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過了元宵節，冰雪漸漸都化開了。

忙過了年關，曹家女眷照例要去城郊以北的西山寺住一段時間。

“你辛苦了。”

高氏臨上馬車，對送她們出門的周氏道。

周氏照例要守在家中主持家務的，她搖頭道：“哪裏敢說是辛苦，兒媳分內之事。”

曹見素扶着高氏一道上了馬車。

周氏拉過曹泠玥細細囑咐，“即使到了寺廟裏，晨昏定省還是不能免，多陪陪你祖母說話。”

只有将高氏伺候高興了，這曹家曹泠玥才能真的站穩腳跟。

曹泠玥和曹媛共坐一乘。

兩人這幾天都沒有什麽時候一起說話，曹泠玥一上車，曹媛就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一臉好奇又興奮地問道：“怎麽樣？”

曹泠玥倒迷糊了片刻，反問，“什麽怎麽樣？”

曹媛一臉你別裝蒜的表情。

曹泠玥反應過來，才皺眉道：“妹妹可千萬別那樣想了，我對陳公子半點想法也沒有的，我将四姐當成親姐姐，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曹媛撇了撇嘴，道：“你要是這樣，我可就再也不幫你了。”

曹泠玥還要否認，曹媛看着她狡黠一笑，“你猜我昨天做了什麽？”

曹泠玥一怔，她做了什麽她如何知曉？

Advertisement

“我叫人去給陳修臨送了口信。”

“什麽口信？”曹泠玥不知道曹媛做了什麽，心倏地提了起來。

曹媛得意洋洋，“我是以曹見素的名義送的口信。我叫人告知了陳修臨我們要去西山寺的消息，還叫他找理由也去寺裏小住。”

曹泠玥驚得睜大了眼，她沒想到曹媛竟然這般膽大。

“你可要抓緊時機，這機會不是平白都有的。”曹媛朝她眨了眨眼睛。

曹泠玥沉默片刻，看向曹媛，凝色問道：“你為何要幫我？你不是讨厭我嗎？”

曹媛一臉的理所當然，“我是不太喜歡你沒錯，但是論血緣，你才是我親姐姐，曹見素不過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孩子，我不幫你，難道還要幫她嗎？”

曹泠玥怔愣地看着曹媛稚嫩的臉，即使她知道曹媛也不過是利用她對付曹見素，她心中還是止不住湧出一陣暖流。

曹泠玥別開頭，強迫自己冷靜。這曹家沒一個真心對她好的。

馬車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悠悠地停了下來。

曹家提前一個月就在寺中租了兩進院子，再加上也是年年都來的，倒也熟稔。

曹見素扶着高氏率先進了院。

“你就跟着我住吧，叫丫鬟将抱廈收拾出來。”高氏對曹見素道。

曹見素自然是應下。

曹媛湊到曹泠玥耳邊耳語：“你看，老太太這般器重她，還不是因為陳家的親事。”

西山寺位于半山腰，山上的積雪還未化完，清晨傍晚寒氣還是很重。

一天相安無事，衆人都早早歇息。

晚風疾疾，抱廈裏不太暖和，曹見素翻來覆去都沒能睡着。

半睡半醒間，她似乎聽到一陣馬蹄聲。

次日曹見素還未醒，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她坐起身，松香端着熱水開門進來。

“姑娘，昨晚上又下了雪呢。這山上和山下可真不一樣。”

曹見素感覺渾身酸疼，昨晚上着實沒有睡好。

“這抱廈有些寒，晚些時候你去找寺裏的師傅再要兩個爐子添上。”

松香應下了，曹見素起身輕輕地洗漱。

正房裏也有了動靜，高氏也起了。

“你準備一套素淨的衣裳，一會兒肯定要去聽早課講經的。”

曹見素洗了漱，又進正屋陪了老太太用早膳。

用過早膳，高氏果然要去聽早課。

“媛姐兒呢？”

衆人都到齊，就差曹媛沒來。高氏不悅地沉下臉，問道。

高氏沉臉質問曹泠玥，“泠玥，你是和媛姐兒住在一起吧，怎麽只管自己，也不叫一聲媛姐兒？”

曹泠玥和曹媛一道住在東廂房內，她昨晚上也沒睡好，起得晚了，以為曹媛已經過來了，就匆匆地趕了過來，誰知曹媛竟然還沒來。

曹泠玥連忙認錯，“我也起得晚了些，不知道媛姐兒還沒過來。”

高氏冷哼一聲，“算了，不等她了。”

曹泠玥心中不忿，曹媛來遲了跟她有什麽關系，曹水芙不也住在隔壁嗎？怎麽高氏卻不連着曹水芙一道教訓呢。說到底是因為高氏不重視自己。

早課結束後，曹見素回了抱廈，正在練字，松香從門外進來，小聲道：“姑娘，碧畫來了。說是三姑娘派她來請姑娘一道去賞梅。”

曹見素擱下筆，“怎麽突然要去賞梅？”

“說是昨夜下雪，後山的紅梅開得好看極了。”

曹見素思索片刻，寺中清閑無事，她正想趁機好好練一練自己的丹青，去看一看也好。

“你去跟碧畫說，請三姑娘稍候片刻，我換身衣裳就去。”

山上寒氣重，曹見素穿了棉襖，外面又披了件白狐披風，頭戴兔毛風帽，整個人看起來毛茸茸的，一張小臉襯得更加雪白。

松香還将手爐換了炭，讓曹見素提在手裏。

臨出門了，曹見素突然起意，讓松香帶上了文房四寶。

收拾好了，主仆二人這才往前院走去。

曹水芙住在前院西廂房，碧書正候在門口，看到曹見素來了，先笑着問了好，才打簾進去。

“姑娘，四姑娘來了。”

曹水芙早就換好了衣裳，她迎了出來。

“本以為你會嫌冷，不想去呢。”

曹水芙一改從前的冷淡模樣，親熱地迎出來讓曹見素微微有些吃驚。她笑道：“閑來無事，既然三姐想去賞梅，正好我也想練練丹青，就同三姐一道去看看。”

曹水芙笑了笑：“那可巧了。”

“三姐可邀請了五妹和六妹？”曹媛和曹泠玥就住在東廂房，兩人站在門口說話，只怕她們都聽到了。

曹水芙看了一眼東廂房，臉上閃過不快，“兩人一回來就一起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哪裏玩了，怎麽，她們也沒邀你嗎？”

曹見素搖搖頭，難怪曹水芙只邀請她了。

兩人帶着丫鬟朝後山走去。

“聽說這片紅梅自建寺就種下的，梅林裏有好多百年老樹，開花最是好看，京中很多人特意來賞梅，我估計人不少呢。”

曹水芙着一身草綠色披風，衣袂蹁跹，身姿靈巧，臉上還有稚色，眉宇間卻染上了若有若無的憂愁。

“三姐。”

曹見素側頭看着路旁青松上的冰淩，“三姐，這冰淩可好看？”

曹水芙望過去，點點頭，“好看。”

“這冰淩只可遠觀不可亵玩，你要是費盡心力地想要擁有它，不止它會融化，自己的手也會被凍傷。人也是一樣的。”

曹水芙轉頭望向她，目光疑惑，她不知道曹見素怎麽突然說這個。

曹見素只是不忍這麽一個花一般的少女會那樣凋零，曹水芙性子是刁蠻了些，但不至于落到那樣的下場。

但是路都是人自己選擇的，曹水芙如果執意要選擇那樣的路，後果當然要她自己承擔。

“陳子安是武鄉侯世子，雖然沒定親，但是家中長輩早就為他相好了人選。”曹見素見她不明白，直接提醒了一句。

曹水芙睜大了眼睛，“你怎麽會知道這個？”

曹見素當然不能告訴她自己怎麽知道的，只好含糊道：“我也是聽旁人無意中提起。”

曹水芙沒有追問了，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旁人是陳修臨。陳修臨和陳子安關系不一般，他知道這個然後告訴曹見素很正常。

一時間，曹水芙像霜打的茄子般，變得無精打采，連梅都無心賞了。

她本來就是因為陳修臨和陳子安的關系，才想和曹見素修好，這才邀請她來賞梅的。

梅花果然開得很好，幾十顆百年老樹上挂滿了朵朵冰雕般的梅花，滿樹晶瑩剔透，煞是可愛。多是紅梅居多。

曹水芙心不在焉的跟着曹見素走了一圈，曹見素倒是興致勃勃。

地上零落了些許花瓣，曹水芙俯下身去，拾起一枚，心中止不住的難受，眼淚也簌簌地落了下來。

曹見素看到了，卻沒有出言相勸，如果曹水芙自此想通了當然更好。

曹水芙實在傷心難耐，又不想在曹見素面前失态，遂擦了淚，擠出笑容，“四妹，我有些不舒服，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曹見素轉頭看到她眼圈泛紅，也不說穿，只笑道：“我倒是來了興致呢，這梅花開得真好，三姐既然不舒服，不如你先回去，我再賞一會兒花再下山。”

曹水芙也無心管她走不走了，“既如此，四妹賞一會兒花就回去吧，山上風大，可別凍着了。”

腳下白雪松軟，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聲音。

一陣寒風過境，将枝頭上的梅花吹落，緋紅的花瓣點染在曹見素毛茸茸的披風上。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來到梅林深處。

看着眼前的塔樓，松香不禁道：“山下就看到這座雲雁塔了，不想竟然是在梅花林中。”

曹見素前世就知道雲雁塔，只是沒上去過。那兩扇雕花木門半開半掩，裏面黑漆漆的。

這會兒風漸漸疾了。

曹見素看着那兩扇木門，不知為何，心裏竟生出進去看一看的想法。

“我們進去避避風吧。”

松香有些不敢，“姑娘，這裏面黑咕隆咚的…”

“別怕。”曹見素拉住她手，安慰道。

‘嘎吱——’

木門發出沉緩的聲響。随着門被推開，裏面撲面而出一股陳朽的氣味。

作者：謝謝大家支持~厚顏求求營養液啊~撒花什麽的，看着也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