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飛。”王寅說,“最近膽兒肥了啊。”

“你呢?”陸鶴飛鼻腔裏全都是王寅身上的香味兒——那是女人的脂粉味道,不是王寅自己的。他不知道王寅抱着沈青蘿在這張床上滾了多久可以沾上如此濃重的味道,想到此處,他就幾乎出離憤怒,誠心跟王寅作對一樣,“你又憑什麽可以這樣對我?”

“我怎樣對你?”王寅笑了一聲兒,表情憐憫,似是在同情陸鶴飛的天真無邪,“我怎樣對你都全憑我喜歡,沒有什麽不可以。”

陸鶴飛盯着王寅看了會兒,然後松懈了表情:“我知道你喜歡乖的,聽話的,我也想當那樣的人博你開心,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你也說過,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喜歡與人共享,有的人則不行。不管你把我當什麽,不管你看我是誰,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

王寅擡眼,洗耳恭聽。

“我的。”陸鶴飛的手指戳在王寅的胸口上點了點,“我很早前就說過了。”

王寅笑不出來,他長這麽大還沒被什麽人威脅過,而這個後生仔竟然真的敢堂而皇之的跟他劃分歸屬權的問題,這叫他覺得陸鶴飛不是天真無邪,而是瘋的可笑。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鎮壓,陸鶴飛就先動了手,他用手肘撞在王寅的腹部将其撞倒在床上。王寅失了先機也沒有失了冷靜,他能感覺到陸鶴飛身上的嚣張氣焰,眼裏都冒了火星,這個孩子一急就這樣,活像是要殺人。

以前王寅會笑,會輕輕摸着陸鶴飛的頭安慰。然而現在對方的獠牙都快咬上自己的脖子了,王寅可沒心情跟陸鶴飛玩,他撐着陸鶴飛的肩膀閃避陸鶴飛的攻擊,二人就在床上扭打了起來,誰也不讓誰,拼的你死我活。

打鬥之中王寅察覺到陸鶴飛似乎有一定的格鬥技巧,而不是用蠻力在跟他抗衡,這讓他很棘手。陸鶴飛撕爛了王寅的襯衣,王寅打裂了陸鶴飛的嘴角,陸鶴飛發了狠,掐着王寅的下巴吻他。

他那哪兒叫吻,鼓着腮幫子咬的王寅舌頭都破了。

王寅會對女人溫柔,因為她們天生柔軟,禁不住他們這樣的男人用一丁點力氣。可他不會那麽對陸鶴飛,陸鶴飛不是女人,也不是乖巧的男孩兒,他是個男人,是個一有機會就想蹬鼻子上臉踩在他王寅頭上宣布領土占有的男人。

再這樣僵持下去對自己是沒什麽好處的,王寅清楚的知道。他大陸鶴飛十幾歲,二十歲的男人一身勁兒不知道往哪兒使,年齡的差距并非技巧可以彌補。

“唔……”陸鶴飛一張嘴全是血,他被王寅用膝蓋頂到了腹部,兩人拉開距離的空擋裏王寅一腳把陸鶴飛踹下了床,怒喝:“滾!”

陸鶴飛摸了摸嘴上的血跡,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王寅,動都沒動。王寅也站了起來,索性把挂在身上的碎成布條的襯衣脫了,把外衣穿在身上。他不想跟陸鶴飛共處一室,沒有哪個男人會對着打擾到自己好事并且還跟自己打了一架的雄性生物保持足夠的理智,他沒當場殺人放火已經非常給陸鶴飛面子了。

“小飛。”王寅說,“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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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鶴飛的黑眸有那麽一瞬間的收緊。

王寅走了。

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前一秒王寅還都他說他是寶貝,而後一秒,王寅就不要他了。一切如王寅所講,所有事情的走向都是憑着王寅自己的喜好的。這一次,陸鶴飛把王寅惹急了,他可以容忍一次兩次,但是第三次是不可以的。

而陸鶴飛心裏沒有一丁點沮喪懊惱的情緒,他暗暗告訴自己,見與不見,這事兒王寅做不了主。

開門時還有女人的哭聲,沈青蘿沒走,顯然王寅沒心情理她,陸鶴飛出來的時候看着沈青蘿哭花的臉,忽然想到王寅也真是冷血,哭的梨花帶雨的美人他竟然不聞不問。

“真可憐。”陸鶴飛朝着沈青蘿冷冷笑了一聲,但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王寅特別不痛快,出了酒店之後才想起來車鑰匙給了陸鶴飛。那一剎那他自己是真的沒脾氣了,自嘲無力地幹笑了幾聲,也不叫人來接,打算自己打車回家。路上他自己也納悶兒,怎麽就陸鶴飛這麽不踏實呢?

不可否認的是,他不介意陸鶴飛忽然出現,也不在乎今天晚上共度春宵的人是沈青蘿還是陸鶴飛,但是陸鶴飛不再像以往那樣略帶哀怨的看他了。他變得比以往主動,也比以往心急。

甚至有點不計後果。

王寅很惱怒,因為他養在身邊兒的人來勢洶洶的與他分權。

用那樣一張臉。

王寅回家之後洗了個熱水澡,鏡子裏的自己身上有或青或紅的痕跡,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覺得自己也蠢的可以,被陸鶴飛帶的也耍起了脾氣,小孩兒一樣的跟他打架。

不過陸鶴飛真的狠,下手也不留情,位置也非常精準刁鑽。王寅看着被攻擊的位置,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他不确定于渃涵在給他們的練習生生涯中都安排的了怎樣的課程,不過斷然不能安排格鬥訓練。他們是當偶像,不是去參加拳擊比賽。

這事兒可真是有意思。

郭擎峰的網絡電影已經排好視頻網站的上線時間了,宣傳也進入了集中曝光的時間。網絡電影不比院線電影,有一個比較長時間的在檔時間可以給予宣傳上的緩沖,院線電影其實就是上線的那麽一下子,以及未來三天的數據觀測。

這麽一下子怎麽弄,宣傳團隊操心的很,圍繞着故事主題以及戲裏戲外的人物關系挖掘了諸多營銷傳播點,案子翻來覆去寫了三次才定稿。別人怎麽看待網絡電影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擇栖是真的很看重這次整體的效果和影響力。

這是題外話,郭擎峰最近心情非常好,成片是他過手了一次才最終送審,雖然略有一些人力不可為的瑕疵和遺憾,但是總體來說郭擎峰對于這部作品非常滿意。他們這些人,見慣了大投資大制作,偶爾回歸自我的去做一些小玩意似乎才能滿足一點點所謂的匠心。

周末的時候,郭擎峰邀請王寅來自己家看片。對于這種私人邀約,王寅不好推辭,帶了兩瓶酒就去了郭擎峰那裏。

他家裏有一個小放映廳,觀影設施一應俱全,中間擺了一張大沙發,前面一個茶幾,比電影院裏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茲當是看院線電影了。”郭擎峰笑着滿上酒遞給王寅。王寅擺擺手,說:“電影院裏應該喝汽水兒。”

“就這個!”郭擎峰把酒杯往王寅面前一撂,“我上哪兒給你買汽水兒去!”

電影開始了,王寅看見開頭差點笑噴:“不是,你是不是強迫症啊,網絡電影前面還剪個龍标上去?”

“我樂意,反正跟家看又不影響什麽。”郭擎峰說,“儀式感,懂不懂?”

王寅說:“別了吧,趕明兒還是做電影吧,就是貼龍标的過程太複雜了。”

“噓!別說話!”郭擎峰說,“看片看片。”

其實這個片子郭擎峰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臺詞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他不嫌膩歪,獻寶一樣分享給王寅。這與他最開始接觸這部片子的态度一點也不一樣。

片子從始至終都貫穿着鋼琴的旋律,吳克的表演非常準确到位,即便是一部不會上院線的網絡電影,他的态度都非常認真。而在吳克的對比之下,陸鶴飛的演技就顯得非常稚嫩了,好在他演的就是一個不怎麽愛說話的陰郁少年,多少掩蓋一些臺詞問題。

王寅一直依在沙發扶手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饒有興趣的看着熒幕上的陸鶴飛,問道:“你沒少罵他吧?”

“小飛這人有悟性。”郭擎峰評價,“但是我覺得他的态度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

“他卯足了勁兒的刻苦與努力似乎不是為了向觀衆證明,而是為了向我們證明。”郭擎峰說,“換句話說,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拍出來的東西好不好,觀衆買不買賬,他能賺多少強,并且為他日後的星途增加多少砝碼。他就是非常純粹的像是憋着一口氣一樣。所以我覺得奇怪。”

“孩子氣嘛。”王寅說,“年輕人,在所難免。”

“這個人不夠功利。”郭擎峰轉頭看王寅,“可是在你王寅身邊兒的莺莺燕燕,有幾個是不功利的?聽說前一陣子張熙還給你身邊兒送人來着?”

“你這就扯遠了。”顯然,王寅對于那件事不是很想提起,“小飛呀……你就當他是藏的太深,想要的遠不止眼前這點金錢名利不就得了?”

至于陸鶴飛想要什麽,王寅絕口不提。他有所察覺陸鶴飛的種種異端,但是說不清拿不準,只能按下不表。

這不是郭擎峰該關心的事兒,于是乎就閉嘴繼續看片子了。

進程到了後半部分,終于迎來了陸鶴飛在房間裏彈鋼琴的那段戲份。郭擎峰炫耀一樣地說:“這是小飛自己彈的,怎麽樣?”

“他還會彈琴?”王寅看過之前的視頻,這話說的有點明知故問,“我可沒聽過。”

“回頭叫他給你彈啊,你看這身段兒,多好!”郭擎峰大笑了兩聲,一口酒悶下去,看着畫面的眼神都變得明亮了許多。王寅換了個姿勢,這叫他可以正式前方。這個片段的剪輯完全是郭擎峰的風格,有着極強的節奏感和畫面儀式感,通過零碎的鏡頭去烘托人物的情感。

陸鶴飛發揮的也不差,漠然的眼神始終放在琴鍵上,眉頭微蹙像是懷揣心事。随着最終的幾個音節的落下,音樂戛然而止,只有嗡嗡的回聲在耳邊回蕩。鏡頭拉近,陸鶴飛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一行眼淚順着無暇的臉頰落了下來,點在白色琴鍵上。

“叮”一聲,像是眼淚也有重量,壓響了琴弦。

美人哭起來是不一樣的,眼淚晶瑩剔透的像是鑽石,表情也不會猙獰,平平淡淡的,就一滴眼淚,足夠俘獲一切。

王寅心中感慨,陸鶴飛要是也能對着他這樣該多好,哭個鼻子撒個嬌,什麽事兒不過去?他一準兒要把陸鶴飛攬在懷裏好生勸哄,就算去摘天上的星星也全都依他。

可陸鶴飛不幹,自個兒主意正的不行,非要跟他示威,非要與衆不同,非要在他王寅心上有個地位。

就跟獸類一定要劃分自己的勢力範圍,一定要占山為王一樣。

“真好。”郭擎峰摸着下巴回味,“我最喜歡這段,好看。”

王寅問:“哪裏好看?”

“哪兒都好看。”郭擎峰說,“這個畫面簡直就是藝術。”

“得了,你別自賣自誇了。”王寅說,“又要想我賣弄你的電影美學?”

郭擎峰搖頭:“不是,你不覺得小飛特別适合大銀幕麽?他的臉放大到這種程度都沒有任何瑕疵,眼神又好看。你以後別叫他拍電視劇了,叫他拍電影吧。”

“難呀。”王寅嘆道。

宣傳期提上來,劇組的成全都會跟着配合,他們是按照電影的模式選的,自然線上下線的常規項目都不會少。陸鶴飛以為上次王寅跟自己急了之後會再遭雪藏,沒想到王寅除了不露面之外,什麽都沒少了他的。

這挺怪的。

其實并非王寅不生氣,而是他沒道理拿着好不容易勸郭擎峰來拍的網絡電影當折騰陸鶴飛的代價。就算他任性,他作妖,于渃涵也會當即提着砍刀上他們家砍人去。直到這一次王寅來郭擎峰這裏看片,才清晰了自己想法。

說到底還是喜歡陸鶴飛,才試圖說服自己一次兩次的給他機會。要是不喜歡,或者沒那麽喜歡,陸鶴飛早就不知道死在什麽犄角旮旯了。

這種喜歡不是情感上的喜歡,而是一種視覺上的,一種情緒上的,一種有着身份階級差距的寵愛。這會讓他在事情過後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去了,再看到陸鶴飛的臉時,還會帶着溫柔的笑意。

這對王寅而言,僅僅只是一種尚未消滅的興趣。他的“喜歡”,也比“愛”來的和風細雨的多。

被他愛才麻煩,也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被他殺死。

郭擎峰晚上留王寅在家裏吃飯,王寅隐隐頭疼,因為在郭擎峰家吃飯多半是要喝到後半夜的,找個什麽理由都逃不開。今天是周日,明兒一大早王寅還有會要開,左右衡量取舍,只能無條件的相信自己舍命陪君子之後第二天還有命去開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果不其然,郭擎峰喝的大醉,也十分盡興,王寅自己也快不行了,勉強支撐不要太失态。郭擎峰留他住下,他搖搖頭,大半夜的叫司機來接自己回去。到家之後幫襯着自己把胃裏的東西掏幹淨了,又吃了藥才睡下。

次日一早,起的非常艱難,司機來接他的時候帶了早飯,王寅惡心的一口都吃不下,只能幹喝水。

他進會議室之前洗了把臉,讓自己看上去體面精神一點。

可是宿醉這個東西,強撐着騙別人騙不過自己,王寅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年紀大了,不應該那麽浪了。

整場會議裏王寅都陰着一張臉嚴肅的不行,只會偶爾應和一聲,其餘一句話不說。大家都被王寅吓到了,紛紛檢讨是不是自己工作不到位。其實王寅就是單純的強打精神,要不然他一準兒被還未散去的酒精沖的頭暈腦脹,甚至還有點發燒的感覺。

好不容易逃離了會議室,王寅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把秘書都散了就想好好睡個覺。他的辦公室是個套間,外面是辦公會客的地方,很大,還有專門的吧臺以及臺球桌等娛樂設施。靠一邊兒有一扇門,那裏是個小卧室,是王寅平時在公司睡覺的地方。

王寅把衣服脫的精光,皮膚接觸到幹燥柔軟的床鋪時連毛孔裏都透露着舒爽。他是個普通人,也會在這樣偷懶時感到竊喜,并在安逸昏暗的環境中很快入睡。

與此同時,陸鶴飛從車上下來,站在擇栖娛樂的大樓下面。他是來找王寅的,這事兒他仔細想過,按兵不動只會失去主動權,像之前一樣,平白無故的浪費幾個月的時間,而他不想浪費時間,只想把事情變得簡單一點。

陸鶴飛進門的時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最高的位置就是王寅辦公室的樓層,他想,王寅應該是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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