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狐疑

淩晨的馬道街終于恢複了寂靜,鼎沸的人聲和擁擠的人流消失無蹤,只留下了空蕩蕩的街道,惟有得得的馬蹄聲響在這空曠的街市。

傅榭戴着玄色兜帽披着玄色緞面鬥篷,騎着馬在衆将領的簇擁下出了馬道街,在灰藍色的夜色中往國公府方向而去。

從東角門進了國公府之後,傅榭騎着馬帶着傅靖沿着青楓林蔭道往北走,一直走到了國公府正院前的廣場前這才轉而向東——他住在正院東邊的院子。

傅安和傅寧迎了出來,無聲地行了個禮,攙扶着滿身酒氣的傅榭進了院子,把他安頓在正屋的榻上。

傅寧忙着準備茶水等物,傅靖低聲問了一句:“公子,要不要沐浴了?”公子一向愛潔,所以他有此一問。

傅榭閉着眼睛靠在錦榻上,“嗯”了一聲。

等傅榭洗過澡出來,距離早朝只剩一個時辰了。

卧室的窗子大開着,清晨濕漉漉的寒氣彌漫在室內。

傅榭立在卧室的窗前,接過傅靖奉上的清茶飲了一口,眼睛卻看向窗外的景致。

天剛破曉,天地之間霧蒙蒙的,彌漫着深藍泛青的霧氣,院子裏的花樹在霧氣中時隐時現,并不清晰。

傅靖忙碌着準備傅榭上朝要穿的具服,傅平卻拿了個簿子在一邊回事。

當聽到韓璎要去書店街宅子見懷恩侯安排的四房家人時,傅榭俊俏的臉上現出一抹深思,待傅平說完,他才道:“韓姑娘怕是需要你去一趟一遼州,你拿了我的腰牌去城外大營點四百人,親自出這趟差。你的差使讓傅寧暫時頂上。”

傅平躬身答了聲“是”。

傅靖開始侍候傅榭穿上朝的具服。

傅平一手拿筆一手捧着簿子,繼續确定公子的行程:“公子,下朝後繼續去殿前司辦公麽?”

傅榭略一思索,道:“今日朝會怕是散得早,我先去書店街宅子一趟,下午再去殿前司。”承胤帝雖然荒淫無道宮妃三千,可是他心愛的人卻只有一個。如今孫妃腹中胎象不穩,承胤帝怎麽會有心思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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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平答了聲“是”,拿筆在簿子上畫了一下。

天剛破曉,空氣彌漫着深藍色的濕漉漉的霧氣,宮門還沒有開,一些早到的大臣在霧氣中靜靜候着,等待着宮門大開好去上早朝。

一陣急急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幾個玄衣家奴簇擁着一個披着藏青色披風穿着武将朝服的青年騎馬飛馳而來,很快便越過衆人,在馬的嘶叫聲中在宮門下勒住了馬。

人們早認出了這個容顏俊美身材颀長的青年正是當朝樞密使陳恩的三弟陳曦,當下便有一群人圍了上去拱手寒暄,有稱呼“三公子”的,又稱“小陳大人”的,有稱“陳少監”的——陳曦如今擔任負責大周軍隊武器裝備采買的軍器監長官,自然是“陳少監”了——有稱“賢弟”的,端的是熱鬧非凡。

陳曦在歡聲笑語的人群中面如春風一一回禮,一瞥眼見傅榭騎着馬緩轡而來,下馬後和一幹老将寒暄起來,他的嘴角不由噙了一絲微笑。

傅氏和陳氏同屬武将世家,卻歸屬不同的集團。

以安國公傅遠程為首的傅氏屬于老牌的遼梁軍事集團,當初匡扶太=祖皇帝起事,立下不世功勳,如今雖日漸受到承胤帝的猜忌,卻依舊把持着各地的鎮守要職。

以樞密使陳恩為首的陳氏屬于汴京新貴,以戰功封侯,是承胤帝為對抗遼梁貴族集團而扶植起來的,如今把持着大周中央軍權。

相對于陳曦的滿面春風,傅榭則清冷得多,即使面對着這些世交大老,也不過拱手行禮,依舊沒有多餘的話。

宮門開啓之後,傅榭正要随着幾位世伯進去,轉眼看到了身旁的陳曦,便微微颔首,鳳眼沉靜:“陳兄!”

陳曦拱了拱手:“傅賢弟,請!”笑眯眯先進去了。

果真不出傅榭所料,今日承胤帝雖然勉強支撐着端坐在禦座之上,英俊的臉卻有些蒼白,肌膚也有些松弛,眼中滿是倦意——孫妃胎象不穩,銀華宮一夜未曾消停,他雖然礙于傅皇後和陳貴妃沒有守在孫妃的銀華宮,卻也一夜沒有合眼。

能夠跻身着大周朝堂,每個人都不是傻子,見承胤帝一臉倦意,誰也不會去觸他的黴頭,所以當總管太監許照水宣布了“有本啓奏,無事退朝”,并沒有人真的出列“有本啓奏”,朝會很快便散了。

散朝後陳曦陪着大哥陳恩去了樞密院。

等他出來,小厮大仁上前禀報道:“三公子,傅三公子散朝後直接去了書店街一個宅子。”

陳曦劍眉挑起看着他。

大仁忙又補充了一句:“奴才已經查過來了,這個宅子先前在傅三公子名下,最近才過戶到懷恩侯韓忱獨女韓二姑娘名下。”

他似乎怕陳曦弄不明白,又巴巴地添了一句:“韓二姑娘就是傅三公子未過門的妻子。”

陳曦嫌他話多,冷冷地看了大仁一眼。

他一向是春風滿面的,這一眼卻令大仁打了個寒噤,當即不敢出聲了。

陳曦當然知道懷恩侯韓忱的獨女是傅榭的未婚妻,此時他心中想的是當初在尉氏驿站他所遇到的那個少女究竟是不是韓二姑娘。

他要親自去驗證一番。

離開太夫人的慶壽堂之後,韓璎慢悠悠走在濕漉漉的青石道路上,腳上的木屐發出“咯咯”的清脆響聲。

雨下了半夜,到了早上才停,雖然一直細雨綿綿,道路卻濕漉漉的,韓璎怕摔跤,走得甚是小心緩慢。

進了自己住的西跨院,她才開口問迎接她的潤秋:“給衆人的禮物都送去沒有?”

潤秋答了聲“是”,一邊伴着韓璎往堂屋走,一邊掰着指頭數人:“二老爺、二夫人、三老爺、三夫人、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送到了。”

韓璎在心裏默默過了一遍,覺得沒有遺漏這才放心。傅榭送她這麽多禦賜物件,她也用不完,既然她要在這侯府呆一陣子,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也不費什麽。

漱冬在一旁忍不住問道:“姑娘,太夫人同意您去書店街了麽?”

韓璎睨了她一眼,見她滿臉雀躍,便故意道:“就是太夫人同意了,我也不帶你去,你話太多了!”

漱冬俏麗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姑娘,我要哭了……”

韓璎不由莞爾:“徐媽媽帶着潤秋和浣夏留下看家,洗春和漱冬陪我一起去。”

漱冬這才破涕為笑:“謝謝姑娘!”

韓璎故意涼涼道:“反正是輪流陪我出去,這次你是和洗春,下次就該潤秋和浣夏了。”

“那我也開心,”漱冬笑靥如花,“先出去一趟透透氣再說!”

傅平派來接她的馬車已經停在西跨院門外了,韓璎臨出門又拐了回去,對着鏡子細細照了一番,最後堅持重新在唇上塗了月季香膏,又在脈搏處和耳後抹了些月季香汁子,覺得自己夠美夠香了,這才讓洗春幫她系上玫瑰紅灑金緞面披風的帶子。

漱冬拿了一個薄紗帷帽幫她戴上,笑道:“姑娘,反正不管在府內還是外面,能見到您的臉的人也就我們幾個老熟人,您再好看我們也看慣了,您還打扮個什麽呢!”

“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自己心裏舒服,”韓璎邊走邊說道,“又不是為你們幾個才打扮的……”她覺得自己今日有可能見到傅榭,要見親愛的傅榭哥哥,不打扮漂亮怎麽行呢?

洗春篤定地微笑:姑娘實在是太愛美了!姑娘的愛美之心是天生的,打小就這樣,如果不夠漂亮連房門都不肯出。不過這樣也好,她們這些侍候的人天天看着這樣美的姑娘,心情也天天好的很。

傅平親自趕着馬車候在懷恩侯府西跨院大門外面,見拎着一個包袱的漱冬和洗春陪了戴着帷帽的韓璎出來,忙跳下車拉開了車門,跟車的小厮伶俐地下車把腳凳擺好。

韓璎走到馬車前,隔着帷帽的紗簾道謝道:“傅平,今日麻煩你了!”她這次出去,不想讓方氏的人發現她要去見的人,只得麻煩傅平了。

傅平恭謹地行了個禮:“奴才是姑娘的人,姑娘不須客氣。”

韓璎:“……”“奴才是姑娘的人”?這句話怎麽聽着怪怪的呢?

待洗春和漱冬侍候着韓璎上了馬車坐穩,傅平這才拉上車門扣好。

随着一聲清脆的馬鞭聲,小巧精致的青綢沉香車緩緩駛出,直接向西駛進了夾道,從懷恩侯府的後門駛了出去。

見到傅平駕着馬車出來,候在懷恩侯府後門的李真揮了揮手,帶着二十個身着傅家軍甲胄的騎兵打馬跟了上去。李真是傅榭麾下的扈衛隊隊長,一向負責傅榭的近身安全。

正房院內的堂屋內,二夫人方氏端坐在錦榻上,看向立在前方回話的後門管事唐大榮:“來接她的人是國公府的馬車?你看清楚了?”

唐大榮行了個禮,道:“是,夫人。駕車的是傅三公子的親随傅平,跟車的是傅三公子麾下的騎兵,穿着傅家軍那種青色甲胄,足有二十幾個人呢。”

方氏還有些不放心:“安排的人确定跟了上去?”

唐大榮忙道:“夫人放心,奴才讓小鴿子跟了上去,他面生,跟二姑娘的人不認識他。只是二姑娘那邊有騎兵扈衛,小鴿子不敢靠得太近。”

方氏這才點了點頭。中秋節眼看就要到了,外面采購的那些帳都該結了,大房的年例卻一直不來。侯爺一向孝順太夫人,又顧家顧兄弟,不會不管家裏人,她得弄清楚這筆銀子是不是被韓璎這個丫頭給貪了。若是被這丫頭給劫了,她一定得想辦法給弄回來。

小小的青綢沉香車出了懷恩侯府的後門之後,直接橫穿菜市街進了拐子胡同,行到拐子胡同的盡頭,進了書店街。

青綢沉香車在墨香閣前停了下來。

傅平下了車,安排人在外面布控,自己帶着李真和兩個騎兵走了進去,不到一刻鐘就清了場,這才出來請韓璎進去。

韓璎方才端坐在車上透過窗紗往外看,終于發現自己出來一趟有多麻煩了,不禁嘆了口氣,扶着先下去的洗春的手下了車。漱冬拎着包袱跟在後面。

墨香閣專營筆墨紙硯,裏面空間甚大,收拾得幹幹淨淨,各種貨品按照種類擺的整整齊齊,幾個青衣夥計大氣也不敢喘,躬身候着殿前司副都指揮傅大人的家眷進來。

韓璎剛在店裏轉了一圈,胖墩墩的老板就掀開內門的門簾跑了進來,小聲招呼傅平:“平小哥,請去後面!”

傅平大模大樣點了點頭,看向韓璎卻很恭謹:“姑娘,請!”

韓璎帶着洗春和漱冬跟着胖老板和傅平進了後院,又從後院出去,穿過一個僻靜的小巷,直接進了斜對面的一個院落的後門,進入了一個高木森森的院子。

傅平這才放慢了腳步,臉上帶着些笑意:“姑娘,這就是您的宅子。”

韓璎撩起帷帽的紗簾,好奇地打量着。

傅平又道:“姑娘,那四房家人已經在前面門房候着了,您是——”

韓璎想了想道:“我先見他們,把正事處理完再說!”

傅平打了聲“是”,穿門越戶引着韓璎進了正房,請她在鋪着深紫錦褥的榻上坐了下來,自己帶着漱冬退了下去——漱冬手裏拿着四個賬本,正是邱禮、邱義、邱仁和邱廉在京中各自負責的鋪子的賬本,她需要再去對一遍帳。

洗春侍候着韓璎取下了帷帽,脫下了披風,又幫她略微整理了一番。

待一切妥當,韓璎這才吩咐洗春:“去把傅平叫進來!”

傅平剛行完禮還沒起身,就聽到韓璎柔和的聲音傳了過來:“傅平,帶我去見你們家公子吧!”

傅平一愣:“……姑娘,您怎麽知道公子在這裏?”

韓璎狡黠一笑:“我猜的!”這裏距離禦街很近,知道她要來這裏,傅榭下了朝一定會順路過來看她的。

傅平有些尴尬:“公子還沒有醒……”傅榭想着韓璎過來後得先處理家務,所以命人等她到了一個時辰再叫醒他。

韓璎笑得更甜:“咦?那他在哪裏睡?”她想去給傅榭來個突然襲擊。

傅平的臉上顯得更加尴尬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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