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兄弟倆中午一起吃了飯,午休時間到了的時候王寅就打發王辰回去,并叫他沒事兒不要總是過來,王辰卻總有理由。
後來陸鶴飛也沒再來過了,王寅心裏感覺應當是松口氣的,但是他并沒有松氣之後的輕松愉悅,心頭上壓着的重量始終沒有消減。
他身上的病好的七七八八,就沒辦法再賴在醫院裏無所事事了。出院那天王寅自己拿着東西站在醫院的大門口發呆,他沒告訴自己的助理司機今天出院,覺得這麽點小事兒不至于費勁。可能是住院住久了腦子不好使,忘了這麽堂而皇之的站在醫院門口等于平白無故給江湖八卦增添新料。
于渃涵把車停在門口,往車門上一靠,朝着王寅喊:“這兒呢!”
王寅這才小跑着過去,狗腿地說:“什麽風把于總吹來了?”
“走吧。”于渃涵拉開車門,“我知道你空巢老人一個,送你回家。”
王寅故作心酸的仰天長嘆。
家中幾天無人打理,還保持着那天晚上的樣子。王寅一進門就去了卧室,被子亂七八糟的橫在床上,床頭櫃擺着一個精致的禮盒,他拆開來看,裏面放着一個玻璃杯。
“這什麽啊?”于渃涵問,“普通杯子你放床頭幹嘛?”
王寅說,“我之前摔碎了。”
于渃涵不明所以地說:“破杯子而已,又沒幾個錢,碎了就換新的啊。要不給你買套國外的水晶杯?”
“不了。”王寅把默默地把杯子放回了床頭,“這個就挺好的。”
于渃涵沒當回事兒,說道:“周末花枕流回來。”
“噢……”王寅說,“他好長時間沒回來了,這次怎麽了?是終于有了研發成果,還是耐不住美國寂寞回來見寧姜?”
“都有。”于渃涵回答。
“那寧姜呢?”王寅問道,“我有一段時間沒見着他了,他在做什麽?”
“可能修仙呢吧。”于渃涵說,“給一個文藝電影做原聲,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王寅原來無法理解寧姜的內心世界與痛苦,但是這段時間連反的人生大變叫他似乎有點明白寧姜的狀态了,說:“他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那你呢?”
“我?”王寅說,“周一去上班啊,我還能做什麽?”
于渃涵說:“還有件事兒我要跟你說。就是之前李德明的影視項目這塊,陸鶴飛不是一直想進麽?他背靠着周瀾,周瀾是有錢有能力把觸手往文娛口伸的。不過這段時間我聽說,他放棄了。大家都松了口氣,我也覺得是得松口氣。”
“誰?”王寅問。
“周瀾,還是陸鶴飛?”于渃涵說,“我覺得是陸鶴飛,這小子主意正的很,不知道又在打什麽算盤。”
王寅坐了下來,閉着眼睛呆了一會兒,才說:“随他去吧。”
不知道他這一番鬼門關前的烏龍事兒撬動了什麽命運的齒輪,陸鶴飛先後撤下了個跟王寅之前擡杠所部署的所有商業企劃,而後,網絡上關于他與王寅的花邊新聞二三事又悄無聲息的漸漸平複,曾經的一系列痕跡也删的一幹二淨。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也仿佛陸鶴飛壓根兒就沒有回來過一樣。
只有偶爾的在新聞上能夠見到陸鶴飛消息。他是個聰明人,學什麽上手都很快,從商是半路出家,但是也做的有模有樣。先是年少成名的明星,再搖身一變成了青年企業家,再加上那張無可匹敵的臉,陸鶴飛就像是小說裏的完美男主角,如傳奇一般成為了萬千少女遙不可及的夢。
上帝的寵兒才能擁有如此人生,在別人眼中,沒有人比陸鶴飛幸運。
但是陸鶴飛過的并不開心,王寅的事吓壞了他,他像是個被人迎頭澆了一盆冷水一樣,害了熱病一樣的偏執症那在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承諾王寅放手,他也是這麽做的,盡量不出現在王寅的生活中去,兩個人仿佛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那個杯子他複原了,跟之前一模一樣,但是他也從心底裏知道,也許感情是沒有辦法複原的,只能跟那個杯子一樣磨成粉末再重新鑄起來,才能彼此得到一條生路。
而這條生路就是互不相幹。他那麽喜歡王寅,總想着得到才是應有的結果,卻沒想到,選擇後退的人會是自己。
後來王辰也出院了,王寅叫他自己出去住,他死磨硬泡的擠進了個哥哥的屋檐下。王辰在家裏複習功課準備開學,王寅為了避免跟他天天大眼瞪小眼,就異常勤快的每天準時上班,偶爾還會在辦公室裏磨洋工等睡覺的點兒才回去。兩個人雖然住在一起,但是交流的時間少之又少。
王辰也不知道王寅成天在忙什麽,但是他發覺自從王寅那次大病出院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只要溫度有所變化他就會感冒,入冬之後就更明顯了。而身上掉的那些肉,怎麽都長不回來。連花枕流回來都驚訝王寅怎麽一年多沒見,都快要脫相了,他還擔憂難不成擇栖生存艱難以至于王寅太過操勞。這些都被王寅笑嘻嘻以生了一場病人年紀大了新陳代謝慢恢複困難為理由搪塞了過去。
可是王辰清楚,王寅雖然面上每天都挺輕松的,該有的應酬娛樂全都沒落下,好一派紙醉金迷,但是背地裏卻鮮少笑,有時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能抽煙發呆好久,天黑了都會忘記開燈。他那麽高大的一個人,背影卻出奇的寂寞。
問題出在了哪裏,好像誰都知道,但是沒有人願意講出來。
冬天是個忙碌的季節,王寅應酬很多,晚上一群人玩轉了三攤,喝的爛醉如泥的才散夥。王寅是被人送回去的,進門時驚醒了王辰,他一走到客廳就聞到了沖天的酒氣,趕忙從對方手中接過了王寅,連番道謝之後送走對方,關了門,把王寅扶到了卧室裏。
他給王寅脫了衣服,又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小聲問道:“哥,難受麽?”
王寅還有點意識,喝多了也不鬧,搖了搖頭。
“怎麽喝成這樣。”王辰小聲抱怨,“不知道自己身體有差麽?”他給王寅解開了襯衫,露出了赤裸的胸膛。記憶中結實有力的肌肉漸漸消退,皮膚緊緊的貼着骨頭,王寅平躺着,幾根肋骨異常明顯,身體狀态還不如他這個之前在床上躺了幾年的人好。
王辰的手指摸在王寅塌陷的小腹上,慢慢向上游移,手掌半罩着王寅的側臉,俯身凝視。他滿懷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多年以來眼神未曾變過。
他低下頭,貼上了王寅柔軟的嘴唇,口鼻立刻沾染上醉人的酒精氣息。闊別幾年的吻叫王辰有些激動,他小心翼翼的用舌頭撬開了王寅的牙齒,對方沒做什麽抵抗就叫王辰長驅直入。
“哥……”王辰喃喃的念着,雙手在王寅的身體上撫摸,他把襯衣往下一拉,王寅的肩膀便再無遮擋。王辰的頭埋在王寅的頸窩處啃咬,他怕留下痕跡,連牙齒都不敢用力。
他只敢在王寅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做這些非分的舉動,含着王寅的耳垂含糊地小聲說:“哥,我好喜歡你啊……”他順着王寅的胳膊去摸他的手指,又十指相交的把王寅的雙手按在頭頂,岔開腿騎在王寅的身上細細吻他。
王寅沒醉混過去,迷迷糊糊的被人愛撫是會有感覺的。他雖然維持着不變的應酬娛樂,多是逢場作戲,幾乎沒有與人有過再深一步的接觸交往了,經不起驟然的撩撥。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費力的睜開眼睛,房間內漆黑一片,只能在霧氣朦胧中見到一個影子。
“我也愛你……”王寅張口有些嘶啞,只有氣音,念了個名字,“小飛。”
王辰僵住了動作,心裏砰砰跳的厲害,但是沒有發散出一點熱能,反而越來越冷。方才的熱情也全都被這句酒後真言澆滅,他始終不想面對的東西也愈發清晰。王辰從王寅身上爬下來,替他蓋好了被子,揉着他的眉心叫他睡覺。王寅好久沒能睡的這麽死了,也許夢裏有叫他着迷的內容,使他不願意醒來。
“沒關系。”王辰自言自語。
宿醉醒來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王寅一睜眼就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坐了起來呆了一會兒才回神。他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來昨天晚上自己怎麽回來的,又怎麽躺在了床上,仿佛示意一樣。他內心暗暗責怪自己,以後不要喝這麽大了。
他慢慢悠悠的走出了自己的卧室,王辰在廚房裏折騰,見他醒了,問道:“哥,你還好吧?”
“嗯,湊合,就是有點頭疼。”王寅說,“我昨兒晚上幾點回來的?”
“三點多吧。”王辰笑着說,“你都喝暈過去了,下次不要這樣了。我做了點吃的,你去洗臉刷牙吧。”
王寅沒什麽胃口,但是王辰弄東西吃,他也不好一口不吃的回絕,象征性的挑了兩筷子給個面子,而後就說自己不餓。
電視開着,在播午間的新聞,一則消息是有關湛林的,王寅停了一下,走到茶幾旁去拿水杯,然後就站在了電視前面。陸鶴飛在電視裏接受記者的采訪,是有關于湛林新項目的奠基儀式。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蕭索的風中,說話時輕微蹙眉,本就白皙的皮膚被風一吹,煞白的幾近透明,好像都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絲。
王寅覺得陸鶴飛瘦了,他原來做演員的時候需要保持體形,但那時是精瘦,現在則有些病态的消瘦。他想,興許是工作太忙,湛林內部的爛攤子可不是那麽好處理的,他沒有把公司做死,反而打理的還不錯,想必費了很多心血吧。
一旁的王辰看着王寅,從哥哥的表情中看到了些許的溫情,不是特別明顯。他有些嫉妒,亦是苦悶萬分。昨天晚上的喃喃醉語已經說明了一切,只不過王寅清醒的時候是不會過出格的事情的,兩個人已經是形同陌路,沒有必要在上去招惹麻煩。
他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就像當年對于周瀾的喜愛只字不提一樣。過分理智冷靜的人對待感情是殘酷的,有時候感情就是需要頭腦發熱一時沖動才能打破壁壘,但是王寅不會。
他們都把自己縮在了自認為安全的範圍裏,不再折磨對方,而是折磨自己。
“哥。”王辰叫了一聲,“湯還沒喝呢,我煮了好久。”
“哦。”王寅這才扭頭看過去,“好。”
王辰說:“下次要你做飯,我好久都沒吃過你做的飯了。”
王寅笑着說:“想吃什麽?”
“你做的都想吃。”王辰撐着自己的下巴,忽然說,“哥,你要過生日了。”
“嗯?”王寅愣了一下,“是麽?”
王辰說:“是啊,你都不記得了啊?生日想要什麽?”
“哎,我什麽沒有啊?”王寅說,“都是你們這些小孩子喜歡興師動衆的過生日。”
王辰說:“不一樣!”
王寅想了想,說:“那你讓我自己跟家待一天吧。你是不是也應該有點屬于自己年齡段的社交生活,出去活動活動?”
“那你讓我去哪兒啊?”王辰自己說出來的話叫王寅給堵了,本想能給他好好過個生日,沒想到他竟然提出了這種要求,叫王辰憤憤不平,說道,“天寒地凍的,我沒地方去,我也沒朋友。”
王寅說:“以前那些同學呢?”
“這都多少年了,人家都工作了。”
“那你再結交一點,明年開學了你不還得回學校上課麽?”王寅笑着跟王辰說,“就當是送我的生日禮物了,叫我一個人清淨清淨吧,你去網吧玩游戲也行,過了十二點再回來。”
王寅就是這麽随口一說逗逗王辰,沒想到王辰真的在他生日那天消失的無影無蹤。事實上王寅自己忘的一幹二淨這天是他生日,早上起來去了躺公司,下午回來之後就開始做飯,都弄好了也不見王辰回來,就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兒。
王辰樓下的網吧打游戲,跟王寅說:“你不是叫我過了十二點再回去麽?”
“你還真較勁兒啊?”王寅哭笑不得,“行,你自己看着辦吧。”他難得清靜,自己一個人做飯吃了沒兩口就不想吃了,泡了杯茶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漫無目的的滑動着節目單,不知怎麽的就調出了陸鶴飛當年出演的電視劇看了起來。那時候的陸鶴飛演技青澀稚嫩,樣子雖然好看,但是很兇,看上去不是什麽好招惹的對象。
可是他年輕啊,那麽生機勃勃,鮮活生動。
看着怎麽能叫人不喜歡呢?
王寅覺得眼皮沉,電視裏播着劇情,他就一會兒睡一會兒醒的,再一睜眼都快十二點了。他起來打了個哈欠,把桌子收拾了,提了一袋子垃圾出門去扔,順便打算去樓下找王辰回來。
夜裏很冷,他就裹了件大衣,溫暖的皮膚觸及到冰冷的寒風就忍不住瑟縮,他縮着脖子往前走,忽而視線之內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那影子漂亮極了,像是做夢一樣,手裏捧着一束鮮花。
王寅硬是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向前。二人保持了大概兩三米的距離,中間有風呼嘯而過,吹起了王寅的衣擺,也吹亂了陸鶴飛的頭發。
兩人默契的誰都沒有先開口,如同雕塑一樣彼此對望,最後還是王寅先說話,口中的熱氣呼出來,變成一團白色朦胧的霧。
“小飛啊。”他打了個招呼,“這麽巧?”
陸鶴飛悶着頭朝王寅走了兩步,迅速的拉進了彼此的距離。他把花塞進了王寅手裏,低聲說:“生日快樂。”然後轉頭竟是要走。
“诶!”王寅下意識的說,“來都來了……”動作和語言都先于他的意識,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都拉住陸鶴飛了。陸鶴飛回頭看他,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這麽冷的天,上去喝杯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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