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那一天,徐子墨還是将十一人皆斬了。
他沒有讓人把他們的嘴堵住。所以,那些人在行刑前的恐懼,謾罵,甚至詛咒,吓得尿褲子的模樣,所有人都聽得看得一清二楚。當十一顆血腦袋盡接滾下來時,方隊裏的兵士皆面色慘白,渾身顫抖,牙齒咔咔碰撞作響。
他們辱罵詛咒徐子墨的語言之尖刻惡毒,乃是許多人平生聞所未聞,日後也絕不願回想起的。
徐子墨卻始終一言不發,負手而立。
他無一絲動容。
他便如一塊墨色的鋼鐵,在凜凜風聲裏,沒有任何人的感情。
他是最鐵血的将官。
他沉默而堅定,看完了整個行刑,才望向旁邊的綠兵營隊列。整齊的方隊中,兵士們年歲不一,高矮不同,但獨獨相同的是他們統一的服色,與慘白失色的面龐。每一個人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都立即垂下眼睑。
那眼裏的恐懼歷歷如新。
徐子墨只淡薄地又挪回目光。
行刑結束後,徐子墨讓人将十一人的屍體擡走,好生葬了,卻并讓人不要清理那一塊地方。他緩緩注視着所有人,緩慢而沉重地說:“我希望你們記住。這就是北疆軍的紀律。鐵一般的紀律,要用血來捍衛。”
衆人皆鴉雀無聲。
徐子墨環視着一個又一個低垂的蒼白面龐,厲聲道:“以後,我不希望這裏會有第十二個腦袋。”
衆人無人敢說話。
連風聲都小了,偌大的校場,數百人呈幾塊大方陣狀,肅然而立,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壓抑的沉默中只有高高低低的呼吸聲,呼哧呼哧——急促而恐懼,與一些士兵抖若篩糠的腿達到了同一節奏。
徐子墨扭頭道:“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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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當即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聲音。
還有好幾個直接暈了。
徐子墨只回頭輕輕看了一眼,那些人就受激似地彈了起來,站得筆直,緊張得仿佛下一秒會哭出來。
他這才點頭。
徐子墨有意地讓人将這事宣揚了出去。幾乎是一天之間,這件事就傳遍了北疆軍上上下下。他還下令讓所有營長官都帶人去看一看那行刑處的血跡。親眼看着肮髒的血紅印記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經的模樣,徐子墨才略點點頭。
違紀者,死。
這就是一個血寫的教訓。
當然有人說他暴君、殘忍、嗜血,還有人直接用閻王來形容他。
徐子墨都不在乎。
他要的本就不是贊譽。
他要的是一支鐵血的軍隊。
這一事後,軍中風氣肅然一淨。原先浮動的,招惹的,各懷心思,想要借機從中牟利的人全熄了火。營地裏再沒聽見任何無謂的議論和若有似無的刺探。胡老三等人的工作順暢了許多。整個軍隊如上了油般暢通無阻。
徐子墨這才開始練兵。
北疆軍需要的是紀律。
令行禁止。
鐵律。
要求就在一個鐵字上。
徐子墨以身作則。
北疆軍規矩,每日辰時訓練。無論刮風下雨,他日日都會辰時出現在校場,與兵士一同訓練。與此同時,他每日還會抽出一刻鐘,接受所有兵士挑戰,只要有能打敗他者,立即可升任作副将。
當然三個月來也無人做到。
他用拳頭和鮮血樹立了自己的權威。
粗暴。
殘忍。
但同時也高效。
在斬首十一人的翌日,徐子墨重新規定了軍隊的規矩。在原來的紀律上,徐子墨要求的更嚴苛,執行也更血腥。軍隊裏只要有人違反紀律,立刻斬立決。設立監督機制,十人一組,若是有知情不報者,十人皆要連坐。
軍令十七禁律五十四斬。
悖軍、慢軍、懈軍、構軍、輕軍、欺軍、淫軍、謗軍、奸軍、盜軍、探軍、背軍、狠軍、亂軍、詐軍、弊軍、誤軍者一律斬之。
紀律要用血來維護。
另一方面,他還加大了獎賞機制,軍功與晉升機制直接挂鈎,殺的敵人越多,晉升越快。不講人情,不存私利,不立親信。
為了激勵兵士的好勝心和集體榮譽感,他還建立了新競争模式。以各個營為單位,每月進行比拼,獲勝者會獲得更多的軍饷,更好的戰馬。戰敗者每日訓練前,需齊聲大喊:“我輸了。我輸了。我輸了。”直至下次比拼。
三個月後,北疆軍如脫胎換骨。
直到這時,徐子墨才覺得差不多了。
此時的北疆軍方是真正的軍隊,組成它的是真軍人,而不是兵痞,流氓,亦或是混飯者。這一支軍隊慢慢地有了靈魂。已經有了靈魂,理想和志向,如一支沉默冰冷的重鐵大劍,無情而強大。
是時候讓劍出鞘了。
他的第一仗選在——桐城。
北疆的疆域形似一個倒置的葫蘆。呼倫城是葫蘆的上部,哈奇,洛城、安慶三城皆在葫蘆肚腹處。而桐城恰恰在葫蘆的細頸處,是北疆最小,但地理位置最緊要的一座城。作為南北溝通的樞紐,桐城向來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桐城沒丢前,徐家也駐紮在此。
那是一個下午,他召集了一衆人至帥府大廳中,共同商議進攻事宜。
一衆十數人,圍列着一張極大的紅木方桌,盯着桌上一張巨大的北疆地形圖,将整個大廳團團塞滿了。徐子墨立在方桌上首,略略打眼一瞧,糧草、前鋒、後勤,加上七八個副将與監軍,人是齊了。
“桐城……”他手指用細筆畫出的葫蘆細頸處,“一定要拿下。”
他話音落地,寂然無聲。
并無人說話。
他掃視了衆人一圈,落在一人身上:“藺晨,你對北疆的現在的情況比我們都熟悉。你說,現在桐城可能的守軍有多少?”
藺晨是個魁梧的漢子,十五歲入伍,如今也才二十三歲。他是原北疆軍的人,也不效忠與徐家,只一心打仗,後因口嘴,得罪了上一任陳将軍,被貶到火頭營。後來因在每月大比中成績出衆,有又極強的刺探能力,徐子墨惜才,也欣賞這樣的年輕人,便将他提拔了起來。
藺晨謹慎道:“據我們得到的情報整合,桐城的守軍至少有四萬人。”
徐子墨盯着地圖上那一小點。
“桐城地形易守難攻,加上北疆軍駐紮時,為了防禦,修築了太多防禦建築,非常不好打。突厥只有五萬人,我們就至少需要六萬人去攻打,才有拿下的希望。”一個人插嘴。又有人補充道:“我們這裏只有十萬人,還需留守軍駐守營地。”
徐子墨不作聲。
大廳裏靜如無聲。十幾人一同擠在狹小的客廳中,卻靜得可以聽見外間白楊樹葉在風中細細搖動的沙沙聲響。似乎太安靜了些,被壓抑出的空蕩的靜,有點不舒服。徐子墨這才發覺他的沉默導致大家都不敢說話了。
他哂然一笑:“沒事,你們有什麽意見都可以說,也不用憋着。說吧。”
藺晨首先道:“元帥,桐城位置太過重要了。突厥當時也足足打了一個月才拿下。現在桐城的守衛十分森嚴,且突厥兵士一向骁勇。我們的勝算不大。”
“桐城太冒險了。”
“若是直接攻打桐城,糧草補給很難跟上……”
“就算是這三個月來的訓練。這六年裏,我們的戰士對着突厥兵打了太多的敗仗。不瞞您說,現在很多戰士一聽見突厥,就沒有了一戰之力。戰士的戰力只能發揮到原來的六成。桐城,目标太大了。”
……
你一言我一語,皆是不支持的。
直到衆人講得七七八八了,徐子墨才輕輕搖頭道:“不,我們必須打桐城。”
衆人話音戛然一止。
“桐城,我們必須打。”徐子墨擡起頭,順着一整個方桌徐徐掃視過每一個人,指尖點在地圖上那個細窄的葫蘆頸上,緩慢而鄭重地道,“而且,打了我們必須贏。”
“可是……”
有人急促反對着,才說了一半,似乎又想到什麽,急急剎住了。室內空氣又是靜得如同凝固。徐子墨同樣也不覺得這樣的氣氛舒适。他掃視過衆人,見每一個人臉上都皺着眉,顯然是有話想說,卻又壓制住了。
他慢慢解釋着:“這一仗,我們必須要打。而且必須要贏。是有四點理由。”
他緊緊盯着衆人。
衆人也都擡起頭望着他。
“一是民心。”房間裏只有徐子墨一個人的聲音。他說的緩慢,甚至可以用字斟句酌來形容:“已經四年了,我們現在急需一場勝仗。而且,必須是一場大的勝仗。六年的無能和連連潰敗,已經讓北疆的百信産生了對軍隊的不信任。我們已經失了民心,若是還沒有一場勝仗,恐怕突厥沒打過來,我們自己就會從內裏先垮了……”
衆人沉默。
不少人緊咬住了牙,臉上有了悲憤之色,拳頭捏得很緊,憤慨過後是愧然垂首。
徐子墨知道說得太過了。
太赤裸裸了。
太……不給面子了。
将蒙在殘酷事實表面的一層無形遮掩的膜挑破,讓所有人直面真相,無疑在平空中扇了每人一個響亮的巴掌。
但他必須這麽做。
“二是軍心。”徐子墨慢慢道。他可以感覺到第一句後,大廳氣氛壓抑低沉如寒冬驟至。他說,“我們輸了太多次了。戰士已經對敵人産生了懼怕心理。戰場上拼的就是士氣。我們必須要有一場有分量的勝仗,讓大家知道突厥并不是不可打敗的。”
大廳裏一片死寂。
空氣如凝固般沉默。
“三、我有必勝的把握。”徐子墨見一些人猛地擡頭望過來,方才徐徐解釋道,“首先,現在是盛夏。正是突厥那邊畜牧的季節。我了解突厥人。他們把牛和羊看得比生命還重。這時候,絕對會有一大批兵士回去放牛放羊。原來桐城的突厥守軍有四萬的話,現在就至多只有三萬。”
衆人一瞬間有了生氣般,細細議論起來。
氣氛一瞬間活泛了。
“最後……”迎着衆人炯炯的目光,徐子墨他頓了頓,才揚起眉,壓低聲音道,“我們并不用強攻桐城。”看着衆人怔忡的神色,徐子墨露出一個笑容,“聲東擊西。”他指在地圖上一個點道,“這裏就是我們的掩護。”
衆人恍然大悟。
随即有人道:“可是,我們怎麽讓對方相信呢?”
徐子墨道:“突厥的守将……似乎不太對。”他,用手向下按了按,眯起眼睛道,“我有預感。六年前,在我和赤魯的那一戰中,赤魯受了重傷,但也沒有死。在這三個月,我看過了六年間,我們與突厥每一場戰争的記錄。現在我懷疑在突厥明面上的指揮人不過是個幌子,背後一定還是赤魯!”
“他是個天才的軍事家。我們對仗多年。我了解他,熟悉他每一個細小的用兵習慣,也了解他的基本戰術,只要是他調動的軍隊,布置的陣法。我一眼就能看穿。正如他一眼也能看穿我一樣。”
“而最近的半年的戰争裏,我發現他出現了破綻。”
“這并不是因為他的戰術出了錯。”
“而是……他病了。”
“當一只兇猛的老虎露出了破綻。”徐子墨勾出了一抹冷笑,遙遙望着門外,仿佛可以在空中看到那躺在病床上的赤魯,狠狠地咬他一口,“就是我們撲上去,趁其不備,将其獵殺的最好時機。”
“趕盡殺絕。”
“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衆人紛紛露出恍然之色。
再沒人提反對了。
“所以……”徐子墨收回目光,垂下眸,再擡起又是無情緒的一張面龐。“這一仗,為了麻痹赤魯。我會親自帶兩萬人去攻打安新城。赤魯了解我,他不會相信我願意在多年後複出打仗,卻将主攻任務交給別人的。”
“這是我們的機會。”
衆人捏着拳頭。
徐子墨擡高了聲音:“現在,發布命令。,藺晨你和陳慶領四萬人,連夜抄小道去桐城,務必要在明晚之前到達。胡老三,你輔佐李勁,領着剩下的人,負責死守營地,不得有任何閃失。”他又看向一人,“糧草,馬匹,後勤的調動一定要跟上。”
最後,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厲聲喝道:“聽清楚了嗎?”
衆人奮力喊道:“聽清楚了。”
十幾人齊聲的呼嘯将整個廳堂震了震。徐子墨迎面接着巨大聲浪掀起的震撼,卻紋絲不動。這一仗,他等了六年了。他們同樣等了六年。六年一仗一仗,越積越高的黑與紅交織的恥辱、傷痛、不甘、仇恨、都要用血和刀來了解。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大家,一切小心。”
“即刻出發。”
又是嘹亮的齊聲應承:“是,元帥。”
那是史上留名的一戰。兩天三夜的惡戰,傷敵一萬餘人,俘虜近三千人。突厥軍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皇逃竄,潰不成軍。而他們也趕在突厥軍隊屠城前,攻入了桐城,重新奪回了這座城市。
其中有一個小插曲。
在桐城的難民中,他們找到了尚黃——那個被徐子墨徐子赤救過一次,又在胡老三手底下拜師的少年。他被發現時,頗為狼狽,作為在桐城做生意的周朝人。他被當成了最直接的人質,險些沒救回來。而他的父母親人,商幫手下,也在戰争中被突厥盡毀了。
這個少年倔強的要求從軍。
胡老三将他留在自己麾下。
這當然只是個小插曲。
一場勝仗打完後,更重要的是慶功。正如徐子墨所說,他們被突厥打得無還手之力太久了。這一場勝利幾乎讓整個北疆沸騰了起來。無數的百姓走出家門,到大街上歡呼慶祝,甚至為軍隊送上自家做的糕點、腌的牛羊肉、酒水等等。
北疆軍也揚眉吐氣了。
這幾日,徐子墨所見的北疆軍,就連傷員,拄着拐杖走得一瘸一拐的,背脊也挺得筆直,神氣揚揚。擔任主攻的戰士們簡直被當成頭等大功臣,被百姓們感恩戴德,被同僚們羨慕嫉妒,同時還憑着軍功,拿到了不小的晉升和獎賞。
相對于從前的畏懼,現在的北疆軍都躍躍欲試,期盼着下一次的出征了。
軍隊裏舊日風氣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嗜血好戰的鐵血之風。
這當然是好事。
想到這個的徐子墨不禁又抿了口酒。
這是他們攻入桐城的第二天夜晚。
戰争初勝,在這所百廢待興的城市中,百姓們來不及先整頓房舍,休養生息,便一家一家地來到城中央的廣場上,燒起了紅彤彤的篝火,手拉手圍成了圈,跳起了新年時才會跳起的舞蹈,唱起了慶歌,一個個手拉手,圍着一堆堆巨大的火紅篝火,唱着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出來。
徐子墨坐在角落裏邊喝酒邊看,喝得暢快。
徐子白坐在他身邊。
自來到北疆,徐子墨忙于軍務,幾乎沒有閑暇時間,也許久未見徐子白,只能隔三差五在他派去保護徐子白的人口中得知徐子白的消息。
徐子白自到了北疆,一直在軍中做軍醫。因醫術高明,備受軍士們尊敬,在軍中也有了不小的威信。這一次的出征,徐子白也過來了,還是主攻部隊……徐子墨聽見這個,一顆心差點提到嗓子眼裏,幾乎立刻就要去找徐子白,直到聽見徐子白安然無恙的消息。哦,這一次徐子白因為功勞出衆,還可能會小小地升一級。
這是徐子白親口告訴他的。
在他去找徐子白,并在篝火邊發現他的時候。
嗯。
也就是現在。
徐子墨一來這裏就被發現了。早被衆人簇擁在最中間,圍着跳了好幾圈舞,懷裏被扔了無數只鮮花,荷包,還有許多漂亮的姑娘熱情地請他跳舞,鬥酒,唱歌,五彩斑斓的裙子飛成一片。
他應接不暇,連連喝了好幾杯,再三推辭,才趁亂跑了出來。
接着,在角落裏找到了徐子白,聽到了這個消息。
徐子墨直接用酒葫蘆又喝了一口酒。這已經是第二壺了。他的酒量其實并不好,在軍隊裏和老兵痞們鬥了多年也沒練起來。此刻,一整壺酒下肚,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已經有了醉了,說話也直接許多:“那麽,子白,要升官了,你開心嗎?”
無人應答。
徐子墨扭頭看了過去,才發現,借着遠處火紅的篝火的光,徐子白在盯着他看。他叫了聲:“子白?”
徐子白垂下了眼眸。
“子白?”徐子墨不解地又叫了一聲。他确實是喝多了,被涼風一吹,便有了五分醉意,腦袋也轉的慢了些,“怎麽了?”。
“還有酒嗎?”徐子白朝他一伸手,“我也要喝。”
徐子墨将酒壺遞給他。
徐子白直接奪了過來,一口接一口,咕嚕咕嚕地灌着。
徐子墨看着他喝。其實他已經醉了,腦袋轉的慢,看着子白這樣,覺得他這一刻格外好看,竟呵呵地笑了起來。直到聽到子白嗆了酒,咳嗽起來,才反應過來,奪了他的酒葫蘆:“看我這記性,你身子弱,不能喝酒。”
“二哥,我真的太蠢了。是不是……”徐子白也沒再要酒葫蘆,只是望着底下,低聲呢喃着。說着說着,他竟笑了起來,卻是怆然地笑,“原來你在戰場上是這個樣子的。我卻想要讓你做那種事……我……我真的太蠢了,到了這時候,才發現你真正喜歡的是什麽。”
徐子墨木着腦袋:“……子白?”
他在哭?
徐子白垂着頭。
他們已經遠離篝火堆了,只有遠遠的火光,将人身上映上點淡橙黃色,但不足以照亮徐子白瘦削的側臉。徐子墨只聽得見他的聲音,低沉的,沙啞的,帶着點啜泣:“他一定是支持你的,對嗎?”
夏日夜間的冷風兜頭一吹。徐子墨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了。
雖然言語含糊,徐子墨卻直接猜出子白說的是誰了。他,僅僅一個無意義代指的詞。他懂得,他知道自己也一定懂得。在一個特定的場合,用這種默契卻委婉的用詞,将一切的難堪、委屈,層層迷霧下的往事含糊帶過。
他沉默許久後道:“他帶我來了呼倫。“
“果然……”徐子白慘然一笑。
徐子墨在他身上聞到了酒氣。他搖了搖酒葫蘆,八分滿的葫蘆只剩三成了。徐子白酒量更小。他果然也醉了……他又聽見徐子白說,帶着點酒後的任性和不自覺的哀求:“那麽,我現在開始還來得及嗎?”
徐子墨沒作聲。
事實上他不知道說什麽。
“酒……”徐子白又伸手,催促道:“給我酒……”
果然是醉了。
徐子墨攬着他的肩膀,起身要送他回帳篷裏:“你身子弱,不能這樣喝酒。”
“酒,我就要喝酒……”徐子白拼命推着徐子墨。他力氣太小了。徐子墨一時猶豫是否該順着他的力道假裝放開。因為徐子白又哭又鬧地嚷嚷着:“你別管我。你憑什麽管我,你是我的誰,我不要你管我……”
是啊,他是徐子白的誰?
兄弟?
亦或是……情人?
或者……是更多……
“二哥。”徐子墨左臉臉頰上突然挨了一個酒氣十足的吻。他幾乎呆在原地,連徐子白抱住了他,又親又摟地要往他懷裏擠,還哭着嚷着說:“二哥,二哥,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冷漠……我……我……”
他哭着哭着打了個酒嗝。
真是醉了。
徐子墨無奈地笑,摟着這酒鬼就往營地裏走。
“二哥。”毫無防備地,他被徐子白按住了脖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微微一看,唇上被徐子白的唇貼上了。他愣了,又或許是他真的醉了。他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徐子白,而是又想起了他看見的那一雙朦胧的紅淚眼。
仿佛是乳白色迷霧中的一點朱砂,用水漾開了,其實已經不大怎麽紅了。但那一點抹不掉,忘不了的豔色,總似繞在人心尖上,朦朦胧胧地美着。
他有許久沒看見這一雙眼了。
“二哥……”徐子白只親了一下,又醉的滑了下來。
徐子墨趕緊攙住他,免得他摔了。徐子白虛虛地摟着他的脖子,哭一陣停一陣地說着:“你知道嗎。二狗蛋死了。他是從我到這裏第一天就跟着我……打下手的。他跟着我學了三個月,非常聰明,他說要找我學醫……可是他死了。”
“二哥,這兩天我見了太多的死人……”
“太多太多了……”
“二哥,我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天,你也會這麽死掉……”他低低啜泣了起來。徐子墨僵硬着身子,慢慢将他摟在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他何嘗不怕。徐子白身上還有毒……始終找不到解藥……還有徐子赤……他的毒。
他同樣怕。
他怕得要死。
他真的怕。
徐子白哭着:“二哥,人太脆弱了。真的太脆弱了。輕輕地在胸口捅那麽一刀,人就死了。戰場太可怕了。到處都是死人。輸了要死人,贏了同樣要死人。”他打了個嗝,又接着哭,“可是,我不能不讓你上戰場。你在戰場上的樣子太漂亮了。二哥……我不能逼你……”
“二哥,我該怎麽辦?”
徐子墨将他摟在懷裏,艱難地道:“子白,你喝醉了。”
“不,我沒醉。”徐子白扭着身子,想要掙脫徐子墨,卻沒成功。徐子墨将他摟在懷裏,聽着徐子白的聲音,帶了一點請求,和更多的失控,“二哥,等收複北疆後,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徐子墨沒作聲。
“二哥,好不好。”他在哭。
徐子墨依舊沒作聲。
“二哥……好不好……”他哭得一塌糊塗。
沉默了很久,除了細微的風聲,高高低低的蟬鳴,和篝火燃燒噼噼啪啪的聲響,以及遙遠的地方間或一兩聲的狼的長嘯外,徐子墨的世界裏,靜得徐子白的哭聲,壓抑的,弱小的,哀求的。
很久只後,徐子墨才輕輕嗯了一聲:“好。”
送徐子白回去,看着他睡着了後。徐子墨一個人在帳篷裏坐了很久。黑暗裏,他什麽都沒想,只是坐着。他喜歡這種感覺,被幾乎是有形的黑暗包裹着,如同蜷縮在絲面的黑沉沉的被褥裏,有種不知名的溫暖的安全感。
這擠出來的閑暇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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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