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樣的距離,袁聞語應該是看不清他面容的。

但其實就算看清了也沒用。忽略這家夥是個重度臉盲不說,自己變作人形時真實的模樣他從未見過,不可能認得。

可在對視了兩秒後,對方的表情卻有了明顯的變化。

袁聞語在一臉驚訝的同時立刻把手從兜裏抽了出來,接着大步向他的方向跑了過來。

秦卿下意識站起身,在對方即将跑到他跟前時甚至往後退了兩步。

而原本隐隐面露喜色的袁聞語在近距離注視了他幾秒後很快又開始疑惑起來。他站在秦卿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好幾次,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有什麽事嗎?”秦卿問。

這緊張感來的莫名其妙。他說話的同時眼神閃躲,兩只手在背後止不住地搓。

袁聞語卻依舊沒開口,只是皺起了眉頭,視線直勾勾停留在秦卿腦袋上,

秦卿終于忍不住了:“你幹嘛呀!”

“請問,”袁聞語終于開口,“你這頂帽子是哪兒來的?”

秦卿當下咽了口唾沫:“關你什麽事。”

他說完轉身就想趕緊開溜,卻被袁聞語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做什麽?”秦卿瞪他。

“你認不認識我?”袁聞語依舊皺着眉看着他,“知道我是誰麽?”

“……不知道,”秦卿搖頭,“你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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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态度似乎有些惡劣,但又控制不住。袁聞語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一副認出了自己是誰的模樣跑過來害他慌得不行,結果居然只是為了這頂帽子。

“那你怎麽會有這頂帽子,”袁聞語不依不饒,“你認識秦緣麽?”

“我……”秦卿遲疑了一下,才矢口否認,“也不認識。”

但他的反應已經引起了袁聞語的懷疑。

“你到底從哪兒得到的這頂帽子?”他追問。

“買的,”秦卿撇過頭去,“關你什麽事呀。”

“不可能,”袁聞語看着他,“這帽子還沒正式發售,而且你頭上這頂LOGO下面有我的名字。”

“……”

秦卿懵了。

這帽子看起來普普通通,原來如此特別。

“你到底從哪裏得到的這頂帽子?”袁聞語再次追問。

秦卿現在有點懂曲越當時郁悶的心情了。這人複讀機追問起來,真的好煩呀。

“……我地上撿的。”秦卿說完,愈發心虛,低着頭不敢看他。

袁聞語沒吭聲,但抓着他的手也半點沒放松。

“你到底要幹嘛呀,”秦卿試圖把那手甩開,“我要回去了,你放開我。”

他說完飛快擡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眉頭緊蹙。

完了,福爾摩斯袁又開始思考了。這意味着他距離真相将越來越遠了。

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那麽尴尬,你看到的是真實的,邏輯是正确的,可因為缺乏一點關鍵信息結論就跑偏八萬裏。

為了避免被他一路拽去警局,秦卿不得不耐着性子繼續把方才那破漏百出的謊話努力編圓一些。

“我在這條巷子裏面撿到的……”他小聲說着,還伸手指了指,“就是那邊。”

“什麽時候?”袁聞語問。

“……剛才。”

袁聞語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依舊沒有吭聲。

“你快放開我。”秦卿說着,用力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沒抽出來,手腕還有點痛了。

他心裏突然就蹭的一下冒出一團火來:“你有病吧,憑什麽兇我?”

“啊?”袁聞語愣了一下,“我兇你了嗎?”

“你不講道理!”秦卿憤怒地倒打一耙。

“抱歉,”袁聞語緩了緩,才繼續說道,“有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朋友失蹤了,你戴着的這頂帽子是我送他的。所以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你……”

“不能,”秦卿打斷他,“你放開我,我要走了。”

“……不講道理的人是你吧,”袁聞語十分無奈,“你要不是心虛,為什麽好好說兩句話反應那麽激烈?”

“我……”

秦卿說着,突然鼻子有點酸,于是蔫兒了。

其實袁聞語說的一點也沒錯。若這頂帽子真的獨一無二,那突然出現在一個陌生人頭上,實在太可疑了。更何況這人還态度惡劣,完全不願好好交流,一心想溜。若是改換立場,自己也必然會産生懷疑。

但道理雖是這樣,秦卿卻還是忍不住覺得委屈透了。

明明是你自己送我的帽子,現在還問從哪兒來的,不要臉。

你那麽關心秦緣,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你。我才是想要和你交朋友喜歡和你相處的那一個,你卻根本認不出,還态度那麽惡劣。

這個大變态,可能就只認得出他的毛蛋蛋。

秦卿越想越氣,冷不防低頭一口咬在了袁聞語還拽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這一口純粹為了撒氣,還挺用力。袁聞語毫無防備,頓時一驚。在開口喊痛的同時自然也松開了手。

秦卿察覺到腕上一松,轉身就跑。

“你等等!”袁聞語眼疾手快,想阻止,但情急之下只抓住了秦卿的帽檐。

秦卿逃竄的腳步并沒有因此收住。介于袁聞語比他要高上些許,略微矮下身子很順利便金蟬脫殼,一溜煙跑開了。

奇怪的是,不知為何,袁聞語并沒有追上來。當秦卿逃到轉角處時飛快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家夥還拿着帽子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背影發愣.

秦卿很快意識到了這是為什麽

任誰發現一個看似正常的普通人類摘下帽子居然露出兩只毛絨絨的貓耳朵,都會驚呆的。

終于跑到自認為安全的角落後,秦卿蹲在地上,伸手捂着頭頂的耳朵,不知所措。

就算路上行人再稀少,他也沒心大到能用這樣的造型到處移動。若是遇上陌生人被側目也就算了,再撞上袁聞語可怎麽辦呀。

傻愣着撸了半天自己的耳朵,秦卿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浪費時間了。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像狼外婆一樣裹在了頭上,剛打算繼續探尋秦緣的氣息,才剛一催動法術,突然一驚。

剛才情急之下慌亂中選擇了一條小路,似乎歪打正着了。

秦緣離這裏很近,甚至就在方圓十米之內。

秦卿四下仔細看了一圈,發現這是一處十分老舊的居民區,周圍大多是一些建築年齡可能快要上百的平房,牆壁斑駁,二次翻修又破損的水泥下露出的都是青磚。

他小心翼翼四處打量着走了幾步後,在一處拐角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雜物堆。那兒堆放着不少老舊家具,風吹日曬下顯得殘破不堪。

秦卿試探性地小聲喚了一句:“秦緣?你在嗎?”

話音剛落,那兒一臺背靠外的破沙發上立刻傳來了一陣響動。緊接着,有個腦袋緩緩探了出來。

等秦卿和那雙大眼睛四目相對,緊接着對方立刻發出了一聲帶着哭腔的大喊:“卿卿~!”.

秦緣醒着,甚至沒有遭到任何控制。

而他之所以在這樣一個破家具堆裏一直窩到現在,是因為光着身子。赤身露體連內褲都沒穿在室外呆了半天,使他精神極度脆弱,一見到秦卿,立刻眼淚就下來了。

秦卿才剛跑過去,立刻就被抱着一通哭訴。情緒激動之下的秦緣混雜着哭腔口齒不清,秦卿聽了半天也只捕捉到只言片語。他一邊拍着秦緣的背脊安撫他,一邊努力拼湊,猜測他大約是在昏迷的狀态下被人扒光了衣服,醒來後不知所措,只能縮着不敢動彈。

好不容易等他緩過來,秦卿想趕緊帶他回去好好休息,但又遇上了難題。

秦緣還是沒有衣服可以穿。

秦卿的外套用來裹頭了,若是把裏面的內搭給秦緣,那自己就要裸奔。更何況,他也只有一條長褲,他們倆之間總有一個要光着屁股。而要是他變回貓咪,那他身上的所有衣物都會立刻消失。畢竟那也是變化的一部分。

糾結了一陣,也只有先回去拿衣物再來接他這一條路了。

只是秦緣現在極度缺乏安全感,在聽說秦卿要走後,表情看起來又像是要哭了。

“我很快就回來,真的,超快!”秦卿向他保證,“你再躲一會兒,不會很久的。”

秦緣低着頭吸了吸鼻子,然後對他擠出了一個笑容。

“嗯,”他點了點頭,“我知道的,不管發生什麽,卿卿肯定會來找我的。”.

在飛奔回去的路上,秦卿突然想起在若幹年前,似乎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那時的秦緣還是一個只有現在一半高的小娃娃,有天突然從秦家的大宅子裏消失了。

秦卿一個房間挨着一個房間找過去,始終見不到他的影子。

反正這熊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偷溜出去了。秦卿初時還只是氣哼哼在心裏痛罵小屁孩兒不知輕重,等瘋完回來了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一直等到半夜,他從睡夢中模模糊糊醒來,發現房間裏空蕩蕩的。床鋪上沒有人,那個非要摟着他才肯睡覺的小祖宗依舊不見蹤影。

幾個小時後,他終于在離家不遠處一座枯井附近聽到了秦緣細小的啜泣聲。

彼時秦卿變作人形要比這小屁孩兒高上許多,跳下井再讓他摟着自己的脖子後,沒費太大功夫便借着繩索爬了上來。

一路抱着他回到住處時,那棟三層樓高的別墅安安靜靜。大多數人睡着,少數在房裏做着自己的事。沒有人發現秦緣消失過,也沒人注意到他又回來了。

“只有卿卿會來找我,”秦緣那時摟着他的脖子輕輕吸着鼻子,把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裏,拱得他整個肩膀都變得潮乎乎的,“卿卿最好了。”.

那是從許久以前起的,不曾許諾卻也不可辜負的信賴。

秦卿取衣物的速度比他預計中更快許多。為了争分奪秒,他甚至沒空給自己再找一頂帽子。

終于趕回秦緣所在的那個雜物堆附近時,他一貫缺乏鍛煉的身體因為過度奔跑而氣喘籲籲,不得不放緩了腳步。

正當他即将走進那個拐角,卻突然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放心吧,沒事了,”伴随着那個人說話聲的,還有大狗子歡快的叫聲,“能起身嗎?”

秦卿愣了一下,趕緊加快了腳步。

等他探出腦袋往裏看去,見到的是曲越正在脫下自己外套的背影。

“冷不冷?”他把外套披在了秦緣背脊上,然後伸出手來輕聲說道,“小心,我抱你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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