馬上要到了。

這時大多數人都開始從宿舍往校場走了,衣衫未整,邊說邊笑。人流從四面八方湧過來,須臾間,校場上已占滿了一大半。

不過,“這些小崽子也太不像話了。”胡老三憤憤道,“都站定了,還在吃大餅。這要是有突厥殺過來,他們這樣子還能打仗?”

徐子墨一言不發。

咚——

辰時的大鐘敲了。

場上依舊有一些位置沒占滿。一個營規制是三百人,實際中多數是不滿員的。綠兵營也是,官方記載在員二百三十人。但,徐子墨略略打眼一掃,就可看出整個隊伍裏至少缺了十個人。

最重要的是,綠兵營營長都沒到。

徐子墨往東望着,便見那邊四五人邊走邊系褲腰帶,慢悠悠地往這邊來,走到隊伍末尾,順手拍了拍旁邊的人,示意挪一個位置出來。大抵感受了徐子墨的目光,還朝徐子墨看了一眼:“你誰啊,幹啥的?”

徐子墨對胡老三道:“攔下來。”

胡老三左兩個右兩個,抓着人就往外拽。那幾人都被抓懵了,反手就要甩掉胡老三的手:“你誰啊,幹嘛啊。來人啊……”

胡老三看了眼徐子墨,徐子墨沖他點頭。他就發了狠,用力一個反拽。那幾人收力不及,一個就摔在地上,另一個被前面人絆住,撲在那人身上。

兩人頓時哎喲哎喲痛呼起來。

另外兩個大抵是怕了,連連要往後退,又被拽住,退不了,驚恐地大叫起來:“你,你、你是誰,憑什麽打人……你……”他一句話沒說完,胡老三就一個箭步踢在他下巴上,整個人飛起摔在地上,一顆白牙随口水橫飚出去。

另一個還沒反應過來,又被踢中了膝蓋,撲通往前一跪,橫撲在地上。

胡老三拎死狗般拎着幾人,疊了個羅漢。

徐子墨始終一言不發。

隊伍中響起驚恐的細細議論聲。隐隐聽得出‘牙掉了’、‘這誰啊’、‘要不要沖出去’、‘不能讓他們欺負咱們’、‘功夫太好了’、‘長官怎麽還不來’等語,蠅蠅地如數百只蒼蠅般響着。

徐子墨緩緩望過去。

隊伍肅然一靜。

綠兵營營長仍未到。

徐子墨望向隊伍:“你們營長是誰?”

衆人面面相觑,無人應答。

徐子墨又問了一遍:“營長何名?”

一人可能是猜到了什麽,臉瞬間變了色:“我、我、我們營長叫衛成功……”旁邊有人拽他袖子,約摸是想讓他別亂說話。他卻站得筆直,一動也不敢動,直接把那人手抹下來了,龇着牙齒道:“這是,新元帥……”

那人也立刻僵了。

徐子墨對胡老三道:“去尋衛成功。”

他記得這衛成功,是上一任陳将軍提拔的一個副将衛沉的侄子,為人無甚大才,行事懶散,平日裏吊兒郎當的,完全靠着叔叔才能坐上這個營長的位置。因他叔叔是陳将軍親信,在營中沒少诋毀他。

一人這才慢悠悠走了過來,睡眼惺忪,還在打哈欠,軍官服色,帽子未戴,墨綠搭膊也未系好。

徐子墨盯着他:“衛成功?”

他鹹鹹打了個哈欠,望見徐子墨道:“你誰呀?”

徐子墨反問他:“你是衛成功?”

衛成功道:“我是,怎麽着,找爺有事?”

徐子墨道:“北疆軍辰時集合。”

“冬天嘛,這麽冷……”他還在挑整腰帶,往隊伍裏一望,故意引人發笑似的,“怎麽起得來。”

徐子墨道:“突厥進攻時你們也起不來?”

“這不是突厥沒來嗎?”他掏了掏耳朵,輕佻道,“別這麽緊張。”

徐子墨道:“記得軍令十七禁五十四斬嗎?”

衛成功道:“你要做什麽?”

徐子墨道:“胡老三,軍令十七禁五十四斬其二。”

胡老三一字一句道:“軍令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衛成功臉色驟然一變,開口就要喊:“我是……”一句我是還沒完,徐子墨雷厲風行,立刻冷聲喝道:“把他拿下。”

胡老三立刻将人扳倒,按在地上。

“你是誰?你憑什麽抓我?我是營長,你憑什麽抓我。”衛成功吃痛地一聲驚呼,大聲叫嚷起來:“我告訴你,你最好趕緊放了我。我是衛将軍的侄子。就是陳元帥身邊的衛副将,你惹不起我的。”

徐子墨道:“陳元帥昨日離開了。”

那人噎得一啞。

“衛将軍……”徐子墨冷笑:“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你是衛将軍的侄子,那就去請衛将軍。”

一人飛快應是去了。

他這才望向隊伍。一個個方隊,數百號人,徐子墨一個一個對着眼睛徐徐望過去,讓他們都不堪注視,低下了頭。最後,他望向角落裏疊羅漢的四五個人。這四五人方才還十分嚣張,頗不服氣的。現在已然是吓呆了,臉色慘白,動都不敢動,只縮着頭裝鹌鹑。

徐子墨喝道:“軍人靠得就是紀律和鋼條一樣的意志。辰時集合是北疆軍的鐵令。就是陳元帥在時,也未曾有過更改。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若是在戰場上,辰時開戰,還輪得到你們起不來嗎?”

衆人寂然無聲。

靜。

像一塊巨大沉默的寒鐵般壓頂般的靜。

徐子墨一字一頓地重複:“軍令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衛成功臉刷地白了。

旁邊四五人也都一下癱坐在地上。

徐子墨一一掃過去,又看見那邊角落裏,疊羅漢壘着的四五人旁多了五六人,縮頭蹲着,大概是來晚了,見這陣仗,不敢入隊,此刻吓呆了。他又看向隊伍中衆人。人人面上皆是難以置信。

“殘暴,你這是濫殺無辜。”衛成功被人壓着,不能扭頭,帶着哭腔,拼命吼叫着,“你這就是濫殺無辜。你不能一下子殺掉七個人。我是衛将軍的外甥,你不能這樣……”

“我能。”

他铿锵有力地重複了一遍:“我能。”

“成功,成功……”

一個中年男人疾步過來,直奔場中衛成功去。

“衛副将。”徐子墨喚了他一聲。

那人這才扭頭,看見徐子墨,臉都白了:“徐徐徐徐将軍……”他結結巴巴地,又忙擠出一個幹笑道,“怎怎麽是您,您怎麽上這裏來了。”

徐子墨道:“胡老三,告訴衛副将發生了什麽。”

胡老三将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衛副将倉皇望了衛成功,又望着徐子墨:“徐将軍……”

徐子墨問:“衛副将,軍令十七禁五十四斬。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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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