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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寅擡起手,本想握一握陸鶴飛的手,在距離手掌還有兩三厘米的位置停了下來。他的體溫沒那麽高,掌心也涼,陸鶴飛的眼睛壓在王寅的頸窩裏,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王寅那細微的松懈舉動。
“小飛。”王寅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玻璃杯大力的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叫陸鶴飛擡起了頭,王寅指着地上的那堆碎玻璃說:“你要是能把它完完整整拼好沒有一點裂痕,你說什麽我答應你什麽。”
他的行為再明顯不過,就是想告訴陸鶴飛破鏡是不能重圓的,只不過行為激進了一些。以陸鶴飛癫狂的狀态來說,王寅覺得陸鶴飛會跟他大鬧一場,這樣他心裏也能稍微的寬慰一些。
王寅反複問陸鶴飛累不累,其實是他累了。王辰的突然蘇醒像是把他的精神纖維重新攪動了一番,原本的根根分明的愛恨情仇被攪和成了一團亂麻,弄得他困頓不堪,但是又似乎給了他一個緩沖整理自己的契機。
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裏,他孤獨的面對着天花板,一閉眼就是無盡的黑暗深淵,最底端是什麽他不知道,仿佛那團黑暗有着令人恐懼的力量,他害怕直視,害怕變得膽小,害怕有一絲絲的動搖。
所以他選擇不去面對。
原本身體的疲憊可以有強大的內心去支撐麻痹,可是王寅不确定自己現在處于一個怎樣的狀态,因為他感覺自己的內心也爛透了,不是産生了裂痕,而是被碾碎成了粉末,顫顫巍巍的勉強有一個形狀停留在哪裏,但是怕風吹怕雨淋,哪怕有着絲絲晃動,都會灰飛煙滅。
撐着肉體不倒是容易的,撐着魂魄不散會耗盡他所有的精力。
王寅的目光從地上那堆碎玻璃擡起來看着陸鶴飛,他在等陸鶴飛翻臉。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陸鶴飛表現的很平靜。
他慢慢的彎下了腰,伸長了胳膊,将那些碎玻璃一點一點的撿到自己的手掌裏,最後剩下了一個玻璃杯的厚底還完整一點,他嘗試性的把一片玻璃順着裂痕嚴絲合縫的按在底座上,他那麽努力,連手指都割破了,可是手一松,玻璃碎片還是毫不留情的跌落下來。
陸鶴飛當作無事發生一樣,把那個底座也撿了起來。他往前一摸腰,去撿壓在王寅腳邊的玻璃碴。
王寅把陸鶴飛的動作全都收進眼底,陸鶴飛拽了一下他的褲腿,力氣不大,王寅身體像是洩了力氣一樣的虛晃一下,卻挪不動腿。
陸鶴飛擡頭,眼睛正好對上了王寅。
王寅這才動了一動,尴尬的坐正,渾身上下一片煙熏火燎的感覺。他破罐子破摔的想跟陸鶴飛把事情拉扯明白,他沒想過陸鶴飛會這麽順從,那麽大個子的一個男孩子,就這樣蹲在地上身着手撿碎玻璃。
他好像一下子變得十分渺小孤寂,小心翼翼的拼湊着自己的可憐愛情,明明不可能,明明沒有希望,可他還是要試一試。
因為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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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鶴飛認真的把玻璃用餐巾收起來,從王寅身邊經過的時候,王寅突然拉住了他。
“小飛……”王寅下意識的拉動嘴角說一個開頭,意識回籠之後,後面竟然不知道跟什麽才好。他左思右想,只得默默說道:“別難為自己。”
“那你想讓我怎麽辦?”陸鶴飛笑了笑,只不過他習慣性的收緊眉頭,這麽笑并不快樂,反而無奈痛苦,“無論我怎麽做,在你眼裏都是不對的吧。”他之前沒有任何感情經歷,沒被人愛過也未愛過別人,突遭一個,就是滅頂之災。這叫他如同一個無頭蒼蠅,在玻璃瓶中來回亂撞。在別人眼中是笑話,在他自己看來卻是竭盡全力。
亦如困獸之鬥。
陸鶴飛輕輕嘆了口氣,用了一點力氣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指尖卻還留有王寅的溫度。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仔細的将那一捧碎玻璃收好,深吸了一口氣用來整理自己的情緒,然後對王寅說:“點菜吧,你要吃什麽?”
王寅酷愛美人美食,然而在今天這番場景之下,他卻沒了欣賞的心思。
“你還想說什麽?”王寅問,“一并都說了吧。”
陸鶴飛卻說:“沒什麽了。今日就是借個由頭見見你,沒什麽別的意思。我問過郭導,我這邊同意了,他就馬上給我遞行程辦手續,一切按照原來的來,要出去不少日子呢。”
“嗯,挺好。”王寅說,“你還未解約,一切就按照規矩辦吧。”
一頓飯吃的氣氛僵硬難堪,是王寅自己這麽認為的。陸鶴飛仍舊抱有着晚上吃很少的習慣,空隙都拿來偷偷地看王寅。吃飯時被人盯着可不是什麽舒服的事情,但王寅無可奈何,只得硬着頭皮,當做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不去打破這樣凝固的沉默。
陸鶴飛沒什麽機會長時間的去接觸王寅,所以這頓飯顯得難能可貴,還是在雙方如此平靜的情況下進行。陸鶴飛的目光很克制,他也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這樣熾熱濃烈的情感,嘴上不說,眼裏是藏不住的。哪怕只流露了一厘一毫,也能燒的人粉身碎骨。
王寅若非世故老成,怕早要丢盔棄甲,繳械投降。
他不是陸鶴飛這樣的年輕人了,可以為了感情不管不顧,失戀仿佛洪水滔天。他有自己的矜持與體面,很多話是沒辦法說出來的,也無法去做。年近不惑,他開始感到很多事情都是力不從心的,他開始想追憶從前,但“從前”帶給他的,竟然沒有一丁點快樂的值得留戀的回憶。
只有無盡的仇恨與報複算計。
那些黑暗的夾縫中偶有一些光亮流過,他撥開來看,是他最不敢觸碰的東西,如同他一閉眼就看到卻又不敢直視的深淵。
因為他怕看見陸鶴飛死前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時他要走,他可以做到比任何人都狠心,他必須讓自己不後悔。
但感情最怕時過境遷,往事也最怕回味。
那些陸鶴飛陪伴他的日日夜夜裏,他曾親昵地喊着“小飛”兩個字,他喜歡陸鶴飛漂亮的臉和年輕的身體,喜歡他的單純和坦率,也喜歡他帶着青春荷爾蒙的小霸道和張揚。
所以他會在發覺自己被陸鶴飛蒙騙之後出離憤怒,想要殺死陸鶴飛。
原來是他愛陸鶴飛,愛人才叫人痛苦。
王寅跌跌撞撞的開車回家,他吃了藥躺在床上,知道今夜又是一夜無眠。不過他運氣不好,開車回家時候兜了風,就在這初夏的夜晚入了寒,開始感冒了起來。
他生病了就沒有再去看過王辰,王辰每天都要打兩個電話來,王寅覺得這樣不好,他不想叫王辰對自己異樣的情感再發酵下去,有時候就刻意不接,王辰問起來,就說在開會。
感冒這種事情吃藥多喝水就好了,但王寅不太好,一直拖拖拉拉的。倒也不嚴重,就總是帶着一點症狀。
陸鶴飛跟郭擎峰的劇組去歐洲的新聞上了頭條。他離開大衆視線的時候正當紅,所有當紅藝人都怕自己無法占據版面或者漸漸消失,再回來時可能已經散去了大半人氣。陸鶴飛不同,他只要在那裏一站就是人群目光的焦點,聚光燈都愛他。新聞圖片裏的他比當年更有味道,仿佛美酒經過時間的淬煉已經逐漸褪去了青澀而變得更加醇香。男人需要故事和經歷來裝扮自己,代價是,他換不回眼中的光芒了。
他一臉嚴肅,不笑,眼神更加散漫,漫無目的的不知道在看哪兒,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粉絲是看不懂他眼中的信息的,他們都為他着迷,頂禮膜拜,視如高不可攀的神。
他們不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陸鶴飛甘願俯首稱臣,但無人應答。
王寅的感冒終于在他粗心的對待之下發起了燒,始終是低燒的狀态,夜裏咳嗽不停,去查過才知道,轉成了肺炎。他覺得自己有點禍不單行,因為正好趕上了他和裴英智要談工作的檔口。
他只得強撐着精神去面對,但病怏怏的樣子都不是能靠意志力就擺平的。裴英智見他第一面就有些驚訝,問他最近怎麽了,好久不見怎麽瘦的快要脫相了。
王寅自己全然沒有察覺到,便只說最近身體抱恙。
于渃涵已經不想再說他什麽了,她覺得這個事情就是無解的,王寅總說自己沒事沒事,沒事怎麽會形如枯槁?王寅把太多的事兒都藏進了心裏,這些東西一旦腐爛,就會由內而外的侵蝕他。他自己不在意沒發現,只能等着被侵蝕的只剩下一個架子,再等一陣風,就散了。
陸鶴飛從歐洲回來之後沒有什麽動靜,倒是王辰膽子大了,偷偷從醫院裏跑出來看他哥。
王寅一邊兒咳嗽一邊兒無奈的跟王辰說:“你怎麽跑出來了,出事兒了怎麽辦?”
王辰見王寅這個樣子就心疼的不行,摟着他說:“哥,你怎麽病的這麽嚴重?我陪你去醫院吧。”
王寅趕忙推開了王辰:“去過了,輸液吃藥就好了,又不是什麽大病。我叫人送你回去,被發現了你還想不想活了?路還走不利索呢就想跑了?”
“我沒什麽事兒了。”王辰狡辯,“現在分明是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吧!”
王寅“啧”道:“你這個孩子怎麽現在學會犟嘴了?趕緊滾!”他說話重了點,連帶着馬上開始咳嗽。王辰怕王寅生氣,只得服軟說:“那你要好好吃藥,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嗯。”王寅怕王辰回去不安全,叫人把他送走的。車子開出門口的時候,王辰随意往窗外看去,路邊停了輛黑色的車。不會有人把車停在這裏的,他來時看了一眼還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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