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亥時末,圓月高懸于樹梢之上,巡邏兵四處手持火把,四處走動,腳踩着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靜谧,冷清。

丁點風吹草動都能聽得清。

正是此時,一聲哀嚎徹天,躲藏在樹上的鳥兒驚起,抖落了一地枯黃的樹葉。

魏時均被壓在長板凳上,面色漲紅,疼的一個鯉魚打挺,又被元祿捏着脖子摁了下去。

元祿一臉悠哉的靠在石牆上,嘆道:“魏二公子還是省省力氣,可還有三十大板呢。”

已下了二十個板子,魏時均這嬌公子哥兒早就受不住了,再來三十個,恐怕也只剩一口氣在。

魏時均那張肥臉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哭喊道:“皇、皇上饒命啊,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對皇後娘娘下手啊!”

元祿聽着,搖頭笑笑。

他若是故意為之,可就不是五十個板子這般簡單了。

營帳裏,薛顯清與沈其衡立于座前,聽外頭鬼哭狼嚎,情緒沒有半點波動。

沈其衡更是握着腰間的玉佩在發呆,刻意等到薛顯清退下,才抿着唇上前一步,“皇上,宋長訣醒了。”

聞恕面色如常的擡起頭,既是醒了,剩下的便是太醫該操心的,他一句都未曾多問。

反而颔首道:“趁此,該給他升官了。”

沈其衡也正有此意,救了皇後乃大功一件,此時不升官,更待何時?

“回京後,微臣便着手辦。”

Advertisement

說罷,沈其衡并未立即離去,雙腳像黏在了地上似的,将腰間的玉佩握愈發緊。

以他看來,宋長訣對皇後未免過于上心,甚至是醒來第一句問的,便是皇後娘娘。

沈其衡猶豫此事是否要告知聞恕,可半響下來,終是咽了話。

給宋長訣一百個膽子,他又敢對皇後做什麽?

他能做什麽?

思此,沈其衡松了口氣,拱手退下。

團在座前的兩面扇形屏風印着門外晃動的樹梢,聞恕眉頭輕輕擰起,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瞧。

男人的直覺,向來也不比女人差的。

今日那馬受驚撲上去時,宋長訣想都未想便擋了這飛來橫禍,旁人便也罷了,可宋長訣……

絕非俠肝義膽之人,不冷眼瞧着便算好的了。

驀地,聞恕眼眸一觑,腦中浮現出當日,永福宮外的畫面。

他嗓音低沉,淡淡道:“元祿。”

元祿猛地被他一喊,吓的一個激靈,忙應道:“奴才在。”

“太後宣宋長訣領賞那日,永福宮外,他可是扶了皇後一把?”

啊?

元祿一頭霧水,順着他的話去回想當那日的場景,好像,似乎…有這事兒?

他不太确信的點點頭:“老奴記得,似是有的。”

說到這兒,元祿笑起來:“想來這宋大人還幫過娘娘不止一回呢,上回那梨花也虧得宋大人。”

誰知他這一句,全然是火上澆油。

聞恕擡眉,輕輕道了句:“是麽?”

付茗頌背過身子由着遮月拿半濕的帕子在她身上擦拭,随後才伸手套上衣裳,在腰間系了個結。

聞恕過來揉了揉她的後頸,示意遮月退下。

外頭魏時均的慘叫聲愈來愈弱,但這天岚山隔音實在算不得好,低弱的嗚咽聲也能傳進她耳裏。

方才遮月同她說了始末,付茗頌對魏時均倒也沒有半分同情。

她仰起臉,下意識伸了只手給他,“宋大人可醒了?”

她依舊是惦記着宋長訣,畢竟今日馬前那一推,實在是叫她驚心動魄,記憶猶新。

臨昏過去前見他的臉色,實在是算不得好。

“醒了,應當無甚大礙。”聞恕回她,一邊将她的手握在手裏揉搓着。

他目光落在她屈起的膝蓋上,“疼?”

原還沒多少疼痛感,叫他這一問,眼前的姑娘抿了抿嘴角,一雙水洗過的眼睛瞧着他,緩緩颔首。

當真是惹人疼的面孔。

聞恕心下一聲嘆息,拇指指腹蹭着她的後頸,繞過膝下将人抱起放在腿上,“疼也忍忍,往後就離朕近些,省得出事。”

不知哪個字戳中了姑娘的笑點,她抿着唇彎了彎嘴角。

聞恕低頭瞧了她一眼:“明日在營帳裏待着,養傷,不必出門。”

原本,她身為皇後,也應與臣子同歡才是。

付茗頌瞥了眼被纏繞鼓起來的膝頭,現下确實是歡鬧不得,便只得應聲道好。

氣氛正好時,聞恕不知搭錯哪根筋,忽的一個用力捏了捏她的臉頰,疼的付茗頌脊背挺直,嗚咽了兩聲。

她捂着右臉,不知所以的望着面前的人,“皇上?”

聞恕垂眸,仔仔細細瞧了瞧這張臉。

他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你能不能安分些,別叫朕操心。”

付茗頌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一聲不吭,就當是應了。

秋意漸濃,天岚山的風都透着涼意。

三五日下來,付茗頌的腿傷好全,一番梳洗穿戴後,便随着衆人一道至宴上。

猶如大病初愈,免不得朝臣奉承,更甚是攀比着誰送上前的獵物更滋補身子,又是一番唇槍舌劍。

唯有靜靜坐在一旁的宋長訣,只字未言。

可要論功,誰的功勞比的過他?

朝臣明争暗鬥,聞恕未出聲阻斷,雙手握拳放置腿上,側頭瞥了眼宋長訣。

恰逢宋長訣來不及收回的目光,隔着喧鬧聲二人相視一眼,幾乎是一瞬間宋長訣便移開目光。

看似沉着穩定,實則露了拙。

平日裏那雙不顯山不露水的眸子,明晃晃寫着探究與警惕。

聞恕遲疑的眯起眼,他在打探什麽?

那頭,沈其衡一聲“宋大人”,打破了群臣争亂,營帳內一下歸于平靜。衆人紛紛望向宋長訣,似是才想起他也在,讪讪閉了嘴。

大功臣在這兒,有他們什麽事兒?

沈其衡:“宋大人舍身救了皇後娘娘,大功一件,臣等佩服。”

這一言,衆人皆連連點頭,應聲附和:

“是啊,宋大人那日反應真是極快,非常人所能啊。”

“宋大人着實了不得,少年可畏啊。”

“要說還是魏二心胸狹隘,當初他在工部時,渾水摸魚,可是半點功績都未曾有,哪像宋大人,短短一月,功績百出!”

“正是,那安淮縣的河渠,難了多少人,若非宋大人,怕是還得耽擱下去。”

幾人一邊說着,一邊點頭附和,卻叫幾個工部的臉色不大好看。

自宋長訣任命工部主事以來,所有功勞都成他一人的。

沈其衡擡頭看了聞恕一眼,後者慢條斯理放下手中的陶瓷茶盞,咯噔一聲,衆人一驚,紛紛住了嘴。

聞恕忽然颔首道:“衆愛卿說的有理,宋大人确實年少有為,安淮乃大楚樞紐之地,論功,宋大人可是頭等功。”

宋長訣正眼對上他,餘光瞥見付茗頌,抿了抿唇道:“此事乃工部上下的功勞,微臣不敢冒領。”

聞恕倒也沒想給他在工部招敵,見他如此,并不勉強他認下這莊好事。

他默不作聲将付茗頌的手捏在手裏,又道:“那宋大人衆目睽睽下救了皇後,此事,總不會是工部上下的功勞。”

宋長訣眉間一蹙,目光側移,落在付茗頌身上。

他胸口沉悶,十分克制的才能語調平靜道:“皇後娘娘,無事便好。”

說罷,他肋骨抽疼,忍不住握拳捂住唇咳了兩聲,還未痊愈的傷口叫他這麽劇烈的顫動了一下,疼的面色微微泛白。

幾乎是同時,聞恕掌心落了空。

他淡漠的側身一瞧,就見付茗頌緊張的偏過半邊身子道:“宋大人,可是傷處還未好全?”

宋長訣顫着拱手道:“謝娘娘挂心,有太醫在,微臣已大好。”

付茗頌蹙眉,少年蒼白的臉,單薄的身子,怎麽瞧,都算不得大好。

“遮月,将李太醫叫來,給宋大人好生瞧瞧。”

遮月連連點頭,匆忙揭了簾子而去。

右側,朝臣隊列中的沈其衡見此,眉頭微微一揚,下意識看向聞恕。

就見他眉目陰冷,扯了扯嘴角……

聽見沈其衡笑,位于他前頭的薛顯清好奇的回首瞥了他一眼。

沈其衡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并未多言。

須臾,李太醫到,聞恕幹脆将人散了,僅薛顯清留了下來。

趁李太醫給宋長訣把脈這會兒功夫,薛顯清上前,有意的壓低聲音:“皇上,聞昔有話要微臣轉達。”

薛顯清一個習武之人,冷不丁這般說話,聞恕皺了皺眉:“說。”

“咳。”難得薛顯清面露難色,“聞昔來信,蘇姑娘回京了,已進宮見過太後。”

聞恕頓了頓,清冷的目光打在薛顯清臉上,薛顯清不自在的站直了些,他也不愛管旁人的家長裏短、情情愛愛,可自家夫人的話,總不好回絕……

聞恕淡淡道:“蘇禾守孝三年,孝期過了,自然要回京,有何大驚小怪的?”

薛顯清張了張嘴,搖頭道:“确實無甚大驚小怪,聞昔…總是操這些有的沒有的心,微臣回京後,定好好說教她。”

聞恕沒再理會他,徑直走向宋長訣,李太醫已收了藥箱,他聽到付茗頌道:“宋大人傷重,回京的路上,騎馬也不便,不若乘轎吧。”

宋長訣搖頭:“謝娘娘關懷,可于理不合,怎敢勞娘娘破例。”

“宋大人家中,可有人能照料?”

“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照料,不過倒有個小厮,不礙事。”

付茗頌一頓,擡眼看那少年,吶吶的張了張口,還未及出聲,忽然被身後一股力量拽了過去。

“你是為救皇後受的傷,”聞恕拉住付茗頌的後腰帶,将人扯到身旁,方才繼續道:“回京路上乘轎是應當的,待回了京,挑兩個機靈的宮女貼身伺候。”

宋長訣比聞恕矮了半個頭,只得擡起眼看他。

瞥見付茗頌腰間橫過的那只手,他默不作聲的蹙眉:“微臣,謝皇上厚愛。”

宋長訣出了營帳,忍不住往後瞧了眼,泛白的雙唇緊緊抿在一起。

皇帝,聞恕……

他未曾見過上輩子的皇帝,卻也是聽過他的名字,一模一樣的兩個字,會是巧合麽?

作者有話要說:

論賣慘,皇上可能比不上哥哥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