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才氣逼
“哥哥。”進入大廳後,顧恩知一眼便看見背對着她的賀希成。
賀西成身材高高大大,站姿挺拔,立在入口處,正微微側身打電話。
賀希成的工作很繁忙,即便是送她來展覽會短短十來分鐘的路途上,他的手機就不下響了三次,但每一次,他都簡短答複,然後馬上繼續和她說話。
聽見顧恩知叫他,賀希成回過頭,他很快收了線,将手機放回口袋。
顧恩知偏了偏頭,說:“我還以為你會把我給你的入場券弄不見呢。”
賀希成微笑了一下,聲音溫和,反過來逗她,說:“你以為我跟你一樣。”
“我怎麽樣了!”
賀希成莞爾,目光放柔,說:“還像個小孩子。”
其實在這段時間裏,賀希成發現當自己看向顧恩知的時候,已經很少很少會想到童年時的顧恩知,那個一眼便覺得無比柔軟脆弱的嬰兒。
記憶裏那個沉默寡言,內向陰郁的女孩已經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而眼前這個開朗、活潑,迸發着無盡活力和戰鬥力,像蘆葦似生機勃勃的女孩,像一道切開他心房的陽光。
她很久以前就不是女孩兒了,在此時灼眼白熾燈下,她比全場的燈光都要耀眼,清清爽爽馬尾辮,展露出幹淨白皙的脖頸,寬松的白色T恤在腰部收緊,以及筆直的水洗牛仔褲,凹凸有致,是水出芙蓉板渾身馥郁,令人浮想聯翩的少女。
但……她只是妹妹,只能是妹妹。
“我哪裏像小孩了!”顧恩知就圖嘴上痛快,故意挺起胸脯,對賀希成磨牙道:“哥哥,今天你可是我的plus one,你怎麽還欺負人!”
“哈哈哈,”賀希成忍俊不禁,他展開雙手,做投降狀,哄道:“好好好,哥哥錯了,別不高興,成麽?”
“哼。”顧恩知嘟嘟囔囔,一甩大馬尾,快步走了。
賀希成讓着她,這種時候就要順杆爬,要爬到杆子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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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剛剛開始,空曠的現代裝潢展覽廳人還不算多,只有幾位穿燕尾服的服務生端着餐盤和香槟酒,在期間來回穿梭。
顧恩知領着賀希成在展覽廳內到處亂轉,賀希成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後,聽着她不停“哇哇哇哇”的大驚小怪。
肖曉鋒才華橫溢,這次展覽主題為“銀”,他便将“銀”這個字眼挖掘到了極致。
展覽一共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銀·雪境”,展出的是一批肖曉鋒最不出名的作品。
這些作品大多做出于二十年前,那時肖曉鋒還是個懷才不遇的普通小子,雪景正象征着新人出道時的寒冷,作品接連碰壁,得不到喜愛。
但這時的肖曉鋒并沒有因為備受打擊而心灰意冷,這一階段的作品每一副都肆意大膽,熱情奔放,技藝上的稚嫩和粗糙反而構成了一種渾然天成的質樸,對自己筆下作品滾燙的真誠和熱愛蘊藏在畫紙上的每一道線條中。
第一部分以肖曉鋒的成名作——一件綢緞旗袍禮服結尾,這件中西合璧,古今貫通的極致設計正是肖曉鋒的成名作。這一年,剛過二十一歲生日的肖曉鋒靠這一副作品一飛沖天。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銀色的寒冬,帶來的是銀色的輝煌。
當參觀者的情緒醞釀到第一個高峰後,他們會直接通過吊橋進入第二個展廳。這一部分是肖曉鋒成熟期作品“銀·星河”。
在這個時期中,肖曉鋒展示的是自己成名後的掙紮。已上高峰,卻想再上高峰,可高峰之高,又如何以足跡丈量?
以螺旋的曲線,肖曉鋒不斷改變着個人作品風格。
在這裏可以看見任何參觀者所能想到的,所不能想到的,袒胸露背的情|趣短裙、保守古典的中式長袍,除了始終如一的銀色,它們就像山中嶙峋的怪石,沒有一絲一毫的雷同。
在這一個展區參觀,是一個不斷攀向高峰的過程。在這裏,參觀者好像跟着肖曉鋒在一只曲折的迷宮中行走,最後經過漫長的跋涉,終于迷霧散去,耳目一新。
而這個耳目一新,便是顧恩知的那一身銀色铠甲。
迷霧散去,銀色劍鋒劃破暗空。
一盞銀色羽毛形的燈光下,穿着銀色風衣的道具模特矗立在一只圓形玻璃罩中,溫柔的燈光給銀色铠甲鍍上了一層銀色的月光,手邊黑色的雨傘像一把戰士的刀刃,斜斜地鑲嵌在黃銅色架坐中。
即便是顧恩知親手賦予了這幅作品生命,但在這一刻她的心髒也不受控制的高懸了起來。
通過現場的光影、色彩、氣味,她似乎聽見了自己手中藝術的回響,回音一層一層放大,以至于讓聽到的自己幾近熱淚盈眶。
“這真的是一副好作品,是嗎?”賀希成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什麽時候,他上前了一步,和她并肩靜立在玻璃罩前。
顧恩知回過頭,笑了起來,說:“我也這麽覺得。”
“顧恩知!”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肖曉鋒迎面走了過來,“我最喜歡的女孩,你終于來了。”肖曉鋒笑眯眯地說,對她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
今天是肖曉鋒的大日子,肖曉鋒作為特立獨行的藝術家,一直秉承着撞了衫就去死的理念,除了在學校還知道稍微收斂,在其他場合簡直放飛成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
為了和今天“銀”這個主題相契合,肖曉鋒漂白了頭發,用發油豎向腦後,他的頭發有些長,發尾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束在腦後。
他穿的是一件鬥篷似的銀色長衫,一直拖到膝蓋處,下面是松松垮垮的羅漢褲,有吉普賽人熱情奔放。
看見顧恩知,肖曉鋒眼前一亮,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輕佻地對她吹了聲口哨:“Simplicity is beauty(至簡至美)……”
搞藝術的一般嘴很毒,越刻薄反而才華越高,但顧恩知這身簡簡單單的打扮卻讓從來不誇人的肖曉鋒非常喜歡。
“Different is special.”顧恩知微笑着回敬了一句,和肖曉鋒展開了親切的商業互捧。
這馬屁正就拍對地方,肖曉鋒笑得合不攏嘴,說:“瞧瞧,瞧瞧,多會說話。”
他看見了賀希成,愣了一瞬,藝術家向來清高,對于自己喜歡的人和事物,能一口氣吹到天上去半天掉不下來,但對于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物,又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雖然賀希成作為華夏集團老總,和肖曉鋒旗下的幾個品牌業務往來極其密切,可以說是手握他的經濟命脈,但即便如此,肖曉鋒也做不來卑躬屈膝的醜事。
他不卑不亢地和賀希成握手,“賀總。”
賀希成微微颔首。
“沒想到賀總原來是顧恩知的哥哥。”肖曉鋒有些驚訝地說。
“不是親的。”賀希成飛快撇開關系,他神情淡淡,算不上親切。
他很尊敬像肖曉鋒這樣堅持自己創作原則的藝術家,若是在其他場合和肖曉鋒碰到,他的态度可能會更好一些。但今天他有些不爽,他不怎麽喜歡,有人當着自己的面對顧恩知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兒。
肖曉鋒權當賀希成是天生架子大,在心裏盤算,請賀希成當模特這事兒,看能是成不了的了……
“恩知呀,你運氣真好,你猜猜這次有誰來?”肖曉鋒接着話頭,給賀希成和顧恩知一一介紹自己的朋友,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前面都有長長的前綴,某某知名時尚雜志主編、某某品牌著名服裝設計師、某某畫家主要作品有某某某某……
顧恩知一個一個地跟各位大佬們握手,介紹完畢後,肖曉鋒開玩笑地說:“我現在真擔心,要是你的作品搶了我作品的風頭,那我可冤了。”
顧恩知知道這話完全是肖曉鋒在開玩笑,他不是那種小肚雞腸,會故意打壓後生的人。
她打心裏感激肖曉鋒,肖曉鋒跟她不過是普通師生關系,但他太愛才,從發微博澄清開始就為顧恩知鋪路,毫無保留地将顧恩知引薦給自己圈子裏的各位大佬。
她現在還是個大一學生,等她大學畢業後,她壓根不需要動用自己母親和奶奶那邊的關系,光靠肖曉鋒這個貴人,就能走得四平八穩,大道朝天。
顧恩知說:“肖老師,您這不是嘲諷我麽?”
肖曉鋒又哈哈大笑,說:“我怎麽敢。”
“顧小姐現在才大一吧,有沒有想過畢業後做什麽?”一個三十出頭的清瘦男人突然開口問她。
如果顧恩知沒記錯,這一位是《慕斯》雜志的主編Jeffery,Jeffery雖然取了個外國人名字,但确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單眼皮,內雙,有明顯的蒙古褶,他的中文名叫謝靖,很好聽,但他并不喜歡別人這麽叫。
關于畢業之後做什麽,這個問題其實顧恩知最近也在琢磨着。雖然她才剛剛進入校園,但大學四年,說長是長,但說短也不過就是一晃眼的功夫。
顧恩知在這裏雖然玩得開心,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她的任務是要讓原主開心。那麽根據原主的性格,如果沒有葉凱之、沒有顧妙妙母女在她人生中作亂,她會做什麽呢?
顧恩知言笑晏晏,随口說:“應該想當服裝設計師。”
“哇,”肖曉鋒哈哈笑,開玩笑似的說:“那麽我應該當把顧小姐當做一個威脅嗎?”
顧恩知連連擺手,這些大佬們都太會吹了,吹得她這個新人真心瑟瑟發抖。
這時這位洋氣的Jeffery卻搖了搖頭,惋惜地說:“雖然顧小姐的作品的确很有靈氣,但是……”
他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連連搖頭,說:“可惜了可惜了……”
“嗯?”顧恩知疑惑道。
謝靖眼神近乎憐憫地看着她,“理想是挺遠大的,但可惜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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